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林
摘要:对传统历史的重新书写形成了20世纪30年代历史小说的创作潮流。施蛰存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抛弃了道德化的评判,而代之以人性化的解读,从而还原了被旧有典籍所掩盖了的另一个层面的历史真实。本文即就其代表作《鸠摩罗什》作一个案分析,旨在说明所谓的真实性“原型”,正是在这种历史与小说的互补之中得以体现与完成。
关键词:真实性;人性化;心理分析中国传统型的历史书历经两千多年来的陈陈相因,虽基本不出惩恶扬善的“春秋大义”格局,但若深入其内部加以仔细考究,就会发现,至少从两汉之际即已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微妙变化。如果说司马迁的《史记》由于是个人独立撰写,尚保留着几分深厚的人情味,那么从班固奉诏撰写《汉书》开始,这种历史书写便因为其浓厚的“官修”色彩而从此走上了一条高度违反人性化的道路。史家们所遵循的不再是具体的人情物态,而是抽象的道德原则。他们笔下的历史人物也不再是鲜活的个体生命,而成了抽象的伦理符号。忠奸、善恶、是非、正邪,代表了传统对历史人物的全部评判。一部中国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就是一部编撰严密的伦理教科书。值得注意的是,与此同时的中国传统小说恰恰相反,从另一个高度人性化的极端对历史加以解构与颠覆。人物的悲欢离合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喜怒哀乐之情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相应地,史书中为维护人物神秘性的史实缺失在小说中靠作者的想象力得到了恰当的弥补(如板正严肃的《三国志》与深悉人情物理的《三国演义》)。这种历史与小说的互补性从此构成中国古典演义型小说创作的一个传统,即掇拾各种散逸的历史碎片,以小说的形式通过想象加工来集中展示人性的复杂与深刻。于是,“原型”的真实便生成于这历史与小说的罅隙之间。
正是在这一传统的大背景下,众所周知,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挟“五四”新文化运动之余烈,在中国现代文坛上掀起了一股历史小说的创作高潮。鲁迅、郭沫若、茅盾、郁达夫、郑振铎、冯至等作家都曾创作过相关的历史题材小说。正如著名历史学家克罗齐所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借古讽今”成了这些作家创作的主要目的。所以,郁达夫在《采石矶》里借黄景仁的不幸来悲叹自己的怀才不遇,茅盾的《大泽乡》、《石碣》俨然是为了呼应其时正由共产党领导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郑振铎的《桂公塘》则写于民族危亡之际,意在激发国人的抗日热情;即使是鲁迅《故事新编》那样的高度夸张变形之作,也往往把现实中的人物直接拉进了荒诞虚谬的历史情境。与此不同的是,施蛰存的历史题材小说完全是从个人兴趣出发,超越于讽喻时事的功利目的,试图运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与霭理士的性心理学说来烛照古人幽暗心灵深处的隐秘。和当时文坛上其他历史小说相比,他的小说别具一格,得到了读者的广泛赞赏。
1929年9月,施蛰存的第一篇历史小说《鸠摩罗什》发表在当时的《新文艺》创刊号上。以此为开端,他先后又创作了《将军的头》、《石秀之恋》、《阿褴公主》、《李师师》和《黄心大师》等历史小说。这些作品纯熟地运用心理分析方法进行了多种技巧的试验,和古典传统中的历史题材作品相比,它们传达出了一种全新的文学理念,即不再拘泥于具体的历史事实,而是借题发挥,有意淡化情节,对人物由外在的行为叙述转向内在的心灵叙述,注重人物的意识流程与情绪体验。从而于现实主义盛行的30年代,走出了一条新的创作路径。笔者即拟以其最负盛名的代表作《鸠摩罗什》为例,就历史与小说在处理人物背后的真实性问题上的不同态度,以及由此而呈现于它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作一详细解读。
