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东
山核桃树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山坳中,满树都是半青半黄的山核桃,看似不雅,却很招人喜欢。
一到秋天,父亲就领着我和哥哥上山采这种山核桃。我和哥哥比过年还高兴,雀跃着跟在父亲的身后。其实,核桃树并不难找,只要树上结满一簇簇比鸡蛋小不了多少的椭圆果子,那肯定就是核桃树。此时,它外衣未黄,但已趋于成熟。你看,它闪动着一种秋色中迷人的诱惑,正在鼓动我们的新奇与喜悦,垂钓我们的期盼与渴望。采核桃,主要分两种方式,一个是摇晃树干,将山核桃们从树上摇下来;一个是爬到树上去摘。我胆小不敢爬树,只好采用前一种方式,使出浑身的力气用手拼命推着、搬着、摇着树干,可核桃树就是不理睬,纹丝不动。我急得要哭了,哥哥急忙过来帮我摇树,怎奈我们的力气都不够大,树只是轻轻摇动两下,山核桃一个也没掉下来。哥哥急中生智,找来一根枯木棒,拼力向核桃树干击打起来。果然,山核桃们极不情愿地“哗哗”掉了下来。我开心极了,不顾一切地蹲在地上捡拾起核桃来。哪知,一个山核桃掉下来刚好砸到我的头上,我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父亲急忙过来,把我抱到一边,用手轻轻揉着我头部,又制止住哥哥:“采核桃,别忘记爱护核桃树。你这样砸它,会把它砸伤的。它要是受伤,明年就不会再长山核桃了。瞧,它现在已经生气了。”父亲找来一根长树条,手把手地教哥哥采核桃的办法。哥哥按照父亲的办法试了一下,果然,山核桃们都噼里啪啦地从树上掉了下来。父亲笑了,我和哥哥都笑了。
那时,每当采回山核桃,我都急切地想吃到里面那香香的核桃仁。我迫不及待地用手用力地抠着,可抠来抠去,皮没抠下来,却把两只小手染得一塌糊涂。我气得又找来小石头砸它,可那层皮流出来的青汁儿又溅到身上新穿没几天的衬衫上,任由母亲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对付这些顽固不化的山核桃,哥哥倒是很有办法。山核桃采回来后,哥哥在南园子里挖了一个不到一米深的小坑,将采来的山核桃倒进坑内,完了再用土埋好。哥哥警告我,这些核桃一定要埋两个礼拜,不能提前挖出来,要是提前挖,山核桃就都会跑没了。我半信半疑,虽然心里直痒痒,但还真没敢提前去挖。数着日历,两个礼拜终于到了。我急忙嚷嚷着让哥哥去挖园子里的山核桃。山核桃们又重见天日了,但它身上那层皮却没有多大改变,即便有的脱落了,也没有脱落干净。哥哥气得直嘟囔,将核桃们又埋进了坑里,等一些天再去挖。这样又过去了半个月,山核桃上面的那层保护层总算脱落了下去。没了身上那层皮,山核桃一下子玲珑起来,它那饱经沧桑的椭圆躯体,顿时多了许多成熟来。哥哥很开心,找来一只大水盆,盛满水,将山核桃们倒进盆里,开始给它们“洗澡”。洗呀洗,等哥哥再将山核桃们从水里捞出来时,山核桃们却个个干净了许多,也显出一种可爱来。
山核桃只剩下半面口袋了。每天放学后,哥哥都要拿出几个核桃埋到灶坑的残火里去烧。不一会儿,满屋都是山核桃的油香,一闻到它,我的口水就流了出来。哥哥找来一把小锤子,把核桃放在檐下的木墩上,开始一个一个地砸。很快,哥哥砸好了半小碗核桃仁。我真想抓几个核桃仁吃,可哥哥说,这是给爷爷吃的。有好吃的一定要先给祖父吃,这是哥哥一贯的做法。哥哥在核桃堆里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一对儿大小相当、形状相近的山核桃。他仔细地清洗着这对儿山核桃,又找来一小块儿砂纸进行打磨。哥哥说,这是给爷爷选的,用手攥着它能锻炼脑力。打那以后,两个核桃经常在祖父的手中哗啦哗啦作响。我仔细观察祖父,他坐在炕上,那对儿早已磨得发光的山核桃,在他手中灵巧地转动着,和祖父一样显得很悠闲。东院张大嘞嘞家的儿媳妇生孩子,因大人奶水不足,孩子整天啼哭。母亲叹了口气,从下屋的米缸里小心摸出6个鸡蛋来,想了一下,又喊过哥哥说:“去,把你的山核桃给妈抓一些来。”哥哥问:“又要送人?”母亲说:“没听到东院那孩子在哭吗,妈是想给他家大人下奶去。”哥哥撅着嘴,极不情愿地给母亲抓来几个核桃。母亲说:“不够,再去拿!”最后,那些山核桃都被母亲要了过去。哥哥心疼得都要哭了,可母亲不予理会,狠下心端着鸡蛋和山核桃去了东院。
山核桃一代代繁衍生长着,纵然离乡千里万里,它依然不改品貌与特征。去年,我到山东即墨,专程给父亲捎去了一对儿品质上好的山核桃。我告诉父亲经常把玩这个有利于健康。父亲笑了:“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个,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念念不忘?”我微笑地听着父亲慨叹往事,恍然间,我和父亲都回到了那个采摘山核桃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