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性活动是马克思哲学的批判基础

2014-05-30 00:33程晓
学理论·上 2014年5期
关键词:客体主体历史

程晓

摘 要:马克思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一脉相承,都是探究主体与客体、精神和物質统一的根据。真正的马克思从来都不谈抽象的物质,那种脱离人的活动将“世界统一于物质”的做法是向德国古典哲学已经超越了的阶段的倒退。人的感性活动创造了现实、具体的物质,创造了人类历史。因此,对社会现实的分析如果不考虑物质背后人的感性活动的历史作用和人与人关系的话,就只是一种抽象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

关键词:马克思哲学;感性活动;主体;客体;历史

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13-0084-02

科尔施在《关于“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题的现状》中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是辩证的和历史的,批判列宁用物质的绝对存在取代精神的绝对存在,是把马克思哲学降到了马克思所批判过的旧唯物主义哲学水平。他提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辩证法是“历史的现实运动”。的确,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第一性还是精神第一性,两种回答尽管针锋相对,但其思维方式是一致的。极端的另一个极端仍然是一种片面。马克思继承并超越了传统的哲学,用感性活动原则建立了主体和客体的现实统一。人类在自己的感性活动中创造着历史也展现着未来。当现代社会遭遇金钱增长和人类福利滞后的矛盾时,物质和精神、客体和主体如何统一的问题就又摆在了我们面前。许多人要么站在物质方面,要么站在精神方面去对现代社会的矛盾进行道德控诉和伦理谴责,莫衷一是。马克思通过感性活动原则,找到人类历史发展的根源,洞察到矛盾的本质是历史发展中的社会关系,而社会关系本身又是人类感性活动的一个历史环节。科尔施在80年前提出的马克思哲学的真正本质仍然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一、马克思哲学是对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和超越

马克思感性活动原则的提出,继承了德国古典哲学的遗产。一直以来,哲学对世界本质的追问形成了两大派别,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到古典哲学时期,康德认为,单独感性或单独理性,都不构成知识。他说“思维无内容则空,直观无概念则盲。”[1]他强调知识的唯一可能在于感性与理性的结合。人类通过先天的理性工具,整理由物自身刺激所得的感性材料,就行成了知识。但这些知识不反映物本身,而是反映物本身与人类的关系,即现象。这种将物与人的关系作为哲学对象的研究方法,开启了哲学史上的一场哥白尼式的革命。尽管这场变革仍然是建立在主体和物自身绝对分离的理论预设上。但是,康德之后的古典哲学都开始关注于人的主体能动性,发展了康德的主体能动性原则。在黑格尔那里,“实体就是主体”克服了康德的两元分离。但这种主体并不是感性的人,而是一种抽象的“绝对精神”。因此,这种主客体的统一,只是一种虚假的统一,感性的原则在这种统一中又投向了上帝的怀抱。费尔巴哈重视感性特殊性,看到了人与自然的自在关系,他通过感性直观彻底批判了黑格尔哲学的绝对精神。但是,费尔巴哈的人和外部事物都是抽象的,纯粹的人和物。这使他的感性哲学走向了二律背反:主观上强调感性存在,客观上却崇拜抽象存在;主观上重视具体的人,客观上却高扬类本质;主观上追求人的具体性、丰富性、全面性,客观上却带来人的抽象性、单一性、片面性。这是因为,直观无法达到对人和外部事物具体的历史的认识,无法认识人和人、人和自然的关系,历史对自然的“中介”作用被割裂了。马克思赞成费尔巴哈对绝对精神的批判,同时又认为这种批判不能简单地回到旧唯物主义的基础上,不能简单地以旧唯物主义的感性原则代替绝对精神。必须在两者的基础上,超越两者,用新的原则统一两者。