施蛰存写鸠摩罗什最直接的史料来源是《晋纪》与《高僧传》二书。据史载,鸠摩罗什原籍天竺。其父本相国世家,因避位东渡葱岭,并娶龟兹王之妹为妻,遂生鸠摩罗什。鸠摩罗什自幼聪慧,七岁随母出家,遍习大小乘法,精通汉语文。龟兹国亡后他曾被吕光掠至凉州羁居十多年,于后秦弘始三年被姚兴迎至长安,待以国师之礼。他一生致力于佛教传播事业,曾与弟子翻译佛经三百余卷,与真谛、玄奘并列为中国佛教的三大翻译家。门下弟子数千,其中的僧肇等四位被时人誉为“什门四圣”。鸠摩罗什与龟兹国公主的表兄妹关系也是史有明载的。《晋书》原文是“(吕)光见其年少,以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罗什距而不受,辞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固辞?乃饮以醇酒,同闭密室。罗什被逼,遂妻之”。但施蛰存以虚构与想象对之作了合乎情理的加工。在他的笔下,这位受时人顶礼膜拜的高僧,并未六根清净、弃绝尘缘,世俗生活的种种诱惑仍在烦扰着他。“每次在月夜的华林中看见了他的天女似的表妹,真不觉得有些心中不自持了”。此时鸠摩罗什尚能自觉抑制这种本能的冲动,对于破戒的恐惧使他在情欲的边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在被吕光灌醉并与表妹同时幽闭于密室之后,他长期遭压抑的自然冲动终于冲破了清规戒律的束缚,表露出人性的真实一面,从此过上了有别于众僧的娶妻生子的世俗生活。鸠摩罗什在此事后的心理反映如何,我们不得而知,《高僧传》里只以“被逼既至,遂亏其节”八个字一笔带过。在施蛰存的小说里,这种玷污佛门的忏悔意识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阴翳,使他的心灵无法平静。
“《鸠摩罗什》是写道和爱的冲突”{1},其实主要是人性与宗教秩序、情欲与社会规范之间的尖锐冲突。施蛰存对这一冲突性主题作了深刻的挖掘,他极力肯定人性的一面,并通过性爱压抑的描写暗示了人生痛苦的直接根源。小说中人性与佛性、欲念与信念之间的二元对立构成了基本的情节模式,最终人性战胜了佛性,欲念战胜了信念。鸠摩罗什也由虔诚的佛教徒转变为佛教的叛逆者。由于这一叛逆的结果并非出自人物的主动选择,而是在情欲煎熬下迫不得已的行为,所以带有某种悲剧色彩。在《鸠摩罗什》里,支配着人物外在行为的是其内在的性欲冲动。鸠摩罗什“自信为一个有定性的僧人,他十余年来的潜修已经很能够保证他的道行,看见了别个女人,即使是很美丽的,他绝不曾动过一点杂念”。但是潜在的性欲冲动最终驱使他娶了年轻美貌的表妹为妻,使自己感到亵渎了从前苦行的惭愧。妻子的死使他一度相信,自己从此摆脱一切诱惑,“现在是真的做到了一尘不染,五蕴皆空的境地”,然而妓女孟娇娘又使他的色欲之火重新燃起,以至再度过起了世俗生活,由此认识到“自己已经只不过是一个有学问的通晓经典的凡人,而不是一个真有戒行的僧人了”。
需要指出的是,施蛰存对人物本能冲动的揭示,是在承认人的理性的前提下进行的。他笔下的人物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奇情逸思,但行动上受着理性的制约。鸠摩罗什不是一任本能冲动而尽情发泄的莽汉,佛家的戒律与社会的道德规范依然限制着他的行动,导致他灵与肉激烈搏斗的痛苦。“他开始懊悔小时候不该受剃度的。他真的想走下蒲团来,脱去了袈裟,重又穿起凡人的衣服,生活在凡人中间。这虽然从此抛撇了成正果的光荣的路,但或者会熄灭了这样燃烧在心中的烦躁的火”。作者努力使鸠摩罗什从道德的束缚下解脱了出来,予以他丰厚的人性内涵,从而使人物形象变得丰满。一方面,鸠摩罗什是虔诚的佛教徒——一个精研佛理、自以为参透人生的高僧;另一方面,他又是世俗的凡人——一个对妻子眷念不已、充满爱心的丈夫。向佛与还俗的矛盾心理造成了他人格的严重分裂。最后他带着这种玷污佛门的忏悔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对于久遭尘封的历史,施蛰存小心地揭开了那幽暗的一角,用现代意识进行重新解释与还原。他一方面还原遭压抑的人性,另一方面也还原被讳饰的历史。这种对历史文本所进行的人性化解读,表现出作者理性的反思精神和对于人的生命本真的呼唤。不同于郁达夫的《采石矶》那样的主观抒情型历史小说,往往是作家夺历史人物之酒杯,浇自己胸中之块垒;也不同于鲁迅的《故事新编》那样的讽刺型历史小说,作者所讥讽的历史人物,常常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的影子。施蛰存更乐意于用偶然去消解必然,用现实世界中的人性去激活非凡世界中反人性、非人性的一面。他选择历史典籍中被神化了的人物作为自己的表现对象,以现代意识挖掘人物中被掩盖了的人性的本来面目,他发现在这些高傲的灵魂深处奔涌着被历史典籍出于“为尊者讳”的目的而有意忽略了的性欲冲动,这种性欲冲动所遭受的职业或身份压抑,构成其本人独特的双重人格。