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铜人的文化密码

文·图/沈嘉禄

小铜人的文化密码

文·图/沈嘉禄

在十多年前赵阳刚涉足这个门类时，圈中对于“小铜人”的称谓可谓五花八门，有叫它“俑子”、“铜俑”、“辽俑”，后来才约定俗成叫“小铜人”。

沈嘉禄，上海报业集团《新民周刊》主笔、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随笔集二十多部，并有多部艺术鉴赏类专著。

精美小铜人，世人多不识

赵阳是一位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的收藏人，他玩收藏是比较早的。在热衷小铜人之前，玩了很长时间的花钱，并由故宫出版社出过一本书，名字叫《花钱的收藏故事》。

他对花钱中的一种“神怪钱”特别有研究，这类带有神怪图案、花纹、文字及符咒的花钱，在宋、辽、金时期的铸造和使用最为频繁，存世量也稍多些。因此，他对这一时期的北方草原文化产生了特殊的兴趣。

于是，类似爱屋及乌的感情，一个小铜人便激发了赵阳的追寻兴趣，他凭着自己的人脉关系和专业眼光，有了一些收藏收获。他感觉到此类小铜人与汉族人聚居地区出土的铜人不同，秦汉时期的铜人一般是作为工具、灯具、武器的主体或装饰物，而小铜人的造型，明显印刻着少数民族的艺术语言。“后来我才知道，所谓将小铜人挂在妓院里的说法，纯粹是瞎编的。”赵阳说。

但小铜人的身影也常常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比如在周庄的民俗博物馆里，就发现有明清时期，蹲踞型的小铜人挂件，这些类似的挂件与摆件在内蒙古自治区、甘肃省等地的博物馆也有陈列，上海博物馆的印玺馆也有两个带押印的契丹字童子钮藏品。

历史上关于小铜人的记载史料极其有限。甚至连“小铜人”的称谓，也是最近才在收藏圈中叫开来的。在十多年前赵阳刚涉足这个门类时，圈中对于“小铜人”的称谓可谓五花八门，有叫它“俑子”、“铜俑”、“辽俑”，后来才约定俗成叫“小铜人”。

到了2002年，赵阳已经积攒了30多个小铜人，自我感觉不错。有一次他在苏州文庙古玩市场淘宝，看中一家店铺里摆着的20多个小铜人，他一激动就全部收入囊中。付了钱后，店主一脸坏笑地告诉他：那是一位小铜人收藏家淘汰出来的，家里藏着的要比这好得多啦。

一瓢冷水兜头浇到赵阳身上，他认识到一定要收藏别人没有的精品，争取到话语权。赵阳不是古董商人，也不是为了赚钱才去囤货和流转的，他纯粹是为了研究器物的品种，以及器物本身所承载的文化价值，只要器物收藏有其独特性和典型性，就具有更大的文化含量，也决定着话语权。

可以击退野狼的布鲁头

赵阳在上海工作，每年利用出差机会去北方城市的机会有两三次，与北方收藏者的地利优势相比，明显处于不利位置，于是他设法在北方几个地方“培养”了20多个“线人”，发动他们按照大致划分的网格去寻访小铜人，然后通过手机图像传送进行判断、洽购。每年在内蒙古自治区、甘肃省、青海省等地，只等草原上风吹过后，那里的古代人类活动遗址就会裸露出神秘一角，而牧民恰好路过此地，会随手掇拾一些“浮出水面”的小玩意，比如玛瑙珠子、玉佩件、青铜斧头、箭镞等器物，草原文化被深深烙在这些遗物的图案或造型上。

这些先民的遗物，经过市场流转，一部分就到了赵阳手里。赵阳出示几件有代表性的小铜人给我看，这些小铜人最大者长约9厘米，最小者长不过1厘米，形态各异，生动有趣。“这是布鲁头。”赵阳拿一个沉甸甸的小铜人挂件对我说：“布鲁头是蒙古族牧民放牧时随身携带的狩猎工具，它有许多形状，这个就做成了小铜人，头上有环可穿皮绳，皮绳另一头系在木棍上，若放牧时发现有狼尾随，就抡圆了棍子，由布鲁头重心引导，飞向那头虎视眈眈的狼。手法高明的牧人可以精准地击中狼的眼睛或牙齿，将狼击退。千百年后，棍子和皮绳或许都烂了，唯有铜质的布鲁头留了下来，成了草原文明的见证。”

布鲁头其实就是一个武士形象，背负一头刚刚猎获的野兽，肚子突起，胸中似有护心镜，两腿自然收拢，双足较小巧，重心下沉。特别有意思的是小铜人的发式，桃子头，两边各有一缕，好像元代前后的三搭头发式。把玩在手，似乎可听得到草原上的马蹄声，迎面传来刷刷作响。

胡汉文化

从现在已经面世的小铜人来看，大约横跨了从汉魏到明清的漫长历史时期。明清以前，它主要散落于内蒙古自治区、辽宁省、青海省、甘肃省、河北省、山东省，明清时期的小铜人大多在南方，物流较为发达的省份出现。

赵阳认为：小铜人主要出现在北方，是少数民族的文化、民俗载体，然后随着历朝历代的经济文化活动流转到南方，长江水道也是小铜人进入中原的主要途径。根据地理位置来看，西多东少，北多南少。“在新疆发现的铜人有一部分具备舞蹈的要素，着装中体现出胡人的风格，可见在西域文化交流非常丰富，也有力证明小铜人很可能是一个舶来品。”

从遗存情况看，小铜人铸造与流行也存在着有集中分布的中心状态，比如巴林左旗和阿城两个城市中心。内蒙古自治区的巴林左旗，曾是辽政权的开国之始，而阿城政权的所在，都是当时的政治中心，也是经济文化中心，那里有贵族集聚，对小铜人的审美要求就要高于其他地方。

“在辽金小铜人所呈现的文化形态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世俗活动的痕迹，大量戏剧角色的扮演，世俗欢乐的表情取代了汉代面目不清工具化的小铜人的式样。”赵阳的收藏珍品中有一组22件小铜人，类似陶瓷中的伎乐俑，每件均为5厘米高，每人拿着响板、横笛、筚篥、尺八、胡琴、细腰拍鼓、曲项琵琶等后来为中原音乐所采纳的“胡乐器”。

直至今天，全国范围收藏小铜人的藏家很有限，赵阳的收藏，以其质量和数量论，应该是名列前茅的。闲暇时他会拿出来，给它们分组排列。比如，汉魏铜人当中，可根据丝绸之路的轨迹找寻的铜人。以采集地可拼成一幅地图，或一条线路与焉耆、于阗、库尔勒为点的丝绸之路相重合，另一条线路与长江沿线对应。

小铜人，草原文化的精美载体，成了今天研究古代胡汉文化交流史，以及地理、冶炼、风俗、器物，甚至人种学方面的有力实证。小铜人能以小见大，昭示历史，启示未来，破译文化，补正史之不足，促进民族团结与进步。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