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峰
故乡的老井,就坐落在村子的中央。大大的口沿,木质的柳罐,长长的井绳,辘轳在打水人的操纵下不停地旋转。
俗话说:“井淘三遍出甜水。”故乡的老井,是村里的先民们历经了艰辛,一锹一锹挖出来的。老井水质甘甜,深受村民喜欢。特别是在夏天,口干舌燥之时,打上一桶清凉的井水,捧着水桶豪饮,那真是沁人心脾的豪爽。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从而形成了农村特有的井沿文化。一年四季,孩子们在井边嬉戏,大人们除了打水干活,也经常蹲在井边聊家常。当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电视,大伙就聚在一起,家长里短地聊得热火朝天,把那乡情聊得火热。看见谁家体弱的人打水了,就会有人上前主动帮上一把,有的甚至挑起扁担,把水给送到家里。
老井的井架上挂了一块旧的铁犁片,这就是村里的老钟。人们开会、下地干活或者有什么重大事情,都要紧急敲钟。村民以钟声为令,闻声而起而聚。那时感觉老钟的钟声非常响亮,能让全村人为之清醒,尽管你可能在酣睡中。
老井一年四季每天都有人打水,冬季里会结很多冰,村里就安排人专职负责水井的冬季管护工作,井边常常堆积很多用冰镩镩起的冰块,犹如一座小冰山。每年的正月十五,无论大人小孩都要来到井边滚冰,大人说,这样滚滚冰,能滚来一年的好运气。所以,正月十五晚上,大伙儿吃完晚饭,料理好家务,就成群结队出来到井边滚鸿运。人们排着队,呼喊着,一个个从井边的冰山上连滚带爬地骨碌着滚下。
小时候我得过急性肺炎,因为当时医疗水平有限,没有得到彻底根治,所以体质很弱,每年都很容易感冒,每次感冒,我都想喝冰凉冰凉的凉水,或者,更想含上一块冰块。那时,家里没有冰箱,吃上一根冰棍都很难。北方的6月气候已经很暖,上哪里去找冰块呀?善良的姑姑就背着病得有气无力的我,来到井边,发现井下将近接触水面的井壁上还有一层薄冰,于是,就把我放在一边,拿来冰镩把冰镩碎掉到井里,然后,她又用那单薄的臂膀摇动辘轳,打上一桶水,而后就会惊喜地发现,在水桶的上方飘着几个小冰块。她欣喜若狂,迅速用双手捧起冰块,放进我的嘴里……我真的无法形容来自那冰块所给我带来的那种透彻心扉的感觉。如今,姑姑患了脑血栓,每次在电话里听见她含混不清的说话时,我的眼里都盈满泪花。
后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村里人都吃上了自来水,老井也就成了摆设,而且愈来愈老,愈来愈破。后来,通讯发达了,村子里安上了能喊话的大喇叭,就连那口老钟,也被搁置,生锈,渐渐地也就不知了去向。再后来,村里怕这口废井出事故,就安排人钉上井盖把井彻底封死了。
上一次回老家时,我饶有兴趣地去看望老井。到了近前,眼前却仅剩了一块平地,当年的快乐喧嚣已经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