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阈限
第一章
秋菊金灿,银桂如蝶,无垠橙黄的麦浪之间一条旖旎幻美的枫叶小道由远渐近,我和苗寨的弟兄们蹲在路边的菊花丛中择选过往的路人,最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了我们的视线……
这马车只由一位老人驾驶,四匹脏兮兮瘦弱的白马有气无力地拖着车身,简单粗糙的车帘布帷和廉价普通的红木构造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车里坐着的人没有钱没有势……
我眼前一亮,抄起西瓜刀就冲了上去……
按照我们苗寨黑道的规矩,十六岁的我必须干一件大事来行成年礼。弟兄们齐聚一堂为我出谋划策:“老大不如去山下打个劫吧?”“过路的书生小贩俏娘子,随便捡个软柿子捏了!”“事后我们帮老大炒作炒作,就说打劫了奸商贪官为民除害……”“老大的成年礼绝对能一鸣惊人、威震遐迩!”
我就抱着即将威震遐迩的激动心情一口气冲上了马车……
“打……”“劫”字未出,一把把银光森森的大刀和一个个身材魁梧的武士唰唰唰地露了出来。
如此庞大的信息量,我闭着眼睛想也该知道捏错柿子了。我临机应变接上刚才的话:“打……打听一下,这把西瓜刀是谁丢的?”多么天真可爱加无邪呀。
只听嗖的一声,我手上铮亮的西瓜刀被夺了过去反架在了自己脖颈上,而我身后的弟兄们呈鸟兽状四散开去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间,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好吗!
溅满污泥的粗布车帘缓缓拉开,流火瑰丽的晚霞斜斜照入暗色的车厢内,我看清了车中的人。那是一位如画中拓出来的俊美男子,白衣胜雪,翩然如玉,修长的身段,浓黑的剑眉,一双丹凤眼深邃若黑曜石,云烟般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衬得他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格外苍白,似有病容。
我被他夺走了三魂六魄,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静默后,冰凉的刀刃贴近我,让我清醒了过来:“公子饶命!我是良民!”我求饶道,露出友好善意的笑容。
白衣公子微挑凌厉的丹凤眼,明明朝霞红火,秋意暖洋,我却感到了一股慑人的寒气迎面扑来。他冷冷道:“良民会拿着大刀拦马车?”
我呃了一下,连忙装傻道:“公子误会,这不是大刀,是西瓜刀,还没开过刃的……”我把脖子往刀上磨了磨,以表诚意,又嘿嘿笑道,“刚才是和公子开玩笑的啦,公子没听说过捡板砖搭讪的故事吗?”
咔嚓一声,白衣公子一计眼风递了过来,我只见武士拿着西瓜刀陡然砍向了路旁的大树,未开刃的刀竟然将高大粗壮的香樟树拦腰斩断了。
我:“……”
“讲实话。”白衣公子冰冷瘆人。
我吓得泪流满面了,哪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我竟然打劫了一个冷艳高贵屌炸天!
“呜呜呜,我真的是和公子开玩笑的!今天是我十六岁成年礼,兄弟们说我若能吓着路人,他们就敬我为老大……”我两行悔泪滚滚落下。
白衣公子黑白分明的墨玉凤眸里有了一丝变化:“你是苗族人?”
我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看出来的?
近日朝廷颁布了新政策,要对少数民族同胞重点保护和扶持,若我承认自己是苗族人,说不定公子会放了我吧?
