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
一
由滇入黔至桂,地多险阻,关于桥的传说不胜枚举。从古到今,在没有桥的地方,在先人认为无法修桥的地方,架起中国乃至世界上没有的高桥。那么,这就更使得南昆铁路上的桥变得愈加神圣了。
“南昆四百四十桥,个中险奇谁知晓。”横跨马岭峡谷的清水河大桥,高180米,其险、其高,均属世界第一。两岸千峰耸峙,一桥横空,若从峡底举目,真如一道彩虹飞架。从桥上扔石而下,需整整10秒钟方到谷底。由于天堑的阻隔,自古以来,两岸人不通婚、不交往。两岸高耸的青山诉说着这样一个故事:在远古时代,清水河右岸住着一个英俊的小伙,左岸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两人相爱而不能相往,久而久之,便站成了两座山峰,峰下一河清水便是两人永远流不干的眼泪。虽说这是一个悲壮的传说,但传说中却蒸腾着多少代人的命运。每年的6月21日至23日,方圆几十里的山民,都要到清水河两岸登山。据说,那是期盼这里早日架起一座幸福的鹊桥。
从清水河大桥南行150公里,便到了南盘江八渡渡口。当初,黔西南人为了寻找南去的通道,经过八次千辛万苦的觅寻,方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一个渡口,由此便有了“八渡”这个名字。
南昆铁路来到这里,在八渡建起了一座大桥。
南盘江大桥是有灵魂的桥,它那个V型支撑很像一个倒立的杂技演员,两腿朝上,蹬着一块“平衡木”,“平衡木”上面驶奔着时代的列车。
铁路建设者都是时代的“艺术家”,中国乃至世界工匠留下的建桥技术,又给他们以默默的滋养。他们建成的每一座大桥,都是一个活着的立体生命,都是建桥人精神、智慧和气魄的凝聚。
喜旧溪大桥、板其二号大桥、黄泥河大桥也都在这一区域之内,每一座大桥都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每一座大桥都是一个艰苦创业的课程,甚至每一个笔直站立着的桥墩都是一座座精神的造型。
黔西南地区古称“盘江八属”,区内八县被南盘江和北盘江环抱。北盘江源于一个叫可渡的地方,环绕八县约700余里。南盘江源于一个叫交水的地方,曲折西南800余里,几乎绕个半圆。这样,南有南盘江天堑阻隔,北有北盘江激流扼守,西有黄泥河钳制,再加上南、北盘江及其支流的切割,这一带交叉纵横的江河成为层层天然屏障,割断了与外界的交往。
为了沟通与外界的经济、文化交流,黔西南先民凿木为舟,以江摆渡,开辟了许多水上渡口。在北盘江上,有位于晴隆县河塘乡与六枝特区毛口乡交界处的两陵渡;有位于晴隆县与关岭县结合部的盘江渡;有位于贞丰县与关岭县相连的花江渡;有贞丰县通航两广的白层渡;有贞丰县与望谟县相通的乐园渡;有册享县与望谟县相依的岩架渡;有南、北盘江交汇并连接广西的蔗香渡。在南盘江上,有兴义与广西隆林相通的巴结渡;有安龙与隆林结合的坡脚渡;有册享与田林连接的八渡渡。在南盘江支流的黄泥河上有兴义与罗平均通的江底渡。这些渡口,是黔西南与云南、广西和本省六盘水、安顺通商往来的水上要津,又是防御外部骚扰的险要关卡,人们要想过江,离开了船筏,只能望江兴叹。
舟船是道路的一种特殊形式,当这一形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要时,便诞生了桥梁。
