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的书学思想与文学思想关系研究

2014-04-29 14:15吴彩虹支媛
青年文学家 2014年32期
关键词:文学思想黄庭坚用笔

吴彩虹 支媛

本文为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2013年青年项目研究成果,项目名称:“‘宋四家书学思想及其与文学思想的关系研究”,项目编号:13GZQN04。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32-0-02

黄庭坚是宋代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他与苏轼并称为“苏黄”,其诗歌创作开辟新境,是“江西诗派”的开创者。他的书法独具特色,与苏轼、米芾、蔡襄一起被后人誉为“宋四家”。他提出了许多文艺理论的观点,对书法学习颇有自己的见解,笔者将其保留下来的文论进行研究之后,发现他的书学思想与文学思想有着诸多的联系,将两者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有利于对黄庭坚书法艺术和文学艺术两方面的研究。

首先,对感悟的重视在黄庭坚的书学思想和文学思想中都有所体现。黄庭坚受苏轼的影响对佛教颇有研究。佛教禅宗讲究的是一个顿悟,也就是自己对万事万物的感悟程度影响着自己的成就。黄庭坚将这一思想用在论书中,认为学书也要看学书者的感悟能力,这将是决定其学书成就的主要因素。黄庭坚的草书开创大草书写风格的新篇章,字势的开张给人以飘荡之感,笔画的沉实给人以稳健之感。他的草书是以中锋用笔为主,用长锋羊毫,执笔稍高缓慢书写,方能得其方法而学之。传说,黄庭坚就是在坐船时,看到船夫划桨而悟得草书的书写笔法。船夫划桨是借用浆传导力量和浆划水的阻力,而使得船在水中自由航行,黄庭坚草书执笔方法是借用笔杆的传导力量和笔毛在纸上的摩擦力,使得字变得沉实而稳健,这两点从物理力学的角度来说有着同种效果。他自己在《书自作草后》中这样说:“旧为陈诚老作此书,不知乃归杨广道已数年。余谪黔南道出尉氏,广道持以相访,茫然似不出余手,梵志所谓‘吾犹昔人非昔人耶!绍圣甲戌在黄龙山中忽得草书三昧,觉前所作太露芒角。若得明窗净几,笔墨调利,可作数千字不倦,但难得此时会尔。”这里所提到的陈诚老和杨广道均不详说的是何许人也,但不难推断出,陈诚老曾经向黄庭坚求与的字幅转送给杨广道,许多年后黄庭坚被贬途中路过尉氏县时,杨广道拿着陈诚老曾经所求之字,竟茫然不知此字是出自黄庭坚之手,这让黄庭坚感到很诧异,自己的字竟会有如此大的改变,于是感叹道“这可能就是梵志(佛教以外的其他的教徒)所说的:‘我像古人而又不是古人吧。”1094年黄庭坚在安徽,忽然之间觉得悟得草书的书写诀窍,感觉到从前所写的草书太过于锋芒毕露,此时对书法艺术有了新的体会和感悟,要趁此时酣畅淋漓的写个尽兴。此段书论说的是他在被贬今天西南贵州附近之时的感悟,也许此时的他在政治上的失意,正是他书法艺术感悟更深邃、更沉稳的因素之一,也使得他对自己的评价少量之前那种年轻气盛的骄傲,增加些许的冷静观赏和客观评价。

黄庭坚在文学思想中所表现出来的重感悟,主要表现在由人和事物引出作者情感或者是想到的道理。在他的诗词中,很多都是从眼前所见引出对社会、个人、人生等方面的思考和感悟。例如:詩歌《池口风雨留三日》便是很好的一个例子。首联先从一座孤城写起,然后写到当时的恶劣天气,被风吹雨打三天,可怜普通百姓只能以简单的蔬菜为食。此联既体现了山谷见物而感的特点,又体现了他见人而感的特征。颔联山谷从眼前凄凉的实景,陷入了沉思,放眼望去,无意中看到了远处的山像属于鸟,便想到自己不得志的境遇。此处是黄庭坚见物而感成句。颈联是明显的见人而感,看到渔翁收网这一场景,山谷反而感悟出新的处世道理来。最后尾联,写到自己排解苦闷的方式,那就是到书中去寻找乐趣。这首诗从眼前的景物和人引发了诗人的情感,以及对待人生、对待仕途的想法和态度,充分体现了黄庭坚在文学创作中重感悟的思想。在黄庭坚的文学创作中一草一木、一虫一鱼,都可以引发他对人生的思考,对为人处世之理的深思。如其在《书幽芳亭》一文中从兰花的生长特性,引发出对君子贤人的称颂和惋惜,其中也不乏对自己品德行事的一个鞭策。这种托物言志的、寓理于事的创作手法,在黄庭坚的文学创作中比比皆是。

