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正剧的“史诗”

陈丹

北平无战事》的走红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

娱乐化浪潮下，正统大剧渐有被边缘化的趋势，但《北平无战事》这部严肃的历史正剧播出后收视却一路走高，首轮上星播出19天中有10天登顶收视榜首;播出期间，更是引发了一场媒体报道热潮，成为2014年下半年的一个文化事件。

“它只是扎破了目前电视剧市场的一些弊病。真正好的作品应该既有艺术价值，同时也符合观众的审美趣味。《北平无战事》是一个艺术化的电视剧商品，它的热播正是一部好作品在市场上应有的状态。”在制片人侯鸿亮看来，《北平无战事》不仅不“反市场”，而且是一部还原市场本质的电视剧作品。

险些流产的"大片"

“这部《北平无战事》，我更多地是想唤起大众一种文化回忆和感觉。”在《北平无战事》总制片人、编剧刘和平看来，历史形成的文化符号深刻影响着每一代人的文明进程和生活。《北平无战事》的诉求，一是让人们感受到民国时期的文化形态;二是理解中共为什么能够取代国民党，以及带来了怎样的一种新文化形态。

刘和平对史实很执着，他走访了中国台湾、美国，查阅了大量历史资料，甚至包括一些未解密的日记。写作剧本时，刘和平的工作室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墙纸”——剧情的时间梳理、历史大事件以及每个角色的衣食住行。

为了坚持自己的理念表达，刘和平7年间经历了7次撤资和两次拍摄团队解散。刘和平很清楚人们对剧本的顾虑：一是认为这部剧与现代主流收视人群有距离，收视失败也就意味着投资失败;另一个原因是审查。不少投资方和导演、制片人都希望刘和平能基于以上两方面考虑修改。“他们都很有诚意，但这两个方面我都不可能妥协，一妥协就不是今天的《北平无战事》了。这个剧我有整体的构思，也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无法讨价还价。”

2011年，投资人李力接触到了剧本，成为该剧第一个稳定的投资方。2012年，李力将该项目介绍给儒意欣欣的执行董事柯利明，儒意欣欣成为《北平无战事》的第一大投资方。“你们有没有一种信念，以一亿甚至一亿多的资金来投资这部剧，而我用接近晚年的6到7年的生命来投资这部剧，我不会对自己的生命和时间不负责任。”刘和平用诚意打动了投资方。两个投资人和刘和平共同组成了《北平无战事》的核心决策团队——制作小组。投资成本多少、请什么样的制作团队、选什么样的演员、达到怎样的制作高度等等，都由制作小组拍板，而刘和平是制作小组组长，拥有一票否决权。

这次投资到位后，刘和平开始筹备组建第三个拍摄团队，制片人侯鸿亮和导演孔笙正式加盟。

剧组的“最大公约数”

侯鸿亮和孔笙接下《北平无战事》这个项目缘于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简称广电总局）电视剧管理司司长李京盛的一个电话。“ 李司长说有一部刘和平写的1948到1949年这段历史的剧，是广电总局的重要项目，希望我们能认真对待。”侯鸿亮表示，当时他和孔笙已经有其他项目的排期，但看到剧本后，一致认为所有的计划都可以为之改变。

“《北平无战事》是很难遇到的一个剧本，一个真正艺术化的商品。”个人表达和市场需求的平衡是多年来侯鸿亮和孔笙的共同追求。《北平无战事》的历史和人文价值激发了孔笙的创作欲望，侯鸿亮也看到了其中顺应市场的商业属性。“《北平无战事》把历史、金融、谍战等不同类型的元素有机融合在一起，而谍战题材正是市场流行的商业类型;剧本的人物张力、情节张力也特别饱满，这些都能够吸引观众看下去。”

刘和平用惺惺相惜来形容与侯鸿亮、孔笙团队的合作。“很多事情不用你去说，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寻求最好的配置来完成拍摄。”侯鸿亮表示，制作团队希望能将这部剧打造成行业的一个标杆。“剧本的高度在此，我们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是，各个制作部门和各环节都要和剧本的高度保持一致。不管是演员的表演，还是镜头语言、场景、服装等，我们希望能够达到行业内的顶尖水平。”

