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道教与端午节俗的关系

2014-04-29 00:44王玲
民族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宋代道教民俗

王玲

[摘要]端午是自先秦以来延续至今的、古老的中国节日之一。本文以宋代为样本,从神灵信仰、符箓文化、医药卫生思想、长生追求等四个方面探讨道教与端午节俗之间的关系,认为宋代端午节俗深受道教文化的影响,并进而指出这种关系对节日民俗文化和道教本身的影响。

[关键词]宋代;道教;端午;民俗

中图分类号:K89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14)05-0040-06

农历五月初五,是中国传统的端午节。此节历史悠久,早在先秦时期即已形成,一直延续至今。此节的源起,史上众说纷纭。第一种类型的说法是源于对历史人物的纪念。但在所纪念的具体人物上,又有屈原、伍子胥、曹娥、介子推等多种不同说法,其中,纪念屈原说影响最为广泛。第二种说法认为源于恶月恶日禁忌。中国古人认为,五月五日是恶月恶日,因而形成了在这一天驱邪、除瘟、求吉等习俗。在王充《论衡》、应劭《风俗通义》以及《后汉书》等文献的记载中,可以发现此俗在汉代就很盛行。第三种说法把此节与对龙的图腾崇拜联系起来。近代考古发现证实,长江中下游地区,有一种以几何印纹陶为特征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专家推断这个遗存属于百越族,该族以龙为图腾,自比为龙的子孙,端午节是其祭祖的节日。第四种说法认为与越王勾践于此日操练水军有关。此外,今人还有以端午节本于三代夏至的观点,等等。

在漫长的历史绵延中,端午民俗文化不断丰富,形成了吃粽子、饮雄黄酒、赛龙舟、佩香囊、悬艾草等多种节俗。其中,有许多内容深受道教文化的影响,带有浓厚的道教色彩。本文以宋代为样本,解析端午节俗中的道教意蕴。

一、道教神灵信仰与宋代端午节俗

宋代端午节日生活中涉及的道教神灵主要有瘟神、张天师和钟馗。

在医疗技术和水平低下的古代社会,人们难以对疾病(尤其是久治不愈的疾病或者传染性疾病)作出科学解释,但又为疾病所苦,感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因而产生了鬼神作祟导致人体染病的猜想。瘟神就是这样一个人们想象出来的神灵,此神本为民间俗神,是负责散布急性、烈性传染病的神祗。道教兴起后,将这一民间俗信吸收进来,建构了一套瘟神布瘟以及御瘟、断瘟、辞瘟等的、关于传染病的神学理论。以五月五日为恶月恶日的认知使祛病防疫成为端午节民俗文化的主题之一,其与瘟神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联系。端午竞渡之俗在中国民俗史上广为人知,对这种民俗活动的看法也众说纷纭,其中就有与瘟神相关者。据宋代范致明《岳阳风土记》记载:“其实竞渡也,而以为禳。灾民之有疾病者,多就水际,设神盘以祀神,为酒肉以犒棹鼓者,或为草船泛之,谓之送瘟。”[1](P46)可见,在宋代的端午节,有祭祀瘟神、送瘟神的习俗。

与祭瘟神、送瘟神不同,张天师和钟馗则是在端午节时受到宋人迎请的道教神灵。张天师指的是五斗米道的创立者——张(道)陵。天师生平,正史所言甚略,《三国志·魏书》称:“(张陵)客蜀,学道鹄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百姓,从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号米贼。”[2](P263)《华阳国志·汉中志》云:“汉末,沛国张陵,学道于蜀鹤鸣山,造作道书,自称太清玄元,以惑百姓。陵死,子衡传其业。衡死,子鲁传其业。”[3](P72)葛洪《神仙传》记其生平为:

天师张道陵,字辅汉,沛国丰县人也。本太学书生,博采五经,晚乃叹曰:“此无益于年命。”遂学长生之道,得黄帝九鼎丹经,修炼于繁阳山。丹成服之,能坐在立亡,渐渐复少。后于万山石室中,得隐书秘文及制命山岳众神之术,行之有验。

