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小说

作者简介：陈孝国，籍贯：汉，性别：男。出生年月：1960年4月。湖北省兴山一中正高级教师，现任兴山一中教科室主任职务。研究方向：小说、古典诗词。

一个活着的人扛着自己的墓碑说：“送你一面风月宝鉴。”——作者题记

梦一

一个缥缈的天球，变成一个大大的“儒”字。许多鱼尾人在“儒”字球体上爬着，转动着。强大的万有引力紧紧地吸引着我们，谁也不敢偏离轨道，永远做着周而复始的机械运动。

我试探着往轨道外飞行。飞到半空，又被万有引力拉回地面。在飞速的下落中，在与大气层的摩擦中，我感到屁股火一般地发烧。

一个鱼尾人惊叫道：“呀，你的尾巴呢？”

我一摸屁股，果然没有尾巴了。我很惊慌，没有尾巴是叛逆的标志，怎么生存下去？看看同伴们，他们尾大不掉，十分得意。

玉兔在高空中闪着高傲的光，似乎在嘲笑我：没用，我也是从马尼亚纳海沟蹦出来的，现在不受人家管束，多快活！

我不屑一顾。别神气，你仍然受人家的牵引。有本事，为什么不跑远点？

我不甘心受人束缚，拼着全身之力，以第三宇宙速度奋力向高空飞去。忽然“砰”的一声，我化成粉末飘散了。

凝聚。组合。我努力重新改造自己……

梦二

无法计算的宇宙时间。我大约在星际空间漂游了二十亿万年了吧。

我经过了宇宙射線的鞭子，黑洞的引诱，恒星高温的冶炼，骇人的宇宙大爆炸，猛烈的太阳风……我是全新的我了，身体变小，质量变重，浑身都是透明的，发出兰色的光。

在W星系游荡时，我遇到织女公主的爱女安卡妮小姐。她邀请我到西方银河岸边拜访了织女公主。我向安卡妮求婚，两人结成伉俪。公主劝我们重回故土，帮助D星人治疗尾巴病。

我们往回飞着，终于望见遥远的地方，有一颗蓝色的星球——D星。

梦三

我们在大气层中飞快地滑落着……

“过往君子，你好。”忽然，一个古怪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直响。抬头一看，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我面前，乐癫癫地望着我。那不是守漆园的庄老头吗？他一手托着金钵，一手拄着一根拐杖。拦住我问道：“小子，到哪里去？”

我说道：“你这老头，不去守园，干嘛在这里拦我的路？”

漆园吏哈哈一笑：“不守园了，老婆死了，还守园干嘛，我要云游四海去。”

“对不起，庄老，不知你家遭不幸。”

漆园吏又哈哈一笑：“呵呵，生也是死，死也是生。有什么可忧虑的？”

我笑道：“你这老头，还不改变你这旧脑筋。时代不同了，走吧，随我一同回去，到蓝色星球上去看看电子世界吧。”

“唉，你不晓得。”漆园吏叹了一口气，拐棍一挥，拨开云雾，现出大地。对我说道：“你看下界，圣人生而大盗起，天下从此大乱。你回下界，斯民把你当作一块陨石敲敲打打，只怕你活不了命。”

我说道：“我生为D星人，死做D星鬼。我要趁年轻为D星做一点事业。”

漆园吏摇了摇头，之乎者也诌起文来：“汝乃功利主义者，不能无所待也。汝知否？昔者龙逄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戳。今者将军含屈，主席坐监，饿殍满地，哀鸿遍野。此乃有所待而致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

“好了，好了。你不必说了。”我打断他的话说：“莫之乎者也了，你那套哲学，我早在中学时代就领教过。不敢苟同，我们道不同，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漆园吏见我不听，又说道：“你是个叛逆者，没有尾巴，斯民岂能容你？”

我打了一个罗嗦。是啊，我没有尾巴，怎么能回去？我想庄老儿一片好心，暂且跟他走走吧。但又想，我本是回D星治尾巴病去的……

“喂，老庄，不要拦他，让他回去吧。”正在这时，又一个白髯老者飘然而至。过细一看，原来是儒先生，他额头上的皱纹形成一个大大的“仁”字，可见是高寿了。他笑容可掬，对我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说：“你呀，太不像话了，独自跑到圈子外撒野，尾巴也弄丢了。来，我给你个尾巴。”他抽出一支注射器，要给我注射尾巴催长素。

