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麟
冬日晨光
冬天一大早儿,太阳从地球的南门出来散步。
北方的影子就狠劲偏北,西北风的攻势也越发凌厉……
大家都赶着上班,没有人注意到岁暮的晨光有多明亮!
可惜啊,城市巨大的螺旋桨,将整面阳光的绸缎绞碎——
漏在大路上凌乱的光影,其实是浮出海面的残渣、碎片……
镀金的高楼,恍若潜艇露在水面的塔楼,或是巨鲸的尾鳍;
而更多的人和街道一样——被遮蔽!
成了深海的游鱼……
一堵屏风,将暖暖的晨光拦在早晨之外。
我们被埋在——谁巨大的阴影里……
病房外的割草机
鸟鸣和晨曦退潮后,割草机就开始叫了——在四月末的清晨,在病房外的草坪。
不远处,麦穗正在渭北坡原,扬花、灌浆。
大片的春光,被理成流行的短发。
母亲的长辫子以及乡间的刘海,今后只有在梦里才见……
这持续的叫声,割伤养蜂人的眼——
到处是槐花的香,他不知该向哪里去!
它还割伤了一个儿子的心……
割草机走了。只留一堆新鲜的草屑。还散发着春天的血腥味!
在这季节的交口,母亲和草芥一样——
刚被做了断肠手术。疼的呻吟声,被割草机的嚎叫声,压得死死的!
在水一方
——南京夫子庙听古乐
(清远的流水,在庙堂淙淙萦绕。浪子循声而来,逆光的表情无法辨认。)
市井的嚎叫。大工业的尾气。
铺天盖地的招牌步步逼近……
走投无路的鸟类,不愿殉葬,只好在楼林的罅隙逃奔、流亡,风尘仆仆地找寻栖枝。
这危险的境际,让人想到搁浅的船:
心海再掀不起高潮,岸,便注定是自戕的坟场!
(在古幽的门廊逡巡,水声渐响。浪子在水一方,水波倒映在他沧桑的脸颊……)
溯流而上,黄河开始断流。
这暮春猛然间脆弱不堪,甚至忘记来路。
树叶宽阔的鳃,无力地翕张;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总想吮几口残漏的阳光。
一如我们曾经年轻的灵魂,在漂泊里无望地坚守,也不甘轻易妥协!
(金石雅乐,豁然清朗。浪子在水中央,百感交集,形容可掬……)
能识这青铜时代的胎记,该是夫子的慧眼吧。
抖落千年沉积的浮华,寻找五音之泉。
地层深处的暗河,就在眼前波光粼粼。
这可是生命的胎音啊!
谛听一种水的光芒,让我们回眸相望。
尽管有市声鼎沸,孑然前行的勇气无法阻挡——
在你的笑靥里沉醉
当经霜的枫叶,红着眼圈轻轻叩响大地的窗棂;当漂泊的浪子,在楼林的罅隙踽踽独行,内心倍感苍凉——
我读懂了这座城市焦渴的眼神,蓦然和你不期而遇,我变得不再忧伤。
赐一汪大水,竞让你秋波盈盈。
如玉、如月,如你当年飘逝的明眸,让我荒芜多年的心坎,重又涌动暗香;
候鸟从你的头顶急急飞过,我却从它寂寥的翅下,听到故乡的呼唤;
灯火在你的眼中愈加阑珊,我却从它摇曳的灯影里,看到母亲的脸庞……
回望街衢,广告牌和尾气指数一样凶猛;透视灵魂,急切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而这条大河,眼看要和淳朴的民风一起断流么?
古渡听涛,难道只能在发黄的《诗经》里低吟浅唱?
拍遍栏杆,市声鼎沸,而魂归何处?
今夜明月清风,让我拥你人怀——作一枚无忧的浮萍吧,在你美丽的心海徜徉。
山影重重,桨声欸乃,且拾一枕星河,梦回故乡……
荷尔德林有言:诗意地栖居。临水而立,有你这一腔情怀,便有了平仄铺排的诗行。
湖水静谧,随风的涟漪却藏不住你的笑靥;而我,已随一群快活的野鱼,连夜描画这一池潋滟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