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感官形容词语义认知与语义功能研究*
——以“Cold”与“冷”为例

2014-06-12 09:20邓奇杨忠
外语学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构式英汉形容词

邓奇杨忠

(东北师范大学,长春130024/燕山大学,秦皇岛066004;东北师范大学,长春 130024)

1 引言

感官形容词表述人们通过5大感官感知到的性质、状态及变化。Langacker指出,除时间和空间外,还有些最基本的认知域,如温度、色彩、味道、音调之类的感官体验(Langacker 1987:148)。基本认知域处在概念层级系统的最底层,为其他概念的经历和认知提供基础和参照(赵艳芳2001:130)。人们对世界的经验源于其感官与外部世界的交互作用,感官经验作为最基本的人类身体经验,必然受到文化、生存环境、历史发展等因素的影响。

本文以英汉感官形容词中的典型代表“cold”和“冷”为例,在共时层面运用功能语言学概念基块(ideation base)(Halliday& Mathiessen 1999)的语义框架分析两词的语义功能,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对词义进行划分。本文将着重探讨以下3个相互关联的问题:(1)英汉感官形容词的词义如何划分?语义功能是什么?(2)英汉感官形容词隐喻义的语言表征与其语义功能有何关联?(3)英汉感官形容词的语义认知有何共性与差异?内在理据是什么?

2 英汉感官形容词的语义研究回顾

Ullmann是英语感官形容词研究的开拓者,通过分析19世纪英国诗歌,他发现英语感官形容词在各感官感知域间的语义延伸呈等级分布(Ullmann 1951)。在触觉、味觉、嗅觉、听觉及视觉的基础上,Williams进一步将视觉细分为色泽范畴和空间感范畴,从历时视角归纳了英语感官形容词各感知域间的语义延伸规律(Williams 1976)。Viberg(1984)将感官形容词与感官动词作比较,发现两者在触觉与听觉以及触觉与视觉间的语义延伸次序正好相反。Shindo将感官形容词的词义分为感官感知域、情感感知域和认知感知域3类,并发现从感官感知域到认知感知域的语义延伸比感官感知域间的语义延伸体现出更大的文化差异性(Shindo 2008)。

汉语感官形容词研究起步虽晚,但发展蓬勃。於宁(1992)分析了《辞海》、《辞源》和《现代汉语词典》中的感官形容词(60个单音节词、90个双音节词),发现汉语感官形容词总体上遵循Williams的语义延伸规律。刘珍(2004)以概念隐喻理论为基础探讨了通感对感官形容词词义转移的影响,指出通感隐喻的认知基础是感官域之间的相似性心理联想。吴芳(2006)以“寒”、“冷”和“凉”为例,用概念隐喻理论对词义的形成引申作历时分析,挖掘其理据和文化意蕴。杨波与张辉(2007)通过对辣椒素感受器的研究,再次探讨了概念、意义和词汇的相互关系,分析感官形容词多个感官义项之间的“字面义-隐喻义”的区分问题。

英汉感官形容词的对比研究寥寥可数。李国南提出了英汉感官形容词的人类生理学共性与民族文化差异,英语以词义转移为主,汉语则依赖形态和感官转移的复合(李国南1996)。伍敬芳与赵湘波结合概念隐喻理论与概念整合理论,多维剖析了英汉感官形容词的心理过程和认知过程。

这些研究很好地探讨了英汉感官形容词的语义延伸与词义关系,但多局限在历时考察上,对语义的系统共时研究不够充分。其次,现有研究的语义分类多以内省法为基础,解决了语义研究的可及性问题,但研究成果的可靠性易引起质疑(杨忠林正军2011:84)。因此,本文以WordNet 2.0为依据对共现名词搭配进行语义分类,减少手工操作的主观性干扰。本文的共时语料采自BNC和CCL现代汉语语料库,历时语料取自《牛津英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和《汉语大词典》。