马克思感性活动原则超越了德国古典哲学,是主体和客体的真正统一。马克思将能动性引入感性的规定,使能动性和感性结合起来。这种能动的感性,不像康德的能动性,不是只限于理性对感性材料的综合,而是人类通过物质工具而进行的对现实感性材料的综合。这种综合是现实的。因为人是主体,客体是自然界。但主体和客体不是完全的分离,也不同于朴素唯物主义那样直接的同一,人是自然的存在物,自然是以人的方式进行综合活动的。在这里,活动本身就是感性的,人通过感性活动,在接受感性物质条件的过程中自我构型。“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2]196通过人的感性活动,人类现实的生活和历史才成为可能。感性活动通过物化和客观化所诉诸的改造对象,使自己的目的理想通过客体存在体现出来,而这种理想的现实化也重新促进了主体自身的进化,产生出新的想法。人总是不满足,总是有理想,这种理想深刻地根植于感性活动之中。“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己经产生的对象性存在,是人的本质力量打开了的书本,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这种工业的己经对象化的存在,主要是指衡量生产力水平的生产工具。这种物,既是主体本质力量的物化体现,又是活生生的主体理想的心理学展示。客观的物质世界是一个包括人的感性活动本身在内的世界,而不是人作为旁观者自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直观物质世界。

二、感性活动原则是主体和客体统一的中介

马克思哲学的本性,正是对古典哲学的继承和对把主客体截然分开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超越。那种认为我们和世界是主客二元的对立、人与自然关系是抽象主体与抽象客体关系的做法是向德国古典哲学已经超越了的阶段的倒退。科尔施在《关于“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题的现状》对列宁脱离马克思辩证法的理论进行了批判。列宁的那种用所谓“物质”的绝对存在,取代所谓“精神”的绝对存在,是“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全部争论重新拖回到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唯心主义已经超越了的历史阶段。”[3]列宁取消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唯物主义的颠倒,回到了“思维”和“存在”、“精神”和“物质”的绝对对立,把辩证法变成了客体、自然和历史,把认识仅仅描绘成主观意识对这种客观存在的被动的镜子式的反映。从康德开始,德国古典哲学已经开始逐渐消解“思维”和“存在”、“精神”和“物质”两者之间的绝对对立。如果认为马克思哲学还是把究竟物质第一性还是精神第一性作为哲学的基本问题,那么就不仅仅是把马克思哲学倒退到德国古典哲学,甚至是倒退到德国古典哲学了。这种倒退破坏了存在和意识的辩证关系,而且作为一个必然的结果,又破坏了理论和实践的辩证关系。

马克思感性活动原则关注人类现实的生存世界,使哲学真正从天上回到人间。所谓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强调“世界统一于物质”,但真正的马克思从来都不谈抽象的物质。当马克思提到“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人的自然的本质”的时候,就意味着,马克思是以人的活动为中介来考察物质或自然界。马克思说,“工业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2]193这意味着,工业及其发展史就是人同物或自然界打交道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对物质或自然界的考察,不能脱离开工业,脱离开人的活动。如果撇开现实的人类活动而谈论物质和自然界,那只能是抽象的物质。马克思是在黑格尔的“观念辨证的自我运动下面发现了历史的现实的运动,并把这一历史的革命运动宣布为唯一的绝对的存在。”[3]这种历史革命运动,就是人的感性活动。人通过感性活动的中介与物质或自然界打交道,从而改变自己的生活,延续自己的历史的。马克思后期的《资本论》中,也谈到社会中的各种物质形态,如原料、工具、商品等。似乎这和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所强调的物质一致。但事实上,马克思始终没有脱离具体的历史的劳动来谈物质的。马克思说,“商品首先是一个外界的对象,一个靠自己的属性来满足人的某种需要的物。”[4]47马克思是从生产劳动这一特殊的视角出发,从人的感性的活动出发,探究在生产劳动中必定会遭遇到的各种具体的物质样态。这种物质不是超越历史时代的抽象,不是在意识和对象之间有严格界限的哲学上的物质状态,而是在特定历史时期下,代表一定历史生产关系,烙印着人类意识、意志、实践的具体的样态。

