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来玉
瘫痪的种子
一颗瘫痪的种子,哭诉春天已过,还未找到一块落脚的土地,她的愿望很低,很低,就像穷人软软的脚步。
一颗瘫痪的种子,顶着发霉的名字,身陷城池。景色向晚,惨白的眼神兵临城下。
我也只能这样劝慰:“错过了命运,那就承认这个只有半个芽苞和残废的春天吧。”
关于时光的消费指南
手心里的时光,惹得我懵懵懂懂、慌慌张张——
一寸,购买纱裙,解黛眉间生长的荒凉。
一寸,白日做梦,一圈圈弄哭自己。
剩下一寸,去一条胭脂小路上抒情,翻唱老大徒伤悲的旧曲。
还有一寸,画一幅大海,噙住亿万鸥鸟的低鸣。
与我一起的自由
我不把我喜欢的头饰戴在你的头上。
我不打扰你。
角落的灰尘,你是干净的,我不碰你。你自由,我不把你装载到风的列车上。花朵是自由的,星星与我是自由的,我不涂抹你,吵闹你,不把你做成胸前的纽扣。我只躬耕在你的安静里。孩子与我是自由的,你可以挑食,穿腻一橱柜鞋子,把玩厌的贝壳扔进八点钟。
与我一起的自由。还有被割掉了头发的大地,还有柳树、荒草、藤条、禾秸……这些完全放松了的神经。
借一个窗口
凤凰山前,倚势而建。阳光充足的阁楼里,我想借一个窗口、一张旧木桌、一只粗茶杯。一座青山倒在一个湖泊的怀里。
握着一丛树的手行走,乘坐一片时光,把太阳和月亮喂养成诗歌中的金和银。
一个窗口,愿你把马匹从我眼里带走,留下一本书,第一页是青丝,最后一页是自发。
谁不说我正在死亡
春暖花开的时候,正在死亡——花丛中。草长莺飞的时候。正在死亡——在青草路上。白天到来时,影子一遍遍死——在地上。夜色笼罩时,人体一个个死——在月光下。
分明是一阵急风,不让我回头。一场雨水。为我寻找路径。
对面坐着,死,在你的笑眼里。离开你时,死。在你我疼醒的梦里。
三点时刻
谁的沉默,在静夜,发出布谷的喊声……纱的幔,守不住一世的黑。我在黑色的眼睛里,点起白色的忧伤。
我敷药,用铅一样的泪滴,检查肌肤上的风霜。
无法删除也无法劝和安营扎寨的它们,执意要烂掉羽毛里的骨头。
这个春天我该说些什么
如果把一生当作一次旅行,这个春天,我该说些什么?
花儿开了又谢了。我死了又活了。有些真相。活了又死了。
古树又将发芽,青草还会更行更远更生。
绿芽密集,但这并非缘于我的祝福。
你看它的神气,早已道破人世的秘密。
自己的囚徒
浮云漂游,流水远去时,我画地为牢。
胸口不平静,词语不干净,数罪并罚。
每天,我用祈祷过的手,摆放鸡的事狗的事;薄唇轻启,点数风的事雨的事;等披起旧夹袄,经过真的事假的事。
在万物底部,才捡拾一把反悔的小刀。
谁在袭击我
忽然明白,谁在袭击我,每一次都足以击倒——
那个乖巧的小姑娘,坐在村口,夜色被她哭得一片迷茫。泪水模糊了走过的人们……屋子里,母亲挑亮油灯,姐姐备好柴草和水,像备好眼泪和粮食。村庄不知她哭什么,皂荚树不知她哭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
村口的石凳挤满陌生的孩子,姐姐早已远嫁他乡——一个夜晚的街头,我终于抓住一双正在变成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