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福荣 刘李慧子 刘 萍
“大五人格”理论下的土家族群体人格特征——重庆土家族民歌视角
彭福荣 刘李慧子 刘 萍
(长江师范学院乌江流域社会经济文化研究中心,重庆涪陵 408100)
特定人文环境、民族历史和文化传统形成了土家族独特的群体人格特征,重庆土家族在生产劳动、男女交往、婚丧习俗和文化交流等方面的民歌都透射出独特的群体人格。根据重庆土家族民歌的个案,运用人格心理学的“大五人格”理论,土家族群体人格特征具体表现为较高的外倾性、宜人性、尽责性、开放性及神经质等。
土家族;群体人格;重庆;民歌
土家族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底蕴深厚,主要居住在渝湘鄂黔交界的武陵山区。“土家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主要分布在湖南、湖北、重庆、贵州毗邻的山区……崇拜祖先,信仰多神。土家族有自己的语言……但是土家族没有本民族文字,通用汉字,当前在经济、文化等方面受汉族影响较多,但也保留有自己的特点。”[1]1积极乐观、顽强豁达的民族性格在源远流长的土家族文学颇有反映,以“哭嫁歌”、“薅草锣鼓歌”及“梯玛歌”等为代表的土家族民歌因题材广泛、内涵丰富而成为民族性格的形象载体。重庆东南部地区具有独特的地理位置、物产资源、气候环境等,土家族主要分布在今秀山、彭水、酉阳、石柱和黔江等地。
民族群体人格是民族成员所具有的人格特征,由个体组成并体现出来。“不论基本人格结构、群体人格或众数人格,都是指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之国民所共同具有的一些共同的人格特征,这些特征不一定明显地表现于民族共同体的每个人身上,但在大多数人中都共同具有[2]480。包括民歌在内的民族文学是特定民族的历史、精神的反映,能折射独特的文化模式、民族意识、思维方式和审美观念,在生存环境、风俗习惯和政治经济的发展中体现出民族群体人格。重庆土家族及先民创造并传承内容丰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的民歌,用以反映生产生活、人生理想、道德伦理、审美追求及历史演进,是民族历史变迁、生产生活方式及道德审美理想的有效载体,蕴含着土家族独特的群体人格特征。根据心理学“大五人格”理论,从外倾性、宜人性、尽责性、神经质和开放性等维度,以重庆土家族民歌为中心来透析土家族群体人格特征以就教于方家。
重庆土家族民歌是土家族语言和民族间音乐的高度融合,承载并反映出重庆土家族的历史演变和民情风俗,“民歌与人民的社会生活关系具有最直接最紧密的联系”。[3]民歌是民族文学的组成部分,与民族群体人格的关系紧密,故土家族群体人格可从重庆土家族民歌来窥测。
“大五人格”理论的外倾性是表示人际互动的数量和密度、对刺激的需要以及获得愉悦的能力,“外倾性也称外向性,指人们活动能力的强度和数量。其一端是极端外向,另一端是极端内向。外向者非常爱好交际,通常还表现为精力充沛、乐观、友好和自信。内向者含蓄、自主、稳健。”[4]444外倾性髙的人群表现出社会交往的较高要求,积极乐观,喜欢娱乐和充满爱心。外倾性低的人群表现出内敛严肃、独立安静。
重庆土家族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仍乐观进取,豁达开朗,具有很高的外倾性特征。在集体劳动中,土家族齐心协力,如“薅草锣鼓”、“船工号子”等民歌表现出乐观进取的民族群体人格。重庆土家族船工《不喊号子船不走》①歌曰:
芝麻不打不出油,娃儿不教变横牛。不喊号子船不走,舵不拿稳碰岩头。
金竹篙竿尖又尖,一竿撑到天外边。大风大浪我不怕,背起纤绳走天下。