在《北平无战事》1.5亿元的投资中，制作费用占一半以上，场景、服装都力求展现出当时的历史质感。侯鸿亮透露，为了复制民国时期的社会环境，剧中许多重要场景，如方家大宅、西山监狱都用了很长时间搭建。“刘和平有次去西山监狱场景探班，一进大门就心下一惊——场景与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同样讲究的还有电视剧的镜头语言和场面调度。孔笙表示，《北平无战事》不同于其他剧本，心理描写特别多，戏剧冲突更多是一种暗流涌动。“如何把故事所要传达的东西还原，在视觉上予以呈现，让观众感受到剧中人物心理的痛苦与复杂，是拍摄最大的難点。” 为了将心理描写转换为镜头语言，孔笙在光影运用、镜头运动、场面调度以及后期特效上都下足了工夫。

“现在电视剧制作对服装造型、光影运用越来越不讲究，但这些对于大众审美的影响不是未来用钱能够买回来的。”侯鸿亮认为电视剧制作者需要对观众审美趣味的培养承担起责任。

虽然汇聚了刘烨、陈宝国、倪大红、焦晃等众多实力派明星，但《北平无战事》演员费用支出并不高。“酬劳、档期、排名，对于其他剧组来说也许是问题，但在我们这儿都不是问题。挣钱不是这些参演演员的最终目的，对他们来说，在一部文艺作品中发挥演员的功能，塑造人物形象才是最重要的。”

在4个月的拍摄过程中，剧组演员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做功课，没有人出去玩，没有人聚会喝酒，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目标——完成一部好作品。《北平无战事》的拍摄让侯鸿亮看到了行业健康发展的方向——以作品为本，将各个部门的专业性发挥至最佳。

回顾自己与孔笙的合作之路，侯鸿亮表示，相互理解和一致的审美追求是双方达成稳定合作的基石。“我能从制片的角度来理解创作，他能够从创作的角度来理解制片。当分歧出现时，双方都会妥协、让步，达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刘和平将剧组间各方的妥协与配合称之为“寻求最大公约数”。

团队的有效协同背后还需要一套严格的工业化生产流程。电视剧制作是商业行为，必须遵照商业规律。侯鸿亮表示，前期筹备工作很充分，导演一天要拍多少戏，各部门的进度，场景什么时候进行改造、搭建，凡此种种皆有详细计划。“《北平无战事》的所有环节都是按照预算进行。”

2013年8月上旬，《北平无战事》顺利杀青。

口碑助推收视

审查过程也非常顺利，广电总局给出的修改建议非常细化，但并不伤筋动骨。之前审查的最大障碍——剧中的反腐内容，恰好迎合了当下的社会氛围。

但在发行上，《北平无战事》却遭遇了挫折，首轮发行并不如意。电视台虽然普遍认为这是一部高品质剧集，但对其商业前景有所顾虑。发行期间，《北平无战事》投资人之一杨晓伟曾经根据电视台的建议找人剪辑了另一版本，刘和平看过后气得犯了病。

最终，《北平无战事》按照原来版本由北京、天津、河南、山东四家卫视首轮播出，其中最先有定论的是北京卫视。电视版权的谈判僵持良久，相反网络版权的出售却很顺利，爱奇艺很快就决定买入。

大剧遇冷的市场环境下，《北平无战事》的市场反应备受业内人士关注。10月6日，《北平无战事》在北京、天津、河南三大卫视黄金时段同步播出，山东卫视非黄金时段播出。北京卫视CSM50城0.65%的首播收视率表现中庸，但在高口碑发酵下，收视率持续攀升，最高达1.3%，首轮播出19天有10天荣登收视榜首。

侯鸿亮坦言，《北平无战事》的宣传并没有过多投入，一般通过看片会等形式，很质朴地把该剧的一些特点进行了宣传。“这个剧的宣传不是制作方营销出来的，而是由于剧本身在民众、媒体中产生了一些共鸣，变成一个社会话题，进而推动着该剧的收视和影响力。”

口碑传播同样在“大V”之间进行着。王蒙将《北平无战事》推荐给了《锵锵三人行》的主持人窦文涛，窦文涛将该剧介绍给了更多身边的朋友，甚至还有很多港台学者与媒体人。微博、微信上，关于《北平无战事》的讨论也持续蔓延。侯鸿亮表示，《北平无战事》将很多多年不看电视剧的观众又拉回到荧屏前。

电视剧播出后，刘和平曾在微信朋友圈发文，“这个戏我确实用心太深，今后就是想如此用心也无精力了。夕阳西下，古道瘦马，只希望病树前头万木春。”

如今，《北平无战事》的二轮播出已在广东卫视收官。侯鸿亮透露，该剧目前已经收回成本并有盈余。“一部好剧，他未来产生价值的周期，要比一般的电视剧长很多，这也是一部真正的精品剧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