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译质量的影响因素探讨——以Moment in Peking两个中译本为例

2014-05-10 02:41陈圆圆
宜春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林语堂原著译者

陈圆圆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公共基础部,安徽 合肥 230022)

一、引言

作为一种特殊的翻译现象,回译活动历史悠久。在中国,早在唐代就有将中文佛经回译成梵文的记载。然而,学界对于回译的定义一直众说纷纭,没有统一标准。根据词典解释,国外一开始将回译称之为“retroversion”,后又将其称为“back translation”。此外,回译所指范围广泛,由源语言到译入语再到源语言的语言转换活动属于回译,从文言文到白话文再到文言文的转化过程也属于回译的范畴。根据王正良先生的定义,“回译是一个普通翻译学的概念,它指的是将他人的译语文本再翻译回归原语文本的过程。”[1](P20-21)这一定义包含了回译的四大要素,即译语文本、他人、再翻译以及回归原语文本的过程。

回译属于一种特殊形式的翻译,由于涉及到两次源语言与译入语间的语言转化,其复杂程度远远高于普通翻译,值得研究和挖掘的环节也比较多。正如冯庆华先生所言,“回译对译文的检验功效是其他方法无法企及的,因而回译在翻译实践中的重要地位也是不容怠慢的。或者可以说,回译的积极意义在翻译领域尚属一片有待开发的新领地,值得大家进行各种个性题材的挖掘与探讨。”[2](P436)然而,与翻译研究的其他领域相比,人们对回译的关注严重不足,学界鲜有人对回译开展较为系统化的研究,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的相关检索结果足以说明这一点。笔者曾以“回译”为关键词,对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中的研究论文进行简单的统计和分析。笔者发现,截至2014年3月,以回译为关键词的论文总计233篇,其中硕士学位论文74篇,博士学位论文仅4篇,理论性书籍仅有2007年王正良所著《回译研究》一部。可见,国内的回译研究尚不丰富,仍有很大空间有待挖掘。

令人欣喜的是,随着回译之重要性的日益凸显,国内学术界已经开始进行尝试性研究和大胆研究创新,其研究内容主要集中于华裔用英语创作的文学作品及其回译版本【例如,汤婷婷的名作The Woman Warrior(《女勇士》)和谭恩美的代表作The Joy Luck Club(《喜福会》)】,研究形式多表现为研究者对英文原著和中译本之间的回译质量做出主观评价。本文以目的语读者为调查对象,通过问卷的形式分析读者对林语堂先生的Moment In Peking两个中文译本的接受情况,并总结回译质量的影响因素。由于回译涉及源语文本译者,译入语文本译者和译入语文本读者,且这三者均为同一种语言的使用者,因而利用问卷调查法检验回译版本的质量具有可行性和说服力。林语堂先生是享誉全球的双语作家、语言学家以及翻译家,由于其特殊身份,林氏英文作品带有明显的汉英翻译痕迹,其代表作Moment In Peking是一部以抗日战争为时代背景、反映中国风土人情与民俗文化的英文小说。此类作品的翻译属于回译的一种类型,有其固有的特点。传统翻译理论认为,译者应尽可能少地主观介入原文向译文的传输过程,换言之,译者应隐藏自己的痕迹。但在翻译实践中,译者很难完全做到隐身,译者的主体个性总会或多或少地体现在译文中。

二、问卷数据统计与分析

设计问卷时,笔者从原著中随机挑选了十处有代表性的英文原文及两个版本的回译文本。本次调查以英语专业的本科生为调查对象,共发放并收回100份问卷。统计结果如下表:

问卷题目 1 2 3 4 5 6 7 8 9 10平均值支持率(%)张 36% 79% 8% 48% 56% 75% 78% 21% 0% 23% 42.4%郁64% 21% 92% 52% 44% 25% 22% 79% 100% 77% 57.6%

57.6 %的读者认为郁飞的译本更准确且忠实于原文,42.4%的读者认为张振玉的译本更容易接受,语言通俗易懂。以下笔者列出问卷中的十个例子,并逐一分析两个译本的回译及其成因。 “L”代表林语堂的原文, “Z”代表张振玉的译文,“Y”则代表郁飞的译文。