3 英汉感官形容词的语义认知与语义功能的关联

我们在 BNC和 CCL语料库中对“cold”和“冷”进行穷尽式搜索,获得“cold”的用例11640个,“冷”的用例51862个。本文选择单音词“cold”和“冷”作为研究对象,因为从共时的角度看,这两个词在英汉语中都是高频用词,其在语料库的使用频率更贴近语言实际使用。从历时的角度看,这两个单音词是英汉语中较早出现的基础词汇,方便进行语义演变研究。从产生机制讲,单音节简单概念都是语言和认知的原生态形式(张国宪2006:82)。因此,经过对双音词(如冷淡、冷库)、多音词(如耶路撒冷)及习语(冷板凳)的剔除,获得“冷”有效用例775个。我们又按同样的方式筛选了775个“cold”的有效用例。

3.1感官形容词的词义划分与语义功能

功能语言学认为,概念基块是识解经验的资源,包括序列(sequence)、图形(figure)和成分(element)3个语义层次。图形包括感知、言语、行为和存在4个基本经验域。感知又分为感觉、认知、渴望和情感(Halliday&Mathiessen 1999:48-139)。本文依据此框架,并根据语料库中词义和用法的考察,综合Shindo对英语感官形容词的词义划分,将英汉感官形容词词义划分为感官、情感和认知3个感知域。以下6个例句中,①和④为感官感知义,表低温刺激皮肤所产生的一种温度感觉,属于人体最基本的生理感觉,强调感知对象的物理性质或特征。②和⑤为情感感知义,主观态度的“冷淡”和客观环境的“冷清”造成的心理感受与温度刺激产生的物理感觉是相似的,强调感知者的心理感受和情绪状态。③与⑥属认知感知义,这个意义超出了心理感受的范畴,表述的“客观理性”、“买多卖少”是对世界中的事物现象的抽象概括,强调感知者对感知对象的智力感知。根据概念隐喻理论(Lakoff&Johnson 1980),感官域义为本义,认知和情感感知域义属于隐喻义。

① It had started to snow,huge flakes swirling in the cold evening.

②There was little cold blood about the topics discussed in these Margate letters.

③But although he was so sensitive to conversation that he picked up the slightest nuance,his combination of“tea party cosiness and cold intellectuality”was“if not exactly intimidating,at least restraining”.

④为证实以上推测,科学家曾对黄鼠进行实验。他们把冬眠黄鼠的血液注射到活动的黄鼠的静脉中去,然后把活动的黄鼠放进7℃的冷房间。几天之后,它们就进入了冬眠。

⑤次日,一年内罕见地拿到5项大赛单打冠军、被称为“超级丹”的男单头号种子、中国新锐林丹,“意外地”人们不禁要问,奥运会羽毛球赛场怎么就这么冷?

⑥作为观察员与会的罗马尼亚驻泰国大使克里斯蒂安·特奥多雷斯库认为,不能笼统地说中国经济已经过热,在中国的一些地区和行业,经济可能还有些冷,中国应该更注意均衡发展,尽快缩小东西部地区的发展差距。

功能语言学概念基块理论认为,图形呈现经验,由过程(process)、参与者(participant)和环境(circumstance)构成。根据语法功能和过程类型参与者又细分为事物(thing)、类别语(classifier)、描述语(epithet)及属性(attribute)。感官形容词的语义功能以概念基块对经验识解的划分为基础,包括描述语、属性、事物、环境、类别语及过程。

形容词表述性状(quality),介于事物和过程之间,具体地位因语言而异(Halliday&Mathiessen 1999:206)。从本体论的角度来说,性状在不同语言中表现不同(Halliday&Mathiessen 1999:460)。Halliday与Mathiessen(1999)进行英汉比较时曾指出,在英语中,性状更靠近事物,因为其主要功能是构建参与者。语法上,英语喜欢将性状识解为名词词组中的描述语。而在汉语中,性状一般都识解为小句中的属性,形容词更接近动词。英语与拉丁语相近,传统语法将名词和形容词都囊括到一个大的词类名词性词(Nominal)之下。而在汉语的词类系统里,形容词和动词合成一个更大的谓词范畴 (龙果夫1958)。这是从宏观角度对英汉形容词典型成员进行的概括,形容词内部成员参差各异,英汉感官形容词在形容词词类中的典型功能未可得知。