鸠摩罗什为中国佛教事业的发展作出了伟大的贡献,过去对他颇多神化;而事实上,他的真实生活与佛教徒的身份大相径庭。他违反了佛门的戒律,不仅早年曾娶有妻室,而且在妻死后又夜夜与宫女妓女寻欢。传统历史的叙述者面对这样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不断地为他进行粉饰与开脱,说鸠摩罗什是受外界所迫,是皇帝出于传留法嗣的好意。《晋书》与《高僧传》里都记载:“(姚)兴尝谓罗什曰:‘大师聪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种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对于这样一种情欲生活,鸠摩罗什自己也强为辩解,“每至讲说,常先自譬喻:如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勿取臭泥也”。好似他不仅功德丝毫未损,反倒“出污泥而不染”,愈显高洁。这种对历史事实“抓住一点,不计其余”的有意简化与强加曲解,使得人物始终戴着类型化的脸谱,我们无从窥知其丰富生动的真实面目。丰富的人性在虚幻的宗教灵光中丧失殆尽。施蛰存深入人物最隐秘的内心深处,展现他作为人的本来面目,把他还原为一个真实的人,以此来肯定世俗需要的合理性。
施蛰存无意于编织扑朔迷离的故事情节或抒写浪漫雅致的风流韵事,他只是将人类强烈的原始本能展示给读者,从而消解了历史中人物的神秘性,增强了小说中人物的丰厚感。《鸠摩罗什》就是一份佛教徒灵肉冲突的真实记录,它有一个循序渐进的展开过程。鸠摩罗什虽精研佛典多年,却无法勘破人生的玄机,更无法逃避情欲的诱惑。“道和魔在他迷惑的心里动乱着,斗争着”。他先是迷恋于表妹龟兹公主的情爱,接着蛊惑于长安名妓孟娇娘的媚态,最后又沉溺于十数名宫女妓女的淫乱之中。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在作者笔下逐步世俗化,直至由高僧蜕变为凡人。在毁灭法身的深深忏悔中,他“认出自己非但已经不是一个僧人,竟是一个最卑下的凡人了”。他以前所自诩的“一切人世间的牵引,一切的磨难,一切的诱惑,全都勘破了”的圆满功德至此已幻化为镜花水月。庄严的佛法在世俗的情欲生活面前终于缴械投降。在《鸠摩罗什》里,自然的生命力被抑制,人性遭到了扭曲,欲望即使得到满足也因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而带有病态的色彩。
对于旧材料,施蛰存总是试图加以创造性的解释。他希望能够借此剥去这些“圣人”身上被文化涂抹的层层油彩,恢复他们人性的本来面目。为此,他特别注重对于细节的处理。这种对细节的重新认识意味着对历史人物的重新评价。例如在史书中,吞针是鸠摩罗什作为得道高僧的一种了不起的法力,以此来警告那些效仿他过着情欲生活的僧徒。“(什)为性率达,不拘小检,修行者颇共疑之”,“什乃聚针盈钵,引诸僧谓之曰:‘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举匕进针,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而止”。而在施蛰存笔下,它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魔术,是鸠摩罗什为掩盖自己淫乱生活不得已而为之的障眼法。“他这样踌躇着,他想现在不得不借助于小时候曾经从处士处学会了的魔法了”,“他自己悲悼着,但以为惟有这个方法,想来长安的僧人是一定会被哄骗过了的”。史书中不合情理的神秘一面在小说中得到了合乎情理的解释。另外,小说中还多次有意提到了鸠摩罗什的舌头,按《晋书》与《高僧传》里的记载,鸠摩罗什死于长安,临终遗言:“今于众前发诚实誓,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之后,舌不焦烂”,“姚兴于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尸,薪灭形碎,唯舌不烂”。这种叙述给鸠摩罗什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施蛰存保留了他死后尸体被焚唯舌头没有焦朽的史实。在小说里,那是他的妻子龟兹王女临终前亲吻时所深情含过的舌头,也是他后来向众僧示法时被一支针刺痛的舌头。这里的舌头指向世俗世界,舌头的不朽隐喻着人性的永存。
