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四月天的轻风流韵之中

2014-05-30 04:50房伟等
当代小说 2014年7期
关键词:小说

房伟等

主持人:房伟

参加者:洪晓萌余琼李先慧

主持人语:最美四月天,伴随着几场春雨的润泽。不觉中,四月也沿着岁月的脉络走过了大半。这期小说四季评除了山东师范大学余琼硕士、洪晓萌硕士之外,我们还邀请了青岛大学的文学硕士李先慧。综观了2014年三四月中国当代小说创作的境况,我们觉察到了作家作品的微妙变化,同学们也从不同的侧面对这些小说做了较好的总结。洪晓萌关注了生活流小说,侯自佳、光盘、周齐林、叶舟、走走等作家的作品风格迥异,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生活流动不止。于琐碎细微中寻求生存的价值。余琼从人性创伤的角度,对尹学芸的《玲珑塔》、矫健的《高人》等作品进行了深入分析,在灵与肉的撕扯中反思人性,充满了悲悯情怀。李先慧则觉察到了现代人生存困境下的情感异化,视角独特,语言精准深刻,具有普适性思考。

生活流的姿态

洪晓萌

生活如同不息的江河,将此刻的悲喜融入生命的历史长流中,转瞬即逝,如你如我,惟有静默的聆听,方知生活的意义。生活是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在花开花落之际,抑或在云卷云舒之时,那一杯清茶在手,一卷好书伏案,生活的睿智便都在此了。但生活又是当下的,充斥着滑稽和狡黠、喧嚣和混乱,时而将生活的举步维艰解剖得鲜血淋淋,时而又寄爱恨情仇轻描淡写于一声叹息。生活流的姿态万千,五味杂陈,每个个体生命裹挟其中。身不由己,在催促或是追赶中恍惚度日,企图找寻生活的真实。如同阎加科在《日光流年》的序中写道,“在人世之间。我们离社会很近,但离家太远,离土地太远。我们已经出行了这么多年,把不该忘的都给忘了;或者说,我自己一来到这个世上,从未来得及用心去思考这些,就已被匆匆地裹进了熙攘的人流,慌慌张张地上路走了。”不要急于张望明天,而是回望、追溯生命本初的意义。从而平心地“面对生命、面对自己、面对世界而不太过迷失”,在生活的追逐中脚步更坚实一些。

《长城》2014年第3期刊登了侯自佳的短篇小说《疯女劫》,这是一篇反思个人、历史命运小说的佳作,蒲市古镇,章淑兰与吉光相爱,富商翟甲子觊觎章淑兰,从中破坏,吉光被沉江。章结识了国民党王连长,摇身变成了军官太太,她企图报复翟甲子,却反而害了王连长,章淑兰潜逃。共产党打回古镇,国民党落荒而逃。章淑兰因过去“娼女”的身份整日被批斗,偶遇了台湾情报机关派来的陈大雄,后识破被捕,精神出现问题。最终章淑兰与瞎眼的王光山一起生活,相依为命。在人生暮年,章涉兰竟遇到了来看望她的吉光,不禁泪流满面……坎坷的一生竟是不幸轮回,这是一条悲剧的生命链条,捆绑着每个可怜的生命。每个人都是悲剧链条上的一个,是自己悲剧命运的参与者、制造者,企图挣扎,却又无从人手。

小说以章淑兰的一生为线索,寄个人成长于社会历史的洪流之中。诉说着每个人的生活困境。个体生命对于自我命运及历史流向的无望与无力。历史流动,我们深陷其中,浑然不觉,这虚妄的情绪、这悲剧的人生依旧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更多的生命。只有暮年回首时,偶遇的泪水,静默无声。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中分析了人生的三种悲剧,“第三种之悲剧,由于剧中之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然者:非必有蛇蝎之性质。与意外之变故也,但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彼等明知其害,交施之而交受之,各加以力而各不任其咎,此种悲剧。其感人贤于前二者远甚。何则?彼示人生最大之不幸,非例外之事,而人生之所固有故也。”最是这与生俱来的、本质上的乃是最不幸的,古往今来。人皆如此。侯自佳以作家细腻的敏锐度感知到了这种命运无常的情绪,并通过章淑兰个人的不幸经历将这种情绪铺染得深入人心。读罢小说,无力与无奈感汹涌而来,使人窒息。