我慌忙说道：“我不要尾巴。”双手蒙着屁股。

漆园吏道：“儒先生，你管得太宽了吧？”

儒先生道：“都是你那套处世哲学把世人教唆坏了。时代不同了，你也应该换脑筋了。”

漆园吏冷冷地说道：“谨谢赐教，庄某不敢受。”他望了我一眼，叹道：“不听老聃言，吃亏在眼前。”打一个稽首，飘然而去。

我害怕儒先生打催长素，忙拉着安卡妮，消失在迷茫的天宇……

梦四

离蓝色星球越来越近了。电子扫描器能够清楚地看见地面上一切动物的活动——

一群尾巴人拖着肥大的尾巴笨拙地爬着，尾巴上裹满了泥浆，在地上摆来摆去，溅在别人身上，满身是泥。

房子全是臃肿型的，门窗全眯着眼。鱼尾人在房子里滚来滚去，互相踩着尾巴，叽哩哇啦地吵着，尾巴飞舞，烟尘弥漫。

一群小尾巴人从房子里走出来，摇摇摆摆，蹒跚学步。无数的幽灵跟在屁股后面，给小尾巴人注射催长素。

强大的尾巴阵构筑了一道坚固的工事，抵挡着宇宙文化的渗透。

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梦五

我们降落在一片沼泽地的边缘。

自由落体与大气层的高速摩擦，把我浑身烧得黑乎乎的。幸亏安卡妮具有意识流的速度，与我同行如散步一般，她的芳容没有受损伤。我们扎起帐篷，在荒漠的沼泽地里度过第一个夜晚。

天空布满一层厚厚的灰云，像锅盖一样罩着沼泽地。远处传来老虎和地头蛇的叫声，此起彼落。

朦胧中。一个东西慢慢向我们的帐篷走来。那东西有一米七高，须发皆白，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屁股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那是一个鱼尾人。

我高兴地喊道：“喂，你好。”

老鱼尾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胆战心惊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人呀。”

“可你为什么一团漆黑？为什么没有尾巴？我看你像陨石。”

“对呀，我名叫云诗。你怎么认识我？”

“怪物！”鱼尾人大叫一声，撒腿跑了。

安卡妮笑道：“这么长一个尾巴，象大猩猩，走路行事多不方便，不如把它割掉。”

我说道：“在这个国家里，割尾巴是犯法的。”

安卡妮沉思一会，缓缓说道：“据我所知，从猿进化到人，本是没有了尾巴的，这种尾巴是一种病毒所致。是人身上的浊气、秽气集中在尾部，不断膨胀，最后形成的尾巴。这种病是可以治好的。”

“怎么治？”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灵虚山无影洞里有一种泻秽药，可以治疗尾巴病。只是很难弄到这种药。”

“为什么？”

“玉帝派神将阿瑞斯守卫着洞口，要取这种药，必须杀死神将。凡人没这个能力。”

我说道：“我们试试看。”

“不行。战胜阿瑞斯是妄想。”安卡妮停了停又说，“不过还有个办法，在无影洞的对面山上，有一个藏经洞，是世界上最大的书库，记载着古今中外过去未来天上地下人间阴司各种各样的事。无影洞里辐射出来的药气，全被藏经洞里的书所吸收。只要把这些书弄出来，就可以的到泻秽药。喝了泻秽药，排除秽气，尾巴就自行消失。但要花很长的时间。”

“不怕，我们立即行动。”我跃跃欲试，立即投入研究泻秽药的事中去。

梦六

嵯峨的大山，怪石猛兽。

一头猛虎窜到我面前，摆着傲慢的架子，凶狠地望着我。一声吼，跳起来掀翻大锅，衔了一嘴书，落荒而逃。

我在后面紧紧追赶，飞身跳上虎背，夺过它嘴中的书。它一扬铁尾，击打在我的腰上，我顿时头昏眼花，从虎背上滚下来。老虎调转头，前爪搭在我胸前，声色俱厉地说道：“好个狂妄的东西，竟然想割尾巴，叫你尝尝我尾巴的厉害。”它叼起书本，扬长而去。我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咬牙说道：“我一定要割掉你的尾巴。”

我艰难地爬起来，一步一颤地走回去，重新支起锅灶熬药……

许多鱼尾人打着灯笼手电围住了我们的帐篷，有的背着照相机、望远镜等器械。他们见我們从帐篷里出来，纷纷打开照相机对着我，弧光闪闪。一个声音嚷道：“宝贝，罕见的宝贝，这对研究天文学有重大作用。”