桥梁始创于何时,恐怕很难说得清楚。中国古代的桥中有很多杰作,如河北赵县的安济桥,古称赵州桥,是隋代工匠李春所造。在今天,我们看这座桥,不仅古老,美观,而且在造桥技术上仍有可借鉴之处。它的跨度大,单孔大跨径,桥身平坦,结构特殊,在大拱背的两端各加2个小石拱,这种空腹拱桥是桥梁史上的重大创造。因为加上这4个小拱,不仅减少大水对桥身的冲击,而且减轻了桥墩的负重。
在当时来说,这是世界级的尖端的科学。后来,在法国泰克河上出现的赛雷桥,是比照赵州桥而建的,但它毕竟在700多年之后。
桥是一种有“生灵”的建筑体,它最能体现人们的意志,最理解人们行路难的艰辛。所以,它总是在道路最关键处扮演一个“想人们所想,急人们所急”的角色。
桥梁是勇敢的,它在中国最需要桥梁的大西南地区“安家落户”了,担负起交通的重任,仅在南昆铁路所经过的黔西南地区,为了加强与外界的交通往来,随着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黔西南人民先后在南盘江、北盘江及其一些支流上架起了终年通行无阻的人工铁索桥。比较有名气的,要数睛隆与关岭连接的盘江铁索桥;贞丰与关岭相连的花江铁索桥;兴义与罗平相通的岔江铁索桥;普安楼下河鱼陇铁索桥;普安窝沿杨家岔河铁索桥等。尤其是盘江铁索桥、花江铁索桥,自古以来就是沟通滇黔两省的重要通道。当人们过铁索桥时,桥身因负重而振荡,似秋千摆晃不停,越是犹豫进退,摆动就越大。桥很高,在高高的桥上偷看桥下,往往会不寒而栗,惊怵万分,神志慌乱。但是作为索桥,到处漏空,由不得你不看。一看之下,先是惊吓,后是惊叹。脚下的激流,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冲撞着山岩,一路咆哮地奔来,一派义无反顾的决绝势头,挟着寒风,吐着白沫,凌厉锐进,好像在说:“老子这威风凛凛之势,可谓是天下第一了。”
不知怎的,我走过南昆线的清水河大桥和南盘江大桥之后,再到盘江铁索桥和花江铁索桥时,顿觉它态度大变,那江好像是被驯顺的溪流;那桥,显得小气多了,似乎过时和即将被淘汰。它不仅沮丧于在这一带自己“桥王”冠军金牌的丢失,更担心的恐怕是怕被人们遗忘。
我想起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不得不服老,再英雄的人物,都有老的时候。”桥,也是如此。借着江风,我安慰着历史的古桥:你可不要像出足了风头的老人,到了退休时,有一种失落感呵。历史是从你的肩膀上走过来的,历史割不断,你就永远在历史中活着。今天,或者明天诞生再伟大的桥,都是你大桥家族的后人。
二
西南到底有多大?西南到底有多少桥?恐怕只有上帝知道。就是作为一门专项学问研究,那么“大西南路桥学”,也很难让人穷尽。它可能像长城学一样,博大精深,丰富浩瀚,张罗着一个迷蒙的世界。
桥梁是对江河而言的,桥梁便孕育在江河的母胎之中。西南为什么有种类繁多的桥?从地理学的角度看,在大西南这块土地上,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安宁河,六条大江在横断山夹峙之下汹涌而南,将这片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割裂成无数既各自独立又相互关联的文化圈,其地貌又是那样的雄奇多变,那样的充满诱惑,撩魂夺魄。人们要交往,必须征服江河,必须在江河上架桥。