相比侯自佳小说的“静默无声”,光盘的小说则是“惊鸿一瞥”。《广西文学》2014年第3期刊登了光盘的两篇短篇小说:《碧玉龙凤手镯》《我们的寄娘》。《碧玉龙凤手镯》讲述了文物所所长宗平海在文物所改造的时候丢失了重要文物:明代的碧玉龙凤手镯。他怀疑所有参与改造的所里的人。尤其是陶相遥。警察苦于没有证据,时间一长就成了搁置的悬案,也成了宗平海一辈子的心结。几十年过去了,陶相遥当了文物所所长,宗平海在收拾东西准备退休时却意外发现这对碧玉龙凤手镯一直躺在他的柜橱中。巨大的愧疚感使他没有勇气送回文物所,他想埋回发现文物的古墓里,怕被人挖走,想卖掉又怕倒卖文物被捕。犯罪感、自尊心、职业道德感时刻煎熬着他。最终他告诉大家这是假的而送回文物所。希望给大家以警戒。陶相遥调到文化馆,文物所调来一个新所长,他发现这对碧玉龙凤手镯是真的,大家却以为是假的,于是他偷梁换柱将手镯据为己有。宗平海后来发现手镯被偷换了。自己气急败坏报了案,却又拿不出证明手镯原本是真的证据,大家都以为宗平海对手镯思念太深,脑子出了问题。案子又被束之高阁。

光盘是一个语言的巫师,他用环环相扣的故事结构、细腻真实的人物心理斗争、啼笑皆非的结局以及对人性的善恶思考,使读者紧紧地追随着他的笔触,行走在人物内心与现实之间,在思考他人的同时叩问自我。作者在小说中不断设置悬念,将主人公宗平海置于进退之间,也使读者在阅读中产生了屏障,不断推测宗平海的立场。并以此叩问自己的价值立场。读者在一定程度上与作者、主人公进行了交流。延宕了文本的思想感染力。光盘的另一篇《我们的寄娘》则用温情的笔触,讲述了“我”的寄娘和神秘坟墓主人的神秘关系,哑巴崔金才和他的寄娘树之间的真挚情感。这篇小说一反《碧玉龙凤手镯》戏谑讽刺的悲喜效果,以温情的语言展示了当下人类缺乏的关怀与感动,引人深思。

《鸭绿江》2014年第3期上半月刊,刊登了周齐林的短篇小说《幻影》,这是一篇卡夫卡式的灰色寓言小说。马克的父亲在弥留之际。家里出现了一只巨怪,马克认为这是父亲的化身。村长想以此用来展览,给村里带来财政收入,成为公共财产。马克常日不关心父亲,却因为想留住巨怪而照顾父亲。父亲死后,巨怪越狱而飞,仅留下了几根羽毛。村人认为马克的父亲是神明的化身,因此厚葬了父亲,使平日默默无闻的父亲死后得到最高的尊重。没过几日村人却为了盗取陪葬的巨怪的羽毛而掘开了父亲的坟墓。马克因为留下巨怪而关怀父亲的讽刺心理,想用巨怪而大赚一笔的村长,藉于巨怪的神力而身价突增的马克的父亲,为了私利而不惜掘坟的市侩村人……巨怪成为一个衡量人心的标尺,因为它的出现,人性的善恶都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如同现实社会的“海市蜃楼”。

先锋作家余华曾说,“我们的文学只能在缺乏想象的茅屋里度日如年。背离了现实世界提供给我的秩序和逻辑,然而却使我自由地接近事实。”周齐林的这篇《幻影》看似荒谬的故事,却反映了最深刻的主题,在现实表达产生断裂时,就需要想象现实来弥补。小说中的巨怪其实也是人心中的怪,如同卡夫卡《变形记》中变成甲壳虫的格里高,用艺术上的夸张离奇的手法,表现人的本能与无意识感受,而周齐林《幻影》的表现方式是卡夫卡的中国式表达,也是一定程度上复活了先锋文学的某种情绪。周齐林回避了直接的现实表达,消解了自我。而以虚无的方式寓意真实,内容很虚无,但思考的问题很尖锐,它直指当下冷漠的人情关系,用虚无和不确定的言语表达,作者更注重的不是故事本身或是言语本身,而是表达对当下生活的一种感知和思考。