初,天师值中国纷乱,在位者多危,退耕于余杭,又汉政陵迟,赋敛无度,难以自安,虽聚徒教授,而文道凋丧,不足以拯危佐世。陵年五十方退身修道,十年之间已成道矣。闻蜀民朴素可教化,且多名山,乃将弟子入蜀于鹤鸣山隐居。既遇老君,遂于隐居之所,备药物,依法修炼,三年丹成,未敢服饵,谓弟子曰:“神丹已成,若服之,当冲天为真人,然未有大功于世,须为国家除害兴利以济民庶,然后服丹即轻举,臣事三境,庶无愧焉。”老君寻遣清和玉女,教以吐纳清和之法,修行千日,能内见五藏,外集外神,乃行三步九迹,交乾履斗,随罡所指,以摄精邪,战六天魔鬼,夺二十四治,改为福庭,名之化宇,降其帅为阴官。先时蜀中魔鬼数万,白昼为市,擅行疫疠,生民久罹其害,自六天大魔推伏之后,陵斥其鬼众,散处西北不毛之地,与之为誓曰:“人主于昼,鬼行于夜,阴阳分别,各有司存,违者正一有法,必加诛戮。”于是幽冥异域,人鬼殊途。今西蜀青城山有鬼市,并天师誓鬼碑,石天地、石日月存焉。[4](P190-191)

北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六百七十一引《上元宝经》称:“太清正一真人张道陵,沛国人,本大儒。汉延光四年始学道,至汉末,于鸟鹄山,仙官来降,授以正一盟威之教,施化领民之法,号天师。即《真诰》云奉张道陵正一平气者是也。”[5](P257)南宋道士吕太古集《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一《历代宗师略传》亦为其作传曰:

天师姓张,名道陵,字辅汉。性沉默好古,博极经史,兼明星纬。赈人之急,不择疏戚,世以是推之,就弟子列者甚众。章帝召不就,喟然与弟子决,唯王长留侍,乃入潜、衡,至中岳,得九丹书。丹成,谓长曰:吾未有大功,岂敢遽服,宜须为国为家,除害兴利,乃可轻举。遂感太上下降,授以正一盟威之法,降群魔玉女,别立二十四治,教人谢过析福,设为科教。蜀人化之,迁善远罪。后于云台峰,太上遣云舆下迎,白日上升。[6](P4-5)

宋以后的道书(如元道士赵道一《历世真仙体道通鉴》、明张钺《汉天师世家》、《搜神记》等)还为其增加了带有浓厚神化色彩的“子房八世孙”、“母感而有孕”等身世。上述记载不尽同,但都称张道陵为东汉时沛国人(今江苏境内),曾在鹤鸣山修道,得正一盟威之法,分人鬼,创五斗米道,置二十四治,领教化民,后道成而上升仙界,受到道教徒的崇奉。其道法以上章招神、符咒劾鬼为主,从事为民众治病、辟毒、捉妖降鬼等活动,教人长生之术。

大致从唐朝起,张天师受到帝王的尊崇。据文献记载,唐玄宗天宝七年(748),张道陵受封“太师”;中和四年(884),唐僖宗封其为“三天扶教大法师”。到宋代,张天师的名气更大。北宋徽宗崇道,大观二年(1108),张道陵被封为正一静应真君,其册文曰:

惟道无方,待人而成。若昔至真,以道兴世。功被万物,则为神明主。务称其休,夫何敢不崇?恭惟汉天师正一真人三天扶教辅元大法师,体妙阐幽,有大利于天下。刘氏之季,厥绩甚茂,遂挟光景,上超人群,秘箓真图,孚系于后。弭除妖孽,摈御不祥,阴骘有民,既久弥著。不有徽称,何以极报,典扬嘉惠。谨遣朝奉大夫知信州军州事刘晏,上尊号正一静应真君。大道藏于幽、显于明,功施于远、著于近,匪我能然,惟常弗息,则能尚鉴观兹,以衍其余,佑相我邦家,延及我民懋,昭无疆之休,俾嗣于永世。[7](P207)

南宋嘉熙三年(1239),理宗又为其加字,封正一静应显佑真君。

皇室的崇奉对天师信仰在民间的兴盛起到了助推作用。宋人对天师的尊崇在端午节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在承袭前代端午民俗文化的基础上,宋人的端午节日生活增添了一项新的内容,那就是宫中和民间都盛行在端午节时悬挂天师像、佩戴天师符。

