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进狂想曲

2014-04-29 13:44李靖
青年文学家 2014年35期

摘 要:1958年是中国历史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年,中国人民以不可思议的革命激情和建设热情投入到大跃进生产运动中,同时文艺领域也兴起了疾风骤雨般的新民歌运动。如今那个疯狂的年代早已远去,但笔者还是试图通过《红旗歌谣》这本民歌集去窥视当时中国社会面貌和人民精神状态的一个侧影。本文试着粗探《红旗歌谣》的编选背景,然后通过对其中的民歌按照党的颂歌、劳动颂歌、爱情颂歌三个主题分类来进行解读,以期将1958年的中国的某一面呈现给大家。

关键词:新民歌运动;党的颂歌;劳动颂歌;爱情颂歌

作者简介:李靖,男,吉林省松原市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秘书学专业,本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35--02

《红旗歌谣》是1958年由当时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中央分管文艺工作的周扬和诗坛泰斗郭沫若编选的一部民歌集。当时的中国正轰轰烈烈地开展着大跃进运动和新民歌运动。新民歌运动是和政治经济上的大跃进相呼应的文艺上的大跃进。反右派斗争和整风运动过后,当时的中国文坛一片荒芜,迫切需要一种新的文艺形式来打破这种尴尬局面。另一方面,新民歌运动的开展是和毛泽东对新中国的文化设想有着密切关联的。毛泽东的理想是带领中国人民走进社会主义社会甚至共产主义社会。理所当然,社会主义社会相对于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是应该有着全面的优越性的,这不仅体现在政治经济上,也要体现在社会文化上。在资本主义社会,文化的享受者和创造者是资产阶级,这仅仅是一小部分的人口。在社会主义社会,文化的享受者和创造者则应该是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如果说1942年延安讲话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确立以后,作家、知识分子必须进行思想改造,创造出真正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作品,解放区的工农兵群众实现了对文艺的享受的权利,那么1958年的新民歌运动,则是全国劳动人民走上文艺创作的舞台,组成“一支完全新型的无产阶级文艺大军”1,进行的一场全民的社会主义文化实践。并且毛泽东在新民歌的创作上提出了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他认为“中国诗的出路:第一条是民歌,第二条是古典,这个基础上产生出新诗来,形式是民歌的,内容应当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对立统一。”2再者,中共历来重视文艺的工具功能,让广大的工农兵群众加入到诗歌创作的队伍中来,可以增强他们的主人翁精神,加强团结,提高他们投入生产建设的积极性。通过这种民族精神的塑造和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充分发挥,“赶英超美”的预想是指日可待的。就这样,一场由领导者自上而下组织发起的全民性的写诗运动便疯狂地开展起来。

徐迟在《一九五八年诗选》序言中描述了当时新民歌运动普遍繁荣、盛况空前的图景:“到处成了诗海。中国成了诗的国家。工农兵自己写的诗大放光芒。出现了无数诗歌的厂矿车间;到处是万诗乡和百万首诗的地区;许多兵营成了万首诗的兵营。几乎每一个县,从县委书记到群众,全都动手写诗;全都举办民歌展览会。到处赛诗,以致全省通过无线电广播来赛诗。各地出版的油印和铅印的诗集、诗选和诗歌刊物,不可计数。诗写在街头上,刻在石碑上,贴在车间、工地和高炉上。诗传单在全国飞舞。”3《红旗歌谣》正是由从新民歌运动中全国各地出版的成千上万的民歌中精选出的300首组成的。之所以选择了300首,编者是为了向古代文化典籍《诗经》看齐。在周扬、郭沫若看来,新民歌是“社会主义时代的新国风”,《红旗歌谣》就是社会主义时代的“新诗经”。“在它们面前,连诗三百篇也要显得逊色了。”4