《山花》2014年第5期上半月刊刊登了叶舟的中篇小说《开学》,小说借女儿开学之际,揭示了一对中年夫妻的情感危机。在女儿未上大学之前,为了能使她安心学习,夫妻之间尽量掩盖内心的撕扯与怨怒。看似平静的日常生活中却是暗潮汹涌。两人一直以为掩饰得很好。不料女儿早已看穿了这一切,并在开学之际为他们准备了安全套,想用她以为的方式来弥合父母情感上的裂缝。最终,妻子在画家那里寻找一道微妙的出口时。意外发现了女儿的成熟,内心的琐碎冗长的心理体验终究都归入了生活的流动中。生活的流动总是充斥着平庸与琐碎,年少时的激情总会在这长时间无休止的流动中归于平静。更多的是焦虑和冷漠的袭来,当玫瑰花变成了酱醋茶,中年夫妻该如何应对这种暗藏的心理情感危机。叶舟作为一个小说家。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同时作为诗人的他能对这种心理拿捏把握得恰到好处。不是过分的内心体验极端化。而是将其蕴含在言语的背后。W·C·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说,一部作品应该为读者提供问题。而不是答案,他应该准备接受对于生活的多种解释,拒绝对那种以“过分简单化的黑白区分”为根据的幻景:他应该像能用他的情感那样运用他的思维、他的判断智力。而叶舟的小说即是这种善于揭示问题的小说,对中年夫妻的情感危机问题进行普适性的思考和关怀。

无独有偶,《山花》2014年第5期下半月刊刊登的林筱聆的短篇小说《关于田螺的梦》也有关中年夫妻的婚姻危机问题。小说讲述了心理医生因为自己阴道萎缩而深感危机,她通过给病人诊断心理问题,也不断反思着自己的心理、婚姻问题,最终发现自己的一位病人田螺竟是丈夫出轨的对象。虽是梦境,但却真实反映了当下夫妻之间的信任危机及生活危机,暴露了表面平静下的暗流涌动。对生活而言,琐碎即是危机的堆砌,而生活的本质即是琐碎的,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一种悲剧的无限循环模式。怎样打破这种困境。值得我们深思。

《长城》2014年第2期刊登了走走的中篇小说《失踪》,这是一篇以“寻找”为母题的反思小说,以“我”写作“知识分子”系列小说为大的框架,叙述了林森寻找“右派”分子储安平的过程。反思了文革中人们精神的扭曲和混沌,个体生命在政治洪流中的无望挣扎,精神压抑导致的生存悲剧。通过林森在调查过程中问询他的儿子和女儿、前妻,以及邻居、朋友、一些档案资料,拼凑起了一个储安平的形象,这种碎片拼接式的写作也暗喻了历史的伤痕性和不可还原性。同时,《失踪》运用了“花腔式”的叙事结构。内叙述与外叙述相结合。限制性的叙述视角,都给探索性的小说结构以代入感。就文体特质而言,长篇小说采用时间结构,描写生活的纵深,富于时间的连续性。而中短篇小说则多采用空间结构,写生活的横断面,以整体的方式对生活进行片段式的呈现,在有限的空间内展示人性的精神内在深度和广度。而走走的这篇《失踪》则用中篇的体量展现了丰富的历史纵深感,他不追求直观的现实感受,具有冲击力的内爆点。而是追求一种对历史的追溯和反思,这种反思区别于“文革”结束后的政治反思,更多的是对人性的思考,林森通过对储安平的追踪以及他人对储安平的叙述,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家庭。小说最终落脚到了家庭与温情,具有一种更深远、更普适性的思考。小说结尾也没有找到储安平。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找到了一种历史的伤痛感。复活了一种反思自我的悲剧情绪,正如小说结尾写道,“可怜地死去的人,太多了。好吧,这既是答案,又不是答案;既是一个结尾,又不是一个结尾。事实上,所有那些人,那些事,都像今天村庄里的河水,发黑、变臭、干涸、消失(只有很少的一些,会短暂地重见天日)。大概,那就是此间事物,可能有的命运吧。”历史的流逝,无奈的命运,我们都无从寻找与把握。只有历史留下的疤痕隐隐作痛来证明着过往的一切。

另外,尚长文的《父亲回乡的路》(《北方文学》2014年第4期),为我们描述了父亲一步步从乡村走出来,从石油师的战士成为一名油田工人的历史,回顾了父辈的牺牲和复杂的人生感悟,在新历史背景下,再现了生活的艰辛。回乡的路,成为父亲内疚的路。自豪的路,也记载了他所有人生的梦想与骄傲。在这篇小说中。石油人战天斗地的豪情都被消解了宏大叙事的色彩,而呈现出了生活流本质的色彩。

我们总试图用各种形式记录生活的流动,却没看清那终究是一瞬,但小说却是个独特的存在,作家李锐如是说:“古往今来,文学的存在从来就没有减少过哪怕一丝一毫的人间苦难。可文学的存在却一直在证明着剥夺、压迫的残忍,一直在证明着被苦难所煎熬的生命的可贵,一直在证明着人所带给自己的种种桎梏的可悲。一直在证明着生命本该享有的幸福和自由。这恐怕是文学存在的惟一理由。”我们还苛求文学什么呢?惟有这坚守与证明,能使我们在生活的羁绊与苦痛中洒脱自在,稳步行走。

