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奎斯比我小六个月。当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名叫奇奥的男孩的母亲了。在她怀上我们自己的儿子、朱利叶斯·欧文二世(简称J)的时候,我们决定结婚了。在我接受特奎斯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也一定要接受奇奥,我要成为奇奥的父亲。在奇奥和J之后,我和特奎斯又先后生了女儿贾兹明和儿子科里。
在有了孩子之后,我也想在家里陪着孩子玩耍,希望参加每一次家长会,希望和孩子一起做游戏,一起打篮球,我甚至想每天都开车送孩子们去上学。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是一名职业球员,在孩子上学的时候,我可能是坐在飞往客场的飞机上,或者可能在外地的酒店里。这就是职业球员最痛苦的地方,每个赛季都要有若干个星期远离家庭,肯定会错过孩子的生日,孩子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吐字的场景,所以我憎恨去打客场。
我的朋友曾经告诫我说,我当父亲之后最大的挑战在于,我出身很贫困,但是我的孩子出身就很富有,我们很难在我们长久培养起来的入不敷出的恐惧感和我们的孩子不知生活艰苦的现实中取得平衡。我们想给我们孩子世间所有的一切,比如说最新的玩具,最好的衣服,上最好的学校。为什么不呢?我们的孩子应当享受到我成功之后的成果,但是对我们夫妻来说,我们在给孩子提供无尽的物质享受的后面,的确是做错了点什么。
我认为,我们的错误在于我们试图亲自去解决孩子遇到的每一个问题。比如说,奇奥和J在学校有问题了,或者没有和老师相处好,我们不是去告诉孩子要坚持住,看看事情会有什么进展和变化,而是马上就给孩子转学,从一个私立学校到另外一个私立学校。
我也是一边实践一边学习如何当父亲,这是比打篮球更有挑战性的工作。
在奇奥12岁、J11岁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告诉我,我的两个孩子正在他们就读的私立学校后面抽烟。因为我的孩子是名人的孩子,所以他们也受到了比普通人更不寻常的关注。所以,我觉得当“J博士”的儿子也不容易。
晚上,我把两个孩子叫到我面前,问他们今天去什么地方了。
他们回到我说,“什么地方都没有去。”
“为什么你们今天放学回家晚了?”
“我们今天打了一会儿球,”奇奥说。
我点了点头。“假如我告诉你们,我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人说你们两个人今天在学校后面抽烟。是不是这个人在说瞎话?”
两个孩子马上就意识到他们被识破了。我能从奇奥的眼神中看到,他正在思考是继续编制瞎话呢,还是如实坦白交代。
最终,他们坦白了。
由此引来了我的一番说教。关于诚实,关于吸烟,关于毒品。我还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帮助他们,我和特奎斯都会倾听他们,为他们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奇奥点头,同意而且允诺以后说实话。
但是我不理解的是,这两个人总是对我说瞎话,从来不实话实说。我和特奎斯对此有极大的挫折感。为此,我和特奎斯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也专门咨询过专家,但是全不奏效。从我这方面来说,我的错误就是频繁地给他们更换学校。我的孩子的成长过程和我截然不同。我当时上学根本没有选择,只能上公立学校。而现在,由于我们有了经济基础,所以我们在给孩子选择学校方面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我在教育孩子方面犯下了巨大的错误。或许我是过度补偿了我没有过多时间陪伴孩子的缺失。我的工作是打篮球,比赛的时间不是我能选择的,是强制性的。所以,我失去了和孩子相处的时间。
此外,我的孩子总是贴着“J博士”的标签。他们周围的朋友总会在他们身边耳语,他们事情都不需要担心,因为“你们的爸爸是J博士”。而我的爸爸是谁,这个问题谁也不关心。所以,这就是我和孩子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如同父亲是儿子心目中的北斗星一样,一个大哥哥也在小弟弟心目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奇奥比科里大9岁。在科里心目中,奇奥是完美无缺的。在我们批评奇奥的时候,科里总是在一旁说,“不要管他。你们为什么冲他喊叫?”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奇奥已经开始触犯法律了,原因是酗酒和吸毒。随后的事情就奇奥经常出入戒毒中心,我们夫妻就要经常去探视。我们对奇奥说,我们是多么多么爱他,他是多么多么令我们伤心。每一次奇奥都有一番痛改前非的誓言,但是维持不了几天,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特奎斯决定再也不探视她的儿子了。
奇奥对于社会有了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
他说,“你知道费城北区为什么贼多吗?因为他们必须去偷,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没有任何人给他们以尊重,所以这就是他们偷窃的原因。所以他们偷窃是应当的。”
“真的吗?”我说。“你容忍他们入室偷窃,就是因为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
“对?”
“如果他们偷了我们家东西,该怎么办?”
奇奥想了想说,“这不行。我说的不是他们来偷我们家,我说是他们去偷别人家。这是可以的。我能理解他们心里怎么想的。”
“那么就不在乎法律了?”
