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兴富
维度奇思妙想铸奇诗
——论新边塞诗代表诗人章德益
郑兴富
章德益漫像 黄永中作
在中国当代诗坛中,章德益是一位才华横溢、卓有成就的诗人,也是中国西部新边塞诗派的代表诗人之一。特别是他在新疆这块奇异的土地上生活了三十余年。这里的自然景观奇特,色彩与情调多变,反差十分强烈,使诗人容易找到特殊的感应对象:大漠、戈壁、冰山、雪崩、荒原,枯林、黄沙、风暴、长河、落日、草原、野火、黄土等。诗人把这些奇异而独特的自然景观当作一种契机,推进到诗的艺术构思形式中去,使它作为广阔多样的生活背景出现在诗中,所以章德益的诗以奇峻、壮阔、瑰丽的艺术风格引起人们的瞩目而享誉诗坛。
章德益是从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出版的诗集有《大汗歌》(与龙彼德合著,1975年)、《绿色的塔里木》(1980年)、《大漠与我》(1982年)、《生命》(1985年)、《西部太阳》(1986年)、《黑色戈壁》(1986年)、《早年的荒原》(2014年)等。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文,介绍到国外。1991年荣获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庄重文文学奖”;组诗《知识分子》荣获1997年度“中国星星跨世纪诗歌奖”;组诗《早年的荒原》荣获2013年《西部》杂志主办的第二届“西部文学奖”。
在早期诗歌创作中,他以火焰般炽热的激情,讴歌了边疆建设者的战斗豪情,强烈抒发了年轻一代建设者的青春、理想、信念和愿望。新颖巧妙的构思,奇妙独特的比喻,大胆、奇诡、丰富的想象,壮阔美好的意境,浓烈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色彩,构成了他诗歌创作的主要特色。
在他早期诗歌创作中,在那些阔大的诗歌意象中,过多地专注于奇思异想的形象营造,常常忽略了感情的贯穿,缺乏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和忧患意识。尽管在早期诗歌创作中,章德益建立了自己诗歌的形象体系,天地日月、大漠风沙、风雨雷电、云霞野火、雪山戈壁等整个宇宙空间和由此延伸向历史洪荒的庞大的物象群。但诗中用词的铺张,句式结构的注意力过于集中,一连串的排比大量运用,造成了择词的紧张,诗歌内在结构层次的转换受到了一定的限制,语言环境的反差消失,这就使他的诗歌创作一度出现气势趋于衰竭的危机。即便这样,章德益的诗歌仍给读者以强大的震撼力。他诗中那种人生途中的进取精神,开拓与创造精神,仍然激励着读者。章德益意识到他前期诗歌创作中的局限,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从1980年代后期开始,他的诗歌创作发生了较大变化。一是诗的形式发生了变化,从自由体转化为散文诗的写作,这些散文诗无论是思想力度和艺术高度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二是对宇宙物象的情感反映,对于生命情调的活跃表现,对于人格本体的高远寄托,使他的诗歌创作达到了心灵和宇宙同时净化的严华境界。所以,评论家燎原在《西部大荒中的盛典》一书中说:“他依然是那种大稚拙式的强壮的精神心态,而他的情感关注角度却发生了转化,他把对生命劳动形态中的精神热情放射到人类赖以生存的宇宙空间,并转向对在这一广大空间中人类生命本质及生命能力的关注。他的广阔高亢中开始注入了沉重,也注入了疼痛。而这一疼痛不是以一种孤立的尖锐,而是以一种广大的悲壮来呈现的。”章德益的《古原新叶》、《西部太阳》、《一个老牧人的葬礼》、《浑雄之风》、《高原之鸟》、《圆号》、《蛰之雷》、《穿越荒原》、《知识分子》(组诗)、《早年的荒原》(组诗)等诗,是他后期重要的代表作。如《一个老牧人的葬礼》:“高原,已全部融解为黄昏的祭火/一片流动的沉重的辉煌/飘举起整个西部之爱之思的/沉甸甸的情感/照亮整个默哀的西天。”诗中把老牧人的葬礼与整个西部高原上的对于生命疼痛而沉重的感情联结起来。黄昏中的葬礼是“如此盛大”,它象征和暗示了辉煌生命的悲壮,揭示了世世代代的高原生存者的生命本质,“来自土地的/又将回归土地”,“回归草原/回归生他养他的西部山野”。生息者的“死之祭火与生之圣光”都是万古不熄的、万古圣洁的“辉煌神圣的火的箴言”,感情有些沉重,气氛颇为悲壮,逐渐使我们感到人类生命精神的核心。特别是《圆号》最具有代表性:
号口洞开 宛如一朵炽热的鸡冠花 怒绽在吹号者闪闪发光的十指上……吹奏出的缕缕血丝 袅袅飘升狂舞成黑暗中猩红的穗絮旗褶凤凰的翎……愤怒的铜 哀婉的铜 柔情的铜呵……一轮一轮液化的太阳燃烧的冰川蒸发的血泊……上面漂流的铜号是长夜中唯一的发光体是唯一负载我们精神与归宿的雷电的船……
颤栗的铜号之声凄厉、悲怆、激扬、洞穿心壁,这是发自诗人生命与灵魂中的声音。我们好像看到诗人独自一人在荒凉、苍茫的暮色之中,吹奏着凤凰的翎,吹奏着于大火中涅的凤凰之魂进行灵魂和生命的倾诉。那愤怒的、哀婉的、柔情的铜号声如泣如诉,惊心动魄,展现了诗人深沉、繁复、广阔的生命情感。这崇高悲壮的黄铜之号,这哀婉动人的柔情之声,标志着章德益诗歌创作的峰巅和新边塞诗的灵魂的特征。
这一时期,章德益还写了不少怀念故乡江南的作品。青年时,章德益响应党的号召,支援边疆建设,毅然来到了严峻的西部,经过长期的生命的磨炼,神秘的西部造就了他辽阔人生的文学梦。也许是到了“知天命”之年,他感叹岁月流逝之情油然而生。他在《梦中之河》中写道:“河已流远……青春与梦影流远”;“二十年我是一只空空鱼篓满盛叹远的水声”。自然他也怀念自己的故乡,怀念故乡的亲人,怀念童年之梦,也“忆起在塞外漠原上度过的多少个金黄秋天”,在我血球中成为一行“西部残诗”(《梦中之河》)。在《秋思之一》中,他用华丽的语言、童话般的描写去表述这种心境:
荒野露宿,擦亮火柴。每一朵火焰都辉煌成我的一座金銮殿。我孤独,逆天地隐入,步入金銮殿,去会晤隐居于殿中的太阳王,隐居于殿内的童年梦,会晤暂居于里面的恍惚可见的遥在万里外的故乡亲人……去做一刹那秋野上无冕的君主……一座座火焰的金銮殿排列成我青年时代孤独的行宫,至今还在我心穴
深处,洞开它一扇扇,通向幽秘梦境的黄金门扉……
这种愁肠,这种惆怅之情,在1980年代后期就出现过,“或者把头颅/深深地植进那方枕头/……而一滴泪珠/正自梦中悄悄滑出于枕头上/画/一幅/三千里江南/烟雨图”(《倒流的时光》)。他渴望时光倒流,思念如画的故乡江南。他在《秋思之二》更进一步表述他的思乡情结,“窗外那柄剑,竟无法割断我绵密的乡愁”。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他的生命,他的诗歌生命,都是西部大地铸成的,“看那一种华丽的金黄中竟有我塞外二十余年的血丝与遗梦”;“二十年/有一条河爬经我的背脊烙成一条鞭痕/有一条河蟠曲我瞳人中烙成一行金黄碑文/有一条河呜咽在我血球中成为一行/西部残诗”(《梦中之河》)。他踯躅徘徊,辗转反侧,夜读静思,经过数年的内心矛盾冲突,终于在1996年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上海,章德益仍然过着孤独的城市隐居生活,除了买菜、散步,不与任何人往来。这种孤独感他在《我们返乡者》一诗中表述得很清楚:“孤独是一个人的避难所。/孤独是一个人的单人囚室。/孤独是一个人的教堂与忏悔室。/……孤独是孤独者宗教。”但他一直坚持写诗。在新边塞诗三剑客中,杨牧于1989年荣归故里四川,后任四川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星星》诗刊主编。周涛在1994年十二期《诗刊》上发表《渔父》一诗后,专心转写散文,取得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而誉满中国文坛。唯有章德益一直在坚持写诗,因为他太爱诗了。“六十五岁了,还在写诗,仅仅是对诗的深爱”;“只要一生能与诗相守,夫复何求?”(《爱诗》)“写诗对我来说是一种诱惑,是一种‘瘾’”;“唯有诗歌才是我对西部大地的感念,是对西部山河的回望,是对西部旧友的遥念,我除了写诗还能干什么样呢?”