灵与肉的冰火缠绵

余琼

时光慢跑,带着岁月的痕迹,一代又一代的写作者不断出现又相继沉默于岁月的长河,留给后人的却是他们沉淀过的人生,都成为今人不断品味的余香。有的香气浓郁如桂如梅,有的沁香淡雅如栀如菊,不同的花气是写作者们各自的气养与沉淀。而这沉淀下来的无非只有“人”这一单字,故事不断演绎,逃不出这个“人”,时代斗转星移,转不出这个“人”。“人”是人性,是这一撇一捺的相互拉扯,犹如现实与理想,犹如肉体与灵魂,犹如追忆与现实,同样也是这一撇一捺的相互支撑。相互补充。

尹学芸的《玲珑塔》(《收获》2014年第1期)用绵实的语言和错综的情节架构起作者对人性的思索。故事紧紧围绕县地标“玲珑塔”展开,这一座古朴的高塔永久地矗立在城市的一隅,却历久弥长地注视着这座小城,注视着城中的人。小说线索布局清晰有致,注意设置关卡,情节步步紧逼,使得故事悬念不断,主线副线巧妙穿插。紧密围绕着玲珑塔展开。小说分为两条线索交织行进,主线是玲珑塔的失窃事件,副线是朱小嬛的婚恋史。两条线索下统摄着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网,朱小媛是中年离婚女子,受到领导刘万福的骚扰前来“我”家避难。从一些与“我”的关系进一步亲近,常常向“我”咨询感情问题。终于选择了同样的离过婚的营级干部周刚,文中这样描写周刚:“英气、儒雅、五官周正……惊人的口语表达能力……三四十岁”,让朱小嬛觉得奇货可居。然而真实情况并不如此,周刚专横小气,甚至在婚后才告诉朱小嬛自己有一个儿子的事实,这与婚前“我”眼中的周刚判若两人。之后朱小媛离婚、周刚晋职的消息传来,才得知周刚与朱小嬛离婚的真正原因并非前妻的威胁而是周刚为了晋升高攀高干女。朱小嬛从此销声匿迹,借口车祸养伤。却是满怀仇恨地生下孩子想要威胁周刚,而周刚却扬言朱小嬛的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刘万福。在周刚和朱小嫒的一招一式中,爱情的美好纯真早已不复返,留下的是现实的糟粕和人性陈久的锤炼。在贪婪的物欲的驱使下,在急切的升迁欲望下,人性在逐渐发生蜕变。

而矫健的《高人》(《时代文学》2014年第3期上半月刊)用戏谑的语言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颇具象征意味地反思着灵肉冲突。小说以“我”和米小强的友谊和“我”与杨雨妹的爱情为主线,双线递进穿插进行。小说的前半部分故事编排得很巧妙也很感人,“我”自幼得病。头部以下全身瘫痪,变成一个“脑袋”,虽然“我”的样子极其丑陋,但脑子却十分好使,母亲费尽力气才为“我”争取了读书的机会,而“我”不负厚望地常年名列前茅,但是好景不长,母亲病逝后,米小强用瘦弱的身体将我举在肩上,而“我”身下的披风把他的头完全遮盖住,这样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合二为一的“高人”,逐渐被人称为“毛米”。毛米的分工协作,“我”负责动脑,米小强负责体力劳动,天长日久骨肉相连,他们竟成了一个人。但问题却接踵而至。米小强的大脑开始逐渐退化,没有可能考上大学,而这就意味着,“我”和米小强不能在一起上学的残酷现实。但他们毅然顶住现实的压力,退学后做起了图书生意,就在此时。杨雨妹也加入他们,日子就一天天地红火起来……