施蛰存对于佛教的理解非常现实。他以写实主义的笔法揭开了历史上一切所谓圣人、超人、伟人的伪饰,展示出他们在不食人间烟火、泯却七情六欲的表象背后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在他看来,人的凡俗与伟大,不过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其实是同一的。历史上所谓的高僧都是经过当时与后来无数人的层层包装才显得“妙相庄严”的。诸如史书与民间传说中所津津乐道的五祖弘忍向六祖慧能传授衣钵的故事,背后其实隐藏着商业的动机。所以弘忍只是一个佛教企业家,神秀是个老实的和尚,慧能则是一个精明能干、善于投机的文盲懒汉{1}。“为了信奉宗教而使生活不自然,无论是意识的或无意识的,这是我们不大愿意接近宗教的缘故”{2}。因此,在鸠摩罗什身上,既有着施蛰存对人的重新理解和评价,也有着施蛰存对历史与宗教的重新理解和评价。正是在这一基础上,施蛰存还赋予了历史小说以新的艺术内涵,表现出强烈的人本主义情怀。他没有像传统的历史演义家那样即使在虚构时依然不忘遵循着一定的道德观念,而是对历史的空白地段展开了挥洒自如的想象,进行人性化的填充。作为20世纪30年代现代派小说的创始人,施氏的历史小说始终充溢着强烈的现代意识。《鸠摩罗什》在对史料的处理上,暗合了鲁迅所提倡的“只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铺成一篇”的理论主张。在他笔下,鸠摩罗什受情欲支配无法解脱的迷茫与痛苦,就是人性的率真表露。作者站在人性的角度重新审视历史人物,远离了从唐传奇、宋元话本与明清演义以来小说以情节为中心的做法,而直接去抒写被历史典籍忽略了的人物的心灵史。施蛰存把握人物的精神脉络,检审其意识流动的轨迹,将人的感觉、情绪及本能欲望都挖掘出来,为中国现代历史小说的创新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在历史小说的写作技巧上,施蛰存强调作家要善于想象,“一切都仅仅是为了写小说,从来没有人在小说中寻求信史的”③。因此,他的小说既以历史文本为依据,又大胆地游离于历史文本之外,运用想象与虚构在感同身受般的体验中追寻历史另一个侧面的真实。鸠摩罗什与表妹的情爱关系的细节,以及鸠摩罗什在脱俗与入俗之间摇摆不定的矛盾心态,就全出自于作者的主观想象与发挥。“他的大危险是对于妻的爱恋。即使有了肉体关系,只要并不爱着就好了”,“为了要使自己做一个高僧而这样地刻意要把妻从情爱的记忆中驱逐出去,现在他也觉得是不近人情了”,“为什么娶了妻,染了爱欲,不自己设法忏悔,而又勉强造作出这种惊人的理解来替自己辩解呢?从这方面想来,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叛道者了”,这种种心理纠纷与情感波澜,体现了施蛰存丰富的想象力与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力。他表现人物真实而微妙的情感,展示他们如常人一样的血肉与灵魂。他的小说中固然有过分渲染性本能作用的偏颇,但人物却因此焕发出人性的魅力和光彩。作家本人谦称:“我自己知道,我的小说不够好,我只是从显尼志勒、弗洛伊德和艾里斯那里学习心理方法,运用在我的作品中,当时这是使读者感到新奇的”{4}。但他并非一味借鉴与摹仿,“‘五四新文学运动给我的教育,是重视文艺的‘创字。一个作家,必不能依傍或摹仿别人的作品,以写作自己的作品”{5}。他把西方现代派技巧与中国古典传统方法结合起来,将梦想、幻觉、意识的潜流、情绪的变幻等都写进小说,使历史小说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既具现代特色,又有民族风味。对于历史小说的写作,郁达夫曾以为:“一段短短的记事里,必能发现出许多新的生活经验出来。小说家在此地,就可以以古人的生活,来制造他的现代的生活体验来了”⑥。基于此,他给予施蛰存的历史小说以很高的评价,认为在这方面作出了典范。
施蛰存无意于重写历史,他说:“我讲故事的态度是想在这旧故事中发掘出一点人性”{1},“文学家并不比普通人具有更锐敏的眼睛或耳朵或感觉,但因为他能够有尽善尽美的文字的技巧去把他所看到的人生各方面表现得格外清楚,格外变幻,或格外深刻,使他的读者对于自己所知道的人生有更进一步的了解”{2}。的确,施蛰存眼中的历史毕竟是小说意义的历史,而不是史学意义的历史。他写的不是道德化的历史,而是人性化的历史。我们正是从其历史小说里所表现的人物的心灵起伏与情感冲突中,感受到他对于人自身的尊严与价值的肯定。由于他表现了真实的人性,所以我们也可以说他展现了另一种更为真实的历史。
【责任编辑穆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