另外,从西南丝路源头——巴蜀的古文明的角度来看,从远古辗转相通的蜀——身毒(印度)道,经秦汉的经营,始成为郡县相连,驿路相接的西南丝绸之路,其中有岷江道、五尺道、灵关道、永昌道、步头道、丽江道、东驿道等等。西南丝路的全程开拓,是古代大西南的最为伟大的业绩。一个伟大的时代,以士兵与民夫的血汗成就了一大批名垂青史的英雄,同时,也造就了一座沟通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不朽的陆桥——西南丝绸之路。有了西南丝绸之路,蜀布、邛杖、盐茶、铁器,以及灿若彩云的丝绸锦缎,才得以载着华夏的文明与荣光,跨越峻险的崇山、湍急的大河与莽莽的丛林而远播海外。异域的文明器物也由此道而进,在与华夏文化的撞击中,迸发出更为炫目的光辉。
细细想来,在这一历史的“大开放”中,西南的桥做了多么大的贡献呵,它像任劳任怨的无名英雄,为民族的开放,肩负起山岳般的重任。人们常问:“路在何方?”人们还常这样回答:“路在脚下!”试问,如果仅有路,没有桥咋办?那样,路,还能称其为路吗?没有桥,路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婴儿。历史,之所以走完了过去,走到了今天,正走向未来,那因为是桥把它们连接在了一条线上。
我曾经踏遍了姑苏的所有名桥。苏桥大有大的雄伟,小有小的美巧,有的形如弯月,有的势若飞虹,每一座桥都是一首优美的诗。但是,和西南的桥比较起来,我更爱大西南的桥。如果说苏桥是精神文化型的,那么大西南的桥则是命运交响型的,它所承受的生命亮度和硬度是苏桥无法比拟的,那里的每一座桥都是西南人民生命中的一环。我常常对朋友说:“苏桥如同吃饱了饭的风流少爷和大家闺秀,自己摆阔,让人们欣赏玩乐。而西南的桥,个个都是英勇无比的探险家,都是身负重荷的背夫。在西南的大山里,迎着遒劲的山风,面对无际的莽林,脚下是万丈的江流。当你踏上那一索桥的时候,就会让你全身心地投入对历史、对岁月、对大西南桥的巨大惊悸,你会深深感觉到,大西南的桥是以何等坚定不屈的毅力从远古走到今天。就是这种不屈的毅力才赢得了人们的生存权和社会的发展权。
西南的桥,履历复杂,记录着它从小到大的艰辛历程。西南丝路途径的六江水系,沟壑众多,非桥莫过。地势造成的河面宽狭、水流急缓及当地物产等因素不同,造桥的材料及形式也截然不同。
“跳蹬桥”是石桥的鼻祖。这是一种在浅水河流中常见到的。严格说来,它还算不上是桥,就是将石块大约等距地置于浅水中,行人跨跳而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进步,石桥的建筑也就考究和科学起来了。多孔石桥普遍诞生,如邛崃城关的“川南第一桥”亦属此类,原桥已毁,唯有巨大的桥坊仍屹立桥头,为江山增色不少。这里的许多老人,在大桥附近度过了他们的童年时代,那时他们看惯了这座轮廓优美结构匀称宏伟的石桥,对那独具匠心的雕刻和关于桥建造的故事和传说了如指掌。
从昆明南下越南,古称步头道,是西南丝路出境的一条重要支道。此道上号称“滇南齐鲁”的建水,有一座壮观奇特的古石桥,长逾百米,中部及两端各有一石阁,典雅秀丽。现桥下已无水,但石桥仍作为珍贵的石建筑被完好地保存下来。
贵州镇远氵舞阳河上还有一座七孔古桥,名叫氵舞溪桥,后改为祝圣桥,据说是清初时为了庆祝康熙皇帝67大寿而更名。它建于明朝洪武年间,以后曾三塌三建,自建成后一直是东南亚各国使节到北京的交通要道。史料记载,道光、咸丰年间,缅甸使者多次经此桥北上,故桥中一阁楼有清代汪炳趝题写的对联:“扫尽五溪烟,汉使浮槎撑斗出;劈开重夷路,缅人骑象过桥来。”
传说,此桥是元末道士张三丰所建。当年修桥时,因河底淤泥太深,挖不到底,难坏了众工匠。张三丰经过这里,就找个竹篮,买了一篮豆腐往每个基脚坑里一放,第二天豆腐变成了整块青石,于是在青石上面便建起了大桥。总之,在这些故事和传说里,许多出于想象,荒诞不经的情节,同真实的东西巧妙地纠缠在一起。