随着“我”和米小强年龄的逐渐增长,故事的内涵在渐渐起着变化:虽然作者所使用的语言依旧戏谑滑稽,但是却含有一种含泪微笑的辛酸与创痛。“我”和米小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眼看着我们图书生意越做越好,很多单身女性慕名前来。米小强却迟迟找不到结婚对象。因为毛米是不能分开的,和米小强结婚也就意味着和“我”结婚。姑娘们听到这里都落荒而逃。在“我”的建议下,杨雨妹最终接受跟“我”结婚。也就意味着和米小强结婚,“我”在新婚之夜看着杨雨妹和米小强在身边缠绵悱恻,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我”的痛苦即是灵与肉相冲突的现实写照。而他们的星星书社也遭遇重创,原来一直以来,星星书社经营黄毒黑非法书籍,“我”金盆洗手后接触到期货炒作,在露西的帮助下,凭借“我”的聪明头脑赚得了大钱,就在生意风生水起时,米小强却出轨了,爱上了酒店的小姐梨花。这使“我”悲痛欲绝,决定到期货公司取出大笔钱买断梨花和米小强的关系,但是梨花显然是个高手,她不仅了解米小强的身价,对我的存款金额也了如指掌,在梨花的指使下,米小强竟然要和“我”分家。但是祸不单行,就在我再次步入期货公司,却得知露西的商业阴谋,“我”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奈发出了“救救脑袋”的呼嚎。

如果说矫健通过《高人》对灵与肉冲突的思考没有结束,或许还稍微带有一丝悲观色彩,那么斯断东的《白牙》(《人民文学》2014第3期)中的主人公“我”面对灵肉冲突却选择了逃离。小说涉及到现代都市题材——婚外恋,但不同于肤浅的道德指责和肉欲描写,故事简单地围绕着“牙齿”展开。“我”有一口黑牙,本是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造成的,但是阿檬对我进行改造的过程。也是“我”对阿檬投入感情的过程。长久以来“我”倔强不羁,别人的意见从来不会左右“我”,没想到在阿檬的调教下,“我”竟然喜欢刷牙。并尝试着去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性格。阿檬能够做到改变“我”,是因为阿檬本身就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特立独行。赤裸着身体在家里进行一切活动,对公寓对面的大落地窗也毫不在意;她独立自主,和“我”在一起完全出于单纯的本能驱使,没有攀附男性的动机;‘她温柔细心,对“我”进行改造时极尽所能,宣传画、手把手教“我”刷牙、预约牙医等等。阿檬极力地想要改变“我”,是因为阿檬知道,“我”在上海的学习结束后马上就会离开,而阿檬尝试在我身上留下美好的印记;她清醒坚决,在“我”将要毕业的时刻,阿檬选择独自离开,把公寓打扫一新、悄悄地目送“我”登机后从此消失。而“我”不得已“拉着拉杆箱,如同挽了阿檬的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条逃离之路。”

唐颖的《当我们耳语时》(《收获》2014年第1期)和柏银的《飞艇》(《山东文学》2014年第3期上半月刊),在延续着那些有关青春和回忆的话题。《当我们耳语时》为我们安排了一场美丽的邂逅。小说人物关系极为简单,但时间跨度却横跨了主人公的整个青春。浓重的时间感是这篇小说的最大特色之一,叙述者独具匠心地采用了多重视交叉、意识流等艺术技法,对于青春的回忆和当下场景的叙述自由地抽离,却又机智地避免了生硬的跳跃感,将过去与现实两个维度发生的故事巧妙地衔接起来,也将三位主人公的青春的懵懂与中年的惨淡联系起来。小说一开始便进入了一个情境:久居美国的见面在机场邂逅了暗恋多年的金默,金默虽能认出建平是故知,却叫出了慢雨的名字,而慢雨正是建平在青春时期的“情敌”,心情极度失落的建平在芝加哥的候机室拨通了慢雨的电话,故事就在这通越洋电话和不断交织的误会中铺展开来;时过境迁之后,错过了整个花季的男女主人公,建平和金默在机场的一场偶遇将他们带入了各自的回忆当中,把青春结结实实地怀念了一把。作者在文中巧妙地安排了一通越洋电话,这使沉浸在三人心中近二十年的秘密最终真相大白,并逐渐公之于众。或许我们会认为这是一个老套的三角恋的故事,但是作者编排故事的独特手法,却让老套的三角恋变成一种对青春的无限追忆。身为闺蜜的建平和慢雨同时爱上了来农场改造的金默。建平出于羞涩未曾将写就的情书亲自转交给金默,而由慢雨转交。三人之间仿佛达成某种默契,写情书、送情书、收情书,各自有各自的岗位,乐此不疲地进行下去,但三人之间的关系毫无进展。美好朦胧的感情也如同青春年少中的多数感情那样无疾而终。时值中年,三人之间的关系在这通越洋电话中逐渐清晰,金默最终对建平消解了误会同时也表白了心意:“有时在梦中会突然浮现不出我母亲的脸,可她是我天天在想念的人。”颇具暗示功能的语言或许只有共同经历过青春的人才能真正懂得。小说的故事虽然简单。作者却试图尝用复杂的叙述策略来结构小说整体。首先表现在故事的结构安排上,整体来看,小说分为前后两个部分:机场偶遇和越洋电话。而故事内在的逻辑性和主人公的感情线索的不断明朗使得前后两个部分有了很好的衔接。其次表现在叙述视角上,小说的叙述者如上帝一般知晓一切,并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意地进行切换,统摄着故事的场景、情节的进展、人物的心理等故事要素。除此之外还表现在语言上,如果说故事是小说的内核。那么语言就是小说的外衣,二者之间的内在契合是考量一个优秀作家的重要标准。

