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虚无(评论)

2014-05-30 10:48洪玲
安徽文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小刚砂轮伤心

洪玲

曾经,我很羡慕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年轻人”。他们自小奔突嬉戏于残垣,拳攥伟大真理,烂熟革命术语,自由自在,以为“破”就是“立”。凭借最后一波浪漫,无数个他们傲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文学黄金年代。当梦想照进现实,转眼一九九〇年代,物欲橫流,想象力再也不是第一生产力。理想与情怀,倏忽升腾为不透光的雾霾。

于是,一部分人沉默,一部分人沉潜。还有一部分人虚无,并一直虚无。

这之后,到如今,一切都流逝得飞快。

刚建立起来的信念,刚绽放在嘴边的词语,刚想要去爱,却忽然没了对象的所谓的爱。还有汉字的故乡。故乡不再。故乡是妄念。故乡是无数人无数次推翻、损毁、凌辱的残破隐喻。没了故乡,虚无者再也没有行走的方向。

在一切变化得飞快的世界里,虚无者,像一株苍凉而静止的蕨类植物,一动不动,一意孤行,以不变应万变。如果有人一不留神发觉它的存在,那么时间停止,浮躁散去。“虚无”在喧嚣中,投射出奇异的宁静。

侯继伟的汉字故乡,是东北吗?似乎,是。这两篇小说,如果用热闹的东北话读来,似乎更有韵律。但,仅此而已。尽管《小刚的暑期》貌似是对童年东北生活的美好回忆,但也不过是虚无者心里难得被照耀的一缕光亮。外婆家仿似世外桃源,有食物,有伙伴,有可以共同进退的游戏和嘲笑与欺侮的“伤心人”。文中的“伤心人”,孤立在故乡的整个秩序外,像一个永远都被故乡嘲笑不完的“笑话”。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小刚吗?我有些不能确定。虚无者不会只提供唯一的视角或唯一的叙述核心。虚无者之所以虚无,是因为虚无者无比清醒——谁都有意义,谁都可书写,但谁也不比谁更有意义,更值得书写。如果说虚无者活着有唯一的使命,那就是消解心中不断泛起的各种意义。《小刚的暑期》的阅读,似乎是在看舞台剧,各种串场人物闹哄哄登台下场,负责台词与走位,最后只留“伤心人”立于舞台中央,眼睁睁看帷幕落下,灯光渐昏,沉寂如撒网般笼罩得无边无际。文中小刚的那篇小学生作文,更将意义的消解推至高潮。说一套,做一套,我们的外在语言总与我们的内在欲求相悖。于是文末,小刚“坐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嫩与涩,甜腻与孤苦,童真与老气,纠缠全文。

如《小刚的暑期》一样,《气功》的主角是丁尔刚吗?我依然不能确定。不同的是,语感到了《气功》这里,犹如气功,腾挪有力,暗劲十足。在来回推掌间,不动声色地呈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群天之骄子。这群骄子之所以成为骄子,或许是时代赋予他们认为自己有着启智教化苍生的使命,于是他们个个煞有介事,又无所事事。理想掩盖了污垢,烂俗又消解了情怀。时代的变化实在太快!作者将这群人跃然纸上,仿佛劈开历史洪流,露出真实而又荒诞的横截面——那个年代的骄子们,再也不在了啊!于是在作者的世界里,时间又静止下来。黄金年代曾经的闪光,再次成为虚无者背过身去暗自啜饮的理由——一切都那么没意义。每一个意义的背后,都有巨大的无意义张开大口等待吞噬。这样的情绪,充斥全文,在各种细节里弥散氤氲。这使得这篇小说读来,既觉有趣,又觉孤独无比。每个人都像是被捆绑在时代的砂轮上,无论是迷恋气功的丁尔刚,还是训练酒量的朱晓军,抑或城府深重的杨明清,无论怎样活着,都在被“风的砂轮”按照同一个节奏和顺序反复打磨,到最后,“我这个二十年前的天之骄子,头发都被风的砂轮磨白了。虽然白了没几根,可也是白了啊”。而杨牧的《我是青年》,更是全文“虚无”的高潮——现实中此诗的作者杨牧,写成此诗时,早不是青年,中间横亘着永远也不再来的好时光,因为当他觉醒时,白发早丛生!

“江水自此已上至微弱”。每个人都难逃时代的桎梏,每个人的局限性就是自己的宿命。或许,不仅文如其人,文也如其人生。

只是,写作者与普通人相比还是幸福,我们可以寄养在自己的个人文本里,永远存在。这句话,我想送给虚无者,哪怕虚无是旋涡,哪怕当我刚一说出口,话里的暖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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