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主义岁末诗会

2014-11-17 12:37:54
西部 2014年12期
关键词:园丁母语

一首诗主义岁末诗会

关于风景

南子

风景不会自己被观看 被触摸

不会随着人类的逝去而消散

甚至不会重复它的姿态、形状以及阴影

在风景的内部

连一棵树,灼热的沙砾和死去的鸟也是近亲

各自的身躯

都是距离它最近的倒影

——在这里 只有人类是杜撰的

乡愁只是他们自己的比喻

传递出来的忧伤

也只是时而确定 时而怀疑

可是 我能否通过一条道路

到达所有的地名?

并以自己的方式向它们俯身

或者 向另一些属于高空的事物?

一滴露珠落在我的手中

里面有恒河和谦逊的知更鸟

母语之恋

卢炜

我爱看晨曦中的鸟

飞出鸟巢的那一瞬

它的儿女们,还在睡梦中

我爱看夕阳中的苍鹰

伫立岩石的那一刻

在山林溪水里

它找到了有自己胎儿般的影子

我更爱用母语写作、歌唱

横竖撇点捺

在起承转合中春色荡漾

写着写着,我就失眠了

写着写着,我就流泪了

写着写着,头发就白了,天就亮了

每天,我都尝试着用母语写诗

遇到生疏的字,我就查《新华字典》

偶尔,我也会用英文代替一下

但它总是淹没在母语的辞海里

我去《诗经》釆薇,薇不作止,心忧不止

我去南山种豆,带月荷锄,露沾我衣

我去寒江垂钓,一人独坐,满目飞雪

我去香积寺参禅,古木入云,夜半钟声

我去深山釆药,只见童子,不见药师

我累了,倦了,唐诗宋词里

抬头是月亮,低头是月光

我倦了,病了,试着用中药止疼

柴胡、甘草、当归、黄连,在苦涩中

体验来自故土的深邃与甘甜

我要用母语,用甲骨文

写一封家书,给母亲

写她手中的纺线

写我身上的棉衣

写她手中的油灯

写我心中的炉火

写她的衰老,我的愧疚

写她的白发,我的疼

不!我要写写她的年轻和美丽

像秋天的李子,红润而酸甜

我站在她面前,长成一棵坚忍的树!

