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春风(二)

2014-05-14 09:54洛书
桃之夭夭A 2014年7期
关键词:天枢

洛书

上期回顾:过了三生桥意外见到白帝的冉沐,一不小心花痴又犯了……怎么没人告诉她这昆仑秘境的主子这么好看……竟然有点不想走了……还好本姑娘有着修复宝贝的功能,终于可以留下来……

冉沐醒来的时候,孟婆正守在她的床头。

见她睁眼,孟婆眼睛一亮,颇为关切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我没什么,就是觉得头疼,浑身没有力气。”

“你一个新魂,修为不高,刚才耗损过度,现在当然会浑身无力。来,我扶你起来坐会儿,缓口气会好些。”

冉沐在孟婆的搀扶下坐起身,在床头靠了一会儿,她手腕上的手串微微发着热,令她的头疼渐渐缓解。昏迷前的记忆跟着一点一点复苏,她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扭头看向右边。

右边的桌上,孟婆的宝贝汤碗果然完完整整地待在那里。

她又揉揉眼,发现不是眼花:“那真是我修好的?”

“当然!”孟婆看她的目光很是赞赏,“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我就说,以咱们殿下的个性,怎么可能留个毫无用处的女人在地府。”

“……”

从“毫无用处的女人”荣升为“有用处的女人”,冉沐实在没法从内心感谢孟婆的夸奖。

她的脑子有点乱。

从这次的情形来看,上次她碰到天枢星君的佩剑时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巧合,她似乎具有修复仙家宝物的能力。

做了十多年的平凡人,当了鬼之后,突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盖头,她得好好消化消化,然后再好好地想一想……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能给她带来的好处。

对了,她得先替天枢星君把佩剑修好,报答人家上次的救命恩情。然后,她得拜托天枢星君替她看看,还有没有哪些长得俊的神仙需要帮忙,她好趁机一饱眼福。就是不知道那怪脾气的阎王爷有没有要修的宝贝,她再也不想守那条该死的冥河了!

冉沐心里的算盘正打得噼啪响,突然被孟婆重重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她抬起头,正对上孟婆严肃的脸。

“冉沐,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今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孟婆的郑重其事让冉沐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高风亮节一下,表示自己帮忙并不求回报。可她想了想,觉得跟孟婆不能玩她对白无常那一套。于是,她伸手去握住了孟婆的双手,眼神真挚而诚恳:“姐,我别的都不缺,就只有一点,你能不想个办法,把我换到阎王殿下身边当差去?不用啥贴身伺候的差事,只要能常看见殿下就好。”

孟婆是个爽快人,冉沐的直白正好对了她的胃口。听了冉沐的要求,她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丫头真有趣!好吧,既然你都叫了我姐,我便认了你这个妹子。换差事这事我没办法先答应你,但我可以让你先去殿下身边偷偷待几天。”

孟婆打的主意,是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阎王殿里有个当差的小鬼,与孟婆的关系很好。

他负责的差事也很轻松,无非是替阎王爷递递折子,整理下桌案,平日无事就在阎王殿一角候着,听候差遣。

这样的差事完全满足冉沐的要求,既能让她见到阎王,又不容易被识破。

“我这儿有张易形的符咒,是以前同仙界一位女仙打赌赢来的。它可以将你幻化成想要的模样,即便是阎王殿下也分辨不出。不过管用的时效不长,只有三天。”

冉沐坦率地表示:“我不贪心,先有个三天就不错了。”

就这样,待孟婆同那小鬼约定好,又将她易了形之后,冉沐就到了阎王殿当差。

殿中无明火,嵌在墙壁上和柱子间的明珠发出清冷光芒,将大殿照得通明。阎王爷平素不苟言笑,办起公事来更是一丝不苟。偏偏他专注起来,别有一番风采。冉沐待在殿角,望着他在光影中越发迷人的轮廓线条,满足得嘴角不住上扬。

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也!

却说阎王爷本来目不斜视地批着手中折子,突然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冉沐的方向。

冉沐神经一紧,以为孟婆的符咒失了效,被阎王爷瞧出了端倪,谁知对方只是皱眉看她一眼,又继续埋头于公务之中。

虚惊一场,冉沐稍稍收敛心神,开始老实当差。

今天阎王爷的事情似乎特别多,从早到晚都在案头忙碌,连喝口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冉沐就陪着站在那儿,从一开始的心花怒放心满意足,站到腿酸脚软,再到后面,甚至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她一想偷偷活动下筋骨,阎王爷狐疑的目光就会投过来,害得她只能继续站得笔直。

等阎王爷终于批完最后一本折子,站起身的时候,冉沐简直庆幸到想要欢呼。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阎王爷捏着手中的折子,不偏不倚地朝她砸了过来。

啪!飞来横祸,冉沐额头中招,疼得她眼角绽出了泪花。她捂着额头,可怜兮兮地望着阴晴不定的阎王爷:“殿下,您有何吩咐?”

