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危机理论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兴起

范雅捷

摘 要：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中作者本·阿格尔认为进入晚期垄断主义发展阶段的资本主义社会面临着新的危机，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只有结合美国民粹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才有可能解决危机，实现人的真正解放。作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开山之作，此书对理解西方绿色运动兴起有很大帮助。

关键词：马克思危机理论；生态危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04-0039-03

本·阿格尔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中利用马克思的辩证法将马克思的理论分为三个部分：（1）异化理论和人的解放观；（2）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及其“内在矛盾”的规律的理论；（3）使内在矛盾的逻辑向经验方面发展的危机模式[1]7。“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506马克思危机理论现实上将异化理论和资本主义自相矛盾的规律联系在一起，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危机，在阿格尔看来，这种危机主要指的是经济危机，即资本大规模集中于少数人手中，而只有共产主义社会才能解决危机，实现人类的真正解放。

阿格尔并不否认马克思的危机理论，从他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论述中可以看出，他认为马克思主义并未过时，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不可避免的危机这一判断仍然正确，阶级矛盾仍然存在，而社会主义革命至今未在全球兴起的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危机的表现形式的变化，因此需要提出新的解决危机的模式。

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中，阿格尔认为资本主义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早期市场资本主义，晚期市场资本主义，早期垄断资本主义和晚期垄断资本主义。在不同资本主义发展阶段，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重点也有变化：在阶级矛盾时期的理论充满了革命的热情，而在阶级和解时期的理论对于革命的可能性采取的态度就较为谨慎。马克思主义不是孤立的静止的格言式判断，它本身也是在不断运动发展。阿格尔认为在晚期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经历了早期垄断时期的稳定发展，阶级和解阶段之后，资本主义危机以生态危机为方式又再次兴起，社会矛盾激烈，这为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提供了可能性，无产阶级必须在精英知识分子的带动下抓住机会发动革命。

一、晚期垄断资本主义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

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的引言中，阿格尔直接说明了该书的主题是考察社会主义为什么没有按照20世纪初许多马克思主义者所期望的方式出现，在全书的最后一章，他回答了这一问题。由于历史的变化和资本主义发展内在结构的特殊性，资本主义的危机模式已经改变。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并未消除，但已经从生产领域转移到消费领域，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

今天的工业社会有以下特征：（1）技术规模庞大；（2）能源需求高；（3）生产和人口都很集中；（4）职能越来越专业化；（5）供人消费的商品的花色品种越来越多[1]476。阿格尔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稳定时期所表现出来的企业、政府和工人之间的融合是一种虚假的统一。它需要大规模生产商品一方面来满足资本家的利益，另一方面来转移人们在生产过程中所受到的破碎化待遇，以此来维护政府的合法性。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这种统一必然会被打破。一旦消费品生产不能够继续，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受到的压力就无法转移，有限的原料便只能集中在少数的大资本家手中（因为他们有实力抢夺），政府的合法性便得不到保证（根据哈贝马斯的国家理论）。在环境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希望满足所有人日益增长需求的任何调节方式都会宣告失败。阿格尔认为，资本主义社会能够调整自身的内在结构应对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福利资本主义和民主资本主义便是这种调整的结果，但是在生态危机面前，资本主义社会的这种调整是无用的。在有限的范围内追求无限，这本身就是不可能。

《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写作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而1962年蕾切尔·卡森发表《寂静的春天》，罗马俱乐部成立于1968年，1972年发表《增长的极限》，20世纪80年代西方绿色运动几乎在所有的资本主义国家中进行。阿格尔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一方面是对当时时代潮流的融入，另一方面也建立在他的理论预设基础之上。

有学者认为，本·阿格尔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三代代表人物之一，暂且不论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但是阿格尔据以提出生态危机的异化消费和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确带有浓重的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色彩。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的前提是人应是自由的，人类劳动应是具有创造性，但是资本主义社会阻碍了这种人自由全面的发展。

