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妈

映山红

李大娘的两个儿子都已结婚了，分家的那天，她请来了丈夫的弟弟——孩子们的二叔来做中人。二叔说：“你们的爹去世得早，你们的妈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家，把你们养大成人，现在又为你们操办了婚事，她对你们真是恩重如山啊，如今你们都搬出去住了，一定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妈哟。”一席话说得兄弟俩泪流满面，他们纷纷表示今后除了给妈赡养费外 还会常回来看妈的。

光阴似箭，一晃数年过去了。李大娘老了许多，银霜落在了她的头上，沧桑刻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精神也大不如前了，这几年她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自从儿子们搬出去单过以后，来看望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连赡养费也不能按时给了。她经常回忆起和儿子们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尽管那时很穷。每次思念儿子的时候，她总想给儿子们打打电话，可她又不敢给他们打电话，因为大儿子曾向她发过脾气，说他正在主持一个会议，妈的电话打断了他的讲话，其实那会儿他在KTV唱歌；小儿子也向她发过脾气，说他正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妈的电话差点儿让他出了车祸，其实那会儿他在酒吧喝酒。她也有过去儿子家的冲动，可她却不敢上他们家去看看，因为大儿媳曾抱怨她不脱鞋子就进屋，弄脏了刚擦过的地板；小儿媳也抱怨过她，说婆婆的到来，打搅了她的麻将局。

一个春天里的清晨，明媚的阳光暖暖的洒在大地上，柳丝柔柔的破出了新芽，李大娘无心赏景，她看着钱包里仅剩的几元钱，愁眉苦脸的走出家门，想去一街之隔的二叔家，说说她心里的憋屈。“李大娘！”李大娘抬头一看，只见老邻居王奶奶正拄着拐杖向她走来，“社区里的学生来看我，给了我几个糯米团子，我拿两个来给你尝尝。”李大娘强颜欢笑地接过来，她谢过王奶奶，转身回家，嘴里喃喃地说：“想不到我这个儿孙满堂的人，还不如一个吃低保的孤老。”她含着眼泪吃了一个糯米团子，还有一个舍不得吃，放在食罩下，打算晚点再吃。然后她又走出家门，刚拉上门，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李大娘您早！”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住同一社区的金英正笑吟吟地走过来，金英是大儿子的属下，李大娘忙停下来说：“金英，大娘托你件事呗。”“啥事，您尽管说。”“请你给我儿子带个口信，让他来看看我。”“好的，我一定带到。”大娘望着金英远去的背影，一丝希望又在心中升起。她用仅剩的一些钱买了大儿子喜欢吃的水果，又把家里的桌椅擦了一遍。傍晚，李大娘在弄堂口等到了金英，“大娘，您儿子说今晚就来看您。”金英笑吟吟地说，李大娘谢过金英，满心欢喜的走回家。

夕阳，斜照在弄堂里，李大娘觉得周围的房屋和花草都亮堂堂的，真美。简单的吃了晚饭后，李大娘就坐在家里等着大儿子，她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打开门去张望，想象着儿子进屋吃水果的样儿。她等啊等啊，从满天星斗一直等到朝霞红染，漫漫长夜，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儿子来看她。李大娘失望了，只感到嘴里苦苦的，心里冷冷的。

李大娘蹒跚地走到了二叔的家，痛哭流涕地诉说着自己这几年的遭遇，二叔知道这个要强的嫂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找他的。于是，二叔打电话找她的大儿子，大儿子说马上要出差了，昨晚临时有事忘了来看妈，让弟弟先去看妈吧。二叔又几经辗转找到了她的小儿子，小儿子说今天跑长途，不能去看妈，让哥哥先去看妈吧。二叔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家里，塞给了李大娘三百元钱说：“嫂子，您先在我家住下，我会让这两个小子来看您的。”

李大娘婉拒了二叔的挽留，她伤心欲绝地跑到了居委会，说要申请当低保户，居委干部说：“大娘，您有两个儿子，而且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您没有当低保户的条件啊。”李大娘心灰意冷，步履艰难地走回家，路过双潭井时，只见几个年轻的义工正有说有笑的在帮王奶奶拆洗被子，她羡慕的叹口气说：“唉，想不到我这个儿孙满堂的人，还不如一个吃低保的孤老，我的两个儿子就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妈。”她走着想着，突然感到心脏好疼好疼，胸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挣扎着走到家门口，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只觉得双眼抹黑，腿脚发软，她一头栽倒在地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李大娘倒下了，在极度的忧郁中倒下了。

病房里。二叔在李大娘的耳边低声说：“大嫂，我已经把您住院的事儿告诉了您那两个儿子，今天您总算可以见到他们了。”李大娘虚弱的张了张嘴，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下来，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妈显得那么的苍老。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了自己酸楚的心声：儿子啊，你们以后还能不能常回来看看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