贵州福泉城南的犀江上,有一座3孔石桥,桥身长52.7米,高30余米。桥建于明初,主持兴建者为葛镜,故名葛镜桥。由于石料光洁如玉,端方整齐,酷似豆腐,又称“豆腐桥”。犀江地势险要,水深莫测,此地又是贵州通往湖广古驿道所经之地,过去只能浮舟以渡。明万历年间,平越人葛镜主持建桥。初建于上游马腰河,未建成即塌,故名“上倒桥”;继建于下游鸭爪坝,也未成功,叫“下倒桥”;后建于五里桥的地方,仍失败,称“中倒桥”。桥基遗址仍依稀可见。葛镜虽三次失败,但意志更坚,表示:“吾当罄竭家产,以成此桥,如功再败,将以身殉之耳。”前后经30年,终建成此桥。后人写诗赞之:“溪山险阻竟沟通,百尺桥横峭壁中。砥柱江流石不转,人谋亦可夺天工。”葛镜桥建成至今已370年,仍完好坚固。
木桥的发展序列,自然是从独木桥开始的。由于桥梁所在,往往是要道所必经,自然也成为贸易的理想场所。小商小贩利用行人常在桥头、桥上廊亭歇肩,在此设摊兜售食物或零星日用品。由于这类桥在很大程度上是供人途中休息,躲避烈日、风雨的,所以人们统称为“风雨桥”,或名曰“凉桥”。
西南的风雨桥极多,是大西南建筑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岷江上的灌口南桥,横枕岷江分流,中间宽或并车而行,两侧行廊宽敞且有低栏供人凭依生歇,琉璃为顶,飞檐彩塑,画栋雕梁,实为罕见之佳构。
腾冲等地的风雨桥,也大多造型精巧秀丽,不但有顶有柱,而且在桥之两侧还有篾竹之篱,使行人在烈日之中一入此桥便凉意顿生。
贵州黎平、从江、榕江的侗寨中,有各种各样的风雨桥近400座,多半为亭阁式和鼓楼式建筑。成为大西南的一种“路边文化”。
西南最为著名的风雨桥当数贵州黎平的地坪风雨桥。桥下南江河流淌而过,清澈见底。河谷两岸是青龙、白虎二山,棉竹茂密、古榕参天、山峦重叠、倒影婆娑,景色宜人。
此桥建于清光绪年间,1959年毁于火灾,1964年重新修复。桥上有桥楼三座,中间一座最大,为5重檐四角攒尖顶,高5米,顶端安置一个葫芦宝顶,远看像桥上鼓楼。全桥系木结构,无一钉一铆,柱、檩、枋、栏,衔接无隙,布局严谨,技艺精湛,是侗族人民建筑艺术的结晶。
在西南的山水间穿行,也常常见过这样一种桥:在一些水流湍急,江心无法置立桥墩而河面又不太宽的地区,有一种叠伸入江心的大型单孔木桥。跨度很大,单孔长达数十米,而且载重颇多。这类桥梁多半出现在横断山区,都是取材方便的林区山民们的杰作。当地山民介绍,这种桥的出现已经很古很老了,它与构造类似的栈道,可能是同一时代产生的。
从昆明乘汽车去西双版纳,沿途多傣家聚居之地,这里地势低缓,不少河流面宽底浅,架设了不少栈桥。由于此地多竹,所以轻巧结实的竹栈桥和其他竹桥甚多,显然是傣家竹文化的产物。
西南的桥,堪称是中国老桥的博物馆。沿成昆铁路向东西两侧去造访桥梁,可谓使人眼界大开。那一带悬索桥甚多,悬索桥古称笮桥,当是先秦和秦汉时期,入居横断山南段牦牛羌一支笮人的创造,因得此名。一位研究西南丝路的邓廷良先生认为:笮桥是从溜索发展而来的。从这个意义来讲,笮人修笮桥也是借鉴了先人的经验和技术,采用了“拿来主义”的办法。溜索又是从那里发展而来的呢?专家认为,可能是从藤木发展而来。因为大西南林木茂密,温暖多雨,又是河谷地带,常有一些巨大的藤木植物长过沟峡,使人可以凭其过渡,那便是天然的藤索桥了。自人们有意识地拉起一条藤或篾索以渡江河后,数千年来这种简便易行的桥梁,一直被横断山区陡峭河谷间的山民作为飞越天堑的有效设施。
架设溜索,一般是用强弩将带有细线的箭射向对岸,细线后面带有较粗的绳索。然后再将可载负人畜体重的藤或篾索牵至对岸,建成索桥。至今,怒江两岸这种桥依旧很多。