除田歌、牧歌、渔歌、猎歌、伐木歌、运盐号子、轿夫歌、船工号子、抬工号子、石工号子和采茶歌等劳动歌直接关乎劳作外,重庆土家族民歌还是提升劳动情绪、提高劳动效率、传授劳动经验和自娱自乐的方式。因此,《不唱山歌不开怀》有“不唱山歌不开怀,磨子不推不转来。刀子不磨要生锈,大路不走草成窝”,表明土家族乐观自信的民族品性,也传承了生产生活经验。《凤凰岭上安套索》有“凤凰岭上安套索,不套锦鸡套喜鹊。锦鸡喜鹊没套到,套到情妹一只脚”,记录打猎经验,表达对幸福爱情的追求,幽默而乐观。《运盐号子》有“肚皮空了流虚汗,汗水干了晒成盐。下坡脚杆打闪闪,上坡腰杆酸溜溜。任你铁肩铁脚板,过得垭口是好汉”等词句,传达了土家族运盐的苦况,凸显“吃苦耐劳”的民族精神。重庆土家族民歌使劳动变得轻松愉快,有化苦为乐的作用,显示人们很高的外倾性,即有乐观活跃、健谈善交、喜好娱乐的群体人格特点。
此外,重庆土家族社交类民歌也表现出了热情大方、乐观自信的群体人格。对歌时,重庆土家族多有“唱歌莫唱细细声”与“你一声来我一声”、“唱歌要唱歌赶歌”与“唱歌不许歌头断”及“你歌哪有我歌多,我歌多得如牛毛”等唱词;盘歌时,重庆土家族诸如“什么肚内长牙齿,什么肚内有眼睛”与“磨子肚内长牙齿,灯笼肚内有眼睛”等的问答,显示土家族的艺术悟性和高度智慧,凸显崇尚才智、精力充沛、支配说服的民族人格。唱歌“扯谎”时,重庆土家族通过“四两棉花沉下水,一扇磨子浮过河”、“万丈深渊出猛虎,青杠林里鲤鱼梭”与“端碗凉水来发汗,吃个辣椒来解渴”等“正话反说”方式来寻欢逗乐,极尽幽默乐观之能事,让人感染积极兴奋、愉快高涨的情绪。
“大五人格”理论的宜人性是指个体对他人所持的态度,既包括正面亲近人的、有同情心的、信任他人的、宽大的、心软的,也包括敌对的、愤世嫉俗的、爱摆布人的、复仇心的、无情的等。“宜人性或叫随和性……是指个人的人际喜好由同情到憎恨的一个连续区。”[4]444宜人性水平髙的人群往往敢于担当、合作信赖、宽容同情,多有慷慨大方、乐于助人、舍己为人的行为;反之则胸怀敌意、粗鲁无礼,行为上为人多疑,缺乏合作,性子急躁及报复心强,喜好争斗。
在历史进程中,重庆土家族养成了勇敢担当、同舟共济、慷慨大方的民族群体人格。为激励劳动,重庆土家族《薅草歌》直言,“中间几个没展劲,比起两头太丢人,勤薅几锄赶前行”与“薅草莫薅箩篼草,箩篼脚下累死人”,不虚辞伪饰而爱憎分明;为相互帮扶,重庆土家族《栽秧歌》歌唱“小郎见妹落了后,侧边悄悄栽两行”,《樵歌》唱出“心想帮妹砍几捆,只恨河深没架桥”,凸显淳朴男女的友善情义。特殊的生存环境和有限的生产能力迫使土家族汇聚力量以度难关,人们还在扯船拉纤、抬运重物等活动中相互协调又各尽其力,劳动歌谣显示出高度的合作精神。重庆酉阳土家族船工《酉水号子·桨号子》片断唱到:
领:打起纤板。 合:呃嘿。
领:架起台啦。 合:呃嘿。
领:呃哟,呃哟。 合:呃嘿。
领:哟喝,哟喝。 合:呃嘿。
领:哟喝,哟喝。 合:呃嘿。
领:哟嗬嗬。 合:呃嘿。
领:马怕鞭子。 合:呃嘿。
领:船怕号子。 合:呃嘿。
重庆土家族通过领和演唱协调拉纤步调和积聚力气,激发劳动热情,渲染劳动气氛,充分显示齐心协力的合作精神。对此,石柱土家族《抬工号子》也“领”唱“吔嘿,吔嘿嘿”,“合”以“啰儿嘛,啰儿嘛,嘿咗”等形式,以协调步伐节奏,体现团结合作。
重庆土家族的真诚友善和崇尚情义尤其表现在青年男女的独吟对唱。两情相悦,土家族男女歌唱坚贞不移的爱情。酉阳土家族《唱支山歌试妹心》片断歌曰:
男:天上群星伴月行,地上千个万个人。千个万个我不爱,只爱我心中一个人。
女:大田栽秧行对行,情郎栽秧妹帮忙。妹郎都盼收成好,天姻地缘共枕长。