阎王爷惜字如金:“捡回来。”

“……”

冉沐捡了折子毕恭毕敬送过去,默默同情起同她调换差事的小鬼,就阎王殿下这糟心的性子,真对不住他的长相。

谁知阎王爷接过折子,再度将它丢了出去,然后在冉沐莫名其妙的目光里,继续发号施令:“再捡回来。”

“……”

如此往复三次后,冉沐深深觉得,自己成了她爹曾经养过的一只爱犬,每日的必备功课,就是替她爹捡扔出去的折子!

终于,在冉沐又一次捡回折子呈上去的时候,阎王没有继续重复那三个字。

但他下一刻说出来的话,令冉沐险些抓狂。

“冉沐,下次再要易形,最好把你看我的眼神改改。”

“……”

敢情这位大爷早就发现了,刚才是在拼命折腾她玩!

冉沐偷偷握紧了拳头,很想往那张俊脸上挥上一拳。可她瞧着阎王爷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仍然好看得紧的模样,再加上人在屋檐下的事实,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出那拳。只能深深吸了两口气,道:“冉沐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谁如殿下这般风采逼人,这才失了仪态让殿下见笑。如果殿下肯让冉沐在身边伺候着,让冉沐多长些见识,以后定不会如此失态。”

“是这样?”阎王爷将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道,“那好,这几日你暂且不用去冥河,我带你长长见识。”

不知为何,冉沐觉得大殿里刮过了一阵阴风,冷飕飕的,令人不安。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冉沐就没了继续假装的必要。

让孟婆替她除了身上的符咒后,第二日一早,她便跟着阎王殿下出去“长见识”了。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阎王爷带她见识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拔舌地狱。

拔舌地狱里人满为患,一个个小鬼正拿着铁钳忙碌,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的铁锈味令整个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阎王爷带着冉沐穿梭其中,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眉梢微挑,眼角也带着点细微的笑意。他的相貌本就生得极好,只是平素笑得少,如今有这一点笑意点缀,容色更为出众,让人瞧来只觉如沐春风,连这拔舌地狱里的阴森气氛都淡去许多。

冉沐只顾盯着他看,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这时候,一向没什么人性的阎王殿下居然伸手扶住了她。

“多谢殿下。”

冉沐受宠若惊,险些感激涕零。

不过阎王爷很快就打碎了她的感激之心。

“不必谢,你摔在这儿丢我的脸。”说着,他将一双偏凉的手按在冉沐的脸颊两侧,把她的头转向旁边,让她盯着那瘆人的场面,低声道:“别光顾着看我。这拔舌地狱,专为世间那些油嘴滑舌、巧言令色、满口谎话的人而设,你可有什么想法?”

冉沐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听得出,阎王殿下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可她有点不明白,他对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暗示她太过油嘴滑舌,该下拔舌地狱?

可她自认自己还没那么大胆子,有骗到阎王爷头上。而且他堂堂一个地府之主,如果专门带她跑一趟拔舌地狱,就是为了敲打敲打她,那是不是太无聊了?

“怎么不说话?你平素可没这么安静。”

贴在脸侧的手移开,冉沐终于得以转过头,然后,她很郁闷地发现,在阎王爷那双墨色双瞳中,闪烁着的分明是恶意的光芒。或许,她刚才那荒唐的猜想,真的就是这位阎王殿下此行的目的。

冉沐突然特别特别无语,她第一次为自己今后将要度过的八百年,感到了一丝不安和担忧。

因为眼前这位地府之主的个性,实在是非同一般的扭曲。

这般想着,冉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平日一笑就两个小酒窝的圆脸也板了起来:“殿下以为,我该有什么想法?”

见惯了冉沐没脸没皮的模样,突然见她板了脸,阎王爷的眼神略略一闪,嘴角带着的笑意也慢慢消散。偏偏这时候,冉沐还提了裙摆朝他施了个礼,望着他一本正经道:“殿下带我来,可是要警告我,莫要油嘴滑舌满嘴谎言?但在殿下面前,除了夸赞殿下天人之姿之外,我绝对没有说过其他的谎话,还请殿下明鉴。”

“……”

阎王爷的表情明显一僵,怔了片刻后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冉沐望着他的背影,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转身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哼!就算长得再好,这臭脾气也不能总惯着,要不然剩下八百年,自己不被他折腾死才怪!