法兰克福学派是在卢卡奇物化理论基础上发展了马克思的异化概念。马克思认为，异化主要是指工人阶级同资本主义劳动资料及其产品相疏远的过程；卢卡奇物化概念是工人阶级对异化的原因和可能出现的转换的一种虚假意识，表现为缺少阶级意识；法兰克福学派扩展了卢卡奇物化范围，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支配不仅使人缺少阶级意识，还会使人丧失追求自我解放的活动。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已经用一种人们不会觉察到自身的异化的支配方式使人热爱资本主义物质丰裕的生活，阶级矛盾以这种方式减缓。产生于二战后的法兰克福学派对人的真正解放是一种悲观主义态度，沉浸在虚假意识中的人们也不会有革命的动力和热情。对人是否能解放自身问题的回答成为二战后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主题。马尔库塞、萨特、梅诺-庞蒂和比康从心理和哲学为基础论证认为受苦的、敏感的个人是可以采取阶级斗争的形式解放自身，因此形成不同于法兰克福学派悲观主义腔调的激进主义。阿格尔既承认法兰克福学派所论证的资本主义社会造成的主体性的沦落，也看到个人主义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所造成的社会轰动和其最终失败的结果。阿格尔认为生态危机的到来不但能够使人们从异化消费的虚假需求中清醒过来，还使人们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期望破灭，以此拥有革命的动机。

二、生態学马克思主义处理生态危机理论的优越性

阿格尔明确表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来源是美国民粹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它不仅能够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来弥补民粹主义所缺少的社会主义成分，还能够用民粹主义的民主和自由美国化马克思主义来吸引人们进行自我解放斗争。

产生于19世纪晚期的美国民粹主义一开始只是一种农民激进主义运动，和经典民粹主义一样，美国民粹主义主张将权力下放到普通民众，打破精英主义，保证公正，但它也从三个方面打破了经典民粹主义：首先，美国民粹主义并不是把公民塑造成无能为力的受害者，而是将其视为在自我改善和辛苦劳动过程中被剥夺了获得财富和快乐权利的人，因此美国民粹主义要求重新打开自我实现和自力更生的新途径；其次，美国民粹主义没有严格的阶级立场，他们把反对者视为妨碍公民权的对手，这些人始终拥有基本的美利坚品质，是可以得到宽恕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美国民粹主义在实际行动中追求的并不是剥夺反对者的财富然后重新分配，他们相信只要政府一旦认识到民粹主义的力量，就能在选战中对人民负责，从而有利于人民实现自助，因此民粹主义者总是能推出一些有利于政府自力更生和积极向上的政策议题。美国民粹主义具有很强的现实关怀，从中我们也可看出注重个人拼搏的浓浓的美国梦的色彩，它也有助于个人自我实现和维护政治同盟的长期稳定。但不可避免地，民众的情感很容易被别有所图者以民粹主义的旗号所利用，20世纪50年代的麦卡锡主义便是依仗舆论，引发激烈的情緒狂热和激起恐慌心理的煽动性宣传长期占据美国主流意识形态。阿格尔认为，马克思主义能够弥补美国民粹主义无组织性盲目性等缺点，将民众以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社会为目标来实现自身的真正解放，而不只是对资本主义进行修修补补的改良而已。

阿格尔写作《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时苏联尚未解体，但苏联经济发展、生态环境各方面都已出现问题。这也造成对大多数北美人来说，社会主义是一种威胁性的前途，传统马克思主义必须要通过与美国民粹主义的融合使自身美国化以来消除这种刻板印象。

代表破灭了的消费者期望的民粹主义和对资本主义的激进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颠倒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变革的次序，从不同形式的意识形态的解放开始，再致力于回到社会主义所有制。对马克思主义做建设性的重新解释，充分考虑民粹主义的细微差别和潜在倾向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可以利用北美人民对中央集权的庞大体系的失落感来争取一批赞成生态激进主义的选民。

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处理生态危机的现实构想

较之以往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创新之处不仅在于它能从人和自然关系恶化这个现实出发提出资本主义社会最终会由于严重的生态危机而崩溃，还从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这个层面对未来社会进行了构想。

阿格尔对未来社会的构想主要特征是分散化和非官僚化，表现为稳态经济和工人自治管理。

稳态经济是针对资本主义追求高利润高回报的集中生产方式提出的，它要求缩减资本主义的生产能力和扩大资本主义国家的调节作用。此外，还必须重新评价人的物质需求，并大大削减这种需求。面对能源短缺、地球自然界的“不断萎缩”和生态支持系统日益相互依存，也许还需要实行一种新的禁欲主义[1]474。稳态经济强调国家对经济的干预，利用行政手段重新分配财富，缩减个人消费，阿格尔承认在这种强制实施的节约的最初阶段，人们会不得不忍受过清教徒式的简朴生活，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会开始喜欢这种经济模式。因为它不是只停留在消费领域的缩减，稳态经济发生在生产过程，消费领域只是它的必然结果。分散的、小规模的生产过程，在技术的支持下，使每个个人都可以有广泛的范围的选择自由。人们拥有实现自我创造性的手段，劳动时间和闲暇时间统一在生产过程中，这样也就不需要依靠消费来满足需求。当然，稳态经济的实现还是建立在工人自治管理基础之上的。

