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山楂树

余梦玲

又是一年深秋，天气微凉，集上的卖家却依旧热情不减，大大小小的吆喝声连成一片。“嘿，小姑娘，要山楂吗？看看多新鲜，健胃养脾还解渴。尝一个吧，好吃就买些。”“老家后山上的那片山楂树也该这般成熟了吧。”我如是想，然后拿起一个往嘴里送，咬了一小口便皱起了眉头，“到底是比不上自家种的味道。”我咂咂舌，满口弥漫着的酸涩，就像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每每提及，总会有种不为人知的苦涩……

我自小在农村长大，父母外出打工，便与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外公最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后山上的一片山楂树林也是他的杰作，他说，种些有生命的东西，看着它们成长，人生才不会空虚。我们就这样看着小树苗一天天茁壮成长，直到它发芽，长叶，开花，结果，经历一个个生命的轮回。那年初夏，我们爷俩惬意地坐在山顶上，外公指着山腰，问我看到了什么，我一时摸不到头脑，随口一句：“山楂树啊！”外公笑了，却没再说什么，他告诉我耐心等到深秋时节，答案就会有了。

伴随一阵凉风习来，已是秋的季节，山楂也成熟了，翠色枝干上点缀着些许红艳的果子，放眼望去，一片生机与活力。外公曾说：“那片绿色，是咱农人的盼头。”直到长大，我才明白外公的话，他看到的是希望，绿色的希望，翠绿的枝叶，青涩的幼果，他知道那将是一个丰收年，那一抹绿色，是安慰，更是快乐。这种收获的喜悦，外公自然是不愿独享的，他总会一手挎着盛满果子的竹篮，一手牵着我，挨家挨户地分送刚从树上采下的新鲜山楂，抑或是把多采摘的山楂挑到集上卖以贴补家用。

那片果林几乎成了我和外公每天都会去的地方，我也会帮忙浇浇水，捉捉虫，累了就躺在外公怀里美美地睡一觉。我永远都记得，有绿色的地方就有希望。

后来，我随父母进了城。离开的那天，我的心里就像九月份的山楂，看似美好的外表下，只有苦涩与酸楚。

我不记得再次回到那里是什么时候，似乎山楂早已花开花落又几轮回，我只记得那年夏天老家传来了外公病倒的消息。

赶回老家时，我看在病倒在床上的外公，身形消瘦，头发稀少却依旧带着那慈祥的笑容，外婆守在一旁，花白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凌乱，眼睛布满血丝，看样子累了好几天。“外公……”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却哽咽住发不出声，他还是那般宠溺地揉着我的头发，嘴里一遍遍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关于外公的病情，母亲对我有所隐瞒，我也只是不断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外公的病一天天加剧，但在我面前他永远只是一张笑脸，我暗自发誓：我长大要做医生，要亲自治好他的病。临近开学的日子，母亲要父亲先带我回城。临行前，我去了趟后山，依旧是青葱翠绿的枝叶，枝干托起了簇簇白花，我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段枝条，把它带到了外公的面前，“外公，你说过，有绿色就有希望，你一定不要放弃，一定要等到我有能力照顾您的那一天。”

只可惜，我不曾想过，那一面竟是永别。

葬礼上，母亲和外婆承不住悲痛，哭倒在地如一滩水一般，我抱着外公的照片死死守在棺材旁，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却也剜得生疼。我不愿接受眼前的一切，但现实告诉我，外公不会再醒来。

我站在那块冰冷的石碑前，第一次感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耳边依旧萦绕着外公的话：“有绿的地方就有希望……”我许下诺言：“外公，以后每年山楂成熟，我都回来看您。”

我告诉自己，当我完成自己的誓言，成为一名医生再站在外公墓前时，我的人生将不再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