通过语料库数据分析我们发现,描述语是“cold”(47.5%)和“冷”(63.5%)的使用频率最高的语义功能,词语的使用频次是它在语言系统中功能的一部分(Zipf 1935)。描述语修饰事物的内在固有属性,在小句中贴近事物,仅次于类别语。从认知语法(Langacker 1987)中的扫描方式来看,描述语的识解得益于总括扫描(summary scanning),其情状的时间结构是均质的,没有内在的起始点和终结点。句法上,它不带时间词等体标记,表述事物的恒久性质。按照现代语法的观点,衡量语义功能不仅要看其使用频度,更要看其标记情况。“Cold”和“冷”作描述语大都是无标记的,因此,描述语是“cold”和“冷”的主要语义功能,表性质义。

从历时语料的分析角度看,描述语是“cold”和“冷”最早出现的语义功能。根据对汉语大字典的考查,“冷”在古代汉语中的主要语义功能是描述语(见例⑦)、属性(见例⑧)和过程(见例⑨),且都是无标记的,充当其他语义功能时,带有不同程度的标记性。

⑦夫冻者假衣于春,暍者反冬乎冷风。——《庄子·则阳》

⑧境清僧格冷,新斬古林開。—— 前蜀贯休《题灵溪畅公墅》

⑨幽囚考掠,五毒参至。就慷慨直辞,色不变容。又烧鋘斧,使就挟于肘腋。就语狱卒:“可熟烧斧,勿令冷。”——《后汉书·独行传·戴就》

共时的语言习得过程是历时的语言演化的摹写(张国宪2006:372)。从儿童语言习得的视角看,形容词最早习得的功能是划分事物类别(Halliday&Mathiessen 1999:73)。从句法角度来看,描述语的恒长性特征表现在对时间词的排斥与“描述语+事物”的强构式性。可见,英汉语都主要将性状识解为性质义,在对象时间变化上表现出恒久性状。

另一方面,“cold”和“冷”作属性的使用频率也很高,分别为26.6%与16.6%,远高于其它语义功能的使用频率。属性描述事物的状态,靠近表示过程的动词短语。属性描述事物的状态介于性质义与过程义之间,表述的是一种静止的临时状态。从认知语法的扫描方式来看,它是次第扫描的结果,以时间为背景。从历时视角来看,从先秦到现代,“冷”作动作者和范围的功能大大削弱,作属性和环境的功能得到加强。除了统计数据以外,标记性也是判定语义功能的重要参项。在现代汉语中,“冷”作属性时须要带有表程度的成分或表已然的成分等,是有标记的。而“cold”作属性也是有标记的,需要系动词的辅助。

语料库调查结果表明,“cold”和“冷”作事物、类别语、环境和过程的使用频率都很低,且多有标记,这些语义功能的标记性高于属性,在句法和语篇方面都有很多掣肘。因此,我们可以将描述语和属性作为“cold”和“冷”的主要语义功能,它们的次要语义功能是作为事物、类别语、过程和环境。通过语料库数据分析我们发现,“cold”(74.1%)和“冷”(80.1%)主要集中在描述语和属性的语义功能位置。

3.2感官形容词的隐喻义表征与语义功能

感官是人类赖以实现隐喻化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始源域之一,感官隐喻化对人类的思维和认知具有重要意义。早在1999年Hines就提出了语言系统对隐喻发展的影响。他认为,隐喻的发展不仅依赖概念理据,也依赖语义、句法、语音等语言理据。Deignan发现,在源域到目标域映射的过程中,语言搭配呈现出相对固定性特征,在内省前提下貌似成立的搭配在实际语言使用中不存在或使用频率很低(Deignan 2005)。唐树华等对汉英温度域形容词谓语句的主体及其构式进行对比,发现英语更多以认知图式为基础,依赖隐喻机制拓展,而汉语更多依赖词汇句法手段(唐树华等2011)。