(《写诗之“瘾”)但他的诗风并没有改变,振羽凌空的气势,丰富多彩的想象,深沉强烈的情感,深刻丰富的哲理,格调激越雄浑,内容独特新奇,把新边塞诗的创作推向了更深的层面,充分表达了他对生命世界、人性世界、灵魂世界、自我世界的深刻感悟与敏锐洞悉,有着强烈的时代气息、广阔的现实内容和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不仅指出了现代人们面临的生存危机,更肯定了生命的价值与人的尊严。其创作视野更加开阔了,更多了一些忧患意识,如《沙尘暴》《一条河已死去》等诗。1997年第9期《星星》诗刊发表他的组诗《知识分子》,诗人“直面世纪末物欲大潮中人的精神贫困与异化,对其中的知识分子的生存环境与心态,作了毫不躲闪的呈现。组诗直接拷问灵魂,展现了时代语境中的知识分子的失落、无奈,浓墨重彩地讴歌了人文精神的自觉与坚守者”,荣获1997年度“中国星星跨世纪诗歌奖”。
在上海17年间,章德益写了大量思想深刻,艺术性极高的散文诗,如《白纸上》、《生命实验室》、《房子梦魔》、《丢失的名片》、《孤独》、《影子》、《奇特的门》、《音乐:肯尼基萨克斯:回家》、《观思想》等数十篇。诗人把深沉的笔触深入到现实生活之中,运用意象以隐晦曲折的方式,通过幻想和荒诞不经的描写传达深切的生存体验和复杂的心理感受中,针砭时事,表现诗人对人类的生存状态、对自已周围现实的强烈不满。在移情和错觉的心理中,产生一种超现实主义的幻觉色彩。其空灵蕴藉,思致深远,但文字晦涩深奥,内容令人难以捉摸。
诗集《早年的荒原》是章德益的晚近之作。十七年间,“左卧江南,右睡新疆”,他心系新疆,写的还是新疆。遥远的新疆是他梦中的山河,是他诗歌灵感初萌的地方,也是他诗歌最后落脚的地方。这部诗集是诗人对三十余年新疆生活的咀嚼,也是诗人对西部荒原的回望。诗人用真挚的情感讴歌他曾生活过的后土荒原,抒发了他对心之所属的西部荒原魂牵梦萦的难舍情怀,注入了更广阔、更深沉、更繁复的生命情感。无论从思想力度和艺术高度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诗人虽然已年届七十岁,但仍然饱含着丰富的联想和奇妙的想象。诗人通过一系列惊人的艺术形象描写,把读者引入到一个辽阔、宏伟、充实的意境之中,使诗的意境由此及彼地向纵深扩展,所以他把西部荒原写得如此辉煌壮观,实为罕见。
(一)精彩的构思
章德益的诗歌,在构思上颇具特色,不落俗套,常常在“新”与“奇”二字上下功夫,在“诗的世界里,探求着构思的美”。
首先,他善于发现生活中的诗意,选取鲜明、奇特的艺术形象、从新颖的角度来表现这种诗意。如《我与大漠的形象》这首诗,构思新颖,形象奇特,颇有创新之处。诗的起句不凡,“大漠说,你应该和我相像”,像磁石一样一下子就把读者吸引住了,使读者非一口气读下去不可,诗中把大漠人格化了。全诗通过主(我)客(大漠)巧妙机智对话的方式,展开丰富、奇特、大胆的艺术想象,把诗人的激情、理想、气概融进奇妙无穷的想象之中,强烈抒发了诗人那种改造大漠、改造客观现实世界的强烈愿望和抱负。诗写得颇有情趣:大漠要按照它的沙柱、风沙、怒云、炎阳“设计着我的形象”。于是,“我额头上,有了风沙的凿纹”,“我胸廓中,有了风暴的回响”;于是“叶脉里,有了我的笑纹”,“花粉里,有了我的幻想”。诗中充满了自然辩证法和唯物辩证法的思想光辉:“我像大漠的:雄浑、开阔、旷达/大漠像我的:俊逸、热烈、浪漫。”只有在塔里木大沙漠生活、劳动达十六年之久的章德益才有这种独特的感受和生活体验。诗的结句精警:“生活说:我以我的艰辛设计着你的形象;我说:我以我的全部憧憬设计着世界的形象。”从而把诗的情思升华到人与生活、人与世界关系的思考,诗的内涵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留给读者以丰富联想和想象的余地。我们再看表现同一主题思想的《风的肖像》一诗,在艺术构思上与前者大不一样,诗的思想和艺术处理很不一般,作者能独辟蹊径,善于从新的角度去表现。诗人好像一位画家,用他那支生花妙笔,通过丰富奇妙的想象,大胆的艺术夸张,把没有形态、没有色彩的风,描绘得可见、可触、可感的生动感人的视觉形象和色彩鲜明的画面:“从浓黄浊重的飞沙中,临摹它的肤色;从纷乱披垂的枝条中,描绘它的乱发,从訇然飞逝的沙雾中,勾勒它的背影;从狰狞怪谲的乱云中,想象他的脸相;从急旋的冲天沙柱中,勾勒出它自天垂落的袖管;从遮天蔽云的尘雾中,速写下它拂天而过的大氅。”