糟了，他们把我当成了陨石。一个戴眼睛的青年学者，拿着一把小铁锤朝我走来，伸出了长长的毛茸茸的大手……

梦七

我和安卡妮被搬到一座庞大的建筑物里，安置在一个圆台上。一束耀眼的灯光从头顶上射下来，把我们罩在光圈里。台下有许多戴眼镜的鱼尾人在不停地忙碌，有的围着我们议论。

“现在可以肯定，这个东西不是陨石了，因为它会发音。或许是人类尚未发现的高等动物吧。”

“绝不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动物，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从未发现没有尾巴的动物。”

“很可能是外星人吧？”

“不可能。”一个生物学教授自信地说道，“从我们这个星球上高等动物的寿命来看，寿命最长的是乌龟，但也不过活几百岁。根据生命的原理推论，外星人的寿命不会比我们长多少。而离我们最近的W星系，也有四万光年，外星人怎么可能到达我们这里呢？”

“那么，依你看，这两个东西是什么呢？”

“我估计是外星人造的人。”

一个青年学者大声说道：“刘教授，这不像人造人，你看那个东西。”他指着安卡妮说，“多么标致的一个动物，哪像我们的智能机器人，一个庞大的家伙。”

“它看起来虽然像个女人，但她没有生育，没有肉感，没有生殖系统。不信你扒掉她的衣服摸摸看。”

“先生们，请你们尊重我们的人格。”我提醒他们。

“听，他又发音了。”他们忙打开录音机。

“听他的声音，与我们的相同呢。”

一个语言学专家说道：“这证明河外星系的科学发展到高度惊人的地步。我想，他们身上一定装了电脑自由辨声器之类的仪器，无论到什么地方，只要接受了对方的语言信息，通过电脑分析，就可以发出对方同样的语言信息。不简单哪不简单。”语言学家摇头晃脑。

安卡妮听了语言学家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她说道：“先生们，不要大惊小怪，我解释给你们听。”

安卡妮向他们介绍了我们的来历，介绍了河外星系高度发达的科学以及我们此行的目的。劝他们把尾巴割掉，恢复人的本来面目。她讲完，我随即按动身上一粒电钮，输出几十份文件，给每个鱼尾人一份。上面写道：

D星人尾巴病临床表现及治疗方法简介

大凡高等动物长尾巴者，皆因集秽气所致。人类尤其突出，致使人类变形，灵魂扭曲，社会发展缓慢。经W星系a星大智国尾巴研究中心医学博士云诗和安卡妮小姐经二十年之研究和临床试验表明，此病可用泻秽药根治。现将尾巴病的几种主要临床表现及用药方法介绍如下，造福人类：

Ⅰ、半身不遂症。临床表现：体格庞大，机构臃肿，下强上弱，尾巴粗大，翘得老高。皮下组织死亡，中枢神经指挥不灵。专事争权夺利、行贿受贿、敲诈勒索之能事。用药：泻秽药五百毫升，外加舒经活血丸五盒，口服。

Ⅱ、全身瘫痪症。临床表现：权欲失常，身体丧失运动能力，内部肌肉组织涣散，一心只往钱眼里钻。投机钻营，倒卖商品，贩卖人口，随地大小便。用药：泻秽药五百毫升，外加大黄、巴豆各五钱，开水煎服。

Ⅲ、尾巴红肿症。临床表现：尾毛脱落，皮肉红肿，根部糜烂，眼波流转，口角含情。成天只逛窑子，下妓院，淫人妻女，骗人丈夫。精神颓废，牢骚满腹。用药：泻秽药三百毫升，消炎粉二袋，脚气膏一支，外敷。

Ⅳ、精神癫狂症。临床表现：这类病人体格健全，好胡思乱想，高烧不止，血压增高。一会儿想在山东开当铺，一回儿想在西街卖豆腐。上班打情骂俏，教唆是非，以揪人尾巴为乐事。用药：泻秽药两百毫升，加退热栓三袋，腦血栓四盒，口服。

Ⅴ、软骨昏睡症。临床表现：终日浑身乏力，骨软筋麻，昏昏欲睡，颠三倒四，做事拖泥带水，效率极低。用药：泻秽药两百毫升，龙牡壮骨冲剂十袋，葡萄糖酸锌颗粒十袋，开水冲服。

