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左右为难的“过度医疗”

如今医疗改革成了热门话题。医护人员与病人及其家属的冲突也不断成为爆炸性新闻。最近看到一位在美国的医生和北大的一位专家围绕着“过度医疗”的话题有了番口角。

许多中国人认为，中国的医院总是过度医疗。一位来到美国的妈妈抱怨当初在国内时孩子一年打N次吊针，到了美国医生则不给开药。国内亲友也说：每次给孩子看病，拿药像买菜一样。这么多药还不给孩子吃死？不过，美国的医生则坚持：在美国经常也有过度医疗。医生都怕当被告，遇到问题不敢用经验判断，一定要进行昂贵的检查。

在美国，如果你有保险，头疼脑热去医院，医生往往不给开药，说不过是些病毒，几天就过去。如果发烧厉害，就讓你吃不需要处方的退烧药。有些中国人很不适应，说到美国看病没用，孩子发烧那么高，医生不给开药。其实，这种小病，往往不用去医院，打个电话就可以。有24小时的值班护士和医生，电话咨询是免费的。去一趟医院，费时不说，还要交15美元，岂不冤枉。

不过，有的时候医院会大惊小怪，让你哭笑不得。比如，妻子觉得呼吸不太顺当，胸口某个地方似乎有炎症。因为症状轻，觉得犯不上去医院；但时间长了，又觉得还是检查一下为好，就打电话约她的主治大夫。本来是例行公事。但值班的护士一问症状，马上说：“我不能给你约。这种情况，必须打911（美国的急救电话）去急救室。”妻子忙解释：“没事，肯定不是什么心脏病。”可惜不管她怎么说，护士根本不理，一再督促她立即放下电话，打911呼救。

妻子放下电话，茫茫然地问我怎么办。打911吗？在美国，打911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一打，经常不是一辆救护车，而是几辆车来，警车、救火车都跟来。这场面街上见了很多，一直摸不着头脑。后来有人解释：你心脏病发作呼救，救护车来了，可你在楼上的卧室昏倒，医护人员进不来怎么办？所以救火车要来，救火队员飞檐走壁、破门破窗而入。我一想确实是那么个理儿。砸人家窗户进去，当然警车也得跟来了。要不然大家说不清楚呀。可见一个急救电话成本之高。妻子问我：“那该怎么办？”我说：“到点了，你还是去游泳吧。游完后看看感觉是否好些。”她就这样去了游泳池。2000米游完，感觉好了不少。

这事情不是出了一次，而是出了两次。护士大惊小怪，不理她就完了，问题是，她为此死活不给你约主治大夫，你看不成病。事后才想明白：病人来电话求见大夫，负责护士要问明症状。如果你不小心说胸闷、胸痛，那就是心脏病类，立即抢救。否则出了事一查记录，医护人员警觉不够，恐怕要遭官司。所以，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两个护士都这么反应。可见人家是“训练有素”的。

懂得这个窍门，或者说知道了法律的功效，再约医生就换个花样，说自己痰太多、喉咙痛。见了主治医生一五一十讲清楚，主治医还夸奖一番，说你相信常识，判断冷静，避免了一场大折腾。

在美国，所谓“过度医疗”多是因为被官司给吓的。所以共和党要求治理烂诉，要求给医院的赔偿封顶，否则浪费太大。但是，我有位英语老师，就是屡屡向医生反映自己肠道的问题，主治医生不当回事，耽误了检查治疗，最后癌细胞扩散英年早逝。就是这样，也很难告那位医生。由此也可见医疗制度的复杂性：你可以选择近乎万无一失的医疗，但你是否愿意为此埋单呢？所以，医改问题不能过度情绪化。

薛涌 旅美学者，知名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