这些研究都将隐喻的语言表征形式置于概念隐喻研究中,将研究方向重新回归到语言本体。自下而上的研究路径弥补概念隐喻理论无法证伪的不足。另一方面,隐喻的形式表征需要与语言系统联系起来,形式表征也需要结合语言功能进行讨论。

Langacker的认知语法认为,形容词是依存体,带有相关自主体名词的特性,在图形-背景图示中,形容词提供背景,被修饰的名词提供认知域(Langacker 1987)。因此,本文利用Robust Accurate Statistical Parsing(Briscoe& Carroll 2002),采集与“cold”和“冷”隐喻义共现的名词性短语,并根据 WordNet 2.0词汇数据库对其进行分类。WordNet名词网络中的最顶层是11个抽象概念,包括实体(entity)、心理特征(psychological feature)、抽象概念(abstraction)、状态(state)、事件(event)、人类行为(human action)、团体(group,grouping)、所有物(possession)以及现象(phenomenon)。我们将共现的名词短语分类,共现词的频次可以代表形容词表征隐喻义表征的频次。通过数据统计,我们发现,“cold”(90%)和“冷”(71%)的隐喻义集中在描述语和属性的语义功能位置上。因此,表1主要考查两词的描述语和属性语义功能与其隐喻义表征的关联。

表1“cold”和“冷”的隐喻义分布及频率

经过统计,与“cold”和“冷”共现的名词短语都没有“所有物”类别,所以表1剔除了此项。通过比较分析,我们得出以下几点发现:(1)“冷”作描述语时的隐喻义主要依赖句法手段,“cold”则更多依靠词汇手段。认知语言学认为,只要语言模式具有足够的使用频率,并在长时记忆中整体储存,无论其形式、意义或功能是否可预测,均为构式(Goldberg 2006)。类型学研究表明,“描述语+事物”与“事物+属性”使用频率高,具有高能产性,在很多语言中都是形容词的强势构式(Koptjevskaja-Tamm 2011)。Sullivan认为,形容词短语构式中词汇和词汇所在的语法构式共同参与隐喻意义的传达(Sullivan 2007)。

由表1可见,作描述语时,在“冷”的隐喻义使用总例中,多数(72.6%)都是与实体名词搭配,心理特征、抽象概念等类共现词的使用比例都不高(均低于10%)。而“cold”修饰心理特征、抽象概念等类共现词的比例高达73.5%,与实体词的搭配占近26.5%。

我们通过表1的数据比较,总结出两词作描述语时隐喻义的语言表征方式:

冷+实体

Cold+抽象名词(e.g.抽象概念、状态)

⑩现在,各部专业会议提的计划数字都很大,请大家注意实事求是。领导者的头脑发热了的,用冷水洗洗,可能会清醒些。

○11在谈到启动建立俄欧四个统一空间的工作时,赫里斯坚科批评欧盟企图把所有问题都捆绑在一起讨论的做法,认为这是重新刮起过去遗留的冷风。

○12 There was no warmth in the kiss,no hint of that wild hot passion she remembered so vividly,just a cold,ruthless determination to make her bend to his will.

○13 Drinking whisky in the place where they transacted their cold financial realities during the day was out of kilter somehow.

