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惠伟
十里红妆女儿梦
——宁波传统婚嫁用品中的金银彩绣
茅惠伟
十里红妆是宁波地区的特色婚嫁习俗,金银彩绣则是当地巧夺天工的“三金一嵌”工艺之一,两者在新婚之日完美的结合在一起。金银彩绣以嫁衣为主,婚房布置和出嫁行头为辅,在宁波传统婚嫁用品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金银彩绣;宁波地区传统婚嫁习俗;嫁衣;婚房用品;花轿
古宁波流传着这样一句老话:“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意思是新媳妇出嫁的时候,千亩田地和一应陪驾绵延可达十里之规模,可以想象古宁波的婚嫁是怎样的一番奢华气派。而在这陪嫁之中,最是巧夺天工的当属“三金一嵌”,其中就有金银彩绣。金银彩绣是宁波工艺美术史上最为悠久的工艺之一,赵朴初赞其为“斟古酌今,裁云剪月,奇花异草,神笔妙针”。这一地方绣种,以嫁衣为主,婚房布置和出嫁行头为辅,曾在宁波传统婚嫁用品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据老一辈介绍,宁波地区旧时的婚礼服饰,新娘戴凤冠、纱罩,手捧大红纸花,上衣和下裳是花袄和马面裙。红衣、红裙、红鞋、红花与红轿组成满堂红的装束,显得炽烈而有激情,也蕴含红红火火暖洋洋之创意,所谓:“洞房双双映红烛、华堂日日暖春风。”清末民初至上世纪50年代前后,宁波地区新婚女子主要服饰如表1[1]。
表1 宁波地区新婚女子主要服饰
1.1 凤冠霞帔
宁波女子出嫁时穿戴凤冠霞帔是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南宋开国皇帝小康王赵构被金国元帅金兀术追至浙东农村,一位村姑用箩筐把小康王罩了起来,骗过了金兵。康王出来后,向村姑道明了真实身份,承诺待安定后,派人把村姑抬到皇宫去,以报答救命之恩。并约定:让村姑把肚兜挂在门口为凭。第二年康王来寻救命恩人,结果发现整个村子有姑娘的人家都挂起了肚兜,实在无法判断哪个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承诺,日夜难安。最后下了一道圣旨:“浙东女子全封王。”女子出嫁时,可以享受公主般待遇,半幅銮驾,凤冠霞帔[2]81。
霞帔形似两条彩练,绕过头颈,披挂于胸前,下垂一颗金玉坠子。白居易曾赞唱:“虹裳霞帔步摇冠。”宋以后,定位命妇服,随品级高低而不同。这种等级森严的服饰,究竟是否如传说般在宁波当地的新婚女子中服用,因无实物佐证,无法断定。但与之类似的一款衣饰,围脖子一周,佩戴在肩上,名为云肩的装饰物的确在清代成为了新婚之日宁波女性颈肩之间的重要装饰。云肩的典型款式是“四合如意式”与“四方柳叶式”。“四合如意式”由四面“如意形”的条状云头前后对合而成,象征天下四方祥和如意;“四方柳叶式”由8条、16条、18条等数量不等的柳叶形作放射状构成,象征春色满园,生命常青。云肩在制作时往往会用丝线绣出几道边线,在主体部分会用金银线绣出龙凤、花草、百宝等图案,金银相映,极其绚丽,使得云肩像云、像彩虹、像四季花坛般充满声色情调。
宁波服装博物馆曾在宁波舟山征集到一件新娘的出轿衣,此衣是贳器店的遗物,品相虽不属上等,只有云肩和衣裳,但风采依旧,是存世极少的原汁原味的衣装。该云肩用6朵盛开的红色牡丹花连接如意纹领口组成,花瓣下面缀一排黄色网巾,网巾下垂淡绿色灯须。虽不是万分夺目,倒也精致可人(图1)。
图1 云肩(民国)(宁波服装博物馆藏)
1.2 嫁衣绣鞋
“忙嫁妆,忙嫁妆,忙就忙在嫁衣上”。嫁衣,是既将新娘打扮的高贵漂亮,又寓意吉祥美满的服饰,因而,嫁衣又称“吉衣”、“喜服”等。女性对于衣服是最为注意和讲究的,新娘对出嫁时的嫁衣则更为重视,可以说,出嫁是女人一生中穿着最为光彩的时刻。因此,嫁衣成为最为重要的嫁妆,民间因此形成了一系列做嫁衣的风俗。富贵人家会把出嫁女儿一生的衣服都准备齐全,包括丈夫和小孩的,甚至还有孝敬公婆的。固然,因为社会地位和家庭经济不一,出嫁女子从娘家所带走的嫁衣数量差别极大,但基于嫁妆的多少和厚薄在民俗观念中不仅能够表达父母对于出嫁女儿的一番心意,而且能够代表新娘的身价,为新娘日后在男方家庭地位的高低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因此,无论贫困之家还是富有之室,都尽自己财力为女儿置办包括嫁衣在内的嫁妆。
宁波一带做嫁衣要先做裤子,俗语说“若要富,先做裤”,宁波方言“裤”与“苦”谐音,先做裤子寓意先苦后甜,寓意婚后生活越过越好。而且做裤子时要求针线拉得飞快,以便发出“噗(富)、噗(富)”声响,讨个“富”的口彩[3]。一般裤子的腰头还会选用白色的布料,寓意“白头偕老”。
