语篇理解中的情景模型建构

2014-06-30 14:01郭健
作家·下半月 2014年8期
关键词:亨利建构

摘要 语篇理解作为人类一种使用文字符号编译思想的活动,通过阅读文本、激活记忆、推理情景、整合信息,最终形成完整意义,实现深层理解,其核心是语篇理解这一行为是否建构起一系列连贯性、多层次、成体系的信息表征,即情境模式的建构。本文以《警察与赞美诗》为例,从情景模型定义、情景模型的信息表征、情景模型的信息更新及情景模型与核心概念之间的关系浅析了语篇理解中的情景模型建构。

关键词:语篇理解 情景模型 建构 欧·亨利

语篇理解(text comprehension),是一种社会性的应用语言活动,已成现代应用语言学领域里的理论热点,其内涵涵盖核心概念、情景模型和文本主题等若干主题及其关系,其中又以情境模型为相关理论视域的“中枢”,既承载着语篇编码的若干核心概念,又烘托出语篇解码的某一文本主题。语篇理解要依赖于某一背景存在才可明确其意义,同时语篇理解又受制于特定情感的影响。这种背景和情感的运用在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的意义越发突显并广受关注。情景模型建构实现了文本语篇的情节发展设置、人物形象塑造和文本主题升华。对于语篇理解来说,无论是文本信息的表征与编码,还是不同维度的阅读与译码,都离不开情景模型的建构。本文以欧·亨利的名篇《警察与赞美诗》为范本,从情景模型的定义,情景模型的信息表征,情景模型的信息更新和情景模型与核心概念之间的关系四个方面,浅析语篇理解中的情景模型建构。

一 情境模型

语篇理解究其根本就是一种人类通过文字符号读解意义的活动,即阅读文本、激活记忆、推理情景、整合信息,最终形成完整意义,实现深层理解。影响这一行为效果的关键在于读者是否建构起一系列连贯性、多层次、成体系的心理表征,即情境模型建构。

情境模型的探索始于上世纪80年代Kintsch等人对于文本阅读的研究,其后迅速发展并逐步取代了传统的图式研究,进而成为应用语言学和认知心理学等相关领域的理论应用新热点。情景模型不同于传统理论中的某一静态形象或者机械场景的“快照(snapshots)”,而是文本中某些特定关系的动态表征,例如,若干个核心概念的有机耦合,或者文本主题的若干部分表现。这些表征符合真实世界结构里各成分的排列和组织,而且它们的数量是有限的,在一个具体位置即时主动地保持一个有限的局部相关的信息。情景模型的建构可以整合语篇内外的信息,将文本的语与意和读者的知与情通融无碍。这种对于整个语篇的把握和塑造,不再是古典主义风格的主客式语言应用,而是更加注重人在语篇理解中的有效信息交互和整合,换言之,人在情景模型的建构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美国著名短篇小说家欧·亨利便是这样一位钟情于情景模型建构的妙手匠心的“魔法师”。欧·亨利是美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是美国最著名的短篇小说家之一,曾被评论界誉为曼哈顿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他的作品构思新颖,语言诙谐,故事的结局总使人感到“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又因描写了众多的人物,富于生活情趣,被誉为“美国生活的幽默百科全书”。欧·亨利热衷撰写短篇文本,擅长建构精巧语篇,哪怕只是纷繁复杂的生活长卷中某一片段,他也可以建构出20世纪初美国社会大变革的真实缩影,可谓“斑知全豹、目尽传神”。欧·亨利的一生多在美国大都市深处的旧街头小巷尾里漂泊颠沛,所塑造的人事物多为浮华背后小人物的辛酸苦辣。例如,《警察与赞美诗》中的主人公索比,一个漂泊在纽约大都市里的流浪汉,满眼繁华却无家可归,因躲避寒冬只能寄希望于监狱,辗转反侧故意屡犯“罪行”却不可得,最后警醒回头却又不得不重拾旧梦的可笑、可怜、可悲、可叹的“黑色幽默”。一代又一代的读者们仿佛在欧·亨利似笑非笑的指引下,携着索比寒风中无助的手徘徊在麦迪逊广场上,感同身受的做着美国梦里的“钢铁深林”与“金钱陌途”。同样的欢笑与泪水、同样的贫贱与高贵、同样的坚持与妥协,语篇内外的种种反差虽然时空不同却是大同小异。无论是移情同感,或者相濡以沫,此时此刻恰似彼情彼景,普通人们在喜过、怒过、哀过、乐过之后,却依旧只能含泪的幽默。