在男女对唱中,土家族对爱情的执着坚定与幸福的美好愿望传递无遗。对此,酉阳土家族民歌还唱“生要恋来死要恋,生死要恋一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显示出大胆泼辣、坦率忠诚的品质。另《情歌一曲定了音》有“情歌一曲定了音,阿妹劝哥请放心吔。妹是山寨芭蕉树,芭蕉换叶不换心呦”,传达了土家族热情善良、大方真诚的群体人格特征;也通过“生也来,死也来。生死要落哥的怀,哥要走路同路走。哥要死去同棺材,清明烧纸一起来”[5]的誓言般吟唱传达出土家族对爱情的执着坚定,尽显大方热情、善良勇敢及同舟共济的群体人格。
“大五人格”理论的尽责性是指人们控制、管理和调节自身冲动的方式,评估个体在目标导向行为上的组织、坚持和动机。“尽责性也称谨慎性,这个维度是指如何控制自己、如何自律。该维度上的分数用来评估组织能力,持久性,控制能力,动机水平在目标指向行为中的作用。”[4]444尽责性髙者通常表现出较强的组织能力,严谨细致,条理分明,持之以恒,准时守信,有较强的道德原则、自我把握力和远大理想;尽责性较低者无目标且不可信,懒惰粗心,易见异思迁且好享受。
为应对激烈的生存斗争,重庆土家族具有严谨细致、做事条理的群体风格,富于道德原则。哭嫁是土家族颇具特色的风俗,标志女性从少女向妇女的转变。“哭嫁指土家族姑娘在出嫁前,以花帕掩面,以‘歌伴哭’的方式表达对家庭的眷念、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谢以及对婚姻的恐惧情感,场面甚是感人。”[6]11田野考察和研究成果表明,土家族哭嫁歌是新娘向娘家亲人逐一告别仪式的产物:自“开声”起始后,“‘哭别亲人’是哭嫁歌的主体,包括‘哭爹娘’、‘哭父亲’、‘哭母亲’、‘母女哭别’、‘哭哥嫂’、‘哭哥哥’、‘哭姐姐’、‘哭姊妹’、‘哭众亲人’等”,还有“骂媒人”和“哭开脸”、“哭穿露水衣”、“哭席”、“哭辞祖宗”和“哭上轿”等,反映土家族完整婚嫁过程,显示土家族心思缜密细致的群体人格。此外,土家族严谨细致还表现在哭嫁对象的系统性,显示出崇礼好义的土家族心思缜密,所哭亲人“包括父母、爷爷奶奶、兄弟姊妹,参加婚礼的所有亲属”,所哭仪“包括哭开声、哭梳头、哭穿露水衣、哭席、哭祖宗、哭上轿等”,所哭物品“包括哭自己父母为自己置办的嫁妆、男方的聘礼、亲戚朋友送的礼品等。”[6]11重庆土家族哭嫁歌还力劝孝感恩和崇勤耻惰,具有浓郁的道德色彩。为感激父母养育之恩,酉阳土家族《哭嫁歌》既有新娘“红花开时离枝去,爹娘养我枉操心。一尺五寸养育起,受了几多冷和饥。在娘怀中三年滚,头发操白许多根”等伤感,也有“堂上父母你要孝敬啊,弟啊,出入尊敬礼义行,弟呀”与“正是你们呢男儿立志时,一举成名天下知啊”等劝诫。面对子女成家,长辈也有“你出去了不要像在娘跟前,要耐烦待人家老少。人家老少高声喊,你要小声应,十分脾气改九分”等教导。类似哭告劝诫传递生产生活经验、伦理道德规范、审美价值追求等,直接彰显重庆土家族孝亲感恩、勤劳节俭及睦邻和族等道德伦理,表明土家族女性具有高度的严谨条理、勤俭持家、富于道德责任的民族群体特征,
土家族修建新屋的“福事”过程都要演唱民歌,借机祝福吉祥幸福,故重庆土家族的“福事歌”完整呈现出建房过程,“建房贺喜歌”、“立柱歌”、“缠大梁歌”、“立房点梁歌”、“踩梁歌”、“抛梁歌”、“踩门歌”等依序演唱而不紊乱,神灵众请而少遗漏,良愿频发而祈吉祥,凸显人们思维严谨连贯[7],表现出土家族较高的“尽责性”群体人格特征。雷翔等学者的《梯玛的世界——土家族民间宗教活态仪式“玩菩萨“实录》呈现出湖南龙山土家族自“敬家先”、“敬土王”、“敬天子龙王”、“立坛”、“看栏杆”、“出兵”、“解一钱”、“解二钱”、“解三钱”、“敬乌衣嘎白”、“解邪”、“安家先”、“求男女”、“选男选女”、“渡关”、“尾声”等完整过程,自成一个封闭严密系统,足见土家族心思缜密细致[8]。