写写她的沧桑和慈祥

像天空的月亮看着我,守望我

让我一次次像跪乳的羔羊,仰望她

我要用母语,给爱人写一封信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这是一首长爱歌,用篆书

写下:刻骨铭心;用草书

写下风卷残云般的思念

宣纸上,一滴墨,洇散着,洇散着

像一朵带雨的云

饱含闪电的犁痕与光芒

让石润,让山辉,让我

一步步走向你的召唤和怀抱

我还要用母语,写写我的祖国

写写钓鱼岛、黄岩岛、南沙、西沙

写它的岩石,如同我的骨殖

写它的波涛,如同我的呼吸

写它周围的鱼,自由而不安

写它海水的咸,如同我的泪水

写它海水的蔚蓝,如同我的天空

我爱用蓝墨水写作

从此融入蔚蓝和博大

我爱对着星辰诵诗

从此,我拥有古今中外

在母语里,我找到了

每一个笔划的根、茎、花朵、果实

找到了哭的理由

我将用爱,删除恨

在母语里,我找到了

母亲、娘、子宫、怀抱和乳汁

找到了土地、阳光和一只蜜蜂

歌唱与飞翔的理由,找到了

一个永不冰封的春天

在南海或飞翔

娜仁琪琪格

我要通过这片海域 到达涠洲岛

再一次被植物的柔软包裹 枕着海涛拍打的岸

轻眠 或夜不成寐 看着天光一点点发亮

夜夜笙歌 天天起舞

它的蛊惑 千万个海妖 纵容的迷狂

南海识得我的容颜 识得我尘世负累的心

突围的渴望 它掀起白色的浪花

它鼓动奔腾的海马 冲击我 拥抱我

我的心鱼儿一样腾空而起

跃入浪花的沉浮 海天成就了优美的跳跃

那曲线与弧度 耀眼的鳞光 在碧波中闪动

我的大脑也是有辽阔海域的 它掀起的浪花

与海的浪花汇合 交融 那欢愉

是洁白的鸟儿 打开翅膀

它们上上下下 交织着飞翔

裹缚被冲开的一瞬 皮囊倒下

灵魂与肉体分开 需要承受的苦

南海动用苍茫 预支了我一次

山夜

李发模

跪向天空之千峰万峦,点一盏

月之清白

穿越苍茫,泉瀑抓住众星之眸子

喂养蛙唱

夜之鞋印

踏入梦乡

轻描淡写

王夫刚

喝酒之前他们不让我朗诵。

喝酒之后

他们不听我朗诵——

新年敲响江湖的大钟。

没有月亮的夜晚,允许诗歌

在山东抛锚。

啊,我有杯盘狼藉的

表情,他们却爱

杯盘狼藉的人生。

那个夜晚之后,还有

很多夜晚;那次误会之后

误会获得了性别。

幼兽来不及相爱就开始撕扯。

黑暗,长着两只

他们没听说过的耳朵。

就这样吧:怒吼的幸福

使拖拉机浑身颤抖

也值得我继续等待。

乡下的路

包容冰

踏着乡下的路慢慢走

羊肠小道上歌唱的少年

丢镰刀,断绳

满头的银丝,那是

九泉之下的父母对你的牵挂

多少年,风雨刮过斑驳的墙头

泪水里泡大的故事喊饿

放牛牧羊的日子渐去渐远

牵肠挂肚的人,不愿把心事说破

乡下的路,说短就短

说长也长

那是我吸收营养的脐带——

一头系着城市的疼

一头牵着故乡的痛

园丁和草

沙蝎

一群植物的少女俏立在风中。

晚霞斜布着经过,在她们身上撒上一层蜂蜜。

你眼中的表演瞬息甜了。

仿佛电视屏幕上吃青春的模特。

来自不同的野外或草甸,

像模特出身世界各地。贫贱也好,

富贵也罢。美——

才是最重要的。晚风中,

她们在绿化带狭窄的T台练习猫步。

一个园丁爱上了她们。在豪华城区的一角,

仿佛乞丐爱上了公主。一台旧式

割草机 追逐园丁铁定的爱情。我看见一张锯齿的

臭嘴咬向少女们鲜嫩的肉体——

一地狼藉的草屑飞溅是

少女们剧痛时流出的眼泪凝固了。但废墟成眠床,

少女们因此爱上了园丁。甚至

当园丁老了——

她们会追随他走向墓地,以坟头

作T台,尽展婀娜的身姿。

但你,却再也看不见那张齿状的臭嘴伸出。

它已被园丁带入了地下——

一条蓬根绕过坟茔的石头

楔入园丁的

头骨。像女人挚爱的玉臂环绕过来,

搂园丁永世安眠——

话别:醉语

贺颖

1

是全部,是二十一克拉的灵魂

和尘世中度命的肉身!———都给你

犹如空中持续聚拢的云

既不因为时间,也不缘于地点———

是前世

百无禁忌地一次贸然……似被风吹过的

弦,哗地

打开自己所有的声音……

2

——我轰鸣的身体

包含水火中

的参悟,和一枚麦子诵咏的经文,这些

终身难以阐释的斟酌

血流中的水声,毛孔处渐渐凝集的汗液,闪亮的

呼吸!这些暗暗修行的

因果们

——唯有你才能

破解,这深藏于众多元素之内的隐匿的

光泽……

我要向你交出一个另外的愿望,我想飞——

像找回另一半翅膀的汉字

在你唇齿留香的发音处

我想飞——

到你的每个角落,一一查看

——你慢于我,你总是在慢于我的

节奏中