风被诗人人格化了。诗人的想象平空而来,多方设比,层层翻进,大有一气呵成之势,几笔就把大漠狂风的生动、鲜明的形象描绘得绘声绘色,呈现在读者面前,同时又作形象的暗示:这里有狂风的肆虐,也有军垦战士开垦亘古荒原的艰辛。诗人的激情借助想象把它表现出来。诗人把空灵的时间、无形的风,通过鲜明的形象来表现。诗人的情绪随着时间的转移,把所要表现的主题思想逐渐从隐现到明晰,呈现到读者面前:“我们重新为它画像,用水库的瞳孔,把它仔细端详;用电火的目光,把它重新打量;用电塔的笔杆,在天地间把春色饱蘸。从渠水的涟漪中,临摹它的笑纹;从林带的绿盖里,描绘它的裙衫;从胭红的秋果中,想象它的肤色;从初春的花卉里,勾勒它的脸相。”人们把沙漠变成了绿洲、变成了塞外江南,这一主题,在这里诗人没有作抽象的议论,他把自己对生活的深切感受,潜在的意识,通过形象鲜明地揭示出来。风是人们司空见惯,看不见,摸不着,飘忽不定,难于入诗的自然现象,经过诗人精巧的构思和集中处理,提炼出使人意想不到的主题,这不能不说是构思的新颖奇特。如果诗人没有丰富的边塞生活为基础,是很难构思和创造这种意境广阔深远,引起读者无穷的联想和深思的好诗。再如《听一支〈劝酒歌〉》这首诗,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所谓《劝酒歌》,是草原上的蒙古族牧民在给客人敬酒时,要唱《敬酒歌》(又名《劝酒歌》)。《劝酒歌》的歌词因人因时因事而异,随编随唱,颇有情趣。这首诗主要是写听歌,但诗人没有直接写歌声如何悦耳动听,而是运用了一连串的比喻:歌声似“一阵蔚蓝色的风”,“泊进我的心窝”;像“神奇的黄金花粉”,“寻找着一朵/属于它的花朵”;如一根“遥远而苍青的藤萝/沿天山最圣洁的雪谷爬来/蓝幽幽的星光一刹那/一丛一丛地沿长藤开放”。通过丰富的想象和奇妙的比喻,把听觉转化为视觉,构成一幅可见、可触、可感的生动感人的视觉形象和色彩鲜明的画面。然后笔锋一转,想象那酒碗仿佛是“银辉波涌的月光湖”,诗人的心已“沉入了湖心”,“还未饮/已醉眠成一颗/漾入波底的月珠”。诗到这里,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了思索余地,更增加了诗的韵味,令人神驰遐想。这种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显示出了诗人的艺术才能。
其次,章德益诗歌构思的另一特点是高度概括、高度凝炼。诗歌的特点是高度的凝炼,它常常是通过非常凝炼和高度浓缩的语言,熔铸更多更深的内容,这就要求诗人在构思的时候,善于剪裁和概括,择取既感人又最能反映事物本质东西来加以表现,把丰富的思想感情高度地浓缩凝聚,从而使诗的蕴涵更深刻,获得浓缩性和含蓄性。像《死去的一角》、《一粒沙石》、《龙影》、《大漠之静》、《他向荒野走去,他的投影……》、《他撒种了,手臂划出个大大的圆圈》、《他播完了,听了听大地的回声》、《天山偶忆三题》等诗,在构思上,常常用简洁的手法,捕捉到生活中的一些富有特征性的生活场景,来完成一首诗的构思,创造出一种广阔深远的意境。如《他向荒野走去,他的投影》:“他向荒野走去,/走向广阔的、辐展的扇面,/在曦霞的升腾里,/神态庄重,/种筐在肩。//旭日,把他长长的身影/投在人间,/像一个伟大的破折号,/横在绿洲与荒野之间。//一个有生命的破折号呀,/一个有感情的破折号呀,/连接着空白与充实,//沟通了昨日与今天……//呵,中国,重新开始/播种春天!”这首诗,只有十五行,然而诗的容量是丰富和深刻的。诗人捕捉到了播种者“横在绿洲与荒野之间”(具有典型意义的细节)这一富有特征性的生活场景的独特感受,在想象中,通过播种者像一个破折号:“连接着空白与充实,沟通了昨天与今天”的奇特艺术形象,高度概括出丰富的社会内容。它使我们联想到十年动乱,不仅我们国家遭受到劫难,而且在人们心灵上也留下了一片荒野。我们的党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才拨正了革命的航向,今天在中国,“重新开始播种春天”。诗的生活内容和思想内容是深厚的,读后耐人深思。