专家们考证,早期的溜索只有一根,两边高中间低,称为“平溜”。利用竹筒在其上滑行的渡者,可依靠惯性冲过最低点,然后用两手交替抓索而进,像爬绳一样渡至对岸。其后,人们在同一地点拉上两根溜索,使每根只向一边倾斜,称为“斜溜”。这样,渡者便可一溜到达彼岸。但溜索需要极大的胆量与毅力,面对汹涌波涛,无疑是一种生死的考验呵。溜索也在发展,目前,多用钢缆和滑轮取代了篾藤及其上的竹筒。
藤桥发展为笮桥。笮桥实际上也是藤或篾索架设起来的桥梁。笮桥的下一代便是铁索桥了。铁索桥是大西南的桥上规模、上水平、上新台阶的一次革命。如果说大西南的桥,石、木、索三大系列,式样万变,各具风姿的话,那么铁索桥较之前两种桥来,更是令人赞叹不绝、难以尽叙了。
三
从西南的桥的发展序列来看,笮桥的下一代是铁索桥。在古代,对大西南来说,铁索桥就是这一区域的一流桥梁了。笔者第一次知道铁索桥这个概念,是从毛泽东那句“大渡桥横铁索寒”的壮丽诗句中。
徐霞客是著名的地理学家,对大西南的桥颇有研究。他在游黔、游滇的游记中,有几十处笔墨,对他所经过的桥进行过详细的描写。尤其对盘江铁索桥记得更为详细生动,他写道:“盘江沸然,自北南注;其峡不阔而甚深,其流浑沈如黄河而甚急。万山之中,众流皆清,而此独浊,不知何故。循江东岸南行,半里抵盘江桥。桥以铁索东西属两岸上为经,以木板横铺之为纬。东西两崖,相距不十五丈,而高且三十丈,水奔腾於下,其深又不可测。初以舟渡,多漂溺之患;垒石为桥,亦多不能成。崇正4年,今布政朱,名家民时为廉宪,命普安游击李芳先以大铁链维两崖,链数十条,铺板两重,其厚仅八寸,阔八尺余;望之飘渺,然践之则屹然不动,日过牛马千百群,皆负重而趋者。桥两旁,又高维铁链为栏,复以细链经纬为纹。两崖之端,各有石狮二座,高三四尺,栏链俱自狮口出。东西又各跨巨坊,其东者题曰‘天堑云航,其西者题曰‘小葛桥,谓自诸葛亮以铁为澜沧桥,数千百载乃复有此桥。”
据徐霞客考证,诸葛亮并没有在澜沧江上修过铁索桥,后来的澜沧江铁索桥亦非孔明所为。但是它说明了一点,在普安铁索桥之前,大西南早已经有了铁索桥了。据有关专家考证,至少在隋唐时代,铁索桥已被西南诸族所采用。金沙江上的“铁桥关”,曾是吐蕃与南诏长期争夺的要津。铁索桥是以巨大的铁环相扣成索,在数根铁索上再铺以板,加上两侧的扶手索链组成,大型铁索桥在两岸以绞盘拉紧铁索,并固定在深埋于地的铁桩之上。为保护绞盘,人们又在两岸建有房阁,宜于扼守盘查。
也有人认为,在隋唐之前的汉朝,西南铁索桥已比比皆是,如位于大相岭北麓山口的“忠孝桥”就始建于汉代。只是原桥式样建置已毁。
那么,传说中的诸葛亮所修的铁索桥在哪里?即便没修此桥,关于修桥的传说又产于何地?至今仍然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有人认为可能在云南的永平一带,这一带有一座山,名曰功果山,大山长约100多公里,处处是悬岩绝壁。途经澜沧江,附近有四座大桥,其中有一铁索桥,名曰“功果桥”,两边危峰插天,每日只看到三、四个小时的太阳。有人说,可能是在惠通桥。出保山便是惠通大山,上有惠通铁索桥,桥下江流湍急,瞬息万状,这便是怒江,相传当年诸葛亮5月渡泸,深入不毛也曾过此。有人说,诸葛亮修桥的地方在澜沧江的古兰津渡口,那里有一桥叫“霁虹桥”,号称“西南第一桥”。史料记载,自汉武帝元封三年,即公元前108年,汉王朝的地盘就扩大到了澜沧江以西。旧志说:唐代已在兰津渡口处建筑了竹索桥,至元代又改为木桥。明初洪武二十八年,曾铸铁柱于两岸岩下,用以索舟渡河,今西岸尚存其一。至成化年间,东岸江顶寺僧了然法师募建铁索大桥,并约于1476年建成。此桥长三十六丈,宽二丈,江东建有武侯祠。康熙为此桥题有“虹飞彼岸”四字。两岸各以卷石为拱门,立关设卡,成为名副其实的“金齿锁钥”、“迤西咽喉”之地。至中缅公路通车前,此桥一直都是滇西要冲。