天师像的制作,有画成的,有用泥土塑成的,还有用艾叶、菖蒲等多种草本植物扎成的。其使用方法,大多是悬挂在门楣上,意在保护门内之人不受鬼邪、疾病等的侵袭。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二十一引吕原明《岁时杂记》记载了北宋时期开封府端午节的这一风俗:“端午都人画天师像以卖,又合泥做张天师,以艾为头,以蒜为拳,置于门户之上。”[8](P242)这种泥塑的张天师被时人称之为天师艾,是宋代端午节的一个重要节物。皇宫中的太医们在端午节时争先恐后地向皇太妃敬献天师艾,为此,苏辙还写下了“太医争献天师艾,瑞雾长萦尧母门”这样的诗句。而据吴自牧《梦梁录》载,南宋时的端午节同样盛行这种做法,“内司意思局以红纱彩金盝子,以菖蒲或通草雕刻天师驭虎像于中,四围以五色染菖蒲,悬围于左右。……以艾与百草缚成天师,悬于门额上。”[9](P254)用艾草扎成人形,端午节时悬挂在门上以辟毒的习俗早在南北朝时期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就有记载,但并不见将艾草扎成特定的某个对象。到北宋时,张天师在朝廷和民间的影响力扩大,出现了以张天师为艾人的新变化。南宋时,还有天师驭虎像。魏掞之(1116-1173)留有《失调名》词一首,生动地描绘了时人悬挂在门上的张天师形象及鬼邪被吓得远离其所守之家,即使有胆大者也入户不得的情形:“挂天师,撑着眼,直下觑。骑个生狞大艾虎。闲神浪鬼,辟惵他方远方,大胆底,更敢来、上门下户。”[10](P1256)

除张天师外,宋代端午节还流行请钟馗。钟馗是唐代出现的一位新门神,唐朝皇帝曾赐给大臣钟馗之像,故有一些谢表流传下来,如唐朝宰相张说就曾作过一道《谢赐钟馗及历日表》。此神之由来,沈括《补笔谈》卷三有详细的记载:

禁中旧有吴道子画钟馗,其卷首有唐人题记曰:“明皇开元讲武骊山岁,翠华还宫,上不怿,因痁作,将逾月,巫医殚伎不能致良。忽一夕梦二鬼,一大一小。其小者衣绛犊鼻,屦一足,跣一足,悬一屦,握一大筠纸扇,窃太真紫香囊及上玉笛,绕殿而奔。其大者戴帽,衣蓝裳,袒一臂,鞹双足,乃捉其小者,刳其目,然后擘而啖之。上问大者曰:‘尔何人也?奏云:‘臣钟馗氏,即武举不捷之士也。誓与陛下除天下之妖孽。梦觉,疾若顿疗而体益壮。乃诏画工吴道子,告之以梦曰:‘试为朕如梦图之。道子奉旨,恍若有睹,立笔图讫以进,上瞠视久之,抚几曰:‘是卿与朕同梦耳,何肖若此哉。道子进曰:‘陛下忧劳宵旰,以衡石妨膳而痁得犯之。果有蠲邪之物,以卫圣德。因舞蹈上千万岁寿。上大悦,劳之百金。批曰:‘灵祇应梦,厥疾全疗,烈士除妖,实须称奖。因图异状,颁显有司。岁暮驱除,可宜遍识。以祛邪魅,兼静妖氛。仍告天下,悉仿知委。”熙宁五年(1072),上令画工摹搨镌板,印赐两府辅臣各一本。是岁除夜,遣入内供奉官梁楷就东西府给赐钟馗之象。观此题相记,似始于开元时。[11](P242-243)

据此,钟馗本是习武之人,武举未中,死后为鬼,具有捉鬼的神力。如前所言,古人把疾病视为鬼作祟所致,认为捉走这样的鬼,就可使病人恢复健康。久病不愈的唐玄宗夜梦钟馗啖鬼,醒来后就痊愈了,故而将此功系于钟馗,请画匠吴道子绘制钟馗像并当作镇宅的门神挂在宫门上,晓谕天下。但沈括对钟馗信仰因唐明皇而兴表示怀疑,因为金陵上元县宋征西将军宗悫的母亲郑夫人墓中石志上说,宗悫之妹名叫钟馗,并且后魏还有李钟馗、隋将中也有乔钟馗、杨钟馗,因而他认为,“钟馗之名,从来亦远矣,非起自开元之时。开元之时始有此画耳”。[11](P242-243)钟馗信仰产生后,道教将其吸收。《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七称钟馗杀鬼:“今何鬼来病生人?人今危厄。太上遣力士赤卒杀鬼之众万亿,执刀缚鬼,钟馗打杀,得便付之辟邪?所付与天一北狱。”[12](P26)而在敦煌道经中,钟馗出现在驱傩仪式上,如黄永武主编《敦煌宝藏》伯3552号《儿郎伟驱傩文》有“驱傩之法,自昔轩辕,钟馗白泽,统领群仙”的说法,[13](P34)且地位颇高。这一信仰在宋代得到延续,宋代有过年时把钟馗像贴于门上的风俗。不仅如此,端午节也会请钟馗,宋人相信,钟馗可以斩灭五毒,祛除百病,镇宅佑安。北宋诗人文同《蒲生钟逵》诗中对端午节钟馗吃鬼的情形就有这样的描写:“有神杰然驾巨牯,前诃后拥役二竖,此神啖鬼充旦暮。其腹尚馁色躁怒,鬼遥见之悉失措,窜匿不暇相告论。”[14](P5452)