“冷”的隐喻义的激活主要依赖“描述语+事物”的无标记构式,同现词集中于实物名词,如身体和液体。语境和百科知识对隐喻义的识解很重要,例⑩和例○11中的“冷水”、“冷风”也可以描述物体客观属性。这也使“冷”作描述词时的意义具有多变性与广泛性,即可以在不同语境中凸显名词的不同特性。比对现代汉语词典中“冷”的词义分类,它在描述词位置上的语义覆盖除过程义以外的所有词条义。此外,我们发现“冷”转移到属性位置时,与实体名词搭配表述隐喻义的出现几率大大降低(24.3%),这也从另一角度验证了“冷”的隐喻义表述对“描述语+事物”构式的强依赖性。而“cold”的隐喻义的激活主要依赖同现词。Halliday与Mathiessen进行英汉比较时曾指出,英语事物的分类比过程丰富,由表1可见,“cold”的同现词呈现出分散性,人的言行、心理、抽象关系等均可。句法和词汇手段都是我们扩展识解经验的语义资源策略(Halliday&Mathiessen 1999)。作描述语时,“冷”的隐喻义主要依赖句法手段,“cold”则更多依靠词汇手段。“Cold”作属性时的隐喻义主要依赖句法手段,“冷”则更多依靠词汇手段。作属性时,在“cold”的隐喻义使用总例中,共现词主要集中于实体词(64%),抽象概念等词类所占比例都不高(均低于10%)。“冷”描述心理特征和抽象概念等的使用频率(75.7%)高于“cold”.由此可见,两词作属性时表征隐喻义的方式不同:

Cold+实体

冷+抽象名词(e.g.心理特征、抽象概念)

○14 He wasn’t rude to her,just cold and polite.

○15 His face had become cold and hard,like a face that could not smile and never had.

○16台湾经济部门分析指出,目前影响景气的主要变数在于升息走势、国际油价变动以及两岸态势等。景气热但信心冷的状况已经浮现,如何建立业界及民众的信心,是影响台湾下半年经济发展的一大问题。

○17其实,导致台湾此次股市暴跌的因素并不单一,岛内政局动荡难安,观望中的外资大举撤卖,两岸关系僵持且只冷不热,国际经济景气的摇摆不定等,无一不是影响台股动荡的基础性因子,当然其中也包括对台湾经济涨落影响巨大的大陆经济动向。

“Cold”的隐喻义的激活主要依赖“事物+属性”构式,同现词集中于实物名词,如人和液体。语境和百科知识对于隐喻义的识解很重要,例○14和例○15中的“cold”也可以描述人和脸颊的物理状态,表达感官域义。“事物+属性”构式在不同语境中激活共现名词的不同特性。而“冷”的隐喻义的激活主要依赖同现词。Halliday与Mathiessen进行英汉比较时曾指出,汉语的过程比事物具体,由表1可见,“冷”表隐喻义的同现词类别呈现出分散性,囊括事件词以外的所有类别。因此,作属性时,在“cold”的隐喻义主要依赖句法手段,“冷”则更多依靠词汇手段。

4 英汉感官形容词的语义认知异同及其内在理据

“冷”作描述语时的隐喻义主要依赖“描述语+事物”构式。从认知心理学的视角来看,人们理解话语的过程是不断组块(chunk)的过程,从声音或文字中析出一个个的词,再进一步把若干词组合成板块,从而达到理解话语的目的(Bybee 2002:109-134)。从认知的角度考察,短语的理解也是组块的过程,“描述语+事物”结构在心理上容易作为一种凝固形式而被整体认知(Thompson&Tao 2010:14)。因为语法结构是约定俗成的语义结构或概念结构,一个句式是一个“完形”(gestalt),是作为一个整体性的心理意象被感知的(张国宪2006:306)。从标记理论来看,根据沈家煊(1997)提出的形容词句法功能的标记模式,“冷”作描述语修饰事物名词是无标记的,汉语中的“描述语+事物”是无标记构式。基于使用学说区分条目频率(某实例在某构式中出现的次数)与类型频率(不同实例出现在某构式中的数量)(Croft& Cruse 2004:291-327),将词项认定为出现在构式中的参与者,并按其在各构式中的条目频率来认定其常规构式,即某词项在某构式中的条目频率最高,此构式就是其常规构式;其他构式是其参与的非常规构式(张建理 徐银2011:17)。根据语料统计,“冷”在“描述语+事物”构式中的条目频率最高(492),因而“描述语+事物”为“冷”的常规构式。无标记句式在现实中得到更多体现,概念化过程也更容易,因而更多地被使用(Comrie 1986:104)。使用频次越高,其冗余度(redundancy)越高,无标记程度也越强(Halliday& Mathiessen 1999:557)。因此,“描述语+事物”无标记构式随着使用的增多,构式义愈来愈得到强化,在不同语境中激活共现名词的语义特征。从韵律组配的角度来看,在汉语“描述语+事物”组合中,形容词与名词的音节组配呈现自由态势,组配自由为“描述语+事物”的常规构式义提供韵律形式上的支持。