桥和人一样,也是“过一关显一将”,也是“各领风骚数百年”,“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桥倒下了,新桥再站起来。历史就是在这种老桥新桥的更迭中发展。
徐霞客笔下的那座桥不知死于何年。去年,笔者赴普安观铁索桥时,方知现存之桥始建于光绪三十一年,也就是本世纪初的1905年。桥南石碑写道:“黔山,险之国也。盘江之北有高家渡……汹涌澎湃,两山对峙,真天堑也。春夏之交,山泉百道争注……然盐运要津,通商孔道,舍此无从。土人渡以小舟,湍急滩险,失慎者屡……”桥北也有一碑,说的是光绪三十一年七月,秋水涨发,一船漂没40余人。于是水城、普安两县官绅才感奋创建此桥。该桥堪称大西南铁索桥之冠,长80米,宽29米,由17根铁索组成,每根铁索由280个铁扣连成。虽经百年风雨,桥身仍完好如初。
北盘江的花江铁索桥同样动人心魄,它建于光绪24年。清人黄汉勋曾有诗赞曰:“横空铁索系山腰,俨以扬州廿四桥,履险如夷通利济,征东那计浪中摇。”从现存的史料看,花江铁索桥所处位置是徐霞客笔下的大桥的旧址。
铁索桥之所以被国人所记,其中一个原因是它和中国革命紧紧相连。红军长征中,按毛泽东的战略方案,红军应该是两次飞越铁索桥,即乌江铁索桥和泸定铁索桥。
乌江号称天险,湍流的江水上,连鹅毛也漂不起来,人们悲叹:“遍行天下路,难过乌江渡;隔江能答言,相逢到何年?”清代时,1880年开始在这里建桥,直到1893才建成。可是花了三万两银元,桥实际仅存两三年,就被水冲走了,只留下数根铁索。1935年,红军二渡赤水,回师遵义时,驻守在乌江督战的败将吴奇伟怕丢了性命,命士兵斩断了乌江渡的浮桥上的铁索。这样,红军虽然突破了乌江天险,但失去了飞夺乌江铁索桥的机遇。
与中国革命相连的另一座名桥,就是泸定铁索桥。它位于泸定城西,横跨在汹涌澎湃的大渡河上。泸定桥为康熙皇帝命名。建于1705年。桥东西长31丈,宽9尺,高5丈。桥两端,各有一座6丈高的桥台,内置若干铁桩,13根铁链铆定于上。索桥东西两端,分别铸有铁牛、铁蜈蚣,以表示人们镇服“水妖”,让桥永存的意愿。桥对面左侧,竖有康熙年间的《御制泸定桥碑记》,记载着修桥的原因、桥的规模及维修的办法。泸定桥西,建有噶达庙。相传修桥时,13根铁链无法用船从水面上拉过来,来了一位名叫噶达的藏族大力士,腋下各抱一根铁链乘船登西岸安装,当他拉完13根铁链时,因过度疲劳而死。为纪念这位修桥壮士,当地人为他修建此庙。事实上,并没有此人。当时在修桥时,荥经、汉源、天全等地匠人云集,曾在东岸固定铁索,以小船载铁链过河,因大渡河波涛汹涌没有成功,后用溜索过渡的原理,将铁链送到对岸。
红军飞夺泸定桥是长征中最英勇、最不可思议的激战,虽不是大规模的人海战,却是显现单独个人的天才精兵之战、铁血亡命之战、旋风般的理想之战,真正堪称红军之鹰飞过了泸定桥。22名红军战士用血肉之躯铺筑了通向胜利的道路,波涛为之惊叹,山岳为之震撼。当大渡河的波涛,正滚滚流入夕阳的血色里的时候,毛泽东来到大渡河边,他为这一次惊天动地的恶战惊叹不已。他稳步趟过悬空的寒冷的铁索,从东桥头走到西桥头,他高声说道:
“我们终于过了泸定桥,过了大渡河。现在,我们有百分之百的理由宣布——我们没有做石达开第二,我们也决不会做石达开第二,因为我们是红军!我和朱德也不是‘石达开第二!”