二、道教符箓文化与宋代端午节俗

端午节贴符辟毒的习俗,古已有之,文献资料中就可见到有汉代贴桃符的做法。宋人也承袭了这一点,端午节时,街市上有售这样的道符,僧人和道士们也多向施主赠送符袋。《梦梁录》卷三记载:“诸宫观亦以经筒、符袋、灵符、卷轴、巧粽、夏桔等送馈贵宦之家。如市井看经道流,亦以分遗施主家。所谓经筒、符袋者,盖因《抱扑子》问辟五兵之道,以五月午日佩赤灵符挂心前,今以钗符佩带,即此意也。”[9](P254)周密《武林旧事》卷三《端午》亦云:“道宫法院,多送佩带符。”[15](P159)宋代有几个僧人写的端午节偈颂中都有提到端午节中的符箓。如释可湘有“今朝五月五,何用钉桃符”、释宗杲有“今朝又是五月五,大鬼拍手小鬼舞。蓦然撞著桃符神,两手椎胸叫冤苦”、释祖先有“艾虎桃符相耳语”、释深有“桃符休钉,艾人莫缚”等。所不同的是,这一时期的道符与之前相比,在种类、制作和使用方法等方面都丰富了许多。

天师符是宋人端午节佩带的道符之一。在宋代张天师信仰的影响下,人们多在道符上书“天师”二字或者画上天师像,这种符被称为天师符。在道教中,天师符神力非凡,宋陈葆光《三洞群仙录》卷二十有一篇《天师符记》,其云:

益昌之东有县曰“嘉川”,又东北二十里有水曰“宋江”,江中有聚石曰“天师殡鬼堆”,江傍巨石有文突起曰“天师符”,如利如刻,如钩如勒,如籀篆而尊雄劲毅,如甲冑猛士仗剑而立,凶邪视之,孰不股栗,士人以纸墨印用,能辟邪。元和七年仲春,安行罢官叩南,道由益昌,华人张当世时知绵谷县,辄以天师符见赠曰:非吾乡属,不可得也。于是置其符书筐中以归,半年发筐而鼠碎群书,独符无毫发伤。吁,其异也。[6](P365)

这段文字把天师杀鬼和天师符辟凶邪的能力写得神乎其神,其他的书都被老鼠咬碎而唯独天师符却毫发无损,令人惊奇不已!这种对天师符的神奇描述,反映出人们对张天师的膜拜与崇信,宋人过端午节时把天师符佩带在身上,认为这样可以使毒气不侵。

彩绘符、赤灵符、钗头符也是宋人端午节时常佩带的道符。《岁时广记》卷二十一《桃印符》称,“今世端午以彩绘篆符而相问遗,亦以置帐屏之间”,[8](P242)这就是所谓的彩绘符。同卷《赤灵符》条记载:“《抱朴子》或问辟兵之道,答曰:‘以五月五日作赤灵符,著心前。王沂公《端午夫人阁帖子》云:‘欲谢君恩却无语,心前笑指赤灵符。又《帖子》云:‘如何金殿里,犹献辟兵符。简公《帖子》云:‘自有百神长侍卫,不应额备赤灵符。欧阳公诗云:‘君恩多感旧,谁献辟兵符?又《端五词》云:‘五兵消以德,何用赤灵符。”[8](P242)虽然其中有些说法是反对用赤灵符的,但这种反对的声音恰恰也证明了宋代端午节有佩带赤灵符的习俗。又有《钗头符》条:“《岁时杂记》:端午剪绘彩作小符儿,争逞精巧,掺于鬟髻之上,都城亦多扑卖,名‘钗头符。东坡词云‘小符斜掛绿云鬟,吴敏德词云:‘御符争带,更有天师神咒,又《古词》云:‘双凤钗头争带御书符。”[8](P242)端午节佩带道符,原本是一种带有宗教性质的防卫措施,但这段资料说明,随着社会的变迁和民俗活动的深入开展,道符逐渐演变成了一种装饰品。