新娘的婚礼服除色泽以红色为基调外,刺绣的图案亦十分讲究,隐喻夫妻恩爱的吉祥图案是首选。宁波服装博物馆馆藏的几条绣裙,有一条绣裙上,绣的是金鱼傲游水中,夸张的五彩水波纹、纤细飘动的水草与散点的花卉有机结合,点明了休戚与共的鱼水关系。另一条绣裙,主体图案为并蒂莲花,荷叶、莲蓬和白藕有机结合,寓意喜结连理,并蒂同心。又一条红裙,裙摆是花儿连续图案,下缀湖蓝色排须,裙子前后片绣春意盎然、百花争艳,象征小家庭兴旺发达,蒸蒸日上[1]。另有用大红软缎作制作的全套嫁衣,上衣绣一幅怒放的牡丹和手捧花篮的仙女,下裳是一幅水波纹的牡丹和四季花草图,均以金银彩线绣成,洋溢着热情、圆满、兴旺的氛围,寄托着新人的企盼和期望(图2)。
图2 金银彩绣嫁衣(民国)(宁波服装博物馆藏)
新嫁娘脚上的一双绣鞋,一针一线,不惜工时,是闺房女子用心创造的艺术。旧时婚姻由媒婆联络而成,媒人把未婚女子所做的针线活诸如绣鞋送往男家,男方家从绣品的针线手法、色彩搭配、精致程度来品评该女子的手艺,甚至品格。从绣鞋的大小可知姑娘脚的大小,从绣鞋的形状可以了解金莲造型是否优美,从绣品针法是否精湛可以推断姑娘是否聪颖精巧,性格是否安静而富有耐心。从而决定这门亲事成功与否[2]47-48。刺绣成了待嫁女儿终身大事的决定因素之一,倾注了少女们的满腔心血和才智,也成了女子一生从事的手工技艺。清末民初,流行凤头绣花鞋,凤头也有用硬绣的形状掇成,更具立体感。之后的彩色绣花鞋,或配旗袍、或搭绣袄。大红软缎做鞋面,鞋口延处镶上彩边,下端再饰以白色花边,鞋子后端加一带子用以固定。鞋面上常常绣寓意子孙繁盛的石榴纹。在崇尚“三寸金莲”的年代,金银绣的小脚鞋更会制作的精致唯美。这样的绣鞋,一般鞋底刚好长约10厘米,即3寸。鞋头尖而小,鞋口前窄后宽,前低后高,呈梯形。(图3)
1.3 贴身肚兜
肚兜是女子的贴身衣物,更是女子藉以表达生活价值理念、传递情爱、体现审美情趣的独特手段。古人会在肚兜上浸润香料,使穿着者的身体发出诱人的清香。制作肚兜的女子往往还是用色高手,多选用深色布料,使之与洁白的肌肤相互映衬,更显得肌肤如雪。当然婚庆时分更喜选用鲜红绸料,将女性体态衬托得娇艳妖娆。肚兜上的绣花倾注了女性最美的构思,也吐露了诸多心声。“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这样的心思在旧时可不是哪个女子都能说出口的,但她们用手上的针线,表述了对幸福和爱情的美好憧憬。蝶恋花、连理枝、比翼鸟、喜上眉梢都是肚兜常用的图案,隐喻了男女的情爱与欢乐。宁波的海岛新娘,会在肚兜上绣上比目鱼,“比目鱼儿双双游”,意为夫妻恩爱和谐[5]。有些绣上莲花,莲花多子,祈求早生贵子,多子多福;有些绣上和合二仙,甚至是一对“双双把家还”的夫妻,将祈求婚姻美满、夫妻和谐的心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图3 金银彩绣绣鞋(清)(宁波服装博物馆藏)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语道出了婚礼的重大意义,要求人们在操办婚礼时,不管是婚房布置,还是客厅摆投,都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同时,强调室内外的吉庆气氛和新人美满幸福、白头偕老的希冀。
2.1 绸被枕头
人生中最喜庆的新婚时分,更少不了红绸彩绣:“一对红烛照新房,倚栏眠床朝南放,大红绸被叠满床,绣花枕头堆成双,抽斗拽开金元宝,马桶掀开有红包,打开箱子新衣裳,打开大橱银子木佬佬。小叔走来要侬抱,小姑跑来拉着衣裳弗肯放,新娘擦干眼泪马上笑,侬话该户人家好弗好。”[5]喜庆的氛围在婚床用品上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以大红为主基调的床幔、被面、枕套上的装饰,选取龙凤吉祥、麒麟送子、五子登科、百子图等吉祥图案,还有蝙蝠、蝴蝶、百花等及和合如意,多从夫妻恩爱、多子多福的视角,为新婚夫妇高奏赞歌,寄托美好的愿望。
2.2 椅套桌围
“椅子穿背单,桌凳系布襕”。旧俗:新女婿首次上门,岳父家须以盛筵款待,椅子上皆加红披垫,桌子前系桌围,好像人穿上背心、系上布襕。这些是节日或喜庆活动时候用于椅子和桌子的装饰品,以示隆重。新婚大喜之日,更是少不了。所刺绣的图案以龙凤呈祥、狮子戏球为常见,辅以蝶恋花、暗八仙等。
2.3 绣片摆件