后来,毛泽东在他的《长征》诗里,仅用“铁索寒”三字便已使场面栩栩如生,英勇激烈了。一个“寒”字,含有不尽之意味。
大渡河的波涛亘古不息地叩击着岸边的崖石。每叠浪花都是一页令世界惊叹的史书,记载着红军将士的奋争与拼搏。任凭流年似水,世事沉浮,攀援铁索飞夺泸定桥的勇士,那叱咤风云的不屈身影,是永远也不会消逝的。红军在短瞬间飞夺了泸定桥,但是这一光辉的历史镜头却在国人的心中,架起了一座永远走不完的精神上的“泸定桥”。我们要拿出长征的精神来走,从今天,走到明天,从明天,走到后天,永远朝着灿烂的目标走去。
泸定桥是“中国革命第一桥”,没有夺取泸定桥的胜利,中国共产党人就不会拥有天安门前的金水桥,社会主义事业就不会拥有武汉、南京等等长江大桥和若干个黄河大桥。那13根铁索如13根琴弦,向中国,乃至向世界永远不息地弹奏着中华民族最雄浑的乐章。
西南的桥给人太多的联想,给人太多的诗情。它不仅仅是一道壮观的风景线,更重要的是,大西南的每一座桥,都是大西南历史发展的一环。它是大西南人民征服苦难,同封闭的自然环境抗争的写照,它是大西南人追求进步向往发展精神的一种物化。
但是,从生产力发展的角度来看,大西南土地上的历史之桥,无论它有多么辉煌的过去,它都不能适应和满足大西南发展的需要。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桥就像隐居于深山野林中的高僧,尽管它有一身的本领,它都不能叱咤于时代的风云之上;它们又像一家一户的小农经营者,个人经营得再好,它都不能使大西南整个区域形成一个规模性的经济整体;它又像一个“游击战士”,无法使它的力量发展壮大为一个既能解放乡村、又能解放城市的兵团方阵。前文已经谈到,大西南的桥很像一个探险家,在没有路的地方趟出一条路来,但是它却不能为大西南人民排除前进道路上的艰险。
西南桥梁发展的黄金时期,应该说是大西南铁路的会战时期。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在大西南这块土地上修建成渝、宝成、黔桂、川黔、贵昆、成昆、湘黔、襄渝、南昆等铁路,总铁路里程达6500多公里,修建铁路桥梁总数近5000座,其总延长达400公里。其中宝成铁路的桥梁多达1001座,总延长达28公里;成昆铁路桥梁为991座,总延长达107公里;襄渝铁路桥梁为716座,总延长达113公里;贵昆铁路桥梁为301座,总延长为20公里。
西南铁路桥梁众多,异常雄伟。若从成昆铁路成都平原南下,傍秀丽的峨嵋山麓前行,逆汹涌的大渡河转牛日河而上。这一带地势险峻,坡陡流急。从甘洛到喜德,要越过岷江与雅砻江的分水岭,在120公里的地段中,4次盘山展线,13次跨牛日河,其桥梁总延长就达10公里。喜德往南进入安宁河谷,8次跨越安宁河下至海拔1000米的金沙江河谷,再溯龙川江而上。铁路在这里3次盘山展线,49次跨越龙川江。铁路桥梁在大西南的山水面前真正是作了一次史无前例的示威。
这些桥梁托起了万里铁路,沟通了西南与内地、西南与海洋、西南内部各省区间的联系。它很像一个负有使命的整编师团,解放了封闭了几千年的大西南。
近几年来,大西南的桥正走向“时代的立交”。除历史上古桥和铁路桥外,公路桥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大西南交通事业的发展,绝不是老桥和新桥的接轨,而是从经济基础和发展需要的角度上的接轨。没有任何一种桥梁的形式不受时空的限制,只有多种道路的桥梁并存才能适应经济的多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