我决定赌上一把,使劲点头道:“是啊是啊,我是古糖苗寨的,你看我里面穿的都是苗族服饰……”说完我将身上能够证明自己是苗族人的东西统统扒了出来给他看……先是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精镶花边的右衽上衣,再是解开上衣露出前襟的螺旋錾花项圈和并蒂桃银链。我一边脱还一边解说着各类花纹的意义,待所有人移开视线不敢看我时,我已将自己脱得只剩下一条黑色的挑花肚兜了……
第二章
入苗寨黑道做卧底这么久,师父教了我各种逃跑技能,其中最便捷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金蝉脱壳。女人对自己狠一点,男人就会对自己好一点,你把自己出卖了,男人自然就不敢对你下杀手了。
我想着是时候开溜了!抬眼却对上白衣公子深邃无底的黑眸,他的视线没有躲闪,脸色没有羞红,看我如同看路边的大白菜一样从容淡定毫无乱象。
“把衣服穿上。”他冷冷一说,捡起我的外套扔在了我的头上,随后一句,“打晕她。”
我:“……”
许是我的肚兜不够撩人,那公子见了怎么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自我安慰也许他不喜欢女人。
我苏醒过来已是夜晚,蟾宫高悬,北斗微明,身下是冰冷的石台,一小方天空开在头顶,一丈开外燃着彤色的篝火。白衣公子正靠在火边吃东西,吃食的模样如同贵气的波斯猫。他身上盖了厚厚的毯子,脸色依旧是苍白无血的病容。
以我多年的经验推断,这公子绝非寻常之人,大白天和一群带刀武士窝在破旧马车里赶路,若不是在躲仇家就是在微服暗访。可若暗访,他就没必要晚上还睡在山洞里了。
两位守夜的武士拿了干粮过来要我吃下,我哭诉道:“大人求放过,我没钱没势,你们抓了我也搞不了几两银子。”
武士好心说道:“你若愿意带我们主子去见苗家最好的巫医,主子自然就会放了你。”
我心中一惊,原来我送上门来给他们抓!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苗家世世代代居于深山老林不与外界接触,甚至我们会故意将自己装扮得凶残暴力、茹毛饮血,吓退那些想要害我们的人。若我坏了规矩带外族人回苗寨找巫医……别说他们小命不保,连我自己也要受到族规的惩罚。
我装傻说自己只是小混混,接触不到苗寨贵族阶层,更别说认识什么最好的巫医了。
白衣公子突然开口道:“百两黄金,带我们去苗寨。”
我哑然,百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一个农民不吃不喝得种两辈子的田好吗!
我道:“公子开玩笑,有这么多钱不去京城请名医,跑来山沟沟里找巫医做什么呢?据我所知,巫医都神神道道,没什么真本事。”
白衣公子眯了眯狭长的冷眸,掷来一枚鸽子蛋大小晶莹透亮的杜若碧玺:“用它换百两绰绰有余。天亮后带路。”
我:“……”
第三章
这是压根都不跟我商量的节奏。
苗家支系诸多,十万大山里苗寨更是不计其数,我打算随便带他们去个寨子,以防万一。
次日我醒来的时候,白衣公子已坐进了马车里,我指了条相反的路线去往对面山上的苗寨。一路上武士们将我看得死死的,我一点逃跑的余地也没有。更甚的是,我暗地里做的求助信号也被白衣公子发现了……
他扯下树枝上我挂上的布条冷声说道:“我可以再找个更规矩的人带我去山寨。”
我只觉后背发凉,这公子绝非善类!
这样行了一天无果,傍晚的时候我困了过去,迷迷糊糊听见刀剑交加的声音,惊醒过来已在山洞。白衣公子躺在近处的篝火边睡着,外面叮叮当当地打斗起来。
莫不是阿爹派人来救我了?我心下一喜,趁着所有武士跑去外面应战,我滚到篝火边就着火苗烧断了绑手的绳子。却在此时,原本睡着的白衣公子陡然坐起,他一手掐住了我的肩膀,一手猛力击中我的胸口,我痛叫一声,嘴里就被他迅捷塞下了一颗药丸。
“什么东西!”我狂咳,几乎把肺给咳了出来。
白衣公子寒潭般的凤眸冷冷看着我:“毒药。解药在我这儿,想跑,只有死路一条。”
我哑然,药丸已沉入腹中迅速溶解,无法吐出。
我低咒一声,转眸看见白衣公子面色惨白地靠在墙上,额头渗出了一颗颗刺眼的汗珠,似乎身体很不舒服。我心中一动,突地点住了他的穴道。
“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吗!想要老子带你去治病,就该好好求着老子!解药呢?解药在哪儿!快给老子解药!”我边骂边上下其手翻找解药。由于白衣公子衣衫单薄,我又极为蛮狠,不过须臾,他洁白的衣袍就被我一对熊爪扒成了怒放的雪莲花,秀色可餐的如璧肌肤裹在花中央,乌发披散汗珠晶莹,诱人至极。
没有找到解药,我急得咬牙。白衣公子腰间的饰物掉落在了地上,我定睛看去,那是一枚比他给我的碧玺更为昂贵的精雕翳珀,那翳珀上的图案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什么?”我拿起翳珀问他,却见他白皙的俊颜羞红得快要滴血,原本沉黑无底的凤眸酝酿着滔天怒火,似要将我吃掉。
我顿了一下,不得不说,冰山脸般的他红起脸来真是美艳至极,惊为天人!