问卷第一例取自原著的献词。从排版形式上看,郁飞的译本与原文一致,采取居中的格式,并按照中文的习惯讲时间调至献词内容的前面,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张振玉的译本虽朗朗上口,但其诗歌形式表述主观,增添了原文不存在的内容,如“泪涔涔”、“神州”,过多发挥了译者主体性。因此,从形式和文体风格来看,读者更认可郁飞的版本。此题问卷结果是张:36%,郁:64%。

这一例为书的目录对比,众所悉知的是林语堂创作Moment In Peking前原本打算翻译《红楼梦》,但由于种种原因最终选择自创一部现代版《红楼梦》。以上两个回译版本存在差别细微。张选择了“上卷”、“中卷”和“下卷”,与郁的“第一部”、“第二部”和“第三部”比较起来更有复古气息,像一部大作。此外,张振玉的译者主体性在目录回译时有了较大的发展空间,他主观地为三卷增加了章回体标题解说,如第一章“后花园富翁埋珠宝北京城百姓避兵灾”,这是效仿《红楼梦》最有力的凭证。有趣的是,调查对象不再较真回译是否忠实于原文,反而认为这样的增译更符合林语堂的创作初衷。此题问卷结果是张:79%,郁:21%。

例3.L:……,but only green trousers,trimmed with broad,horizontal bands of a continuous swastika design in black.[3](P38)

Z:……,只穿着绿裤子,上面有由黑A字连成的横宽条儿。[4](P35)

Y:……,只有绿裤子,裤子的宽边上缀满了黑色的卍字。[5](P48)

这一例两个回译有较大出入,原文“swastika”到底指的是什么符号呢,A还是卍?经查证,郁飞的译文才是正解。佛教里的“卍”字是外来词,表示吉祥海云,吉祥喜旋。鸠摩罗什、玄奘等翻译家曾将其译为“德”字,后来菩提流支又译为“万”字,寓意“万德庄严、功德圆满”。后自公园693年起,武则天规定此字读“万”字,从此“卐”被当作汉字使用,象征成就和吉祥如意。张可能混淆了“swastika”的意思,以为是德国纳粹标志,避而不译,用字母“A”取而代之。但是民国时期的中国布料上是不可能印烫字母“A”,但字符“卍”却很常见。由此可见,张振玉在回译过程中不够严谨,过于发挥译者主体性。此题问卷结果是张:8%,郁:92%。

例4.L:He walked in front of the coffin and wore the formal mourning dress of a son-in-law,in white kweihsing cap and gown,with a knot of red stuck around the girdle because his own parents were living.[3](P77)

Z:平亚也参加了送殡,在灵的前头走,穿的是正式女婿的孝,白衣白帽子,因为平亚自己的父母还健在,他的白腰带上有个红花结。[4](P69)

Y:出丧时他参加了。他穿上正式女婿丧服走在灵柩前面,头戴白色魁星帽,身穿白衣,不过腰带上有个红花结以示自己父母健在。[5](P91)

此例中,张和郁的回译没有本质区别,但是张明显漏译了“kweihsing” (魁星)。在中国,红白喜事能反映很多传统文化习俗,林语堂也不吝笔墨的详述了曼妮和木兰的婚礼,也描述了曼妮父亲的丧事操办细节。上例就是对中国丧服的解说,丧礼至亲之人需一身白衣着装,有些地方会用麻绳做腰带,胳膊上戴一块黑布,即所谓的披麻戴孝。林的原文中特意提及“kweihsing cap”(魁星帽),应指丧礼上所戴的帽子的形状,类似于出家人所佩戴的无帽檐顶部有棱角的帽子。若不参照英文,两种中文译文均可接受。此题问卷结果是张:48%,郁:52%。

例5.L:It combined a variety of illnesses,with alternate spells of chills and fever,under the typhus category,being known as“chuanching shanghan”,or a type of fever that passed from one system to another.[3](P80)

Z:这种病里头包括好多种其他的病在内,时而发烧,时而发冷,叫做“仲景伤寒”。[4](P71)