奇奥一耸肩膀,“法律管什么用呢?”
我尝试着去理解奇奥的想法,但是我无法同意他。这是美国,这是一片充满机遇的土地。只要你努力,你总是能够达到你的目标,而且不违法。
奇奥永远是我的一个心结。他多次进出监狱。他甚至告诉我,他不在乎监狱,他甚至很享受监狱生活。我始终无法理解他,我们可能不会成为朋友,但是我们仍然是一家人。一个父亲永远爱他的儿子。
在帕特·威廉姆斯成为奥兰多魔术总经理之后,他邀请我担任魔术的篮球事务副总裁,给我的报酬是一年100万美元。于是,我就来到了奥兰多。在科里高中毕业之后,特奎斯和科里也一起来到了奥兰多。科里和奥兰多魔术选中的科里·马盖蒂相处得很融洽。两个人有着一样的年纪,而且马盖蒂出自杜克大学,非常守纪律,他可以给科里充当榜样,我非常高兴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对科里说,如果他不想在奥兰多上大学的话,他就必须找一份工作。于是,科里就在一家面包房找了一份零工。
2000年5月29日,特奎斯和我在为一个家庭晚会做准备。特奎斯要科里去面包房买一些面包。科里钻进他的黑色大众帕萨特,系上安全带就走了。
当科里18岁的时候,我们曾带着他去休斯顿访问过前NBA球员和教练约翰·卢卡斯开办的戒毒治疗所。几天之后,约翰给我打电话说,他不认为科里已经吸毒上瘾了。尽管科里很显然很享受毒品,但是医生和律师都说,科里还没有上瘾。由于有了奇奥的教训,在科里戒毒这件事情上,我努力走正确的道路:治疗、给予家长的关爱、循循善诱。
在我看到科里开车走远的一瞬间,我还试图告诫自己,尽管我之前在对待奇奥和科里戒毒方面的事情多次失败,但是这一次真是不同了,或许科里这回真是改变了。
但是当科里当晚没有回家的时候,特奎斯和我努力应付完晚上聚会,同时还交换着眼神,心里猜测科里可能又去购买毒品了。直到我们上床休息了,科里还没有回来。我们夫妻非常生气。等到我第二天去上班,我试图集中精力去工作,但是整整一天,我都感觉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因为我打电话回家,得知科里仍旧没有回来。又煎熬了一个晚上,我们决定报警了。警察确认科里的确出现在面包房,而后又路过了面包房附近的健身中心。而从健身中心,正好是直通我们家的路线。在科里失踪的消息公布之后,我们得到了上千条线索,但是任何一条都没有展开。
我记得在我们球队输掉了东部决赛或者NBA总决赛之后的感受,那种感受是,尽管我们很努力,我们仍旧赢不了球,波士顿(凯尔特人)或者洛杉矶(湖人)夺走了胜利。无论失败的感觉有多么沮丧,但是都无法和失去和亲人联络时的焦虑相比。我不知道科里在哪里,他或许正在经历着最艰巨的痛苦,但是我却无能为力,我甚至没有能力去找到他。
身为“J博士”也有很多优势,其中一条就是发动媒体。我出现在《拉里·金访谈》节目中,请求全美国人都来帮助寻找科里。克林顿总统甚至派出了特工小组来参与调查。我们甚至聘请了一位巫师来判定科里的方位。巫师说,科里此时正在水中。我们仔细地搜寻了附近的湖泊和小河,都没有找到科里。
在科里失踪了38天之后,一个我们住所附近居民区的看门人说,他曾经看到科里开车从他们的大门经过,他以为科里是该居民区的住户。
在这片居民区的一侧有一条用砂石临时铺设的路。砂石的走向由施工队决定,取决于施工队下一个施工地点。而紧挨着这条砂石路就是一个水塘。警察根据这条线索,从空中拍摄了照片,发现这条砂石路被移动了。在一个多月之前,这条砂石路的确是从水塘旁边经过,连接上通向我们家的一条柏油路。而由于施工的原因,这条砂石路在水塘前面突然中止了。如果你开得太快,加上你用砂石路面指示路径,前面的水塘几乎就是看不见的。
这个水塘只有8英尺深。警察最终发现科里的车沉在了水塘里。科里的尸体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直接开进水中,水压使得科里无法打开车门。
我聆听了警方给我解释科里致死的原因。包括车是沉的,当车入水的一瞬间,科里的身体是如何向前移动的。我想到了科里当时经历的恐惧,车在下沉,但是我的孩子却无法打开车门,慢慢地窒息。在那一刻,我的孩子是多么孤独啊!
科里离去的那一年是一段苦痛的岁月,我试图用工作缓解我的哀伤。我的身体还可以,但是我的精神已经不在了。特奎斯和我无法释怀我们儿子的死亡,我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最终选择了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