阿格尔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中提及的“工人管理”很大程度上受到南斯拉夫工人自治模式的影响，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认为工人自治模式是符合社会主义发展规律的，南斯拉夫工人自治模式的失败是由于苏联大国沙文主义的影响和当时的时代决定的，不能因此认为工人自治是不合理的。阿格尔提出的工人自治管理，很大程度上是美国民粹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表现。工人自治管理是反官僚主义和反集中的，阿格尔认为苏联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会存在异化消费的原因在于它只是名义上让工人拥有生产资料（以先锋队的名义），却没有让工人管理生产资料，参与生产过程，他认为工人自己拥有生产资料和管理生产资料是同样重要的。在生产资料归工人所有的情况下，按小规模技术发展起来的民主地组织和调节的生产过程会有助于社会政治组织系统的非官僚化。工人自发成立自治委员会按照市场规律决定生产多少，人和政治，闲暇时间和劳动时间，生产和消费，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专业化和非专业化，权威和非权威之间的界限在这里都被打破。个人参与的集体消除了等级制组织的合法性。人的满足最终在生产过程而不是消费过程中得到实现。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放慢社会经济的增长速度是必然的，阿格尔认为，生态马克思主义实行的这种经济模式可以以积极主动的态度实行经济平稳发展将会避免生态环境的最终崩溃。这种发展模式将贫困的田园生活与单一的都市生活的结合，打破广告和专家的权威，使人能真正得到解放。

四、小结

随着生态环境的恶化，绿色运动早在阿格尔提出生态马克思主义概念之前就已在资本主义国家兴起，但都只是停留在表面问题的处理上，未对资本主义制度改造产生很大影响，生态危机范围的扩大，类型的多样和问题的复杂也说明单一绿色运动的局限。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作为西方左翼社会主义思潮中的一支，不仅有保护生态环境的激进意识，还从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层面对未来社会人类应如何在与自然和平共处的前提下发展生产，实现自身价值上做出了规定。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兴起具有强烈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在理论上，它扩展了马克思的危机理论，把资本主义制度作为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本原因，把人和自然的关系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对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传播和发展都有积极意义；在现实上，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经济社会政治发展提出的许多构想都有很强的操作性，不同于美国自然主义单纯逃避都市生活的简单回归，也不同于法兰克福学派的纯批判的悲观主义态度，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现实世界的改造充满信心。坚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是“适宜技术”在我国的应用，日本地区环境自治也许在未来也将成为工人管理的雏形。随着生态问题的日益严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也与日俱增。但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存在着的严重问题决定其对现实世界的改造作用是极其有限的。阿格尔提出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进入晚期垄断时期，在阶级矛盾仍存在的情况下，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马克思的危机理论所强调的阶级社会的灭亡只需通过改变人的需求就可完成。从人和自然关系出发，而不是从生产力发展出发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造成它整个理论无法避免自然主义的乌托邦和社会主义构建上的空想。虽然阿格尔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中一直强调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技术的使用，对生产资料的分配，但在回应如何将阶级斗争集中到生态问题上时，阿格尔明确表示自己也没有具体的方案，他承认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只有构想而没有切实可行的阶级激进主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这种忽视经济的倾向的产生归根到底是由于他们仍然把自己局限在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中不能自拔。

1932年《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全文公开发表后，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引起了西方学界的广泛关注，西方马克思主义也由此从政治学和经济学转向哲学。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描述也是围绕着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展开的。马克思的异化理论的前提是抽象的人本价值，对人类社会解放的前景建立在对穆勒经济学说的抽象理解基础之上，此时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仍是超历史的，带有浓烈的浪漫主义色彩。从马克思思想发展历程来看，《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对后来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和共产主义学说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但远不是一部成熟的著作，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方法也还未形成。因此，阿格尔从抽象的人的异化出发提出解放人和自然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只会停留在空想阶段。

参考文献：

[1]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段忠桥.当代国外思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