金银彩绣除了作为服饰等实用品外,亦是很好的艺术品。一些精美的绣片经过装裱,俨然就是一件可登大堂之雅的佳作。婚庆时分,摆上几幅百年好合或喜上眉梢的绣品,能更好地烘托喜庆的气氛。“百年好合”绣片,上有传统的龙凤呈祥图,牡丹花篮托着圆月状的“囍”字,寓意花好月圆,主要工艺是金银绣结合胖绣,半浮雕显得颇有质感(图4)。“喜上眉梢”绣片,以红色为底,两只喜鹊或飞或栖,梅花傲然开放,花姿优美,花色饱满,充满了喜气(图5)。总以成双成对形式出现的鸳鸯纹也是很受欢迎的新婚主题纹样,被赋予爱情甜蜜的蕴意,深受人们喜爱。
图4 “百年好合”绣片(宁波金银彩绣博物馆藏)
图5 “喜上眉梢”绣片(宁波金银彩绣博物馆藏)
宁波儿歌唱道:“新娘花轿八人抬,十里红妆嫁过来。红漆箱笼十八只,大厨小桶放光彩”。花轿是十里红妆婚嫁场面的主题,最能体现新娘的身份和地位,坐花轿是传统女性最风光的时刻。女子一生都会自豪地讲述她坐花轿时的情景。花轿一路抬来,披金戴银,前呼后拥,让经历过的人终生难忘。花轿的选材要求坚实而又轻便,宁波的花轿有时会在木架轿身上穿一件金银彩绣的轿衣,成为别致的金银彩绣花轿。朱红色的缎子上用金线、银线绣出朱金相间、金银相映的“鸾凤和鸣”、“麒麟送子”等吉祥图案,营造了浓烈的如意喜庆的婚礼效果。
刺绣作为古时妇女“容、言、功、德”四德中的“妇功”之一的“女红”,对于传统女性而言,既是一种用以消磨时光的优雅手艺,更是与女子的婚嫁连在一起。女性既是刺绣创作的主体,又是绣品享有的主要对象。传统女子从少女时期拿起针线,便与刺绣结下了一生之缘。在这些丰富的红妆遗存中,我们看到了浩浩荡荡延绵数里流金溢彩的嫁妆,看到了旧时女子结婚时坐花轿的风光场面,看到了新嫁娘身上流光溢彩的嫁衣,也看到了梦幻般的少女情怀和无奈的闺阁幽怨。红嫁妆所包含的内容不仅仅涉及民间婚俗,更重要的是依稀触摸到了那个时代中国女性神秘的生活和命运,她们的梦想,甚至泪水。
[1]陈万丰,夏岐泓.浅述宁波地区婚嫁服饰与习俗创意[C]//华梅.服饰文化学发展战略与前景展望研讨会专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119-124.
[2]何晓道.十里红妆女儿梦[M].北京:中华书局,2008.
[3]齐涛.中国民俗通志·婚嫁志[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202.
[4]冯盈之.宁波服饰文化[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93.
[5]傅瑞庭.宁波童谣[M].宁波:宁波出版社,2012:8.
Ten-Mile Red Dowry,Girls’Dream——On cannetille embroidery in traditional Ningbo wedding supplies
MAO Hui-wei
Ten-mile red dowry i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wedding customs in Ningbo area and the cannetille embroidery is one of the exquisite technologies of“three gold and one inlay”.These two combine perfectly together in the wedding day.Cannetille embroidery consists mainly of wedding dresses with wedding room layout and wedding outfit as supplements.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raditional Ningbo wedding supplies.
cannetille embroidery;traditional Ningbo wedding customs;wedding room supplies;bridal sedan chair
TS941.764
A
1674-2346(2014)04-0089-04
10.3969/j.issn.1674-2346.2014.04.018
(责任编辑:竺小恩)
2014-10-27
浙江省社科联项目“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宁波金银彩秀研究”[编号:2013N023]
茅惠伟,女,浙江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文化研究院,讲师,硕士(浙江 宁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