“大五人格”理论的神经质显示个体情感调节的过程,反映人们体验消极情绪的倾向和情绪不稳定性。“神经质或称情绪稳定性,依据人们情绪的稳定性和情绪调控情况而将其置于一个连续统一体的某处。”[4]444神经质高者对外界较敏感,多有心理压力和强烈冲动,易体验到愤怒、焦虑、抑郁等消极情绪,有效应对外部压力的能力相对不足,反之则少烦恼而较平静。重庆土家族身处高山深涧,长期的生存斗争养成淳朴刚直的品性,在社会生活与人际交往中爱憎分明和敢爱敢恨,这在民歌颇有反映。
在男女交往中,重庆土家族无法容忍心口不一和不能始终如一。酉阳土家族民歌《谁知你今变了心》有“那只只头发那只只青,谁知你今变了心。你口口声声别人好,五雷劈你心上人”等语,表现出抒情者的内心冲突;《说不跟来就不跟》有“说不跟来就不跟,拍起巴掌就起身。跨你门槛断脚杆,同你说话烂舌根”等语,表现吟唱者遭遇情变的愤怒。上述例证表明,土家族具有较高的神经质,两性交往的挫折使其通过民歌宣泄沮丧、抗议和气愤等消极情绪。
面临辞家别亲,重庆土家族女性通过哭嫁歌表达报恩无门的无奈愧疚、辞亲别故的痛苦哀伤、婚后生活的懵懂惶恐等的负面情绪,《妹哭兄》有“我与哥哥同娘生,亲亲兄妹两样命。哥哥在家当贵人,妹子出门当贱人。假若我是男娃子,家里样样都有份。五丘水田有一份,两层楼房有一层,养老送终有一股,立碑写字也有名嘲,我的哥呀我的哥”;《哭别姊妹》有“今晚姊妹陪伴我,明早花轿抬过堂。姊妹几时再相会,天高路远望断肠。”土家族女性将婚嫁带来的骨肉分离和生存惶恐归咎于媒人,《哭媒人》以近似“咒骂”方式集中体现土家族女性的爱憎分明,故《撅媒人》有“猪头脸盘尖尖脚,刹去刹来两边唆,今天口拜了明天死,后天埋在大路坡”;《骂媒人》有“板栗开花结球球,背时媒人想猪头。猪头没得狗头大,比倒媒人脑壳下”。上述二者表明:土家族女性具有较高的神经质,即传统“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婚姻方式使其遭遇“不公”,于哭骂中宣泄对媒人的诅咒和释放新婚带来的心理压力,表现出忧郁、沮丧、抗议、气愤等特点。
“大五人格”理论的开放性用来描述人的认知风格,主要是指为自身而生存经验的前摄寻求和对知识的体会理解及对陌生情境的容忍探索。“开放性也称求新性,是指对经验持开放、探求态度……包括活跃的想象力、对新观念的自发接受、发散思维和好奇。”[4]444开放性高者不墨守成规,思想独立好奇,富于想象力,追求新颖特异;开放性低者则多遵从传统,喜欢熟悉的事物和生活。
重庆土家族僻处山区,生产能力低下,交通闭塞落后,经济发展迟缓。尽管生计艰难,重庆土家族及先民乐观豁达,形成并保持积极开放的民族心态。面对汉文化的传入,重庆土家族继承和发扬本民族优秀文化传统,吸纳汉文化以丰富自身。西晋蜀地天师道首领范长生原籍黔江,“范长生不仅是拥有部曲千余家的大地主,且为入蜀中天师道大首领……《晋书·李雄载记》谓其‘岩居穴处,求道养志’,《魏书·賨李雄传》说‘时涪陵人范长生颇有术数,雄笃信之’《太平御览》卷123引《十六国春秋·蜀录》谓‘范长生善天文,有术数,民奉之如神。’”[9]454两晋时期,渝东南地区已有佛教传播。《彭水县志》记载:“东晋永和八年,佛教传入彭水,在今龚滩以南的万木乡建有永和寺。”[10]
重庆土家族民歌与日常生活相伴而生并世代传承,体现出人们的开放性人格特征。研究成果和田野考察资料表明,重庆土家族民歌在时空、地域和对象上具有极大的开放性。酉阳土家族《酉水号子·调牌号子》片断歌曰:
领:天牌摆出。 合:呃嘿。
领:天门阵。 合:呃嘿。
领:天门阵上。 合:呃嘿。
领:有一人呀。 合:呃嘿。
领:此人就是。 合:呃嘿。
领:杨宗保。 合:呃嘿。
领:宗保不离。 合:呃嘿。
领:穆桂英。 合:呃嘿。
合:呃哟哟嗬哟嗬哟嗬嗬……
领:孙猴压在。 合:呃嘿。
领:五台山哪。 合:呃嘿。
领:要等唐僧。 合:呃嘿。
领:取经来。 合:呃嘿。
领:孙猴担担。 合:呃嘿。
领:去西天哟。 合:呃嘿。
合:呃哟哟嗬哟嗬哟嗬嗬。
