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设计思维的开发与延伸

赵 蕾

(江苏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汉字是中华文化的载体，中国的文化脉络和汉字的发展密不可分，汉字的概念和文化的概念在中国出现的早期是有同一性的，“文化”在传统的典籍中被指定为“文治”和“教化”，许慎在《说文解字》中道:“文，错画也，象交文”，“文者，物象之本”［1］。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图形开始与有声的语言进行结合，由此便生成了有特定拼写体系的抽象符号——文字，纵观民族乃至个人的发展，都无不是按照一种心智模式或一种文化价值体系来进化的，汉字是中华民族文明五千年传承的核心，早在文字诞生之前的远古时期，人类就使用图形来记录和传达信息，在这些符号中，包含了东方思维——具象、隐喻和会意。在汉字的起源阶段，其表现为一些图画系统，在漫长的岁月里，汉字的形体虽屡有变异，但却一脉相承，忠实地记录了中华五千年的光辉历程，因此，“文字”是文化的载体，“文”而“化”之，“化”即为传播，“文”则是“化”的具体内容。每个汉字都是历史轨迹的昭示，蕴涵了大量深层的文化信息的积淀，是政治、道德、宗教、艺术等文化的外化形式，由此我们得以从汉字静态的形体外壳进入到民族精神资源的内核中去。

中国是一个崇尚文化的民族，一个崇信历史的民族，一个崇敬汉字的民族。汉字架接起历史和民族信仰的桥梁，并逐渐成为承载与传播汉民族文明的主要工具，其作为文化的一个表象符号，承载起中国儒释道原典文化的内涵。

一、汉字设计思维的开发

(一)汉字设计中的具象性思维

天真直观是中国人认识世界的方式，重体知，轻认知;重了悟，轻论证。汉字是目前世界上惟一还在使用的象形文字系统，间架结构的汉字是以形象思维见长并表意的文字体系，遵循着“画成其物，随体诘诎”的象形原则，每个汉字背后都一定凝结着一个历史信息，或反映一个生活物景。当我们直观一个字形，同时在潜意识就回到了那个生活场景，因此中国的基础汉字是有物象场景支持地可以完整表述思维概念的表意符号，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这样描述汉字的具象之美:“于天地山川得玄远流峙之行，于日月星辰得经纬昭回之度，于云霞草木得霏布滋蔓之容，于衣着投物得揖让周旋之体，于须眉口鼻得喜怒惨舒之分，于鱼虫禽兽得屈伸正动之理，于骨角齿牙得摆抵咀嚼之势，随手万变，任心所成，可谓通三才之品，汇备万物之性状者矣。”［2］由于生活经验的相同，端详每一个汉字，便知其中的字义，中华民族的先人们用惊人的智慧和朴拙的文字意象，表现了天地人、自然以及社会劳作中发生的场景。汉字“贝”字型就是对自然物质的直接描绘(见图1)。象贝壳的形状，考古发掘所出土之贝，有孔可系者，皆做装饰品及货币之用［3］。汉字“车”精炼概括了古时马车的结构(见图2)。車，舆论之总名。夏后时奚仲所造。象形。——《说文》［4］。

图1

图2

这种具象性思维运用到设计中，就是根据汉字的字义将具体形象和汉字的结构形态结合在一起，直观体现出结构形态、字义情态在视觉上的美感，派生出半文半图的“形象字”。日本白木彰设计的“街”字(图3)就是借用古汉字“街”的四通八达之涵义进行整体设计，字型笔画分割巧妙，水平线和垂直线交错穿插字的结构，以极强的秩序感烘托了客观事物街道的繁杂和秩序。

图3

汉字设计过程中关于文化视域下汉字构形、文化信息的解读等相关内容的加入，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设计者解读汉字文化的能力，加深了设计思维的深度，为汉字设计的创意表现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二)汉字设计中的抽象思维

汉字是一种社会现象，是社会发展的产物，抽象审美是汉民族与生俱来的天赋，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汉字初创伊始就包涵了抽象表达的因素，即便是象形文字也是从具象的描绘中提炼出的抽象形态，用以与其他事物作区分。汉字笔画的构成关系中蕴藏着丰富的抽象审美，在汉字书写的过程中，就已有意识地按照汉民族的文化特征安排着方寸间笔画的布局，衡量着抽象构成的因素。每个人对汉字都有自己抽象形态的理解，在汉字的方寸间，笔画和其周围的空白，就因不同人对于抽象审美的不同，而产生了正负空间的千变万化［5］。抽象字根的出现，标志着先民类化概念集合度的提升，抽象字根具有鲜明的特性，它是对外在事物示意性描摹的简略构形、表意抽象或泛化。对于比较抽象的事物，单纯用象形法难以表达，可以利用记号标注的方式描绘事物的要点(如图4):“下”字，以“—”表示中界，短“横”在中界以上为上，短“横”在中界以下为下。“下”字构形源自一物在石板、席片之类物体的下面，乃是一种示意性描摹，表示抽象意义上的物在其下。