在干净的脚步中,丈量河水的远近和冷暖

云朵内闪过的

心不在焉的分秒……

知道我如何作别玉一样的你吗———

我隐身于一捧床头的玫瑰,退回到时间

的另一面,像酒

退回到五谷,像伤口

退回到剑锋

像诗人刻意淡化的意象,像

晚祷的太阳花

缓缓闭合……

———多么安静!每一声叹息都显得多余

高原孤独

灵鹫

高原的昏暗和湛蓝色彩凝重

但也不能全部填充

多像情人间的牵手

不能持久 也不能挽留

潮湿的夜晚和干燥的白天

只有一个人和山对视的时候

山才显得辽阔 空荡 承受寂寞

高原灯光比雾气更早地包围了山尖

我书写的是 石头多出眼睛的部分

和声

弥唱

黄昏有两个灵魂

阴郁的这个越来越强大

明媚的那一个正在离开

茶几上,两杯水交替着冷热

以沉默相互磨损

落日殷红,夜色殷红

你走在路上,身影垂直

落在关于我的那一页稿纸上

指骨

袁敬非

一些血,让她大病一场。

她把胶囊和咒语一并吞下,撑起病躯

让内心的猛虎化为粉末。

她越来越喜欢,体温渐渐升高,在指骨缠绕

侵入骨髓,直到达到顶端

再慢慢退却,像一次次地潮起潮落。

她能隐隐感觉,一些小蛇在吞噬那些血后

低声快乐地呻吟。

内心的庭院

李勇

月光倾洒,如屋顶

野猫的行走,柔软、轻盈

远处的狗吠喊出几盏光亮

梧桐疏朗的枝桠,筛下

阴影。井台、鸡舍、菜畦、酱坛……

篱墙上的藤蔓

还在攀爬旧时场景

庭院中的藤椅,端坐摇着蒲扇的

外公——

容颜模糊。只有嘴上的烟锅,明灭

苏北的夏夜,隔着三十年的光影

墙角蟋蟀早年的叫声深入

月光背面,那丢失的往事,正成为肉身

黑暗的一部分

大路上

沈建基

田野空荡荡的

一个适宜做梦的季节

谷物进仓后 犹如

一场热闹的迎娶曲终人散

村庄蜗缩着 路两边枯叶翻动

任风一个劲吹着口哨

掠过路上两行黝黑的树杈

随意拂弄愤怒的枝桠

鹰在天空 把路看成大地的拉链

一辆农用车

突突从两行树间拉向前方

枝条上的小芽紧闭着眼睛

认为农用车的心跳 只与

地平线上那缕阳光有关

汲水者在路上 水桶

滴滴答答诉说着花开的往事

黯淡的影子越拉越长

而岁月很短

七月。马匹。我的名字

薛菲

气味。汗血马粗砺鬃毛狂浪千里

剩下的都在光阴凌迟中白发苍苍

一个夏天的时间不容小觑

荒草像夜晚墓地里灯火

掩映下漆黑脱色的头发

前所未有一种衰竭

前所未有一种愤怒

低血糖病人与空气挣扎的勇气

我的名字让我与七月贴近

当狂烈的爱注入内心

日光掏也掏不走一股清泉渐渐生成

滋生一批在春天提前发芽

情愿困在盛夏淤泥里生生灭灭的野草

疯长追逐鹰飞

与暴戾的天气一拍即合

绿色刀锋伸向盛大无比的秋天

我看见我的名字燃烧出野火的气势

为生命繁衍腾出大片自留地

淫雨霏霏我看着名字与天空交合

打开布满地面一张张小口

地下流火飞蹿千万个水滴纷飞

我看见生命虬结的永恒之地

我的名字像一种理想的姿态

口含火焰鲜活的馨香

呈现八种相同的样子

染红圣洁之地的夕阳

向永恒的树身攀援

那形状像一抹高出地面的颈项

草。会说话

离开春天低眉顺眼的可人

摇摆在风中有树的风骨

穿过荒草像穿过被野性哺育的森林

在我的祖国最低的事物中

还流着浓烈汁液

忍受割草机的弑杀

我又听过几则新闻

说不上震撼

但也决不会使人轻松

高处的废墟

有人题字却没有人当真

海市蜃楼在一片粉红色纸中愈演愈烈

在没有人把白昼当作白昼的时候

黑色更能掩护信仰缺失

垃圾漂浮鱼池狂风塞满街道

只有暴戾的七月给予人喘息

生活的真相

荣岳霞

生命感争相证明自己

却取得了喧嚣的名片

从此,获得认可像获得虚无一样

我低头走路,目光被种成泥土

不是点亮黑暗的,也不是加热饭菜的

只记得早间新闻报道:

“蝉鸣的声线已被烧焦”

童年压在废墟下

手中紧紧攥着,蝉留在昨天的歌声

城市的胃囊中,藏有一个长很多眼睛的动物

它骨架宽宽却拼凑孤独

它力大无穷却安稳于世

它知道,它将在夜晚睁眼,而白天像死亡一样丢失眼睛

等待工程竣工

皮肤被刷成幸福的颜色

还有谁能侦查到

它藏于一世的孤独存活

光阴鳞片

子茉

阴天,醉在雨里

左公柳还在溪流边疯长

还是那个顶草帽的清洁工

骤变的气温使他的腿颠簸得更厉害

还是那双油烟黑布鞋

还是完工后的一支莫合烟

还有幽怨低徊的秦腔

和独爱黧黑绣花鞋的老妇人

阴天,丝绦摩挲成风

练拳的还是练拳的人

逗鸟的人不见了

遛狗的人换了狗

诉身世的女人苍老成枯树

还有挑毛线织毛衣的老妪少了两三人

那年此时你在哪儿,和谁一起?

此时的你和那年的你又是不是同一人?