重庆土家族民歌既指向现实的生产劳动、婚姻家庭及社会斗争,也远及古代神话传说,呈现出古今一体、人神共处、胸怀天下等特征。《酉水号子·调牌号子》写到,“其实词部分接受了许多汉族历史文化,展列出神话传说中的玉皇大帝、唐僧、孙悟空、七仙女和董永等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以及杨家将、包拯、宋仁宗、秦琼、孔明灯历史故事中的人物”,所涉时间自神话传说而至唐宋元明,所及对象有神仙鬼怪、帝王将相和民间百姓,所涉地域横跨天宫地庙及大江南北。重庆土家族民歌对相关时空地点和人物事迹“点到即止”及顺口溜式传唱形式体现出民族文化的开放性与包容性,表达了了解、掌握甚至拓展生存空间和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在吸纳与宣扬忠孝仁义等儒家人伦中包含着颇具民族特色的想象力与审美评判。此外,重庆土家族吸收汉文化精髓,传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孟姜女千里送寒衣》等民歌,“哭得苍天惊,陡然起黑云,突然霹雳响一声,裂开山伯坟。狂风起一阵,英台扑进坟,抱住山伯放悲声,声声唤亲人:‘梁兄我的夫,你我命好苦,生前不能成夫妇,死后做一路。’哀哀祝英台,哭声震天外,捶胸跺脚情哀哀,越哭越伤怀”和“哭倒长城一万里,未见夫君万喜良。腊月呀里来过年忙,家家户户宰猪羊。人家都把猪羊宰,孟女守孝好凄凉”等,体现土家族审美判断及对新事物新观念的自发接受,具有鲜明的民族性。
重庆土家族豁达开朗,好用夸张和想象来消解日常生活、社会斗争存在的艰难困苦,把日常生活的“说反话”作为噱头来寻欢逗乐,创造出独特的扯谎歌或扯白歌,其内容虽违背事理,但反映出土家族非凡的想象力。黔江土家族扯谎歌《八月初一大月亮》曰:
八月初一大月亮,瘫子起床偷蜂糖。
聋子听到脚步响,瞎子看到翻院墙。
哑巴喊声捉倒起,瘸子匆匆又忙忙。
抓爪②赶紧提索子,捆得偷二③笑嘻嘻。
在重庆土家族民歌中,瘫患者能起床,耳聋者能听声,眼瞎者能见人,口哑者能喊人,脚瘸者能快跑,手疾者能提绳,被捕偷者却高兴,违背常理却有幽默诙谐的喜剧效果,有轻松愉悦的审美感受,体现了土家族的想象力。此外,重庆土家族扯谎歌如“白天明月照情妹,半夜太阳晒情哥”、“蛇靠四蹄腾空走,马靠鳞甲地上梭”、“羊子追着豺狼撵,耗子捉起猫儿拖”等也能营造出特殊艺术效果,充满智慧、谐趣及想象力。重庆土家族为赛智斗慧,其民歌极尽想象夸张之能事。为说明能歌善歌,人们唱“我歌多的如牛毛,唱了三年又六月,才唱一只牛耳朵”和“我的歌多驾船拖,那年从你当门拖过路,你才捡的几首我掉的歌”;为说明东西巨大,人们唱“这里东边有笼麻,倒了一枝丫,三百人弄不动,四百人都不得它”、“还没得我那牛头灶锅大,它上煮七十二条牛,下煮七十二头马,两头煮的吼啦夸,中间还正当在相打”和“还没得我家花脚母猪大,它头在西梅山吃草,尾在峨眉洞洗澡,洗了七天又七夜,还没洗完脚爪爪”。上述民歌想象神奇,夸张大胆,让人在开怀大笑中体会到土家族开放性的群体人格。
民族群体人格特征是由个体构成,但民族群体人格特征的研究是关注于族群主体的人格特征,而非人与人的特异性。运用“大五人格”理论分析重庆土家族民歌中发现,土家族具有高度的外倾性人格特征,表现为乐观进取、豁达开朗、热情大方善于合作;土家族具有突出的宜人性人格特征,表现为勇敢担当、同舟共济、慷慨大方、真诚友善,崇尚情义;土家族明显的尽责性人格特征,表现为行为处事中严谨细致、做事条理、勤俭持家、富于道德责任;土家族具有较高的神经质人格特征,表现为淳朴刚直、爱憎分明、敢爱敢恨及抗议气愤等情绪;土家族具有高度开放性人格特征,表现为乐观豁达、积极进取、夸张想象等。