“Cold”作属性时隐喻义主要依赖句法手段,“冷”则更多地依靠词汇手段。首先,Szabo和Brdar提出,英语形容词在句中充当属性时对转喻机制具有很强的依赖性(Szabo&Brdar 2004:333)。根据语料库统计,“cold”的“事物+属性”构式主要包括两种:(1)感觉者+属性;(2)地点/时间词+属性。

○18 His hands were so cold he could hardly play the guitar.

○19 Well then he started at,in a factory there at with er more modern machines,but the factory was too cold,a factory has to be a certain heat to work the lace machines properly.

例○18属于部分代表整体转喻,以身体的一部分感觉代表整个机体受到的影响。例○19属于整体代表部分转喻,以整个地点代表句中与谓语相关的活动位置。古英语和初期的中古英语都是依靠格来表述感官属性,多依赖句形变化进行论元谓词的组配(Szabo&Brdar 2004:333)。随着格体系的衰落,现代英语更多地依赖单一的“事物+属性”构式陈述对象的感官属性。牛津大词典的历时语料显示,自12世纪起,“cold”在表述人的行为表现等隐喻义时主要依靠其属性功能(见例○20)。“Cold”作属性时,广泛地应用于描述与人类相关的抽象经验,主观化程度很高。因此,“cold”作属性时的隐喻义主要依赖“事物+属性”构式。

○20 Heortan,pet calde weren purh ilefleaste.(c1175 Lamb.Hom.95)

而“冷”则更多依靠词汇手段。因为根据形容词句法功能的标记模式(沈家煊1997),汉语形容词作属性时依赖句法标记,“事物+属性”属于有标记构式。一方面,“冷”作属性时,强烈依赖系词性的语法成分,包括“很”、“不”等副词;另一方面,句式上往往也有限制,大都出现在对举句或“比”字句中,用于对照、比较。“事物+属性”构式的标记性源于汉语感官形容词的认知方式,单音节感官形容词属于性质形容词范畴。从认知语法的扫描方式来看,性质形容词是总括扫描的结果,具有恒久性。而关系过程则要求其性状须具有临时性,显然上述组合中的词类属性与句法成分之间并不组配。对举格式可以弱化形容词的恒久性和关系过程的临时性,使二者在对举语境中得到暂时的中和。构式的标记性程度增强时,句法手段的隐喻义的实现会出现障碍,词汇手段就成了语言表征隐喻义的方式。形容词与表心理特征等抽象名词搭配,激发其隐喻义的产生。因而,汉语的属性语义功能在表述隐喻义时,更多依赖词汇手段。

5 结束语

本文从功能语言学与认知语言学的视角,通过语料库的量化分析对比了英汉感官形容词的典型代表“cold”与“冷”。研究结果表明,“cold”与“冷”隐喻义的语言表征与两者的语义功能关系密切。汉语的“描述语+事物”构式与英语的“事物+属性”构式标记性很低,允许名词自由相依,是表述隐喻义的句法手段。汉语的属性语义功能与英语的描述语语义功能在表述隐喻义时,更多依赖词汇手段,与表心理特征等抽象名词的搭配激发其隐喻义的产生。意义的识解既可以采用词汇手段,又可以采用句法手段。不同的形式手段存在于英语与汉语中,又见于同一语言的历时与共时系统中,形成表达多样化的原因与语言的整体语法系统有关,又与它在同一语言内部的词汇来源和语法化程度有密切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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