柏银的短篇小说《飞艇》,也可视为一个怀念性质的作品。大约受了前一段热门电影《中国合伙人》的影响,小说设置了三个男孩作为主要人物;同样地,三个男孩子也被按照智力划分了等级,上等聪明人是元海,中庸者兼叙述者是“我”,下等的愚笨人是小江;同样地。小说的主角是那个传奇的下等愚笨人。但与《中国合伙人》的故事结构不同,《飞艇》讲述的是“散伙”的故事——小江夸言他在北京见过飞艇,但当他的同伴们去验证的时候。却发现这原本就是一个玩笑,但他还是振振有词地捍卫着飞艇的事实。三个高中学生,长大后分别认领了不同的人生,聪明人去上海上大学,中庸者在本地教书,愚笨者去外地打工,经过生活的锻炼和淬火。原以为各自对生活的理解更加深刻如凿,但重新聚首后他们发现,有的人还是不习惯于长大这件事情。小说的主人公小江,天分与资质不高,经常受到同伴的嘲笑,“每次考试都倒数第一,笨。每次看见他,除了笑什么都说不出来,傻。眼睛小,鼻子塌,皮肤黑,丑”,这是他忠诚的暗恋对象小西瓜对他的评价。但在作者笔下。小江身上最突出的特点还是傻,在“饲养乌鸦”这个故事中,他的傻劲令人感叹。明明是一只鹅。却被小江当作乌鸦来养,而且似乎成功地把鹅养成了乌鸦。

《飞艇》采用的结构是倒叙,基本上运用了回忆性视角,但是通读文本我们发现。作者并没有好好驾驭这种回忆视角。时有脱离,若不是开头的倒叙和结尾的刻意突出。这个小说以其之散漫,大有学者散文之风范。不过,这也许反而可以看做是作者的苦心所在,回忆就是凌乱的,段落的零散代表着回忆的零散,作者用文本的结构与文本的叙事形成了一种互文的关系。小说的高潮非常短促,几乎和更为短促的结尾合为一体。然而作者冒着叙述混乱的危险安排的倒叙结构,高潮的实现,为了更加吸引读者。我认为在结尾这里,体现了作者的叙事才华和用心。“我”与元海来到北京想要见识一下小江所说的“飞艇”,最终发现小江所谓的遍地的“飞艇”其实是一个骗局,连幻想都不算。原来,笨呼呼的小江这么多年来经营的是一个子虚乌有谎言。其实,小说的结尾不止于此。它所留下的空白和思考加剧了高潮的烈度,并由此延长了结尾的空间——这种空间正是读者的想象或者困惑。

现代人生存困境下的情感异化

李先慧当今社会是一个物欲横流、追逐最大利益的经济当代小说四季评享受时代。处在这样的时代潮流之中。人们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守自我?有的人随波逐流。放弃了那些存在人心底的本真情感;有的人苦苦地挣扎在生存的边缘,自我发生了分裂:有的人……在生存这个古老命题的笼罩下,现代人的情感已经开始慢慢走向异化。