因此,土家族因较高的外倾性而爱好交际,具体表现为精力充沛、乐观、友好和自信;因较高的宜人性而表现为有责任感,友好合作,乐于助人,可信赖,易被他人接纳和富有同情心;因较高的尽责性而表现为组织能力高,做事严谨条理,有道德原则;因较高的神经质而表现为敏感刚直、爱憎分明、忧郁抗议等;因较高的开放性而表现为心态开放和积极进取,想象神奇又夸张大胆,具有思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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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 丹)
①本文所引用民歌非加以特别说明全部来自黄洁《重庆土家族民歌选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版)、《民间口传文学的珍贵遗产——重庆土家族民歌》(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版),特此致谢。
②黔江方言,小儿麻痹症患者,手指弯曲不能伸直。
③偷二:黔江方言,小偷。
Group Character Traits of Tu Jia Ethnic Minority under the Theory of “the Grand Five Character Trai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lk Song of Tujia Nationality in Chongqing
PENG Furong LIU lihuizi LI Ping
Special humane environment, ethnic minority group history and cultural tradition have cultivated the unique character traits of Tu Jia Ethnic Minority Group. Folk songs, featuring productive activities, male-female interactions, marital and funeral traditions and cultural communications all reflect those character traits. A case study of Tu Jia Ethnic Minority Group in Chongqing under the Theory of “the Grand Five Character Traits” reveals that the character traits of Tu Jia Ethnic Minority Group are exocentric, people-friendly, responsible, open-minded and squeamish.
Tu Jia Ethnic Minority; group character traits; Chong qing; folk song
J642.21
A
1009-8135(2014)0039-06
2014-06-18
彭福荣(1974-),男,重庆涪陵人,副教授,硕士,长江师范学院西南土司文化研究中心专职研究人员,主要研究区域文学与民族历史文化。
刘李慧子(1991-),女,新疆乌鲁木齐人,重庆市南岸区贵侨小额贷款有限公司科员。
刘 萍(1992-),女,河南商丘人,长江师范学院教育科技学院助教。
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乌江流域历代土司的国家认同研究”(批准号:10XMZ013)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