二 情景模型的信息表征

古典主义文学视域中的小说文本结构一般可以概括为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但伴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三一律”之类的文学理念已经满足不了语篇内外的人与世界的交互求索。批判现实主义拒绝文学生活的概念化,以人的心理感受出发,以情景交融互动的审美理念和艺术手法表现出资本主义社会中小人物的压抑和扭曲。在欧·亨利的小说中,达官富豪们穷奢极欲的腐朽生活,与广大下层劳动人民的艰辛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突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贫富悬殊,也揭示了索比等下层劳动人民生活艰辛的社会根源,从而增强了小说的社会意义。这种文学发展史上的进步可以概括为情景模型的信息表征,时空结构、实体关系和事件发展都表现为一系列信息的表征集合。这不再是机械的图文堆砌,或者单纯的目的罗列,而是更加接近和符合现代认知心理学的语篇阅读理论。

而这种模型强调的是一种由特定概念、网络和事件协调整合而成的具体层面的信息表征,并非静态图式描写下的一般性概念的机械式的脚本拼搭。一个好的情景模式的信息表征,可以在作者和读者之间建构出一份非类型化的体悟,身处不同的时间与空间,却能感同身受,体验那时那地的情景,并往往以修辞手法为标志。欧·亨利的文本幽默之处比比皆是,但其共通之处就在于哪里有幽默,哪里便有信息表征,哪里便有情景模型。笔法是诙谐的,现实是无奈的,精神是麻痹的。“好福气的纽约人的棕榈滩”与索比“一年一度的‘冬狩”形成深刻却不协调的对比,“一节一节地撑了起来,像木匠在打開一把折尺”生动却又辛酸的夸张,“屋檐下的燕雀”的比喻,“以免两条街之外驶来的街车会碰着她”的刺骨嘲讽。作者通过一个又一个生动鲜活的信息“无动于衷”的表征着可怜索比的祸不单行,想要在狱中过冬,却又屡试屡败,建构出可以跨越时空的情景模型。

全文语篇理解的情景模型建构几乎都与出色的修辞方式出现的信息表征相关联。“亲自出马组织一个单人财务委员会”,“动人的乐音飘进索比的耳朵,吸引了他,把他胶着在螺旋形的铁栏杆上”的夸张,或者“葡萄、蚕丝与原生质的最佳制品”,“被捕仿佛只是一个绊色的梦”的比喻,或者“屋檐下的燕雀”,“吃完后他向侍者坦白:他无缘结识钱大爷,钱大爷也与他素昧平生”的拟人,或者“杰克对麦迪逊广场的常住居民非常客气”,“多年来,好客的布莱克威岛监狱一直是他冬季的寓所”的反语,无论是夸张、比喻还是拟人、反语,文中的各种修辞手法都服务于内容,这些修辞手法都是巧妙的加载各种信息,使语篇理解达到幽默的艺术效果。这种语篇理解的信息表征不但涉及应用语言学也与认知心理学相关。例如,Fauconnier提出的心理空间理论(mental spaces),“它不是语言形式结构本身或语义结构本身的一部分,而是语言结构中相关信息的临时性容器”,这里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语篇理解的信息表征及其编码与解码之间关系。不同空间中的信息要素和信息关系共同建构了语篇理解的情景模型。第六大街拐角处的肇事者是语篇空间的索比,也是警察的想象空间的“毁坏窗子的、绝对不会留在现场与法律的宠臣攀谈、早就溜之大吉”的人,这两种信息在现实空间的读者眼中皆可混为一谈,同指表征。这种有趣的语篇理解现象,书里话外的信息往往杂糅在一起,共同建构出主客观相融相契的情景模型。欧·亨利语篇之妙便在于对其情景模型的建构以及信息要素和信息关系的空间表征:它只指向某一空间中的信息要素并具有某种信息关系,在另一空间可能没有明确的指向,其结果便是是非混淆或者无人过问。