这里我们看到诗人在构思时,善于把无比丰富的思想感情、生动的艺术形象、奇特的想象,加以锤炼、浓缩,创造出集中而深远的艺术境界,引起读者心灵上的共鸣,唤起读者的美感。特别是《雪崩》这首诗,在构思上就非常凝炼,手法简洁,捕捉到大自然中独特的自然景观,来完成构思,创造出一种广阔深远的意境。章德益描写西部奇异自然风物的作品,擅长大笔渲染,往往赋予它以阔大的深远的思想境界。它使人们想到人类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想到地球在太空的位置与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价值,想到古老的自然运动与瞬息万变的当代精神的关系。雪崩是大自然中一种蔚为壮观的自然景象。在《雪崩》这首诗中,诗人借助于壮阔奇峭的想象,繁复无穷的联想,大胆惊人的夸张,奇迹般地抒写了轰轰烈烈的、壮丽的雪崩:“天空倾滑”,“星云崩塌”,“万山抽搐”,“星光狂飞”,“端起半座雪峰抛祭苍天”,它既是痛苦的,又是伟大的、悲壮的。通过雪崩这一象征性形象,暗示了诗人对创造和新生的礼赞,寄托了某种信念,富有当代人的精神意识。
第三,他善于在选择题材之后,能把它加以充分发挥,一吐积愫。别林斯基评价莱蒙托夫的长诗《童僧》时说:“诗人吸取了虹霓的彩色,太阳的明亮,闪电的辉光,雷鸣的隆隆声,狂风的呜呜声,当他写这首长诗的时候,整个大自然向他提供素材。诗人似乎是被丰满的内心感觉、生活和诗情形象压得不胜负载,只要抓住一个念头,就迫不及待地要写成一部作品,以便一吐积愫,——感情从他的灵魂里倾泻出来,正像燃烧的熔岩从火山向外喷射,豪雨从刹那间遮满灼热的天边乌云里直滚而下,激流忽然冲决了堤坝,波涛汹涌,一直漫到很远的地方……”是的,整个大自然也向这位诗人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量创作素材。正如章德益在《我的画与诗》一诗所描写的那样:“我在大漠的浊黄里/在落日的血光中/在蓝天的澄澈间/积累着色彩//我在风沙的怒啸里/在沙流的尖嘶中/在足音的回响间/积累着词汇//我在炊烟的袅娜里/在小路的曲折中/在地平线的一抹间/积累着线条//我在篝火的庄严中/在日出的神圣里//在大漠的无穷间/积累着素材//瀚海呵,我们永恒的画页/沙山呵,我们诗情的所在/愿我能画完自己全部的生命/愿我能写尽自己全部的热血。”边塞特有的大自然景象:大漠瀚海,戈壁绿洲,沙碛落日,大漠孤烟,荒原野火,瑰丽日出,浩渺的宇宙,辽阔的地平线……是他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歌德说过:“独创性的最好标志,在于先择题材之后,能把它加以充分发挥,从而使大家承认压根儿想不到会在这个题料里发现那么的东西。”章德益就是这样一位富于独创性的诗人。他在《我的辞海》一诗这样写道:“我只翻读了瀚海的一章——/从大漠的无涯中,读到世界的旷远/从长天的悠悠中,读到年代的无垠/从风沙的壮烈中,读到道路的坎坷/从天地的永恒中,读到生命中的遥远//我只翻读了荒原中的一节—/从汗滴之光中,读到创造的奇美/从荒野之路中,读到开拓的天边/从片片绿洲中,读到人类的伟大/从远方的炊烟中,读到人的信念。”他在选择一个题材后,总是能把它加以充分发挥。如《远方,有我神圣的野火》,作者选择“野火”这个很普通的题材——诗的主体形象之后,借助于壮阔的奇峭的想象,繁复无穷的联想,奇妙精彩的比喻,大胆惊人的夸张,把“野火”这个平凡的、司空见惯的题材写得不平凡,既有新意,又有深度,发掘出“精言不足以追其极”的较为深刻的诗意。诗一开始,诗人就用一系列比喻:“远方的野火”,是我“灵魂的金柱”、“幻想的红袖”、“人生的灯芯”、“生命的枫树”)和“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的想象,从大处落笔,热情歌颂了“野火,人生途中——进取的光芒;人世道上——精神的闪烁……”,以“野火”作为象征的形象,尽情地倾吐心中的激情来评价生活和客观世界,充分地表现了诗人的希冀和愿望,给读者以广阔的艺术想象天地。“野火”既是“希望之光”,它焚烧着荒凉、愚昧、沉寂和“人类自身的幼稚、狭小与怯懦”。