其次,对艺术技巧的重视在黄庭坚的书学思想和文学思想中均有所体现。书法技巧的基础主要是用笔,因此黄庭坚非常注重用笔。黄庭坚非常重视写字时的用笔,觉得书法中的用笔就像佛家眼中的字眼,认为学习书法首先要学用笔,他在《跋与张载熙书卷后》中说:“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虚指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这里黄庭坚首先强调的便是,学习书法首先就要学如何用笔。他所提到的“双钩”执笔法,又称为“五指执笔法”,即五个手指分别是擫、压、钩、格、抵。如果采用五指执笔法,那么手指一定是牢牢的抓住笔杆,而手掌是一个椭圆形的空心。这种执笔方法使得五个手指都可以为写字用力,有利于八个方位的出力和收力,增加毛笔书写时的灵活性和书写空间。在黄庭坚的《自评元祐间字》中记载这样一段话:“往时王定国道余书不工,书工不工是不足计较事,然余未尝心服。由今日观之,定国之言诚不谬。盖用笔不知禽纵,故字中无笔耳。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因为自己写字时不知道轻重缓急,所以字中没有用笔微妙之处细节变化。这里黄庭坚强调的是写字过程中用笔的轻重缓急,用笔的轻重缓急会直接影响到笔墨线条的粗细和质感。用笔轻则线条细,用笔重则线条粗,用笔缓则线条圆润,用笔急则线条平直,线条细则显得字比较瘦劲,线条粗则显得字比较厚重,线条圆润则显得字比较结实,线条平直则显得字比较流畅,当然这四种用笔形式无论哪一种如果用过之,那势必会造成过犹不及的效果,而且想写好字也不是只擅长其中一种的用笔方法就可以,要四种用笔方法恰当的交替使用,适时的进行变换,这样才能使得书法艺术有着无穷的魅力。黄庭坚对用笔的研究如此细致,足可见其对用笔的重视程度。

黄庭坚在文学思想中重技巧的具体表现,是对诗歌练字的讲究、用典的追求和诗歌韵律的研究。黄庭坚对诗句的用词、用句及用典都是很有来处的。黄庭坚的诗歌还主张“宁律不谐而不使句弱”的观点,创作拗体律诗。拗体律诗首先是由唐代的杜甫尝试创作的,但是杜甫只是偶尔为之,黄庭坚则成了这种诗歌的主要创作者。以黄庭坚的诗歌《寄黄几复》为例,“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苦瘴溪藤。”这首诗几乎体现了黄庭坚所有的诗歌创作的特点。首先第一句就是引用《左传·僖公四年》楚子与齐桓公“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之语,意在表现与朋友相隔遥远的思念之情。其实黄庭坚当时是在德州,而黄几复在广州,虽然都是毗邻海边的地方,但是其实跟海没有什么关系,黄庭坚用“海”这个词语就是在引用古语强调他对朋友的相思之情。第二句可谓是黄庭坚“点铁成金”的句子,大雁拒绝为我捎一封相思的信去,自己的相思之情更加无以复加了。“寄雁传书”是杜甫在《天末怀李白》的诗里说的,“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黄庭坚换了一个说法,更显得凄凉,雁儿肯为杜甫传信,只是慢了些,但是到了黄庭坚这里,连传都不愿意传,杜甫还有盼头,但是他却盼都不用盼了。颔联中的“一杯酒”与“十年灯”相对照,“一杯酒”出自杜甫的《春日忆李白》中的“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而“十年灯”是黄庭坚为了句意的相互照应而自创的,表现出黄庭坚对诗句用字练词的讲究。颈联前一句两平五仄,后一句四仄三平,与古诗正常的韵律完全不一样,是黄庭坚诗歌中典型的扭拗风格。不过这似乎也与黄几复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的人品形成了一个映衬。尾联既与首句相呼应,又表现出浓郁的伤感情怀,涵义深刻,引人怜惜。此诗用典颇多,情感真挚,奇峭拗折,用古引新,充分体现了黄诗的特点,同时也是黄庭坚重技法的文学思想的体现。