三 情景模型的信息更新

情景模型是语篇核心信息的集中体现,却非文本全部信息的集合。情景模型是一种基于语篇阅读的综合表征,既涵盖文本信息也涉及外部信息,例如,文本时空背景,故事情景关联,作者编码倾向,读者解码能力。其中语篇信息的更新是情景模型的最大特点,可以理解为读者进行语篇理解过程中的最积极的心理操作,通过对情景模型主动解码以达到文本编码的有效接收。这些都是语篇阅读中的显著性变化指标,当读者有效的接收到这些指示时,情景模型的信息更新便发生了。读者对事件的阅读与真实世界事件的感知共同建构出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城市化的情景模型。欧·亨利以隐而不露的笔触拉开了语篇情景模型的“开场铃”,“索比急躁不安地躺在麦迪逊广场的长凳上辗转反侧”。寥寥数笔便足以勾勒出麦迪逊广场的“露天公寓”中、面对着“门公佬北风”无处可去的一个流浪汉的情与景。这种更新或者表征为新出现的可以进入长时记忆的新实体。开篇序曲的信息表征不但精巧妥帖,而且为其后的一系列新的信息表征的出现做出了铺垫:“杰克·弗洛斯特”带来的无奈,“布莱克威岛监狱”引发的期许,“永不出错的国王”迫使的绝望……哪怕是最后警醒了索比却也让他“旧梦成真”的赞美诗,也是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一切却也是情理之中。这一系列情景模型的信息表征共同建构出欧·亨利笔端的“黑色幽默”世界。欧·亨利式语篇的最大特征就是“幽默”,那是一种语调轻松但却包含深刻意义的讽刺,由若干信息表征组合巧妙的构建出一副欲笑含泪、欲语还休的情景模型,表现出编码者和解码者的共通情感倾向。

欧·亨利对于语篇理解的建构更是对于通篇情景模型的信息更新。这种更新或者表征为新出现的可以进入长时记忆的新实体,例如,索比面前纷至沓来的人物,商店做生意看顾客的衣着装饰领班侍者;视小偷不管而去,却搀扶过马路的贵妇人的巡警;外表惹人喜爱骨子里却是野鸡的年轻女人;衣冠楚楚却是偷伞贼的绅士。或者激活读者的背景知识进行主动推理以填补文本中表述未详的细节,例如,因饥寒交迫只能出下策的索比,走进豪华饭店,想白吃之后被关监狱却因裤子破被推到人行道上;用石头砸橱窗,想借此被捕,警察却认为他不是肇事者;饱餐一顿不给钱,想借此被捕,侍者没喊警察却把他推到人行道上;扮演一个小流氓,想借调戏年轻女子被捕,反被女子纠缠只能撒腿走开;在剧院门口大吵大闹,想以“扰乱罪”被捕,警察却不理睬;跨进烟店拿伞,要被偷者喊警察,却是捡者把傘让给了他。或者文本内外的信息交互与整合以求信息连贯,例如,索比并不算最高的抱负,“他不想在地中海巡游,也不想到南方去晒令人昏睡的太阳,更没想过到维苏威海湾漂泊,梦寐以求的只要在岛上待三个月就足够了。”整整三个月,有饭吃,有床睡,还有志趣相投的伙伴,而且不受“北风”和警察的侵扰。对索比而言,这就是日思夜想的最大愿望。在社会大变革中,我们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索比,又何尝不是一个“辗转反侧”的流浪汉。正是这种文本中不断强调的有效的信息更新,使得欧·亨利的情景模型建构突破了以往只重视语篇本身的特征变化,表现出标志性的“托恢谐寄深意”。

四 情景模型与核心概念

语篇理解是人们进行更好的进行信息的传达、交流和体悟的最佳载体,但不同的社会背景和交际方式,还有不同的交际者都会影响到语篇理解的建构效果。从语言学的角度出发,语篇理解就是一种“对话”,但是和现实生活中的言谈举止又有所差别,属于应用语言学的范畴。进一步说从信息交流的熟悉度来看,文本语言也不同于日常用语。在普通日常交谈中,言者和听者的时空背景、情感关系和发展变化都基于一个情景所在,双方进行信息交流的时候很易实现交际目的。但对于文学来说,作家在进行文本创作时,读者对他的背景是知之甚少,作者也不可能做到“众口一致”。所以为了做到虚拟与现实的高度统一和谐,作者就需要运用主义的语言表达功能向读者进行信息的传递和表达,读者也需要尽可能的减弱主观、置身事内。