图4

“气”字本指云气，后泛指到呼吸气息、细微物质、精神状态、中医艺术等方面。气省减可作乞，古气乞同字，而从乞之字一般都保留气之初意(如图5)。甲骨文字形 与“三”相似。“一”代表混沌初始，“二”代表天地。在“二”之间加一横指事符号，代表天地之间的汽流。金文 为使之区别于数目字“三”，将第一横写成折笔 。有的金文 将上下两横写成折笔 。篆文 承续金文字形，加强了笔画的流动感，将“气”从指事字变成象形字。飘逸、扩散的汽流为“气”;短气为“乞”［6］。在黄炳培的主题海报设计“互动”中(图6)，汉字“母”的中间替换成汉字“子”，表现两者互相的社会关系，海报整体主题鲜明，具有现代气息。

图5

图6

在汉字设计的过程中，运用抽象的思维特点设计汉字，不用具象形态穿插配合，重点把握特定汉字个性化的意象品格，通过视觉化的设计手法将汉字的内涵特质进行特定的意象表达，赋予了汉字字形以外的强烈意念，超脱出汉字的“形似”范围，将具体的“形”提炼成抽象的“意”，使汉字不仅仅再是一种生存方式的表象和符号。

二、现代汉字设计新思维

象形、指事、会意三种造字方法的运用，达到了中国造字的完美境地，多角度地实现了动静虚实内外表里的透视，这正是中国人对立统一的朴素辩证思维的表现。

新时期的汉字设计，不单单是汉字设计基本形式法则的运用，更应该站在文化的高度，懂得汉字，改变汉字的思维方式、观察视角、审美和认知方式。

(一)文化的多元性发展赋予汉字新的设计概念

汉字作为中国的文化产品，被历史赋予了巨大的价值，汉字作为汉文化的表现符号，跨越朝代，超越疆域，超越时空，但在设计领域始终处于视觉语言阐述的最表层，在视觉设计恪守西方文化标准的今天，显著地文化品质、文化觉悟、自我意识的省悟是我们的设计出路，从而领悟主体“文化”对载体“汉字”的支配作用，与世界文化进行精彩地对话。

在文化多元性的发展趋势下，汉字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文化生态系统”，为汉字在设计传播中增益文化因素提供了可能，同时也为设计师提供了无限发挥自由创造的空间。文字和图像在新媒体的支撑背景下，构成了一个新的文化生态圈。汉字的设计艺术在社会文化形态、经济方式、科学技术条件、信息传播媒介的发展推动下，演化出新的功能、审美和形式，新的设计概念在设计意识和设计方法信息化、数字化等现代因素的渗透下不断迸发。

(二)寻找汉字笔画的文化特性进行设计

最初源于物形的汉字，笔画间包含了丰富的意义，可以通过设计释放出几千年压缩在笔画中的文化缩影，探索汉字背后更多的信息，通过设计语言还原笔画更丰富更深层的意义，让汉字设计拥有真正绚烂的生命力。

汉字的构形构筑了人类眼中所及的宇宙万物，汉字设计从汉字的构成形态角度入手，这些被赋予了意义的图形逐渐变得抽象化、概念化、统一化。任何一个汉字都是由一个个笔画架构而成的，在方寸间充满着变化与统一，笔画间的次序和排列方式按照现有的规则构成，形成相对的统一。对同一个笔画，不同的个体可以有无数种表达方式，如果根据我们的理解总结出有规律的视觉元素，再制造一种相对统一的规则，将笔画放置于这种规则中，就能创造出文字的一种固定形态。

1.从时代、地域特性入手设计

以某个时代的审美特性入手进行汉字的设计(如图7)，在收集了大量民国时期的海报等印刷品之后，对其创意风格和艺术特征进行系统分析和研究，通过对这一时期文化特征的理解概括，设计了具有这一时期特定风格的汉字字体。通过对笔画繁复的字素进行大胆的、创造性的简化或连笔设计，并且不丧失其可辨性，把汉字内容准确、鲜明地传达给受众。图8是以地域文化为切入点，吸收归纳了藏族文字“长脚型”(即下部笔划延伸较长)的笔画特征，通过对藏区文化特性的解读，设计的一组汉字。结体既显示严谨茂密，又不失之呆滞。

图7 设计:季晨阳

图8 设计:陈伊

2.从民俗文化的视角探寻汉字设计

由人民群众创作的，以美化环境、丰富民间风俗活动为目的民间美术，其造型、风格均具有鲜明的民间艺术特色。针对性地搜集归纳民俗文化的素材，借鉴民间艺术的象征性设计汉字，如汉字概念设计作品《天书》(图9)强调了感官愉快和审美的情感满足，这种象征性的追求，摆脱了矫饰之态，塑造出刚健朴质、活力纯真的主题汉字，展现出方寸间笔画的趣味。

图9 设计:季晨阳

结语

在汉字设计过程中，我们必需发扬汉字思维的个性和特点，不断地挖掘和开发出蕴藏于汉文化形态中的种种文化信息，合理运用视觉语言实现设计的最大化。然而，对于汉文化的传统，我们都还缺乏更系统、更完整的体悟与认识。通过汉字设计思维的开发与延伸，直面博大精深的汉字文化以及具有东方特质的中国文脉，探究隐秘于汉字之中的最为深邃的本质，去找寻与当代生活相缔结的文化结点，从而赋予汉字设计新的时代内涵和理性的光辉。

［1］［4］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182、302页。

［2］季铁、周旭:《文字设计与传播》，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3页。

［3］熊国英:《图释古汉字》，齐鲁书社，2006年版，第7页。

［5］董月夕:《汉字大爆炸》，江苏美术出版社，2012年版，第165页。

［6］王本兴:《甲骨文字辨异》，辽宁美术出版社，2012年版，第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