这人的运气很不好说,有时候惊喜和惊吓是相伴而行的。

冉沐大着胆子顶撞了阎王爷,同对方闹了个不欢而散后,居然在回去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她极想见到的人。

——天枢星君。

冉沐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奈何桥上,孟婆好像在与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以一笑,那笑容很是浅淡,瞧起来竟有些如水雾中的青莲,让人看不清真正模样。

冉沐的脚步不觉停住,天枢星君却在这时候看了过来。

他看见了她,脸上立刻绽开了笑,那笑仿佛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映得他整张脸都明亮起来。冉沐心头咯噔一声,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微微地疼,可疼过后又有种难以描绘的甜,像是喜悦、惊奇、忐忑糅合起来的味道。

她从未尝过这样的感觉,既欢喜又害怕,既期待又不安。

她的脚步突然再迈不出去,最后反倒是天枢星君同孟婆道了别,主动朝她这边走来。走到她面前,天枢星君笑着望着她,道:“许多日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被冥河里的怨气袭击?”

冉沐的脸有点热,她不想被对方看出来,便低头看着脚尖,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好冷却脸上的热度。沉默一阵后,她又深深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别扭,于是抬了头,朝对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我最近没什么,除了某位殿下的脾气不好,阴阳怪气难伺候以外,一切都挺好的。不过,我这两天一直很想见你。”

冉沐的坦率让天枢星君愣了一下,片刻后他微微笑了起来,眼神温暖:“为什么想见我?”

冉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朝他伸出手道:“先不告诉你,把你的佩剑给我。”

天枢星君奇怪了:“你这是卖什么关子?”

冉沐自然不肯说,天枢星君虽然不解,仍是解了佩剑递给冉沐。然后便见冉沐盘腿往地上一坐,小心除了剑鞘,将两截断剑放在地上,拼凑到了一起。接着,她将手放在了断剑的上方。

柔和的白光缓缓从她手心流出,将断剑包裹住,断剑间的裂缝在白光的作用下缓缓变细、变小,一小点一小点地慢慢消失。

天枢星君的眼中现出惊异之色,死死盯着冉沐。

冉沐这会儿正心无旁骛地利用自己微弱的修为努力修复断剑,天枢星君这柄佩剑虽没有孟婆的汤碗损坏得厉害,可她修补起来却觉得比上次更加吃力,体内流动的能量越来越微弱,额头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天枢星君瞧出她的异样,忙道:“你修为不足,别勉强。”

“没什么,很快就能好。”

此时断剑只剩下最后一点裂纹,冉沐不想前功尽弃,便不顾天枢星君劝阻,继续强行催动白光。

终于,在有一阵努力后,那道裂纹彻底消失。白光散去,躺在地上的佩剑完好无损。

冉沐心头很是满足,眨眨眼朝天枢星君一笑:“怎么样,我说可以就可以吧?你上次救了我,我若连把剑都替你修不好,那岂不是太没用了?”说着话,她边要站起身,可刚一动,便觉一阵头晕目眩,手上也是针扎一样的疼,眼前更是一黑,整个人直直地往下栽去。

“小心!”

天枢星君忙伸手要扶她,但有人快了一步。

恍惚中,冉沐感觉谁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重重带进了怀里。接着,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音色冷冽,语带不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即便脑袋发晕,冉沐也识得出,那是阎王爷的声音。

“天枢,她不过一缕新魂,修为浅薄,你竟然放任她冒险,让她替你修复佩剑。你倒不怕她灵力耗尽灰飞烟灭?”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阎王爷态度有些奇怪。

他揽住她腰的手臂力气挺大,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这过于亲密的姿势,以及他同天枢星君兴师问罪般的口吻,令冉沐颇为不解。

什么时候这臭脾气的阎王殿下居然转了性,关心起她的死活来了?他不是刚刚才被她气走?

而且替天枢星君修补佩剑一事,完全是她的主意,她想为天枢星君做点事而已,哪有阎王爷说的那么严重,又哪能怪天枢星君?