爱情在有的人眼里已经蜕化成了一种赤裸裸的交易。这在《惟妙惟肖的爱情》(《花城》2014年第2期方方)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惟妙和惟肖是一对双胞胎。惟妙是哥哥,子承父业,大学教授,教历史,上课认真负责,但是无心于日常生活琐事。基本上是生活在“历史的精神世界”中;惟肖是弟弟,不喜欢学习,开始是在学校车队开车,后来辞职给有钱的表姑雪青当私人司机,再后来当办公室主任,一路飙升,成为了有实力的企业家。俩人的兴趣追求大相径庭,而俩人的爱情是否也如此呢?惟妙和惟肖的父亲禾呈教授跟马教授志同道合,致力于学术探讨。马教授很欣赏惟妙认真做学问的精神,恰巧他的一个远方亲戚马小珍要考研,于是马教授顺水推舟,让惟妙辅导马小珍历史,也有意撮合两人。而惟妙只是认真负责地辅导马小珍功课,不言感情。正好这时,惟肖经常回家,碰见马小珍就会逗她乐。后来,马小珍放弃了“智商高情商低”、“穷得跟爹妈住在一起”的惟妙,选择了“有钱又好玩”的惟肖。跟惟肖结了婚。马教授对此很内疚,觉得对不起惟妙,一定要为惟妙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子。恰巧马教授夫人当年下乡时所居农家房东的女儿即将大学毕业。不想回老家,想在大学找个对象。以便留在城里。于是马教授给惟妙和女孩做起了媒。女孩为了留在城里,不介意惟妙比她大将近十岁,而惟妙则秉着“帮女孩改变穷苦命运”的心理也不介意女孩结婚的目的性。于是两个人结婚了。好景不长,俩人的婚姻就受到了考验。惟妙老婆老家的新房子要拆迁,给的拆迁费却不够另建一座新房子。惟妙无心于此事。后来,惟妙老婆的初恋男友,发了财,回来做房地产,多给了一些钱,把这事解决了。于是惟妙老婆跟初恋男友旧情复燃,跟惟妙离婚了。惟肖在外面也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女明星。跟马小珍和平分手。马小珍得到了别墅和车,惟肖得到了美人,俩人各有所得,离得高兴。马小珍和女明星愿意跟惟肖在一起,图得是他“有车有钱有房”,而惟肖图得是她们年轻漂亮:惟妙老婆跟惟妙结婚图得是“改变自己穷苦的命运”,离婚也是因为有人能更好地帮助她改变穷苦的命运,爱情已经染上了“铜臭气”,实惠化、利益化、功利化了,已经异化成了一种交易。

当人们一心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时,爱情是否还能坚守?《来生的焦虑和忧伤》(《清明》2014第2期彭兴凯)演绎出了其中的挣扎和无奈。来生、东山、金柱和玲儿是却波街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长大后,东山娶了玲儿,金术娶了春芹,来生因为腿有残疾设有结婚。但是,晚上的时候,伙伴们常常到来生家一起打扑克,很快乐,很热闹。不知什么时候,村里年轻的男人都到外面打工赚大钱了。东山和金柱也去打工了。常年不在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几天。春芹和玲儿常年守活寡,孤独寂寞,春芹跟一个骑着摩托车收兔毛的小贩子私奔了,玲儿跟村里除了来生外惟一年轻的男人国庆好上了。来生深知玲儿的痛苦,他去广州想劝东山回家陪玲儿,东山不愿意回去受穷,不回家。玲儿国庆的事被国庆的老婆知道了,国庆的老婆把玲儿逼疯了。玲儿进入了疯人院,最终也没好,痴傻地回到了家里。春芹后来被小贩子甩了,在镇上开了个按摩店。玲儿和春芹悲惨遭遇的直接原因是东山和金柱外出打工常年不归。东山和金柱外出打工虽然能挣更多的钱给家里添些大点的彩电、冰箱,让孩子有点儿奢侈的消费,但是他们却不能陪在老婆和孩子的身边。相较于物质上的享受,老婆和孩子更需要的是他们的陪伴。夫妻两人能朝朝暮暮厮守在一起,恩恩爱爱地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可是为了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丈夫外出打工。与妻子聚少离多,感情被时间被距离磨得所剩无几,双方都很容易出轨,爱情就很难坚守。幸福就很容易破碎,得不偿失。爱情的坚守需要两人的长相厮守,否则爱情就会慢慢老去。

当亲情与生存的切身利益发生冲突时,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呢?《小别离》(《江南》2014年第2期鲁引弓)见证了亲情的异化。现在中学生的学习压力很大,晚上做作业到深夜,中考压力也很大。考上重点高中,前景还好,考不上重点高中,则前景渺茫,因为普高和职高的学风差,不利于学生的发展。如果没有希望考上重点高中的话,出国留学是最好的选择。既免受国内学习压力,又可有美好的前途。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方园和海萍夫妇想让女儿方朵儿出国留学。留学最需要的就是钱。为了省钱,方园向远住美国的妹妹方芳求助,请她帮忙找学校,住在她家,这样就可免一半的学费,即使是差一点的学校也没事。方芳经过考察。好学校离她家远,需要住校,她家附近有一所私立学校,但不是很好。芳芳认为要读就读好学校,这对孩子的发展也好,建议住校。而方园为了省住宿费。想让孩子住方芳家,读她家附近差一点的学校。方芳不同意,说她还有一个女儿,同时照顾不了两个孩子,她能管孩子吃住,但管不了孩子的成长问题,建议住校。而方园则认为方芳是嫌麻烦,她那边考虑的是价值观问题,可他这边考虑的是更为紧要的生存问题,在国外有学校上就比在国内强。俩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兄妹俩因此有了隔阂,从小的亲密无间不复存在。他们的父亲去世时,方芳从美国回来了。虽然方园待她好像仍跟往常一样,但彼此的心里却有了隔膜。方芳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方园没有去看她,没有好好跟她聊聊天,第二天走的时候,方园也没有去机场送她。血浓于水的亲情因为利益冲突而慢慢走向异化。