Y:这是多种病症的并发症,一时冷一时热,是斑疹类。称为“穿经伤寒”,亦即从一经转到另一经的一种热症。[5](P93)

林语堂的Moment In Peking涉及很多文化要素,这一例涉及中国国粹中医知识,若不仔细考究很容易犯错。林的原文里出现“chuanching shanghan”,回译时不可盲目猜测妄下定论,理应查询资料,对原作者,对读者,对自己负责。张和郁对“chuanching shanghan”的理解存在差异,因为林在原著中采用了大量的拼音直译,这对回译有利也有弊。例如,“shanghan”回译为“伤寒”不会产生任何误解,但是“chuanching”就有待考察了。医学研究表明伤寒会伴有发热,畏寒,肠穿孔或肠出血等并发症,关于伤寒的代表作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chuanching”发音很像“穿经”,但是笔者查询医学资料,未找到这个词语的存在。郁飞很可能是受到原句的后半句影响,回译为“穿经”。张振玉的回译虽与原文不完全一致,但是“仲景伤寒”确实有史可考。可见,回译时原文描述若有所不清晰,会直接影响译者的判断。此题问卷结果是张:56%,郁:44%。

例6.L:While the former was chieh,or meritorious widowhood,the latter was tseng or meritorious virginity.[3](P83)

Z:丈夫死后不嫁,谓之“守节”,未“过门”而终生不嫁谓之“守贞”,也叫“守望门寡”。[4](P73)

Y:眼前这种守寡叫守贞。[5](P96)

曼妮可谓是中国封建传统思想的一个牺牲品,她不幸的人生表现为结婚为冲喜,婚后不久便成了寡妇。曼妮也是既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从她身上映射出中国的传统文化“守节”,古代这样的人物理应受到朝廷的表彰,当地给该女子建“贞节牌坊”。这一例中,张的回译率略胜一筹,林语堂提到了“chieh”(节)和“tseng”(贞),他将“守节”和“守贞”解释的很到位,符合原文要表达的意思,利于读者理解二者区别。郁飞则化繁为简,没有说清楚守节与守贞的区别,会对不了解这一风俗的读者造成困扰。此题问卷结果是张:75%,郁:25%。

例7.L: A big dark dog met a bad black duck.

Now did the big dark dog bark at the bad black duck?

Or did the bad black duck peck at the big,dark dog?[3](P210)

Z:山前有个崔粗腿,

山后有个粗腿崔。

二人山前来比腿。

也不知崔粗腿的腿比粗腿崔的腿粗,

还是粗腿崔的腿比崔粗腿的腿粗。[4](P185)

Y:一只大黑狗遇上一只坏黑鸭。

绕口令十分有趣,是中英文里都会存在的语言现象,张和郁的回译非常值得研究。张采取了意译,将原文的内容完全替换,达到绕口令的效果;郁则坚持一贯的忠实原文的原则,如他所说“至于忠实原文是我下笔时的主导思想。”[5](P237)直译出来的绕口令,趣味性欠缺。二位译者的译法不便用对错判断,问卷调查更有说服力,因为读者的反应是衡量译文质量的重要标准之一。此题问卷结果是张:78%,郁:22%。

例8.L:What is family then but a phrase?

Casual travelers met on their ways.

The Punch-and-Judy show is done,

Take the stage down,the props and stays.[3](P261)

Z:家者一词语,

征夫路中憩,

傀儡戏终了,

拆台收拾去。[4](P232)

Y:眷属由来是强名,

便同逆旅便关情。

如今散了休提我,

读了林语堂的原著会发现里面有丰富的诗句、引文等,如《庄子》里的引文,《红楼梦》里的诗句, 《诗经》里的语句以及李清照的《声声慢》等。张振玉和郁飞的回译一致,读者均表示认可,因为有原著可考。但是上例是林语堂引用晚清赫赫有名的大学者余樾的《别家人》,两位译者回译时出现了分歧。张振玉的回译是主观创造的,意思相近,但终究不是原文。郁飞搜索到原文并附上脚注,但是有一点大意了,第二句不是“便同”而是“偶同” (也许是印刷错误)。由此例可看出,凡是回译有中文原著可循的语句必须遵从原文,译者不得自由发挥。此题问卷结果是张:21%,郁:79%。