洞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所剩无几的武士被杀气腾腾的来者一一斩了,竟然不是我苗寨的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成年礼真是惊悚大了!由不得多想,我抓起白衣公子就往洞后撤离,可刚迈出一步,白衣公子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到此刻我才想起,从见到白衣公子开始就没见过他走路,要么病怏怏地待在火边要么病怏怏地坐在马车里。
哎呀!好虐!他下半身竟然无法动弹!没了办法,我咬紧了牙关,使出吃奶的劲背起他冲进了乌漆漆的森林中。
好在我是土生土长的苗家人,这一带的山路我十分熟悉,加之我身强体壮,白衣公子清瘦虚弱,我背着他左躲右避间竟逃过了追来的杀手。最后我们在一处断崖边歇了脚,我累瘫在了地上,趴在石头上呼呼喘着粗气。
第四章
月色凉如水,墨叶浓如幕,被风吹动的叶子摇曳在白衣公子雪一般的长袍上,疏影斑驳,衣袂轻轻翻起波浪,带起一圈圈银色的光晕,如月间的柔云拨开细纱,景致如画,静谧如诗。
我抬头去看他,他俊俏的容颜淡红未消,长发飘舞如墨绸,薄唇轻抿,汗珠晶莹,一双勾魂摄魄的乌黑瞳仁正一瞬不瞬地回看着我,寒月的光反射在眸中,令我一阵寒一阵热……
我心跳紊乱道:“那些人为何要杀你?”
显然他不会跟我说实话,我心想他整日被人追杀,对人戒备,处事谨慎,内心腹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叹了口气道:“你成亲了吗?”
白衣公子:“……”
“是这样的,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你担心我不带你去找巫医,才会喂我毒药。但是你要知道我们苗医从不医外族人,就算我带你见了巫医,她也未必会答应给你治病。”
他默了默,深邃的凤眸转而盯向我前襟处露出的项圈:“如果我用寨主的女儿和她做交换,她不敢不救。”
我微微怔住。在苗寨,头人及其家族成员会用特殊的花纹符号来彰显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如同皇帝穿龙袍,皇后戴凤冠,古糖苗寨的头人以狮纹做装饰。我是头人的女儿,出生时就带上了这个纹狮项圈,先前为了保命我狂脱衣服,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我呵呵干笑道:“公子误会了,我是苗寨混黑道的,这个项圈是我偷来的,公子若拿我去和寨主做交换,我俩双双都没了命。”
他眯了眯深不可测的凤眸,似是相信了我的话。
我又道:“上个月我们邻村的李狗蛋娶了个外族媳妇,这姑娘虽然是外族人,但嫁来了苗寨就算苗族人了,前些天她得了重病就是巫医给治好的。所以我问公子成亲了没有?”我瞧着他的脸色,顿了顿道,“公子如果真想治好下半身的残疾,不如……和我成亲?当然,这只是假成亲,我可不想嫁一个半身不遂人道不能的男人,我要的是解药!治好了公子的病,你就给我解药好吧?”我立场坚定地说着,仿佛对他的美色没有一点贼心。
白衣公子面色震惊地看着我,表情难看得如同生吞了只癞蛤蟆。
果然是个很有节操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假成亲都接受不了!
一阵无言的死静,我以为答案不说自明,倏尔间,只听白衣公子咬牙切齿道:“我、没、有残疾!你点的穴道没解开!”
我:“……”
所以我丢了大半条命扛着他跑了一路,完全是自己作的吗?
第五章
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也没敢解开白衣公子的穴道,因我依稀记得自己说他人道不能、半身不遂什么的……只要是个男人,这种侮辱不能忍!