再次,格调的高雅是黄庭坚在书学思想和文学思想中共同的追求。重韵,便强调书法中的学问文章之氣。黄庭坚自小便饱读诗书,现存黄庭坚最早的诗作《牧童》和《送人赴举》分别作于七岁和八岁,可见其少年之时,已是才华横溢。所以他的字自是富有文人雅士的气质和风韵。苏轼主张写字要尚意,所以他的字里行间之中均透露着字品即人品的气息,这是黄庭坚很看重的一点,他在《 跋东坡书远景楼赋后》中说:“东坡随大小真行皆有妩媚可喜处。今俗子喜讥评东坡,彼盖用翰林侍书之绳墨尺度,是岂知法之意哉!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尔。”这里记述着黄庭坚对苏轼字的评价,亦表达他对字本身的看法,他认为苏轼的字中包含着苏轼浓郁的学问文章之气,这种格调是那些只会写馆阁体的翰林侍书们所不能欣赏的,更是他们所不能及的,他们讥笑苏轼的字,是因为他们自己的俗气所致,用那些俗气的规矩来评价苏轼的字,这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书法的体现。重韵的书学思想是主张字不能俗,认为俗则无韵。黄庭坚在《与王子飞书》中说:“诚有意书字,当远法王氏父子,近法颜、杨,乃能超俗出群,正使未能超微入妙,已不为俗书。”黄庭坚认为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颜真卿和杨凝式的字是不俗的,学就要以他们的字为范本进行学习,这样才能使得自己的字也是超俗的。他还批评那些学俗之人:“承学之人更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目,能使学家多拘忌成一种俗气”。不俗就是黄庭坚所标榜的高雅的理想境界,书法艺术中的韵就是高于笔墨技法之上的一种内在神韵的表现。

黄庭坚文学思想的格调也是高雅脱俗的。文学创作中“不俗”,是黄庭坚追求的审美境界。当然,这个不俗往往表现在作品所表现的主题,营造的意境,运用的语言,形成的风格等方面,而这些其实都是与创作者的学识修养和人品思想有着联系的。他在《书稽叔夜诗与侄榎》中说:“叔夜此诗豪壮清丽,无一点尘俗气。凡学作诗者,不可不成诵在心,想见其人;虽沉于世故者暂,而揽其余芳,便可扑去面上三斗俗尘矣,何况深其义味者乎!”嵇康是魏晋时期“富贵不能移”的代表人物,他不畏权势,与当时掌握政权的司马氏表示不采的态度,在诗歌中亦是表现出“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般的思想境界,黄庭坚很欣赏他,认为他就是“不俗”的典型代表,因为他的不俗不仅体现在他的文学作品中,还表现在他为人处世中。黄庭坚认为,文学作品的高雅需要创作者人格的高雅来做保证,否则就是暂时的高雅,仅仅能掩盖住表面上的俗气,并不能真正的挖掘出作品深处的意义。

黄庭坚的书法艺术和文学艺术成就在中国书法史和文学史中都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为书法艺术和文学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发展途径,然而他留给后人的不仅仅是这些现有的成熟作品,还有他学习和创作的心得和思想,这些才是更为难得而无价的财富,是值得我们永远研究和探讨的。

参考文献:

[1]宋代书论.水采田译注.[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

[2]中国书法史.姜澄清.[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

[3]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

[4]中国书法文化大观.王岳川.[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5]黄庭坚评传.黄宝华.[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6]黄庭坚诗文辞典鉴赏.[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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