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与《现代诗风》

2014-04-29 16:26林夏
河南教育·高教 2014年3期
关键词:徐迟现代派戴望舒

林夏

1935年10月10日,上海脉望社出版了一本杂志,刊名《现代诗风》。

1933年,戴望舒还在法国时,这年5月29日,他的最亲密朋友施蛰存给他写信说:“我现在编一本季刊,定名《现代诗风》,内分诗论,诗话,詩,译诗四项,大约九月中可出第一册。你如高兴,可寄些小文章及译诗论文来,不过没有稿费。”(孔另境编:《现代作家书简》)

这一计划的实现却在两年以后。

1935年夏天戴望舒回国,施蛰存在《文饭小品》杂志登出了《戴望舒先生主编诗杂志出版预告》,为《现代诗风》“热身”:

望舒要想办一个关于诗的杂志,已是好几年的事情了。一向没有机会能实现他的愿望。最近他从西班牙法兰西漫游回来,看见我正在办《文饭小品》,便也有点跃跃欲试。他问我:“《文饭小品》生意如何?”我说:“本钱太少,有点周转不灵,但总得撑持下去。”他说:“诗杂志销路有无把握?”我说:“送人则准有三千本可送,卖钱则连一千本也不敢担保。”但是他终于决定要替诗坛热闹一下,编刊一个关于诗的两月刊,定名《现代诗风》。由脈望社出版部出版。

10月初,《现代诗风》面世,双月刊,大三十二开本,七十二页。封面横排的刊名下标出“戴望舒主编”,施蛰存为发行人。不过,论者则认为:“实际上它主要还是由施编辑的。大概望舒的诗名很盛,精明的施很懂得这一点,所以要以望舒的名义出这个刊物。”(北塔:《雨巷诗人:戴望舒传》)杂志如《预告》所言,“内容大概分作诗,译诗,诗论,诗话,诗书志诸栏”。

《现代诗风》俨然是现代派诗的大本营。何谓现代诗?1933年,施蛰存在《现代》中说:“《现代》中的诗是诗,而且纯然是现代的诗,它们是现代人在现代生活中所感受到的现代情绪用现代的辞藻排列成的现代的诗形。”(《又关于本刊中的诗》)《现代》聚集了一批尝试现代主义创作方法与技巧的诗人。《现代诗风》第一册的诗人有施蛰存、戴望舒、路易士、徐迟、金克木、徐霞村、林庚等,这是《现代》停刊后现代派诗人群的又一次集结。论者称《现代诗风》:“大概是新诗史上唯一称得上具有纯粹现代派诗风格的诗刊。”(陈丙莹:《戴望舒评传》)

徐迟写城市园林里的光,写雨中人海里的伞。诗中对于都市现代物质世界的沉醉和把玩,充满着现代气息。他捕捉眼前的都市光色与心中一刹那感觉,“光:一个门户/光:一个窗子/光:一个道路的圆晕”(《夜的光》),“啊,雨,永远是雨/在伞上”(《雨》)。营造的意象简洁优美,颇有印象派绘画的韵味。

玲君的《铃之记忆》是《山居》(外二首)之二。诗人写的不是“铃声”,而是“记忆”:

如银色之吹管,

冷气透过做琥珀色神秘之林屋,

海上浮来了薄暮的景色。

而又骤然变成苍老气息的,

翻开辉煌的古代旧事,

哓舌在迷茫的夜里。

我听见了闪动在吉卜赛人的野火旁

那奇异的车铃的声音;

我听见了,在往昔莫斯科的夕暮

那哥萨克骑队的马铃声音。

你交结了浮动的

青的天,水,树,梦于一色,

又魔法地摇去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做为时时思忆的依据。

诗句表现了一种超现实的情感体验。玲君(1915—1987),原名白汝瑗。生于天津。后就读于西南联大。1938年到延安,1949年后在《黑龙江日报》和黑龙江大学任职。

诗作还有施蛰存的《小艳诗三首》、金克木的《春病小辑》十首,“现代派诗人们在面对自我的时候,也往往带着一种传统才子的柔弱多情与伤感,病恹恹地顾镜自怜”,他们经常写春天的小病,“通过个人的三春小病,表现自己的‘优雅情态和心境”。(张林杰:《都市环境中的20世纪30年代诗歌》)