诗人不相信“人世的希望都成为灰烬,在远方的荆棘中,照样有创业者的火柱”。是的,野火不会熄灭。为进取、为追求、为光明、为明天,诗人大声疾呼:“呵,大漠的荒地需要野火/……/呵,人生多么需要野火呀/历史多么需要野火/这才是人间的希望之火/这才是生命的光辉的归宿//我要与野火合化为一/我要与野火交融一处/熊熊焚烧进我们民族的一切荒漠/在一切寂寞中扬起变革的火旗/在一切荆棘里大放振兴中华的雄歌/呵,永恒的,是人类向往光明的野火/一不的,是人类血肉点燃的野火/呵,我庄严地向远方走去——/太阳呵,你莫不就是我们地球的野火!”诗人的感情,如岩浆喷射,如豪雨倾泻,如波涛汹涌,“一直漫到很远的地方”。诗人通过独特的艺术构思和绝妙的生动、优美、瑰丽、新颖的艺术形象,渗透着精辟的见解,深湛的思想,以达到抒情状物、写意图貌的目的。为读者打开了广阔的艺术天地,概括了思索不尽的生活内容,激励着人们奋勇前进。同时也寄托着诗人对生活、对理想、对信念、对中华民族的振兴与变革期望。像《生命》、《地球踢给我这一角荒原》、《人生,需要这么一个空间》、《我自豪,我是一荒者者的子孙》、《我神往的地平线》、《历史在召唤开荒者》、《天山偶忆三题》、《播种者,站在绿洲与荒野之间》(组诗)、《驭者》等诗,诗人都是通过富有奇异特色的、广阔无垠的边塞大自然客观世界和诗人无比丰富的心灵内部世界熔铸在一起,因而使他的诗想象丰富离奇,形象瑰丽飞动,意境壮阔深远,气势磅礴如江河奔腾,激情澎湃如火山爆发,语言雄奇而不假雕琢、凝炼而挥洒自如,构成了他特有的艺术风格。
章德益在构思上还善于以小见大,“以一个意象来表明一个感觉和观念”(艾青:《谈诗》),通过个别事物的形象描绘手段,通过某些细微的生活感受来开拓出一个广阔思想境界的方法,来抒发哲理性思考和表现生活。如《一粒沙石》,一粒沙石是渺小的,但作者通过精妙的构思,丰富的思象,新奇的比喻,选取了沙石这个普通而又新鲜的意象,巧妙地揭示了封建主义的遗传性和顽固性。其感情深沉,富有暗示色彩,启示读者丰富的联想和想象。《第一张绿叶》则是用繁多的比喻构成的意象,围绕荒漠中的第一张绿叶这一主体形象凝聚在一起,而每一个意象又浸透着繁复的思绪,含而不露地表现出来,造成深沉而开阔的意境。绿叶既象征着春天,也象征着生命,也象征着开拓者的形象。因为它是开拓者一代代人用血汗滋养出来的。诗的内涵较深,抒情容量较大。《暮》以一个意象“蹄声”作为象征形象。“蹄声”在牧区是司空见惯的,但诗人通过精妙的构思,巧妙地描绘了牧区黄昏丰富多彩的风俗画,其感情深沉,含而不露,富有暗示色彩。在这首诗中,象征形象的暗示性和象征意义的鲜明性完美地统一在一起。章德益在构思时擅长于细微处见巧思,表现了他在艺术上日趋成熟。
(二)丰富的想象
章德益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在他的诗歌中,诗人常常凭借着奇思遐想而展翅振翼,上天下地,宇宙万物,古往今来,纵横驰骋,在想象与联想的无垠广阔的空间,充分表述激情和内心感受;用迥然奇特的艺术构思,奔放炽热的思想感情,峭丽凝炼的语言,新颖奇妙的比喻,大胆的艺术夸张,塑造了一个个奇丽多姿的艺术形象,创造了一个个不同凡响的艺术境界,激励人们去追求美好的理想愿望和坚定信念。如《历史,在召唤开荒者》一诗,在进行艺术构思的时候,诗人饱含着丰富的联想和奇妙的想象。全诗几乎全由比喻构成,精比巧喻,连环而下,如行云流水。脚步是钟摆、目光是秋水、身躯是剑鞘、头颅是星座、浊云是溃烂的浓汁、旋风是巨锹、云堆是坟岗、天地是闷罐、绿洲是证章、月亮是一朵玉莲花、开荒者是太阳的司炉和地球的驾驭者……诗人想象太阳和月亮也会生锈,真是奇幻莫测。他借助于奇思巧喻和超拔的想象、大胆的夸张,把自己对现实生活的真切感受,把“希望、追求与执着的信念”(《我神往的地平线》),全部倾注于那些联想、想象和比喻之中。诗人的感情随想象而抒发,读者也随之而展开想象的翅膀;诗人通过一系列惊人的艺术形象描绘,把读者的想象引入到一个辽阔、充实和宏伟的意境之中,使诗的意境由此及彼地向纵深扩展。“一个没有开荒者的民族,就没有希望,没有生机;一个没有开荒者的年代,就没有前途,没有明天。历史的开荒者呵,光明的开荒者,一个新世纪,必将崛起于他的犁尖”。诗人把自己的激情和思想的闪光,巧妙地融进那粗犷、开阔的意境之中,使诗的形象意义升华到一种较完美、深刻的诗意境界,从而使诗的主题得到深化。如果这首诗歌没有繁复的联想,奇峭的想象,绝妙的比喻,其艺术效果就会大为逊色,使作品显得平庸。