……

学者、教授们看了，有的点头称是，有的半信半疑，有的摇头叹气。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我说道：“先生们，你们都知道，人类长尾巴是一种始祖还原现象，它的危害很多，最突出的是导致人类退化，人的聪明才智全被尾巴占用了。办事拖泥带水，尽出差错。我以前也有尾巴，去掉后，工作格外轻松，效率高，聪明才智得到最大的发挥。我劝你们把尾巴割掉。”我拿出泻秽药，叫他们试试。

于是学者教授们中间出现了两派，一派同意割尾巴，一派反对割尾巴。一个白髯老者振振有词地说道：“不错，人的灵感、聪明才智全在尾巴上，如果割掉这传统的文明尾巴，人类就会变成一个愚蠢的世界，圣人云：尾大不掉。年轻人，不要忘记古训啊！”

另一位白髯老者双目精光四射，站起来反驳道：“我不赞成罗教授的观点，没有冒险就没有成功，历史就不会进步。我们不能坐在故纸堆里唱高调，在过去的成绩面前老翘自己的尾巴。我国的历史发展进程太慢，就是尾巴太多太长了。要前进，就要割掉尾巴，轻装上阵。”

一个青年学者说道：“我赞成王教授的观点，在科学上有时还需要花血的代价，掉个尾巴算个什么？把药给我试试。”

我拿出一瓶泻秽药交给他，他按方法服了。过了半小时，他跑到厕所里，排泄了一堆废物。连蹦带跳地说道：“好，你们看，我的尾巴没有了，多么轻松。”

青年学者们跃跃欲试。

“不行。这不是一件小事，关系到人类尾巴的命运问题。必须报告上级，上级批准后才能实施。”白髯老者罗教授似乎是个头儿，有气无力地说道。

于是，一份《关于外星使者帮助D星割尾巴的报告》呈交到D星科学院去。

梦八

D星科学院，尾巴中心研究所。

大门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尾巴人，眯着眼睛望着我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的？”

安卡妮忙答道：“老爷爷，我们是外星使者，来D星做福利事业的，想见见你们的所长。”

“不行，我们所长很忙。”

我知道D星人的习惯，他在揩我们的油水。我掏出一根金条递给他，说：“您老行个方便。”

老头见了黄澄澄的金条，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得圆圆的。接过金条说道：“进去吧。”

我们走进大门，乘电梯到了十九层楼上，在一间房子里看见四个尾巴人在抹麻将。我们打听所长办公室，他们爱理不理的。我们悻悻地退出来，在楼道上碰见一个青年姑娘，她长得很漂亮，但打扮奇特。一把长长的辫子，辫梢和尾巴梢拴在一起，象背着一张大弓。我们又向她打听所长办公室。她盯着我们看了一会，把手一挥说道：“你们快走吧，否则……”她说了半句便不言语，下楼而去。

我们没有找到所长，只好下楼。走出大门，忽然看见那个断了尾巴的青年学者被盯在一个十字架上，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写“可耻的叛逆者”，又打上红叉。周围堆满了干柴。青年学者神情冷峻，目光望着远方。他似乎早已发现我们，嘴里吐出一句坚定有力的话：“我相信，未来的人类是没有尾巴的。云诗先生，你们快走吧。”我回头望去，许多窗口里露出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眼中愤火，象要吃人似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见不到所长的原因了。但我们必须先救出青年学者。晚了，四周布满了警卫，干柴燃起来熊熊大火，很快吞噬了青年学者……

我并怕死，我已经涅磐过一次，经过了火的洗礼，所以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我必须为我的事业奋斗到底。我们跑遍D星，遇到的都是仇恨的目光，谈尾色变……

梦九

“啊——”

我惊叫一声，面前站着一个幽灵，手里拿着注射器，望着我奸笑着。

我飞也似地逃跑着。后面传来一声冷笑：“别跑了，云诗，摸摸你的屁股吧。”

我用手一摸屁股，长出来一根长长的尾巴。再看安卡妮，她也成了真正的D星人。

天啦！可恶的幽灵。打虎不成，反被虎伤。我感觉天旋地转，窒息了……

“咚、咚、咚——”

不知何处寺庙里传来三声暮鼓的响声。我猛地醒来，对镜自照，须发皆白，额上爬满了密密的皱纹。

空中，隐隐传来庄老金钵的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