大约晨雾散尽时,白衣公子自行冲开了穴道扑了过来。他的确没有残疾,身手还颇为敏捷,两三下工夫就将我制在了身下。他抓我的手分外用力,我几乎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嗷嗷,公子我错了!你不要杀我呀,杀了我就没人带你走出这深山老林了。苗寨十万大山凶险异常,你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我挣扎着,却听见刺啦一声,我后背的衣服被他野蛮地撕开了。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想到之后的情节一定少儿不宜。我后背凉飕飕的,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出了嗓子眼。
“公子,公子,这样……不好吧。”
他手指抚摸上了我的后背,冰凉柔软的指腹带过一丝软入心髓的酥麻。我胡思乱想,口干舌燥,晕乎乎就要忘乎所以了……
突然听他说道:“你中了化骨散……”他松开了我,翻过我的身子又查看我其他地方的伤势。
原来昨晚我光顾着逃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后背被人抓了一把,中了化骨散。此毒会麻痹神经,三日后会不知不觉脱力死去。
他翻开我被树枝刮烂的裤腿,我的右腿肚子竟被划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洒了一路的血我竟全然不知。
我一颗缭乱的心在此平静。虽然有些慌张,但我故作镇定道:“我就说林子凶险,走不好就会受重伤的……”我拉了拉裤腿掩盖狰狞的伤口,他锁眉看着我,幽深的凤眸闪着银色的光:“流了这么多血,你闻不到血腥味?”
“呃……闻到了,觉得不疼,就没当回事。”
他剑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站起身道:“还能走吗?”
我攀着石壁试图站起,可下半身怎么也用不上力来。报应不爽,我说人家半身不遂,这会儿自己真的不遂了……
他看着我挣扎着跌倒,再挣扎再跌倒,最后闷不作声地将我一把捞起,扛在了肩上……如背麻袋一样毫无温柔可言。
可我,已经感动得要死了。
这应验了一个真理,给人一巴掌再给人一个甜枣,这会让某些人感觉到莫大的恩惠。
原本我还下定决心不带他去苗寨,可患难与共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不为他的解药,为了情义和美色,我也得冒险带他去见巫医。
第六章
翌日天蓝如洗,秋风温煦,美绝后代的白衣公子扛着快要歇菜的我出现在了苗寨门口的桃树下……弟兄们恬不知耻地说道:“我就知道老大是去睡男人了!老大威武!”
我抽了抽眼角,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分明是被绑架的那个。
巫医看见我后背的爪印后,也是双眼雪亮:“不枉我传授你多年的春宫秘方,这么玩有点过了啊。以后温柔点,我开点药给你们补一补。”
我一张老脸全都糊去了地上,接着又听她道:“菊花啊,你们想马上要孩子呢?还是马上要孩子?”
忍不可忍!我将巫医拖走了……
我叫苗菊花,阿爹共生了四个女儿,大姐将继承寨主之位,二姐做了女祭司,三姐做了女管事,爹说我们家已将寨内神、政、商三界事务掌控,唯独黑道还没有染指,于是,最小的我被迫做了女流氓。
我刚学会表达意志的时候,最先介意的是我的名字……
大姐叫苗冬冬,二姐叫苗春春,三姐叫苗夏夏,可我为什么要叫苗菊花!
阿爹说,你奶奶就叫苗秋秋,你不能这么叫吧?苗菊花清净高洁,不落俗套,也是秋天开花的,点了个赞呀!
有比菊花更粗俗的名字吗?我表示很不满意,之后就更不满意自己的职业了……女流氓?
我十二岁之前尚有转机的余地,比如阿爹和阿娘若再生个孩子,女流氓的职务当然就不是我的了。于是我从小就立志要帮助爹娘再造一个妹妹出来,经常跑去后山的巫医老祭祀那儿讨教繁衍生息的秘方。久而久之,寨里传开我小小年纪就十分渴求男女之事,巫医祭司们也深刻断定了我的本性。阿爹欣慰地说,女儿呀,你果然有女流氓的潜质!
你全家才有女流氓的潜质!这爹一定是上山割猪草捡来的。
我羞恼成怒:“巫医,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中了毒?”