纯洁高尚的友谊是建立在志同道合、无私信任的基础上的。健康的同事关系应该是相互尊重信任的,而当这一切碰上了利害冲突时。这些纯真的情感就慢慢异化了。《角色》(《上海文学》2014年第3期赵和平)很好地说明了这一切。潘嘉丽与徐乐是表演越剧的好苗子,经常一起主演《梁山伯与祝英台》。俩人台上是恋人,台下是闺蜜,感情非常好,后来双双考进了越剧团。团长沈伸为了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经济效益比去+年翻一番,联合办公室主任哈雷导演了一场戏。在一次彩排中,哈雷特意拉着不知情的徐乐挡住潘嘉丽。让她露不出脸,给她俩制造误会,并且在网上以“鼻子朝天”的网名造谣中伤徐乐,挑拨两人的关系,以至于关注两人的人越来越多,两人的粉丝分庭抗礼。俩人的这件事也闹得满城风雨。这时,团长沈伸适时地收网。他让哈雷排解了两人的误会,让两人合作主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来挽回影响。结果,连演十场,观众爆满,票房高达五百万。团长沈伸完成了任务,志得意满起来。哈雷为了不让团长继续显摆,刺激他,把团长亲自导的这出戏告诉了潘嘉丽,潘嘉丽对团长恼羞成怒。团长为了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不惜挑拨下属之间关系,利用她们之间的矛盾进行炒作,只为了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来获得最大的收益,而全然不尊重她们的人格,不顾及她们的名誉。团长与下属的关系已经异化成一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而潘嘉丽和徐乐的友谊也在团长导演的这场戏中遭到了考验。潘嘉丽就因为在一次彩排中,徐乐挡住了她。使她无法在领导眼前露脸,就误会徐乐,再加上哈雷在中间的挑拨。潘嘉丽更加不相信徐乐,不原谅徐乐。曾经的深厚情谊与利益发生冲突时,变得不堪一击。纯真友谊在利害相关时也在慢慢异化。

当一个人在面临生存的困境时,自我常常会发生分裂,情感趋向异化。《乱身》(《花城》2014年第2期孙频)向人们展示了一个人情感的痛苦异化。常勇在一岁半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发高烧烧瞎了眼睛。常勇的爷爷收留了她。为了生存,为了活命,常勇的爷爷从小就把她打扮成男孩,留男孩子的短发,穿男孩子的衣服。常勇的爷爷告诉常勇,她是男人。不是女人。他让常勇站着小便,让常勇裹胸。但常勇的声音尖细,像女人的声音。于是村里的人把常勇划为雌雄同体的阴阳人。如此,常勇才不会被人强奸,才不会被抢劫被偷盗被杀人灭口。但常勇知道自己是女人。她多么渴望别人也知道她是女人,而不是阴阳人。在夜里,她“一直一直渴望的却是,什么时候能被一个男人暴烈地野蛮地强奸。这么多年里。那些被压制被禁锢的东西全部借尸还魂了,不仅是还魂,还变本加厉地过来向她索取要把她推倒把她踩在脚下”。常勇之所以会有这么不正常的情感欲望是因为她想向人们证明她是个女人。她想要得到人们对她最基本的性别认同。可是为了生存下来,常勇连这一点最卑微的自我认同感都得不到。为了生存下来,常勇不得不做马裨自残。让神灵附体,成为乱身,赢得人们的敬畏。来找她算命,以此挣钱活命。为了挣钱活命,常勇不得不扮演各种诡异的角色,让人们以为她真被神灵附体了。而她也很迷恋自己制造的这种虚幻感,因为常勇只有在这种虚幻感中才有存在感才有安全感。为了生存,常勇的情感迷恋于乱身的非人状态。为了活下来。她的情感经历了痛苦的异化。

纯真的爱情、血浓于水的亲情、无私信任的友情等美好的情感在商品经济的浪潮中都或多或少发生了异化。只有调整好心态,持守住灵魂的纯净美好,现代人的情感才不会被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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