党的颂歌。毛泽东和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建立了新中国并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人民做了国家的主人,并且在政治上、经济上的地位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这让长期遭受苦难压迫的中国人民欢欣鼓舞、感激涕零,他们急迫地想要向党和国家表达自己的喜悦和感激,歌颂党和领袖,歌颂新生活,歌颂社会主义,这在当时的中国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社会情绪。进一步探究这种社会情绪弥漫的原因,可以从根深蒂固的传统意识那里找到答案。在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模式里面,他们坚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真理,并且他们普遍都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英雄崇拜情结,梦想着某个救星能把自己从苦难中拯救出来。当时的毛泽东和共产党正好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因此,大量的对毛泽东和共产党的颂歌的出现也就理所当然了。民歌成为了人民群众对党和领袖进行感恩的一种很好而又直接的手段。在《红旗歌谣》中,这样的民歌比比皆是。比如云南民歌《我们幸福了》:鸟儿飞得高高的,因为它飞出了笼子。马儿跑得更快了,因为它装上了金色的蹄子。我们从苦日子里熬出来了,因为有了救星毛主席。太阳挂在天上,最黑暗的地方都照亮了。毛主席的道理传来了,我们山上也得到幸福了。山东民歌《太阳的光芒万万丈》:太阳红,太阳亮,太阳的光芒万万丈。我们如今俩太阳,两个太阳不一样。一个太阳驻北京,一个太阳挂天上。天上的太阳暖身上,北京的太阳暖心房。如今看来,不能说新民歌中没有中国人民对党和领袖最朴素真诚的感情,但要说所有作品都满含着这样的感情又是值得商榷的。因为当时的新民歌运动已经对每个人有了任务量的要求,已经发展到了“为感恩而感恩,为歌颂而歌颂”5的程度。值得注意的是,在《红旗歌谣》中还有不少歌颂干群关系的篇目,比如河北民歌《又当司令又当兵》:千军万马齐出征,灯笼火把通夜明,干部哥哥带头干,又当司令又当兵。还有四川民歌《县长担水走前头》,山西民歌《县长同志你不要走》,这些民歌描绘了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领导干部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团结竟进,攻克难关的画面,歌颂了官民之间的鱼水之情。

劳动颂歌。在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指引下,当时的中国人民正积极地投身于大跃进生产运动中。他们身上那种巨大的劳动热情反映到文艺领域中来,便形成了浩如烟海的劳动颂歌。歌颂劳动是当时新民歌创作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在《红旗歌谣》里“工农业大跃进之歌”的数量高达 223 首。这些新民歌生动地反映了大跃进时期农业丰收、兴修水利、抗旱除害、大炼钢铁等激动人心、火热朝天的社会主义劳动建设场面。人民在这辛勤劳动的过程中表现出了你追我赶、不甘落后的竟进精神和开天辟地、征服自然的豪迈气魄。但在这些新民歌中,却有着一种非常明显的反智力主义。在这里,劳动简单地被理解为体力劳动,而脑力劳动则不是劳动,甚至是投机取巧。并且体力劳动被崇高化、美学化了,被拿来作为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在当时看来,劳动是光荣的,劳动人民是最美丽的,不劳动的人就是可耻的、丑陋的。当时湖北有一首叫做《人人说她脏》的民歌:头发梳得光,脸上搽得香,只因不生产,人人说她脏。新民歌在表达劳动者的生产激情时,还表现出了一种明显的反神倾向和人定胜天的思想境界。在传统社会,人们都要向神灵祈求护佑,祈祷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并且传统道家思想教育人們要顺应大自然,顺时而作,顺力而为,不要与自然为敌,以免遭到大自然的惩罚。但在社会主义新时期,人们不再受到鬼怪神灵的约束,而是将他们牢牢地踩到脚底下,高洋人的主体性,在生产活动中豪情万丈,干劲冲天。他们坚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发出了:“中国人民坐江山,两手掌握地和天。叫天能下及时雨,让地变金不费难。高山峻巅都让路,大江大河听使唤。全国人民齐动手,定能改造大自然。”(河南民歌《两手掌握地和天》)的豪情壮语。在唯意志论的大行其道下,中国人民替自己塑造了新神,那就是他们自我,一个大写的“我”。我 “一铲能铲千层岭,一担能挑两座山”“干劲真是大,碰天天要破,跺地地要塌”。这种把幻想世界当做现实世界,把真实和虚构混为一谈的结果就是人们沉浸在盲目的自信中,分不清自己到底能做什么,有哪些不能做。主体性的无限膨胀,使人们丧失了理性思考和深入观察生活的能力。