此外,宋人笔记中还提到一种特殊的道符——赤口白舌符。道教认为,赤口白舌是类似于虚耗一类的鬼怪,会给人造成口舌是非之灾。如《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玉枢宝经集注》上云:“天官符,地官符,年月日时,各有官符。方隅向背,各有官符。大则官符,小则口舌,是有赤口白舌之神以主之。凡诸动作兴举,出入起居,不知避忌。如遇官符口舌,则使人击聒。晓夜煎媰,多招唇吻。面是背非,动致口牙。盟神诅佛,始于讟议,终于诟诋。由是狱讼生焉,刑宪存焉。”[6](P578)其后有注曰:“天尊言诸官符赤口白舌之神者,乃天省下之恶曜也。盖因世人,不修正道,不畏公法,瀆雷褻雨,故遣此神以挠之。”[6](P578)这种观念在宋时民间亦有,宋人储泳《祛疑说》即云:“赤口,小煞耳。人或忤之,率多斗讼。”[16](P12)为了使人们免于此灾,道教创制了专门的道符。其具体方法是:端午日“写‘赤口字贴壁上,以竹钉钉其口中,云‘断口舌,……闽俗又端午日以二纸写‘官符上天、‘口舌入地,颠倒贴于壁间。”[8](P245)这被称为“钉赤口”。或者“以青罗作赤口白舌帖子,与艾人并悬门楣”。[15](P159)又或者“以生朱于午时书‘五月五日天中节,赤口白舌尽消灭之句”。[9](P254)这种习俗,还衍生出了另一种端午节物,即道理袋或赤白囊。其法为:“端午以赤白彩造如囊,一彩线贯之,搐使如花,俗以稻李置彩囊中带之,谓之道理袋”;又云:将赤白囊“或钉门上,以禳赤口白舌,又谓之搐钱”。[8](P241)即用赤、白两种颜色的布做成小口袋,袋中放入一些稻谷和李子,钉在门上。宋人以为,这样可以避免口舌是非,稻、李乃道理的谐音,意思是提醒人们要讲道理。

三、道教医药卫生思想与宋代端午节俗

除了凭借道教神灵、符法的力量庇护人们不受鬼邪、瘟病的侵犯外,艾、菖蒲、桃、柳、葵等被认为具有辟邪功效的植物在宋代端午节也备受欢迎。宋代民间将这些植物或者挂在门上,或者戴在头上,或者泡酒,或者做成果子,或者煎水沐浴,或者焚烧于室内,其终极目的都是为了护卫人的安全和健康。