章德益诗歌中的想象是丰富多彩的,通过艺术的概括,大胆地驰骋着浪漫主义的想象,而不拘于时空的界限。其特点:一是想象开阔奇峭。“我不喜欢沙柱的烟卷,老衔在这——天地的嘴缝之间,仿佛在地平线的嘴缝中,永远品不尽苦涩的昨天”(《我神往的地平线》)。再如《即景》:“饿极的山/枯瘦成铁青色/山的肢体互相噬咬,啃食苍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中亚细亚磅礴之云//于旷野之缘,这座山/枯瘦成饿狮群/不知从哪一幅/猛兽图中逃出/或蹲或立/觊觎着一轮落日。蹲卧成蛮荒之美//但更美的是那夕阳下饿山边悠悠放牧的/骑马者缓行在旷野的肃穆与嫩黄的静晕里/竟大胆地饲养着/那轮落日/日月,给我饿山喂一半/给牧群喂一半。”这是一首描写在西部旷野夕阳西下时的风景诗。这首诗成功运用了夸张手法。全诗分三节,一、二节主要是状山之形,作者运用拟人、夸张手法,展开飞动的想象,从动态的角度写出静态的群山。诗中把群山描绘成互相“噬咬”、互相“吞食”,其甚至“啃食苍穹”、吞咽着“磅礴之云”的一群饿狮;更有趣的是从“猛兽图中逃出”的饿狮“觊觎着一轮落日”,虎视眈眈,化静为动,把山的姿态写得栩栩如生。三节承转自如,诗笔宕开,极意强调夸张;那牧人“大胆地饲养着”,将“那轮落日/日月,给我饿山喂一半/给牧群喂一半”,把大自然的景色写得有声有色,自然流畅,不露斧凿痕迹,造成一种深邃壮丽的意境。不仅使我们看到了一幅绚丽多彩的西部风景画,也使我们看到诗人完全沉浸在西部迷人景象之中。诗的语言如话,意境如画。在艺术形象塑造上,以新奇的想象,极度的夸张,创造出奇特的艺术形象,开拓出广阔隽永的艺术境界。二是想象新颖瑰丽。“月夜把富春江水,点化成十万颗钻石”(《月夜富春江》);“宇宙付来一枚太阳的金币,顿把这仙货抢购一空”(《庐山雾两题》)。想象美丽,放射出奇妙的异彩。其诗味似醇酒般浓烈,含有较深的内涵和抒情力量。三是联想丰富。如《人生,需要这么一个空间》,全诗围绕着“浩瀚无涯的漠天”这一主体形象,诗人浮想联翩,从天的空廓,地的无涯,云的高远,雾的缥缈,沙的浩瀚,天的无边,一直到目光的辙痕,思维的轨迹,豪情的瀑布,幻想的丝线,生活的梦境,人生的地平线,热血的溶液,创造的火花等等,真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感,由此及彼,把读者带到广阔无垠的艺术境界中去,使读者的想象飞驰,思路畅达,心潮澎湃,视野扩大,胸怀万里。四是比喻奇特,意象丰满。我们知道诗歌是诉之于想象的最富于启示力的艺术,诗人们常常借助于丰富、大胆、奇特的艺术想象来形象地表现生活,加强作品的诗意美,而想象也往往采用新颖的比喻,大胆的艺术夸张等手段来突出事物某一方面的特征,使其生活形象更为鲜明,把生活的真理,生活的本质,生动地揭示出来,铭刻在读者的心上。在《落日下的西部山脉》中,诗人连用了八个精彩的比喻来形容落日下的山群:“如火蚕,如赤鲸/如搏噬苍穹之金狮/如浴血者,如自焚之武士/如绽放的红莲,如曝晒于天地间的/血迹殷殷的古蟒/如金鼓悬于苍穹。”把落日下的山群写得如此辉煌壮观。在章德益诗中,奇比巧喻,处处皆是。他善于从大自然的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无比生动、丰富、光华灿烂的比喻形象。
(三)意象经营与象征体系的建立
章德益诗歌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善于在创作实践中构成新颖、丰美、奇丽、浓密、凝重、多彩的意象。他借用这些多姿多彩的意象来深入开掘自己的内心世界。在当代诗人中,在意象经营方面,很少有人像他那样善于观察,精于描绘。他善于把各自孤立存在的物象借自由联想起来使它们相互间建立起交感的关系。如《穿越荒原》中“褴褛的风暴”这个意象。这是由于风暴给人以肆无忌惮之感,人的衣服受风暴的袭击往往会被撕裂成碎片。