爱情颂歌。爱情历来是人们所孜孜不倦追求和赞美的,在历代的民歌中都不乏关于爱情主题的精品之作。在1958年那个特殊的政治决定一切的年代,爱情这种隐秘的、私人的情感竟然在新民歌中也有所表现。只是在这个表现过程中,爱情似乎变了一种味道,而以一种叫人陌生而又惊奇的面貌出现。传统爱情民歌中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海誓山盟的场面没有了,甚至会遭到抨击。取而代之的是男女青年都积极参加生产劳动,在这种劳动过程中发展爱情。男女青年选取对象的标准不再是外表的美丽、志趣的融合,而是要看对方是否会劳动,是否是劳动楷模,比如“哥成模范要入党,妹把红旗当嫁妆”。男女之间的恋爱方式不再是打情骂俏,做出亲昵的动作,而是劳动过程中的你追我赶,争当先进,比如“情哥挑堤快如飞,妹挑担子紧紧追,就是飞进白云里,也要拼命赶上你”(湖北民歌《妹挑担子紧紧追》)。在表现爱情的新民歌中,个人情爱观念让位于集体观念。个人对爱情的追求必须和社会主义劳动结合起来,情爱、性爱成分降低到了次要的地位。这在当时被认为是最正确、最健康的爱情观念。这样,爱情里再也没有拉手、拥抱那些低俗的行为而只有积极的劳动,爱情被圣洁化了。但是这样的爱情是总会让人感觉到缺少点什么的。另外在表现爱情的民歌中,也反映出了新社会下妇女地位的提高和对文化知识的热烈追求。比如江苏民歌《丰收》:过去走娘家,谈鸡又谈鸭,现在走娘家,姐妹比文化。四川民歌《妹在学习不敢喊》:十五月亮圆又圆,很想约妹玩一玩,走到妹家窗前看,妹在学习不敢喊。甘肃民歌《引水上山再结婚》:叫声哥哥你放心,我也不是落后人,不当模范不见你,水不上山不结婚。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所谓的妇女地位的提高,也仅仅只表现在获得了和男人平等的劳动的权力。并且在当时的妇女看来,女性要想获得解放,获得平等自由,就得在劳动上不输于男性,达到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境界。事实上,这种忽略性别差异,仅仅追求在劳动上的齐头并进的做法并不是真正的妇女解放、男女平等,而是对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一种简单性机械性的理解。

《红旗歌谣》作为大跃进时代的精神产品,有着极其重要的文化历史资料价值。当然我们不能天真地就认为它是很全面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中国的社会面貌,中国人的精神状态和思想感情。事实上,它表现的生活场景和思想感情是存在着严重的虚假的。但它为我们展现了那个时代中国人精神面貌的某个侧面,透露了那个时代文化的发展形态,在很多方面表现了某种意义上的真实。那里的确体现着那个年代作为主流的思维方式、精神特征、价值观念、文化心理和时代情绪。

参考文献:

[1]《对周扬〈文艺战线上的一场大辩论〉一文的批语和修改》,《建國以来毛泽东文稿》第7册94~95页,中央文献出版社, 1992年。

[2]黎之 .文坛风云录[M].郑 州:河南人 民出版社,1988.

[3]徐迟.一九五八年诗选(序)田.诗刊,1959,(4).

[4]《红旗歌谣·编者的话》,红旗出版社, 195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