译诗有刘呐鸥译日本西条八十的作品,诗论有周煦良译英国艾略特的《诗的用处与批评的用处》。戴望舒译的《苏俄诗坛逸话》、杜衡译的《英国诗人拜伦书信抄》,丰富了刊物的趣味。

这一册《现代诗风》作为补白登出的诗集出版简讯,也是文采斐然的诗坛史料。如,戴望舒的定本第一本诗集《望舒草》:“戴望舒先生的诗名,是从他的第一诗集《我底记忆》建设起来的,但是《我底记忆》中有一大半的诗都为作者后来所不自满,因此作者在一九三二年出国之前,编定了他的定本第一诗集《望舒草》。”李长之的第一部诗集《夜宴》:“李长之先生是年来最有成就的文学批评家,但同时也是一位诗人。”“人们倘若怀疑一个批评家能不能写出好诗来,那么请一读这首《梦里的诗句》:她底爱/为什么不浮在流水上/漂漂地送过来呢/——水是没有空隙的呀!”再如,路易士的第一诗集《行过之生命》的“一种新的风格”、林庚的第二诗集《春野与窗》的“一种新的尝试”,书讯中都着意点出。

《现代诗风》第一册上一般刊物常用来刊登发刊词的位置,却是施蛰存的《文饭小品废刊及其他》启事。他说:《文饭小品》停刊了,“《现代诗风》两月刊,说不定又是一注亏本生意,鄙人因为自己也不敢担保它的寿命,所以这回不再预定了。”料想不到的是,第一期1000册很快卖完。但戴望舒并没有趁热打铁继续编第二册,原来他另有宏图。20世纪30年代初的诗歌界曾有着南北对峙的局面。北方诗派包括新月派和后期新月派,南方诗派包括现代派诗人群及其后起之秀。戴望舒希望南北诗派联合起来,要创办《新诗》月刊。(鉴于种种原因,《新诗》排斥了左翼诗歌界。确切地说,它只是团结了当时诗坛的一半人马。)

戴望舒为这个新计划的谋划实施,付出了很多心血。从国外回来不久,没有固定收入,而结婚成家,父亲故世,老母要养。他就是在这样的窘况中筹办《新诗》的。出版经费共同筹措,戴出200元,路易士、徐迟各出50元。1936年夏天,戴望舒组建了“豪华”的编委会,有戴望舒、卞之琳、梁宗岱、孙大雨、冯至共五人,戴是主编。新诗社就设在上海亨利路永利村三十号戴望舒的家中。徐迟回忆:“在上海的一家名叫‘蜀腴的川餐馆,新诗社宴请了一次客,届时,编委到四人,只卞之琳因在北京没有来。赴宴者有路易士(即著名诗人纪弦)和周煦良,邵洵美,和一位女诗人严文庄,和我,共有九人。”(《悼冯至》)徐迟和路易士协助编辑,办理杂事。戴望舒曾想把徐迟和路易士也列入编委名单。据路易士说,是他俩主动要求望舒别把他们放进去的。路易士的理由是,他出了钱而成为编委,会有“捐官”之嫌,而且那时他已成名,不需要靠这个编委的虚名。徐迟也表示了婉拒。望舒本来还想在杂志上指明他俩是执行编辑,但也被二人拒绝了。(纪弦:《戴望舒二三事》)

《新诗》创刊号10月出版,仅出一册的《现代诗风》也就“无疾而终”。

当时的《六艺》杂志有人在文中唏嘘慨叹:

成为(一九)三五年度的sensatidn的《现代诗风》正如它的题名一样,虽然吹动了不少人的恋思,还是季节风似地吹了过去,没有回来的消息。(江兼霞:《1935年度中国文学的倾向、流派和人物》)

《新诗》前后刊行十期。1937年7月,因抗日战争爆发而停刊。

《现代诗风》和《新诗》的以意象创造为核心象征的现代派诗人群体,在诗歌创作和理论探索上取得了最富先锋性的思考和成绩。戴望舒自是现代诗派中的健将,徐迟给予了高度评价:“历史自会证明,他是中国新诗史上一位最重要最主要的诗人。中国现代诗的桂冠,毫无疑问地,应当是属于他的。虽然直到今天还不是,但我还要在这里写下这个预言。”(《我的文学生涯》)

责编:思 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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