在宋人的笔下,随处可见这些植物的身影。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八有:“自五月一日及端午前一日,卖桃、柳、葵花、薄叶、佛道艾,次日家家铺陈于门首。”[17](P170)《岁时广记》卷二十一引《岁时杂记》云:“端午以菖蒲或缕或屑泛酒”;[8](P238)“都人以菖蒲、生姜、杏、梅、李、紫苏皆切如丝,入盐曝干,谓之百草头,或以糖蜜渍之,纳梅皮中,以为酿梅,皆端午果子也”;[8](P238)“京都士女簪戴,皆剪绘楮之类为艾,或以真艾,其上装以蜈蚣、蚰蜒、蛇、蝎、草虫之类,及天师形象,并造石榴、萱草、踯躅假花,或以香药为花”;[8](P244)又引《金门岁节》云:“洛阳人家端午作术羹艾酒”。[8](P238)《梦梁录》卷三有:“又雕刻生百虫铺于上,却以葵、榴、艾叶、花朵簇拥;……杭都风俗,自初一日至端午日,家家买桃、柳、葵、榴、蒲叶、伏道,又并市茭、粽、五色水团、时果、五色瘟纸,当门供养。[8](P254)《武林旧事》卷三《端午》也载道:“意思山子数十座,五色蒲丝百草霜,以大合三层,饰以珠翠葵榴艾花。蜈蚣、蛇、蝎、晰蜴等,谓之‘毒虫……又以大金瓶数十,篇插葵榴栀子花,环绕殿阁。及分赐后妃诸阁大近侍翠叶、五色葵榴、金丝翠扇、真珠百索、钗符、经筒、香囊、软香龙涎佩带,及紫练、白葛、红蕉之类。大臣贵邸,均被细葛、香罗、蒲丝、艾朵、彩团、巧粽之赐。……而市人门首,各设大盆,杂植艾蒲葵花,上挂五色纸钱,排果粽。[15](P159)又有姜夔《越女镜心》下片云:“近重午,燎银篝,暗熏溽暑”,说明宋人常在这一天焚烧一些具有驱邪、去毒功效的植物,对室内进行熏蒸。除了这些方式,还有一种颇为著名的方法,那就是浴兰汤。所谓兰汤者,就是指加兰草煎的热水。端午节用兰草煎水泡澡的风俗在战国时代就已经存在。《岁时广记》卷二十一载:“《琐碎录》云:五月五日午时,取井花水沐浴,一年疫气不侵。俗采艾、柳、桃、蒲揉水以浴。又《岁时杂记》云:京师人以桃柳心之类,燂汤以浴,皆浴兰之遗风也。”[8](P244)可见,煎汤所采用的植物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苏轼《皇帝阁四首》诗云:“喜辰共喜沐兰汤”,晏殊《御阁》诗云:“沐浴兰汤在此辰”,均反映了这一习俗。

此外,宋人还常常选择这一天配制各种药剂。陆游《乙卯重五诗》云:“旧俗方储药,羸躯亦点丹。”在端午这一天储药、配药,是长期以来的习俗。《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四《洪崖先生》条称,洪崖先生就是在端午日捣药的:“井北一里许,于石碛上得五春臼,色握如丹,各圆深二尺余,相传为先生捣药处。土人云:每岁端午日未明,或闻捣药声,樵夫往往遇其余滓。”[6](P125)道经中所载的不少方剂也都标明是在端午这一天制的,如北宋道教徒汇编的《急救仙方》卷一一就有:“钓虫神功夺命散:……此药于端午日日未出时修合,先服纸丸,次同神仙秘法服。”[6](P654)

四、道教长生追求与宋代端午节俗

驱鬼、祛毒、制药等等,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身体健康,长生不老。这是道教文化的终极诉求。《岁时广记》引道藏《朝修图》云:“五月五日,乃续命之辰,其日可请道迎仙,请益寿。”[8](P247)为此,宋代端午节又有在手臂上系百索、续命索、延命索等习俗,苏轼“彩线轻缠红玉臂”之句指的就是这种做法。

所谓百索,实际上就是用红、黄、蓝、白、黑五中颜色的丝线合编而成。这种端午节物在宋代以前就有,只是此前人们多是把它系在门户等处。及至宋代,百索更多地被系到了人们的手臂上。宋人高承认为,百索源自于朱索,大约兴起于汉代,原本是为了装饰门户。《岁时广记》卷二十一:“《岁时杂记》:端午百索,乃长命缕等物遗风尚矣。时平既久,而俗习益华,其制不一。纪原云:百索即朱索之遗事,本以饰门户,而今人以约臂。又云:彩丝结纫而成者为百索,纫以作服者名五丝。”[8](P240)同卷又引《提要录》云:“端午日集杂色茸丝作延年缕,云辟恶延龄。”[8](P239)也就是说,系百索的目的是为了延长寿命。这些系在手臂上作为延命之用的丝带,也常常出现在文人的笔下。如向子諲《减字木兰花》上片云:“去年端午,共结彩丝长命缕。”刘辰翁《法驾导引》下片有:“长命缕、长命缕。儿女漫区区。”

由此可见,道教积极参与宋人的端午节日生活,对宋代端午民俗文化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这一方面丰富了端午节民俗文化的内容,赋予节日文化以宗教性,在节日民俗文化的演变进程中发挥了显著的作用;另一方面又使道教自身顺利进入民众的日常生活,扩大了其在民众中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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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黄永武敦煌宝藏(第129册)[Z]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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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宋)周密武林旧事[M]//笔记小说大观(第九册)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

[16](宋)储泳祛疑说(丛书集成初编本)[M]长沙:商务印书馆,1939

[17](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朱易安,等全宋笔记(第五编(一))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

收稿日期:2014-05-22责任编辑:许瑶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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