不愿让天枢星君背黑锅,待脑子里最初的一阵晕眩过去后,冉沐就赶紧开口解释:“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星君有劝过我,是我不听,怪不得他。”

她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推阎王爷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想要自己站稳。

只是她刚一动,意图就被对方察觉,阎王爷的手臂猛地一收,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对面天枢星君的眉头一皱,也伸了手过来,却被阎王爷不着痕迹错身避过。

他道:“这么说来,是我教管不严,一个小小的鬼差,也敢不自量力。天枢,刚才是我失言,抱歉。但眼下我要料理一下地府的家务事,你若无事,我便失陪了。”

阎王爷嘴上的话说得客气,可语气着实不好,而且他说完话后,也不管天枢星君是何反应,带着冉沐一个旋身便遁形离开了。

冉沐只遥遥听得天枢星君在背后唤了一声,似乎在道:“严白,你不能总是这样……”之后的话语便被湮没在耳侧的风声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能够修复仙家法宝的?”

整个阎王殿阴沉寂静,阎王爷坐在殿上,冷冷朝冉沐发问。他眼角眉梢都吊着一份冷意,再衬上他眼中如雪清光,令大殿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冉沐刚才耗损过度,浑身微微发冷,只有手腕上的莹白手串缓缓向她身体里输入热量。脑子发着晕,她也没有顾上瞧对方的脸色,一张口便是答非所问。

“殿下,原来你的名字叫严白啊?不错不错,这名字虽然简单,倒是挺衬你的气质……”

阎王爷微抿嘴唇,视线一扫,冉沐跟前的椅子蓦地化成了粉末,吓得她一愣,赶紧住了口。

“是我在问话。”

“……”

“什么时候发现的?”

面对明显动了怒的阎王爷,冉沐不敢怠慢,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就在前几日。”

“怎么发现的?”

孟婆摔碎汤碗的事,阎王并不知情,冉沐不想捅出来,便编了个谎:“我弄坏了你给我的手串。”

阎王爷连眼皮也没抬,只道:“我只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

冉沐看着面前化了灰的椅子,犹豫了片刻后支支吾吾道:“前几日……孟婆摔碎了汤碗……我误打误撞替她补好。”

“除了孟婆,这事可有别人知晓?”

冉沐赶紧摇头,除了在天枢星君面前露的这回脸,她还没来得及宣扬。

阎王爷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冷冷道:“我会让孟婆慎言。从今往后,你会修复仙家法宝之事,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及。”

“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冉沐急了,她难得遇见天上掉馅饼,还没享受到好处,怎么就被绑了手脚?

“你不愿意?”

阎王爷微微眯了眼,凤眼里冷光似雪,其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冉沐掂量了又掂量,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道:“没有,殿下吩咐,小的哪敢不愿意。”

可瞧她那模样,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愿意。阎王爷轻哼一声,却没再计较,反倒从殿上走了下来,走到冉沐身边。

“把手给我。”

冉沐满心戒备望着他:“做什么?”

她都这么窝囊地放弃权益了,还要被罚?

阎王爷没耐心与她多说,径自抓起了她的手。冉沐没来得及挣扎,便觉一股绵长气劲从阎王爷的手心流入她的身体,那股暖流比手腕上那串手串来得强烈多了,一会儿便将她体内的寒意驱散,那种过度消耗的无力感也随之消失。

他是在替她补足因修复斩魂剑而耗损的灵力。

冉沐完全被阎王爷这打一棒子又给一颗糖的做法弄糊涂了,她抬头奇怪地望着阎王爷:“殿下,你突然这么体恤下情,是为什么?”

大概是对她的不识好歹不满,阎王爷冷冷扫她一眼,略带些嫌恶地丢开她的手:“从今日开始,你不用再去看守冥河,也不许再去见天枢,就在我身边伺候着。”

“啊?”

阎王爷这话一出,冉沐更被绕晕了,可对方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而是道:“明日你搬到我寝殿来,伺候人就得有点伺候人的样子。”

说完话,阎王爷就转身走了,冉沐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头重重一垂,极为无奈地叹道:“殿下,你这犯的是什么病啊……”

新来的小鬼丫头被阎王爷收到身边伺候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半天就在地府里传了个遍。

说书的老鬼更是厉害,一宿的工夫就编出了新话本,将冉沐捏造进阎王爷和天枢星君那位女弟子的秘闻里,吹得神乎其神。

就连一贯不爱听传言的孟婆,也在冉沐回去收拾东西时截住了她。

“小沐,你和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来说给姐听听。”

那日在奈何桥上,孟婆虽离得远,但也隐约瞧见阎王爷与天枢星君间的争执,更见阎王爷将冉沐抱在怀中带走。打她进地府起,还没见阎王爷同哪个女的有纠葛,这次自然免不了好奇。

而被地府大小鬼差们缠了一整天的冉沐已经头疼无比,她盯着孟婆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同阎王殿下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难分难舍,三日后他就会迎娶我为冥界王后。”

孟婆听得手里的酒杯都差点吓掉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冉沐:“小沐,你不会说真的吧?”