例9.L:In the north a split developed within the Peiyang warlords between the“Anhwei clique,”headed by Tuan,now the Premier,and the“Chili clique,”headed by Feng Kuochang,now the Acting President.[3](P423)

Z:在北方,北洋军阀分裂为两派:一派是以段祺瑞为首的安福系,当时段正做国务总理;一派是以曹锟为首的直隶系,两派系争夺政权,段的皖系似乎占上风。[4](P379)

Y:在北方,北洋系军阀也分裂为以国务总理段祺瑞为首的皖系和代理大总统冯国璋为首的直系。[5](P476)

方梦之主编的《译学词典》中给出的回译定义是:“回译是指把被译写成另一种文字的内容再转译成原文的表述。遇到人名、地名时,名从主人,恢复原名。””[6](P97)此例再次反映张振玉的粗心大意,原文明确写着“冯国璋”却译为“曹锟”,该例凸显其历史知识匮乏的一面。根据史料记载,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中势力最大三大派系为段祺瑞为首的皖系,冯国璋为首的直系和张作霖为首的奉系。郁飞这方面做得很好,凡是有史记载的均一丝不苟的考证。此题问卷结果是张:0%,郁:100%。

例10.L:……,like“Pakin”,which was a cross between“Bakunin”and“Pushkin”.“Loman”suggested“Romain”.The Pakins and Lomans were,however,more revolutionary than the Suttons and Davids.[3](P563)

Z:……,好像这样才够革命。罗曼、巴金就是此类。[4](P507)

Y:例如巴金就是巴库宁和克鲁泡特金两名各取一字而成。罗曼则是出自罗曼罗兰的名字。巴金、罗曼这些名字要比素同、大卫之类革命多了。[5](P640)

通过本例可以看出,张振玉的回译非常随意,完全偏离了“信”的原则,过度发挥译者主体性。郁飞忠实于原文,还给出脚注:原文作者普希金。[5](P640)但据考证,巴金的笔名由来并非是巴库宁和克鲁泡特金的结合,而是为纪念他的同学巴恩波取巴字,以及当时正在翻译的克鲁泡特金的《伦理学》取金字。这一点郁飞恰恰忽视了译者主体性,未给予更正。此题问卷结果是张:23%,郁:77%。

三、总结

以上是对本次问卷调查的数据统计和详细分析,读者对张振玉和郁飞的两个回译本给出了有效评价,满意度调查显示张的支持率 (42.4%)略低于郁的支持率 (58.6%)。此外,笔者还通过实例和数据分析总结出回译支持率差异的三大原因:一是林语堂原文的误导,如例5和例10;二是译者的态度,如例4和例9;三是译者的文化底蕴,如例3和例8。笔者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如若不参照英文原著看回译,调查对象对张振玉的回译颇为接受,这主要是因为张的章回体标题创意和大量儿化音的使用,语言具有北京腔调,这也使得《京华烟云》版译文非常畅销。通过对比研究则会发现,作为译者,郁飞更有责任心,研究态度严谨,从他的脚注就可以看出其译文忠实原著同时又酌情发挥译者主体性 (例如,他对“易牙”做出这样的注解:双关语,易牙又为齐桓公时名厨[5](P232)),有利于读者充分理解原文要传输的文化与双关效果。再者,郁飞措辞更符合时代背景,如将原文 “a hundred dollars”[3](P218)译为 “大洋一 百 元 ”[5](P247), 相 比 张 振 玉 的 “一 百 块钱”[4](P194)更加准确贴切。总之,问卷调查法能够有效地衡量译本的质量,尤其适用于多个回译版本的对比研究。当然,本文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问卷实例的选择是否有失偏颇或具有片面性仍值得商榷。

[1]王正良.回译研究[M].大连:大连海事大学出版社,2007.

[2]冯庆华,李美.文体翻译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3]Lin Yutang.(1998)Moment in Peking.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4]林语堂著,张振玉译.京华烟云[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5]林语堂著,郁飞译.瞬息京华[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

[6]方梦之主编.中国译学大辞典[Z].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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