她哦了一声:“化骨散的毒很容易解……”
我摇头:“除了化骨散,我还中了另一种毒,他给我下毒了!快给我解掉。”
巫医了悟地笑:“小妮子别逗,爱情这毒药,无药可解。”
我:“……”
我徒劳而返,对白衣公子道:“我们寨的巫医可能是买白菜送的,她说你的病只能平日调理,无法根除。”
巫医说白衣公子的旧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断不了病根。富贵之人命多舛,他儿时应该吃过不少苦头,不然不会虚弱成这样。
白衣公子默了默,转而却关心起我来:“你的化骨散可解?”
我受宠若惊,点头道:“可是可以,不过需要些时日清除余毒……还少一味药。”
“什么药?”他平淡地说,墨黑的瞳仁静静地看着我,让我不自觉地脸红。
我道:“那药长在沼泽地中,很难采到,回头我和弟兄们去想办法。”
他没再追问,侧卧在榻上睡了过去……许是累极了,昨晚他背着我连夜赶路,一路上悉心照顾我的伤势和饮食,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我还以为他会扔下我另外再找向导,却不想他如此重情重义。
晚上我被化骨散折磨得死去活来,没力气去给疲惫的他熬补药。次日却见他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那味我正缺的解药。
“公子孤身一人去沼泽采药了?”我惊呆。
他并未流露出过多的表情,浅浅一抹朝霞染在他浓黑的眉宇眸间,竟给他添上了一丝暖色,不似之前的冷如冰霜。他只是道:“再不解毒,你就死了。”
我:“……”
第七章
深谷沼泽十分凶险,偶有鳄鱼毒蛇出没,一旦陷入沼泽就只有死路一条。弟兄们听说白衣公子给我去沼泽采回了解药,纷纷以英雄崇拜般的眼神瞻仰他,要拜他为大哥。
寨里的人听闻了此事,纷纷来劝我赶紧嫁给他,这种男人世上少有呀!
我问白衣公子:“公子已找到了巫医,为何还关心我的生死?万一有去无回,岂不亏大了?”
正时他喝着我给他熬的补药,补药苦涩浓烈,闻着都刺鼻,他却不皱眉头一口喝完,道:“你已带我找到了巫医,为何还要给我熬药?”
“呃……公子救我回来,我应报答。”
他幽幽地看我,眸中闪过难得一见的柔色:“是你先救了我。”
我们在巫医这儿住了几天,他的气色逐渐好转,我的余毒也除尽了。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我给他熬药,他在一旁看书,我将药端过去,他眉头不皱地全喝了。
偶尔他在花下练功,我陪他切磋两招,或者他习字作画,我在一旁研磨。我学着姑娘家的样子绣了个锦囊给他,他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叫住了我:“这个老虎的额上再绣个王字,会更好。”
我囧得不行,我分明绣的是两只鸳鸯……
想着他身体恢复后就要离开苗寨,我心中沮丧。巫医道:“两个方法,强留他在此,你跟他出寨。”
我摇头:“他戒心很重,不会带上我的。”
巫医笑:“你太不懂男人了,戒心重的话怎会喝你熬的药?你那晚发病的时候,公子二话不说就去了沼泽。你以为他是为了报答你才去采草药吗?你可知他半路遭鳄鱼袭击,手臂被咬了一排血印?”
我:“!!!”
我感动极了,跑去查看究竟,却听他道:“我想请巫医去京城给我最重要的人看病,是否要通过寨主同意?”
我惊了惊,原来他不是为了自己来求医!巫医从未出过远门,寨里也没有过这种先例,的确是要去问我阿爹。
阿爹叹气道:“巫医说得没错,你果真中毒太深,竟然求我去救你的情敌。”
“情敌?”
“你还没听出来吗?他说要给最重要的人看病,那肯定是他的爱人啊!”
我如遭雷击,忙了大半天,在为他人做嫁衣!
阿爹道:“想请巫医出寨,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他娶了你!”
我下巴一掉,赶忙摇头:“他身份尊贵,又有心爱之人,我不能嫁给他。”
阿爹微惊:“他什么身份?”
我拿出那件翳珀饰物递给了父亲:“上面的图纹阿爹可认得?”