冉沐有气无力地往床上一趴:“当然是假的!”

孟婆瞧她那模样,不由得笑了:“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前几日拼死拼活要往殿下身边凑,现在他主动收你在身边伺候,你反而像不开心似的。”

冉沐将头往被子里一拱,将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很不开心,也有点心神不宁。

就像孟婆说的,她能到阎王爷身边伺候,整天见到阎王爷那张脸,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可她总想起那天阎王爷不准她再见天枢星君的那番话,以及那日在奈何桥上,天枢星君抬头朝她轻轻一笑的一瞬。

她还从未有过那天的感觉,仿佛一道光照在身上,暖暖地,让人心里发甜。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着了魔。

明明才见过面,可她又开始想念起对方来。

心里乱得慌,冉沐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拉住了孟婆。

“姐,那天我瞧见你在奈何桥上同天枢星君说话,你们认识对吗?天枢星君他是个怎样的神仙啊?”

冉沐突然将话题拐到天枢星君身上,孟婆先是一愣,继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沐,你问起这个做什么?”

孟婆的反应有些出乎冉沐的意料,她略略一怔,道:“我就是好奇。”

孟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她仍是开了口。

“我和天枢星君并不熟悉,只有几面之缘。我熟悉的,是一个和他有关的人。”

“是什么人?”

“小沐你知道,我在奈何桥上待的时间太久,终日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了,能记住的就很少。只有一个姑娘不同,她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连续转生了七世,世世都不肯喝我的孟婆汤……”

从孟婆口中道出来的,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凡人死后转世投胎,必须要喝下孟婆汤,忘掉前尘过往才能重新开始。

可有时候,有些执念过深的凡人不愿舍弃生前记忆,便得独自在冥河中待上百年,待受尽怨气侵蚀之苦,挨过百年无边孤寂,若心志仍未改变,便可带着记忆往生。

然而地府冷寂,冥河水阴寒,怨气侵蚀身体之苦远胜于钢刀刮骨,而且许多人就算耐得住皮肉苦痛,也耐不住独自在冥河中煎熬的百年孤寂。于是,有许多人反了悔,舍弃前尘过往,喝下孟婆汤转世投生。唯有孟婆口中这位姑娘忍了下来,而且一连七世,世世如此。

最后,就连孟婆也不禁好奇,她到底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记忆,才能支撑她度过这漫长的七百年岁月。于是,在那位姑娘又一次历经怨气蚀体之苦,重新往生之时,孟婆好奇地问了她一句。

“你究竟为了什么,世世不肯喝孟婆汤?”

“为了什么?”那姑娘回过头来,朝孟婆一笑,脸色雪白,笑容淡得几乎一碰就碎,那种脆弱与她表现出来的坚韧完全不符。她道:“我生生世世追随在他身后,只为有一日可与他比肩,若这一世忘了,那我以往的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她说那话时的模样,我至今仍记得。她的笑容明明是苦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悔意,那样执迷,左右脱不了一个情字。”

听孟婆这么说,再联想到自己提起天枢星君时孟婆的态度,冉沐心里隐约猜到点什么,她问:“这个姑娘,莫非同天枢星君有关系?”

孟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后来忍不住,偷偷托了判官,瞧过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她命中犯情劫,一介凡人,偏要恋上九重天上的星君,为了同对方在一起,不惜斩断尘缘走上修仙之路。可凡人要修成正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看着她世世徒劳,却痴心不改,也不知该佩服她,还是该可怜她。”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一世她终于投了一次好胎,那一胎天生仙骨,资质非凡,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我本以为这一世的她定能得偿所愿,也暗暗替她高兴,可后来我托仙界的朋友替我打听,才知道这几百年间,从未有过凡人飞升。我也想从判官处再瞧瞧她的生平,但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已经全都消失了。刚才我瞧见天枢星君,就是忍不住问他,可否知晓那位姑娘的下落。”

冉沐的心思提了起来,忙问:“他怎么说?”

下期预告:在汀风仙君周围,冉沐觉得日子过得挺开心的,修复宝物的本领也逐渐在增长,可是却在遇见白帝的那个瞬间,从他的眼神中抓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难道是曾经认识的人?为何,白帝一直坚持带着她走向往量刑司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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