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在2013年提出的“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是一个跨世纪的政治、经济、文化大融合战略,其对世界格局的影响必然是深远的。对中国而言,如何摆脱地缘政治中传统西方列强在海洋上的制衡,把中亚地缘纠纷作为在大国博弈中重要的战略筹码、而非负累,既是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亦是时代挑战。
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需要投资,需要把产业链做实、把西部乃至中亚地区的新型城镇化做实,必然需要强有力的现代金融体系支撑。可惜,中国金融服务业的发展远远地滞后于制造业,西部地区的金融服务更是显著不足,很多县市根本就没有银行分支机构入驻,这已然成为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重要隐患。
另一方面,国际视角下的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中国需要输出商品,而最佳的中国商品就是对欧亚大陆的“中国货币”服务。现代金融一旦摆脱了金本位的束缚,货币的意义就不再是简单的等价交换物,而是一种国家信用为背景的商品服务。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中国推进医疗、教育、文化等服务业走向中亚,金融业的内陆开放更需要走向中亚,结合内陆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实际情况开展货币服务。
在2014年各地的“两会”中,新丝绸之路上的很多省份都把成立“新丝路银行”作为重要的研究课题、甚至是工作目标,引起了社会各界广泛的讨论。老百姓常常调侃说“中国的银行网点比米铺还多”,再成立个新银行到底有没有必要?新设立银行如何对新丝绸之路经济带进行创新服务?其中的风险和收益又如何匹配呢?“陆权金融体系”对此有无指导意义呢?
本文试图从金融机构经营机制设计的角度,结合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建设目标,探讨新设政策性金融机构的最佳路线图。
无论是从中国经济改革的宏伟时代蓝图,还是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建设特性,我们都有必要在西部创立一系列具有现代金融企业特征的金融机构,以满足西部乃至中亚建设的巨大融资需求。
当然,这种建设绝不应该是简单地通过银监会再审批多少个商业银行牌照、重复已有的商业银行经营模式,不是简单通过吸储来解决低效率产能扩张抑或房地产开发的融资需求。
新设立的金融机构应当以国家层面的战略需求为基础,通过金融控股的组织架构、通过市场化的运营模式、通过资本市场进行市场化融资、通过对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产业进行投融资服务,进而赢利并可持续发展的金融机构。如果非要给这个新设金融机构起个名字,也许“新丝绸之路开发银行”(下称“新丝路银行”)最为合适。
新丝路银行最先服务的,应该是中国的国家战略利益。通过陆权金融理论,加大对中亚国家的投资和货币信贷,不仅可以在战略上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也可以解决中国宏观经济增长动力不足的问题,把相对过剩的制造业产能向西输出。
最近新疆分裂势力策划、组织的严重暴力恐怖事件,其背后的深层次经济原因就在于西部边疆地区相对闭塞,经济发展严重滞后于东南沿海。因此,新丝路银行可以定位在中国的第四家国有政策性银行,通过实际意义的利率补贴,提高政府对西部的转移支付效率,通过享受在银行间市场发债融资的低利率成本,切实拉动西部地区各民族的共同富裕。
新丝路银行不应该简单复制国家开发银行的商业模式,而应该积极引入现代投资银行盈利模式,通过金融控股、资本运营等投资方式,将触角深入到西部产业股权层面。通过对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上不同省份、不同行业的企业资源整合,并通过资本市场退出盈利,是最基本的金融创新。
资本经营公司最简单讲就是专门从事股权经营的公司,对企业进行整合重组、并购、包装上市,对企业的股权、债权、资产进行买卖。其主营业务包括两部分:一块是投资与投资服务,包括重大产业项目投资,科技创新项目投资,产权经纪、财务顾问等投资服务;一块是资产经营管理,包括股权管理、资产处置等。