所以,看到褴褛也会使人感到阴森恐怖之感,这样就把褴褛和风暴这两个互不相关的事物借自由联想建立了交相感应的关系,这样一种艺术感觉上的交感路子,被章德益自然地把握住了,顺着这个路子,化幻出了无数绚丽多彩,奇丽谲诡、形象生动的意象。如“黑夜的血迹”、“露珠的钟声”、“梦幻的炊烟”、“远方的天壁”、“悬满猛禽肖像的地狱画廊”、“直通炼火的丛莽”“飘坠的日历”、“粘血的鸽羽”、“血肉中撕下的栗根”、“悲歌蔚成荒原上精神的瀑布”、“生与死的不断演进,黑暗与光明的不断交迭,倒退与前进的不断交错”,把生与死、黑暗与光明、倒退与前进建立了交感关系,构成了富于联想的意象,藉以更好地抒发只有“穿越无声的荒原死亡的荒原”,才能“通向太阳的必由之路”。章德益这种交感路子的形成,是他从西部三十余年生活经验中提炼出来的。
在章德益早期诗歌中的意象可以说是完全真实的,大多数是一种生活化的意象。在后期诗歌中大多数是采用变形意象来表现,这是根据他自己在西部这块神奇土地上的刻骨铭心的感受创造出来的一种特殊的意象。所以,他后期的诗,特别是那些散文诗,基本上都是采用变形的意象来表现,因而他的诗呈现出一种奇丽、华美、浪漫、凝重的色彩。如《大漠之宴》就是用一系列变形意象组成的诗。“云沫滚动。惨白的延液/飞沙狂欢舌蕾/缕缕上升的蜃气/是古陆烹香的精白面丝/……浑沌中爆亮的红灌木/一团秘藏的灶火”;“布满石头的牙齿/布满色与香的饥饿/每片雨云中精装着闪电的牙签/还有喜好剔牙的细密蹄音”。可谓意象层出不穷,金屋迭架,比中有比,精彩艳绝。这奇幻的意象群,并不是现实生活中实有的意象。虽然诗中的意象都是变形的,但在组合排列是它根据诗人对西部特有的自然景观和诗人的思想发展的轨迹来组成的。从地狱的宴响开始,到写“不知是我们品味荒漠还是荒漠在品味世世代代的我们”,从而揭示出“用血泪与黄土酿造的人类的真味”这一深刻而具有暗示人类的生命与自然抗争的残酷现实。这些朦胧的意象并没有使我们感到迷惑不解,诗人用一根思想红线,把这些一颗颗圆润的意象珍珠串成珠串,从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形象,其脉络清晰,具有一种朦胧的诗美。他在《秋思》、《高原之鸟》、《穿越荒原》、《浑雄之风》、《圆号》中,以丰富的意象组成了繁复、广阔的生活画面,通过丰富的联想和想象,不受时空规律和生活逻辑的限制,比较自由地、多层次地反映较广阔的生活,表述诗人内心的复杂情绪和寄托着某种寓意。
章德益是一位凭借自由联想在可见的事物身上附上看不见的事物的诗人,宇宙万物对他来说的确是“象征的森林”,所以,他总是在可见事物的身上附上看不见的事物,从多角度地折射出某种隐蔽的感受,借暗示和象征来达到主观的意愿。如《古原新叶》,千年古原随着“一道磷光的诛灭”,“一年一度古荒原的骚动”,“涨成了引渡万物的复苏的青潮”。“一次次葱茏,一次次枯落/千百年浑黄的冷漠觉醒在这一次次/绿色反叛里 绿光熊熊暴动/漫天青血飞撒 抗拒古荒原黄的平庸……”诗人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生动的古原春色图,透过那盎然的春色,看到了“万物的复苏的青潮”;透过那驱走“残冬”和“坚冰”的雷鸣电闪,读者可以联想到诗人对沉寂古荒原所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呐喊。“古荒原”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目睹那“不甘麻木于荒古沉静”的、“划动于古大陆凝固背景里”的新绿,读者能联想到民主、法制、科学和一切富有生命力的事物,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的艰难破土和顽强成长;那无数次生命的“葱笼”、“枯落”和“绿色的反叛”,很形象而深刻地暗示着中华民族一代代人,不断前仆后继寻求美好光辉的未来;而那“一刹那的复兴展现一种永恒之美”的“大地新生之子”,很明显地象征着中国经历了精神涅,和改革开放以及应顺了社会发展规律,才使国家和民族获得了新生,获得了希望,揭示了美的生命永远不可战胜的真理。诗的内涵博大、深邃、丰富,给人感受既朦胧又具体,富有暗示力与雕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