三、感性活动原则是历史生成和发展的根据

感性活動原则是人类历史的现实前提。人的本质是劳动的对象化过程,人通过不断的对象化活动,生产出有使用价值的商品和整个工业社会,这些摆在人类面前的商品和工业社会是人本质力量的体现。同时,正是在这个对象化活动的过程中,完成着人的非人化。马克思说,“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2]163这说明,人的感性活动创造了社会关系、创造了人类历史,是真正构成人类生存的现实根基和人类历史的现实前提。因此,对社会现实的分析如果仅仅只是对静态物质的计算,不考虑物质背后人感性活动的历史作用和人与人关系的话,就只是一种抽象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马克思在分析现代社会的细胞——商品时说,“商品形式和它借以得到表现的劳动产品的价值关系,是同劳动产品的物理性质以及由此产生的物的关系完全无关的。这只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4]89-90商品的使用价值指向人的具体劳动,即人的感性活动的具体内容和形式。不同商品之间为了通约而忽略商品的具体劳动形式,那么剩下的是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即价值。价值只能通过另一种商品来表现,这种商品在经历了“个别等价物”、“特殊等价物”和“一般等价物”的历史演化后形成“货币等价物”。这种等价物代表了商品的抽象劳动。可见,现代社会中,无论是商品还是货币,都不是一个天然的存在物,是在人类感性活动的历史生成中才出现的,它们是一定历史时期,人与人的关系。那种只见物,不见人的研究方法,只看到了抽象劳动,即货币,进而将货币数字化,将数字图表化,导致经济研究中的数字拜物教、图表拜物教,和日常生活中的“货币拜物教”、“商品拜物教”、“资本拜物教”。

感性活动原则揭示出现代社会的困境。现代社会发展的困境,就是商品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分离,是感性活动的个体性和社会性的分离。或者说是抽象劳动对具体劳动的统治。当劳动力成为商品时,劳动者的劳动和劳动权利是分离的。劳动者必须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才能和劳动资料结合,生产出商品,并获得可维持生计的工资。这种分离使人本来以“自然关系”为基础的全面的、自主的对象性活动,变成以“货币原则”为基础的,抽象的直观。人们的活动必须通过某种第三者,即通过货币,才能发生联系,这种联系也仅限于交换。各个个人通过家庭或地域而结合在一起的关系消失了,每个人都成了抽象劳动的存在,人与人之间的以自然关系为基础的全面交往以及“以人的劳动换取自然的产品”的“人和自然之间的交换”,都被以货币为媒介的人与人之间的商品交换关系所取代。在商品关系中,“个人”不再是感性的或富有个性的存在,而是抽象的货币、资本的存在物。个人本质上就是货币的特性和力量。作为抽象劳动的抽象符号化的表达,货币“把人的和自然界的现实的本质力量变成抽象的观念”,是现实个人的“个性的普遍颠倒”,“它把个性变成它们的对立物”[2]246-247把感性的富有个性的个人变成了抽象的货币化存在物。人只能依靠货币及其替代物来与一切事物发生关系,人在自己的对象面前不再是自己的富有个性的感性本质,而是货币、资本的本质,是对私有财产的无限贪欲。

总之,第一,马克思的哲学是对德国古典哲学的批判和继承。相对于康德只在认识意义上实现思维与存在的统一,感性活动原则在现实中实现了这一统一,并把认识上的统一包含在现实的统一之中。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的能动原则相比,感性活动原则为其找到了感性的基础。同时也赋予了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以能动的要素。

第二,马克思的哲学批判那种将“思维”和“存在”,“精神”和“物质”绝对对立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马克思把通过工业而形成的自然界看作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2]193。在这里,马克思通过感性活动道出了主体和客体不可分割的秘密。思维与存在、主体和客体只能在理论上将其中之一抽象出来讨论,但在事实很难把它们分割开。人通过生产劳动和科学,艺术等方式,在自在的自然界的基础上,创造出一个属人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人的活动积累的结果,是人的活动本身。

第三,马克思感性活动原则创造了社会关系和人类历史,是人类历史的现实前提。感性活动生产出物质资料也生产出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现代社会中非人化的历史现实是历史进程的一个环节,并在感性活动中展示着自己的本质。那种抽掉历史条件,抽象的谈论物质的做法,不仅是向马克思已经超越了的旧哲学的倒退,而且在实践上也会陷于现代社会的困境。

参考文献:

[1][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71.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德]卡尔·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M].王南,荣新海,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81.

[4]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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