阿爹:“……”
原以为拿出了翳珀,阿爹会答应白衣公子的要求,岂料阿爹竟坚决要他娶我。
我十分难过:“他心里没我,不会娶我的。”
阿爹恨铁不成钢:“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要不愿意,就让你姐姐来。”
“……”
结果,我的三位姐姐听说自己有机会嫁给风华绝代的白衣公子,争先恐后地跑去白衣公子那里献殷勤了……
我支着腮十分忧伤地坐在阁楼上看着她们一个个飞蛾扑火,对阿爹道:“你的四个女儿里面我是最不流氓的,你看三姐她刚才几乎爬上公子的床了。”
阿爹:“……”
第八章
暗夜无星,烛光清冷,我满怀失落的心情单独来见白衣公子。公子换了件墨色的长袍,乌发轻绾,深沉如夜,墨色的瞳仁看得我失魂落魄,举手抬足间贵不可言。
我痴瞧了他一会儿,转眸却看见案几上摆了各种瓶瓶罐罐,分明就是姐姐们送来的巫医典藏版补药春药催情酒。
我甚觉丢人,连忙和她们撇清关系:“寨主的女儿们还真豪放哈,让公子见笑了。”
白衣公子正在茶案边沏茶,执壶的手顿了下,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抬起看我:“说起豪放,她们不及你在官道上脱衣服……”
我哑然,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那个是特殊情况,我被吓到了才会那么做的……”
他眉角一挑,面上陡然肃冷:“吓到了不应该更加保护好自己吗?”
我愣了愣,他在教训我吗?
我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连忙低头:“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他声音森冷,我只觉得他这个表情美得让人沉醉,就像贤惠的夫君教训调皮小媳妇一样。
我胡思乱想起来,他又道:“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翳珀?”
我连忙装傻摇头,然后又道:“我和公子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公子离开山寨后,我总得有个东西念想着……”
他眸色淡和,伸出手来:“翳珀不行,我另外再送你东西。”
我心下一喜,鬼使神差就说出了口:“那我想公子带我出去,以后做公子的保镖!”
“……”
我道:“公子之前的衣服是一尺千金的上好冰绸,皇家贡品,普通人穿不起。而那日追杀我们的人中有宦官……我听说当朝太监总管培养了一大批杀手铲除异党,所以我猜,公子一定是朝中奸臣们想要除去的良臣。”
白衣公子神色一顿,原本温和的眸子陡然凌厉。
如今朝局不稳,皇帝年迈,太子孱弱,宦官掌权。阿爹说,太监总管有心要夺权篡位,所以才会推出各项新政策获取民心,拉拢地方政权。可从古到今,哪有太监做皇帝的道理?现下朝廷已政风腐败、党派乱起,宦官贪暴恣肆、骄奢淫逸,若是真让那太监做了皇帝,这个国家就彻底完蛋了!
阿爹虽身在山中却心系国家大局,处江湖之远但常忧其君,偶尔跟我们说起国家大事,忧国忧民,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保护白衣公子这样的忠臣,也就是保护国家!
我支吾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如今寨主执意要大人娶他的女儿,若大人不愿,民女想办法救你出去……”
他眸中的光柔和下来,略带戏谑道:“我为何不愿?”
我惊道:“大人愿意娶她们?!”
他放下茶盏,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我早晚要娶妻,且这几位能文能武,率直开朗,善良可爱。”
我下巴一掉,他是找媳妇还是找帮手来的?不是说他有心爱之人吗?不是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我急道:“寨主的女儿都配不上你!大女儿特别暴力,二女儿特别神经,三女儿特别贪财。公子应该娶个温柔贤惠、美丽端庄的名门闺秀才是。”
他似笑非笑,似在故意气我:“我若喜欢名门闺秀,早已娶妻生子了。”
我更加急了,他口味不一般啊,喜欢原生态的?
“可大人不喜欢她们呀,不喜欢的话怎能成亲?”
他悟了一悟:“看着顺眼就行。”
我:“……”
我醋意爆涨,忍无可忍,瞧了瞧窗外没有驻守的护卫,唰的一声抽出了腰刀:“大人得罪了,今晚我们连夜出寨,把巫医绑了!”