随着语篇理解研究的视域拓展和层次深入,关于情景模式的理论研究已经涵盖了文本表述的多个维度,诸如背景、因果、主题和发展等,其中文本的核心概念关系最为密切。核心概念是一种统领文本信息的某种特殊关系,语篇阅读过程中作者的编码与读者的解码通过核心概念建构情景模型,进而若干情景模型共同建构文本主题。基于情景模型理论,情景模型与核心概念的关系是整个语篇阅读的灵魂,语篇理解就是一种信息更新过程,其中最具语篇理解意义的信息表征就是核心概念生成情景模型。核心概念的显现并不是自生自在之物,在语篇阅读中需要作者与读者、编码与译码的良好互动。在语篇理解过程中,表层信息表正文简单的字词句,进而建构出概念之连贯、推理之发展、判断之生成与整合之有效等认知情状,进而充分促进和互动的文本内外的信息更新和文本意义,并最终通过一些重要的核心概念建构出来的情景模型。核心概念是情景模型建构的重要组件,并以此组件建构出完整的情景模型,最终实现一篇成功的语篇理解。

以题目《警察与赞美诗》为例,主题貌似清楚直白,似乎就是说警察就是赞美的对象,然而掩卷之后方能体悟作者的独具匠心。语篇虽然从头到尾都有警察的身影,可这身影却很难与赞美相配,反而是每当索比的希望破灭必然与警察纠缠。当读者已经与索比一起沉浸在教堂赞美诗的动人情景之时,“明月悬在中天,光辉、静穆;车辆与行人都很稀少;檐下的冻雀睡梦中啁啾了几声——这境界一时之间使人想起乡村教堂边上的墓地。风琴师奏出的赞美诗使铁栏杆前的索比入定了,风琴师弹奏的赞美诗拨动了伏在铁栏杆上的索比的心弦,因为当他生活中拥有母爱、玫瑰、抱负、朋友以及纯洁无邪的思想和洁白的衣领时”,警察又一次冰冷的不可抗拒的打碎了最后的、真正的希望,“索比感到有只手按在他的胳膊上。他霍地扭过头来,只见一位警察的宽脸盘”。警察是统治阶级的工具,赞美诗是宗教的感化方式,两者确是核心概念,却又不是最初印象:全文本应在最后烘云托月般显现出宗教的拯救意义——“顷刻间,这种新的思想境界令他激动万分。一股迅急而强烈的冲动鼓舞着他去迎战坎坷的人生。他要把自己拖出泥沼,他要征服那一度驾驭自己的恶魔。时间尚不晚,他还算年轻,他要再现当年的雄心壮志,并坚定不移地去实现它。管风琴的庄重而甜美音调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引起了一场革命”——却又多出一个格格不入的让世俗的强力将其泯灭,“警察局法庭的法官宣判道:‘布莱克韦尔岛,三个月”。欧·亨利式的幽默跃然纸上、铭刻心头。

语篇理解,关键在于情景模型的建构,是否能够真实完整的表达出作者的思想和理念,同时让读者可以跨越时空局限与文中人一起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很显然,对于《警察与赞美诗》这部短篇小说的语篇理解,欧·亨利以特有的幽默修辞作为信息表征、出人意料却又合乎情理的情节设计作为信息更新,以警察为代表的强权世俗与赞美诗为代表的宗教感召为核心概念,建构出浮华虚伪、弱肉强食的社会大背景下一个纽约街头流浪汉辗转反侧、无所寄托的“美国梦碎”的情景模型。同时,这种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无以为生的悲惨情景,也凸显了美国社会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黑暗主题,使得《警察与赞美诗》的语篇阅读有了更深层次的强烈现实批判意义。

参考文献:

[1] Fauconnier,G.Mental Spaces[M].Cambridge:MIT Press,1985.

[2] Fauconnier,G.Mapping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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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桂詩春:《新编心理语言学》,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6] 王瑞明、莫雷、贾德梅、冷英、李利、李小健:《文本阅读中情境模型建构和更新的机制》,《心理学报》,2006年第1期。

[7] 迟毓凯、莫雷、管延华:《文本阅读中情境模型空间维度的非线索更新》,《心理学报》,2004年第3期。

[8] 鲁忠义、马红霞:《主角情绪和时间信息对情境模型加工的影响》,《心理学报》,2011年第7期。

[9] 欧·亨利,杨艳丽译:《警察与赞美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公司,2010年版。

[10] 张水云:《语篇理解中核心概念的建构与整合及教学应用研究》,西北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9年。

(郭健,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大学大学英语教研部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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