例如,陕西、甘肃两省的军工产业和通航产业就具备巨大的发展潜力。新丝路银行如果能够运用资金优势,介入十大军工央企在西北的改制重组,引领“万亿潜在产值”的通航产业商业化,整合军工企业技术资源和民用航空服务的产业链,将当前的服务性民营企业运作成产业型利润中心,一定可以实现资本运作的超额收益。中国的经济结构转型,是社会财富大分配的又一次机会,也需要政治层面的广泛协调,新丝路银行可以定位为国内产业投资的“淡马锡”,以区别目前的中投公司(CIC)和社保基金理事会的战略定位。
除了对增量产业化的投资,新丝路银行更有可为的,是对现有国有经济的改制和发展,这也是对现有社保基金理事会基金业务的标准化和阳光化。在这一点上,恰恰契合了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大思路,通过对存量资产的盘活、进行股权买卖,进而拉动投资。在确保国资控制力的前提下,积极在子公司层面引入市场化、混合所有制的战略投资主体,提升盈利能力。
在笔者接触的国有经济领军人物中,绝大多数都想通过改制,来实现企业经营效率的提升,至少要挽留住核心技术骨干和管理团队。但受制于体制的束缚,央企和地方国企“内生性”改革阻力巨大,必须依靠外部的金融市场化力量,西部经济欠发达地区更是如此。
国务院要求民间资本在投资石油、通信等传统垄断领域上要有突破,而且这些行业破垄断的呼声一直很高。尽管涉及垄断性行业,混合所有制推进仍需继续探索,相关业务引入战略投资者的措施仍是不错的尝试。
如果说20年前的国企改革,很多一线职工下岗,造成了很大的社会性就业问题;那么,这一次国企改制,下岗职工数目并不多,但是下岗的却是“尾大不掉”的政治型管理干部,阻力可想而知。作为国家级开发性金融组织,新丝路银行需要用好市场和政治两柄“利器”,在西部落实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实现国有经济的脱胎换骨。
除了以盈利为目的进行投资银行业务,新丝路银行作为政策性金融机构,还应该开展相匹配的“微利”投资服务,甚至“无利可图”的业务。
同样地,有别于国家开发银行专注于基础设施领域,新丝路银行应该首先介入的就是以“碳排放”为主的环境保护金融衍生品交易服务,因为西部诸省生态系统脆弱,决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发展经济。协助建立新丝绸之路环境交易所,并主动承担起碳排放交易的做市商,活跃市场交易、不以盈利为目的,这是中国西部大开发中开发性金融机构的创新举措。
区别于国家进出口银行的外贸类金融服务,新丝路银行应专注支持中国对中亚等国家出口服务业类产品,如教育、医疗、文化等服务。通过与中亚各国海关等机构的合作,新丝路银行应该开展对服务产品出口的补贴型信贷。
试想,如果在西安的1.5万名中亚五国留学生,都能得到回国创业的补贴性贷款,将中国的针灸诊所、国际学校、戏曲歌剧、中文教育、动漫游戏等文化服务产业延展到中亚,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建设就将造福更多的创业者、年轻人和中产阶级,各民族间的感情将不仅仅基于利益的互换,而是精神上的人文关怀,这也是彻底解决民族争端的阳关大道。
为了实现以上目标,新丝路银行需要具备市场和政治两方面的竞争力,即在股东结构的设计上、在管理团队的选择上,要全方位考虑,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公司治理结构。除了前文提到的社保基金理事会的基金业务,可以考虑将其管理范畴借鉴为新丝路银行的一个事业部,环境交易、通航产业、军工产业和文化输出四大投资领域,也可以成立四个事业部。这五大事业部的运营目标都应在千亿资产规模,甚至更大,必须要引入专业市场化力量参与经营,进而形成补贴性金融服务的市场化风险管控体制。
一种值得借鉴的管理模式是,很多央企纷纷试水的“产业金融基金”模式。例如,对于通用航空产业,只有通过对“飞机制造、飞机维修、民用机场、飞机租赁、通航物业”等一系列产业链的整合,才能实现超额收益。新丝路银行介入通航产业整合,除了资金成本优势,还需要作为牵头人在市场上寻找一个或者几个通航产业基金专业投资团队,合资成立基金管理公司,战略性地引入诸如陕西、甘肃等省的机构投资者,参考国际通行的现代化产业基金管理模式,实现专业金融人才团队、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新丝路银行的三赢格局。
陆权金融的本质是对内开放,面向中亚的政策性银行是陆权金融的重要组成部分。试想,在诸如重庆、西安或者银川这样的陆权金融中心,通过地方股权交易市场等金融平台的搭建,通过新丝路银行引领的开发性金融体系,通过民间金融机构的阳光化和监管创新,必将带动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投资规模跃迁,将中央对西部的补贴效率大大提升,将中国西部大开发引入一个良性轨道,造福欧亚大陆的各族人民。
作者为西南证券首席经济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