白衣公子:“……”
第九章
苗家姑娘率直天真、敢爱敢当,对歌会上看上的男子,第二天就能托父母说媒谈婚论嫁。若父母不依,第三天就能带着情郎远走高飞。当年阿娘看中了尚是外族人的阿爹,阿娘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就是这么连夜逃出寨子的……
巫医婆婆见我和白衣公子像要私奔的节奏,极为亢奋道:“好久没看年轻人私奔了!我就知道菊花和你娘一样有胆魄!来来来,我特意给你们带了很多怡情良药,收着不谢!”
我:“……”
夜深如墨,密林幽森,私奔的戏码还没上演,我喝过白衣公子递给我的水后,迷迷糊糊竟晕倒在了他怀里。
梦里,他答应了阿爹要娶我的姐姐们为妻,寨中张灯结彩办喜事,三位姐姐艳妆浓抹地将白衣公子扔上了床……
我猛然惊醒过来,就听见外面锣鼓鞭炮声喧嚣震天:“谁成亲!谁成亲了?”
巫医嘿嘿笑道:“还能有谁?”
我慌得不行,鞋也没穿就狂跑出屋直奔婚礼现场……
铺天盖地的红色沐浴在彤彤的艳阳下,人语喧嚣,炮竹清脆,喜气洋洋。远远的,我就见白衣公子身着鲜红金边云纹喜袍站在青竹阁楼上,如雪的肌肤染上了淡淡嫣红,清俊的容颜带上少有的暖色,朝霞渲染在他身后,修长的身影被照出惊人的艳丽。
我痴傻地站着,他的视线在我赤足上停住,忽而腾身一跃,如一道绚丽的彩霞带起旖旎的流光朝我飞来……
“怎么不穿鞋?”他低头看我,一双勾魂摄魄的乌黑凤目直叫人迷失自我,生死相许……
我鼻子一酸,委屈极了:“我好心救你出去,你却将我弄晕。你这么想娶她们,直说不就行了。我还以为你是重情之人,这么快就忘记心爱之人,喜欢别的女子了。”
他怔了一怔:“心爱之人?”
“嗯啊,你不是为了心爱的人来求医的吗?”
他似乎笑了下,喉结动了一动:“嗯,是很心爱。国家算不算?”
我:“……”
原来他不是为心爱之人求医,而是为了心爱的国家……
那块我觉得眼熟的翳珀上的图纹乃“五虎定乾坤”,阿爹的扳指上也有这样的图纹。当年阿爹五位名将追随先帝打江山,江山安定后阿爹就归隐山林,如今朝堂不稳,皇帝想要五虎将出山相助,于是专派太子前来请阿爹……
“你是太子?!”我惊得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不缓不急地命人拿来了绣花鞋,穿在了我的脚上:“将军好心计,想要请他出山必须和他联姻。”
我瞧着脚上红艳艳的鞋和他的婚服一样的颜色,心中一惊:“这是政治联姻!”
他嗯了一声,眸色柔和地端上交杯酒放进我的手心:“我记得将军还有第四个女儿,她亲口提出要和我假成亲的。”
我抖了一抖,交杯酒里的佳酿洒出一半:“我……我不要假成亲!”
他似笑非笑,冷然挑眉:“不要也行,我去娶你三个姐姐。”
我:“……”
公子非善!我人生的第一次打劫,就这么被人给打劫了婚姻。
第十章
一年后,太子殿下与五虎将铲除了奸臣逆党,稳住了江山社稷,太子殿下在皇宫内院又举办了一次婚礼,这次迎娶的是护国将军之女苗菊花。
洞房花烛夜,宫殿金碧辉煌,红喜满天,太子妃赌气不从太子殿下,原因就是他曾威逼色诱、步步设计,使得天真的太子妃深陷情网,不得已而嫁给了他。
而太子殿下发狠要太子妃从了他,原因就是当年她骂他人道无能、半身不遂,他忍了一年还没报仇。
太子妃挣扎道:“谁让你当时喂我毒药!解药呢?你还没给我解药!”
太子殿下目光渐深,一双魅人的凤眸紧紧盯着太子妃羞红的脸颊:“解药在本王身上,看你怎么取了……”说完,整个人压了下去,一双柔软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