一棵草

支禄

行走藏北,总看见

一些神秘的草

让我时不时

突然停下脚步

草,抬起头

就是春天

草,低下头

就是秋天

干净的风中,看见

叶子提着

一盏盏雨水的灯

走在骨头上

从草根到草尖

我看到了

一滴雨水最远的旅程

软硬不吃的素食主义者

林忠成

一个素食主义者,突然宣布不再吃素

要吃光线,“这个镜子,可恨!”

它是不是跑到心脏里挖井了?

十多年来蹲在桌上,养成了高傲性格

一个自封的管家,一口自己打的井

“假如它突然倾巢而泻,

在夫人梳妆时突然开口说话……”

用什么填掉一口虚幻的井

用谎言,会使镜子更加圆滑

用美丽,会使镜子更加傲慢

一个软硬不吃的素食主义者,它磨啊磨

把你的性格磨平,把你身上的针磨钝

最后像它那样挖得城府极深

拥有一个辽阔的内心,不是坏事

晚年邀上三两知己在这里骑马

主人单位新来一位小巧可爱的井

成天水汪汪的

满得不停往外流啊流

他坚持不住吃素了

像镜子某天嚷着要吃光线一样

每天他带上许多小树小花上班

回来时带的是一座小森林

只有镜子知道是怎么回事

它蹲得更高了

背着手踱着步在主人的疼痛里散步

像一个领导样故意干咳几声

老年妇

陈敏

抽烟 喝花茶 跷起腿

弹烟灰的动作上过民国年历画

比画还美

用人丹也用虎头牌清凉油

还用可人的指甲花和鲜红的口红涂抹

旧时光的玉指和樱唇

妖娆的身段活过来

动起来的兰花指 虚空中点拨一 或是二

一江水的蔚蓝 还有绯红聚拢来

江边吊脚楼腿太长 跨过了山河几道坎

早已走到了山后头

他黢黑的手膀子 攥着一把河沙土

还想再动一动 替她抹在前额头

草尖上的段落

王志彦

这时候,大地匍匐,草飞扬

山水使劲澎湃,庙堂空无一人

有鸟掠过草尖,鸡也振翅表达心情愉快

露水在三千里外,扭着小肥腰,散着步

石磨放弃了最后一颗牙齿

去往五台山的大巴,装不下两筐熟透的想法

落叶日久失修,草尖上渐渐消瘦的流水

改变了闪电的脾气

阿勒泰的夜晚

郭文会

感觉柔软的夜晚

从左侧匍匐而来

流浪的诗歌

在这个夜晚

回归了草原的预言

自由的月光

在感恩的石头上

花开花落

不曾老去

萨满歌谣的最后一个音符

以岩画的方式

在今夜在我的额头

逐水草而居

面具

小米

面具夸张而扭曲的

五官,颜色吓人,

像人脸,又不似人脸。

除了脸,再没别的。有脸就已足够。

有脸就用不着腿去走了、手去做了,

有了脸,似乎用不着用心感受、去爱。

面具就是脸,有了酷似脸的面具,

脸就可

藏在面具后,或者,不要它也行。

夜的重庆

努尔波拉提·阿布都卡德尔

宛若白鹰缓缓飘落

急切想要到达的城池

像飘散的云

我在遥空向您致敬

中原的盆地

重庆我要降落在你的府邸

犹如繁星置换了空间

星星点点眨着眼

这就是夜的重庆

沉醉在 无边无际的梦里

你是大地的圣天

星星在脚下

不在上空

微笑邀我嬉戏

让我感到夜风的温柔

这里将要在秋风里迎接冬雪

片刻

我也沉醉在星的梦里

秋色即景:晴空

石桂霞

十万朵白云坐拥的城池

永无倦意地过滤蔚蓝

胜过十万枝玫瑰

怀着对爱情仰视发出的情笺

风很轻,很慢

天空的心境

更轻,更安静

一草一木,正被清水洗尘

一花一果,内心的事物正在隐秘变化

悠缓起伏的南山下

羊群披着阳光,几乎是静止的

只怕稍一走动,会涂改了白云的白

只怕啃食青草的动作

破坏了蓝天的蓝

一朵云,落进水里

莲开始生长

一如既往的池水和淤泥

疆域很小,只容下从盛开到枯萎

容下清晨的佛光和黄昏的神韵

容下,一只或许多红蜻蜓

夕光下最美的天籁

荡漾中的风雨不同

往昔和未来,也不同

给闪电最柔软的预言

给人间最纯粹的注视和阅读

那些悠远和辽阔

正在穿越我和我的卑微

栏目责编:刘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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