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烈
每个人儿时的记忆里总有那么一两样称不上高大上,却叫人难忘的食物。在一次次怀旧的过程中,伴着青涩与美好,总能陧慢咀嚼出童年的味道来。
前段时间看微博,偶见一则微博,大意是现在欧美流行一种叫哥伦比亚龙珠果的浆果,在纽约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餐厅里,十几二十颗要价五美元。我凝视着微博上的图片良久,忽然感觉白己的童年简直不能更高大上、更奢侈了。
图片里的哥伦比亚龙珠果,不就是我小时在吉林延边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野浆果菇茑吗?东北人管它叫洋姑娘,是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野生浆果。彼时我家住在中学大院里,教师宿舍前头有一大片菜地,每到春暖花开,都能在满目青翠中看见嫩黄的蒲公英花和淡紫如烟的小野花,那就是菇茑的花了。人来人往,春去夏来,到小童们放假的时候,已经能在草丛里看见成熟的菇茑了,一颗颗躲在小小的、仿佛轻纱做的灯笼里。摘下来,剥开外头的纱衣,就露出里面饱满的野浆果来,浑圆透亮,如同宝石。
有吃菇茑的能手,会拿火柴杆的尾部将果子底下果蒂的位置戳一个小洞,慢慢吸吮,将酸甜的果汁和细小的种子统统吸出来,留下一个完整的外壳,然后放在唇间,通过特殊的呼吸,使之发出声响。
奈何本人比较笨,从来就没能让菇茑发出过叫声,至今引以为憾。
看了这则微博,顿时将我对童年的美味回忆勾了起来,一串串野生野长的黑天天(甜甜),冬天才吃得到的冻梨,门前小溪里摸上来的野泥鳅……一边对从小吃惯进口水果的儿子讲古,一边对着微博上的图片垂涎三尺。隔两口,在白家门口的菜场惊见有卖菇茑的,一斤三十五元,赶紧扑过去买了一斤,回家和儿子分享。小朋友惊诧:妈妈你小时候吃的水果原来这么好吃啊?
我在心里说:我小时候这可是不要钱的野果,如今已经是登堂入室五美元一小把的哥伦比亚龙珠果了。
后来回上海读书,隔壁家有个与我同龄,同样来白东北的女孩子。我们同校同年级,但不同班。放学的时候如果不用留下来做值口生,我俩就会一起步行回家。当时正在发育,永远处于一种吃不饱的状态,读书运动体能消耗又大,下午三四点时已经饥肠辘辘。
回家路上要经过一个菜场,每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总有各色小吃摊推出来招揽生意。五香茶叶蛋和豆腐干,咕嘟嘟煨在煤球炉上,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儿;臭豆腐臭飘十里,喜者垂涎欲滴,恶者掩鼻逃窜。
那时候还没有台湾手抓饼、街头麻辣烫和烤串卖,我和小伙伴最爱的是油水十足、香气四溢的油墩子。所谓油墩子,大致就是北方的萝卜丝饼,~层面浆里裹着萝卜丝,搁在模子里放在油锅中慢火炸得外表金黄酥脆,内里滚烫软糯,咬在嘴里先听见微微的脆响,仿佛能溢出油来,然后就是咸香的萝卜丝馅儿了。
做得考究点的摊主,会在萝卜丝馅儿里加一点点胡萝卜丝和肉糜,真的只一点点,眼睛看得到,但吃的时候又仿佛泥牛入海,如何咂吧,也品不出肉味来。有一个萝卜丝饼摊主,还会另放一点儿香菜末,吃着吃着,糯糯的萝卜丝中间忽然会咬到一点点脆生生的香菜末儿,仿佛忽然间就中了头彩,心情都鲜亮起来。
可惜如今上海马路上早已难觅油墩子的踪影,孩童们放学出来,吃的不是手抓饼,就是里脊肉串,全然不晓得曾经有种叫“油墩子”的点心是学生们的美食。去年和老公、儿子去共青森林公园踏秋赏落叶,倏忽在公园门口看见卖烘山芋和油墩子的小摊,连忙上前去买两个油墩子过过瘾。
只是真吃到嘴里,才发现,早不是记忆中的那般味道。萝卜丝太辣,馅料太咸,既无肉糜,也无香菜,就是实板板的一块油炸萝卜丝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