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葛浩文的翻译伦理观
——以莫言小说英译为例*

2014-04-17 09:02王文强刘婷婷
关键词:葛浩文俗语原著

王文强,刘婷婷

(1.蚌埠医学院 公共课程部,安徽 蚌埠 233000; 2.青岛理工大学 琴岛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一、引言

“文化研究”于20世纪50年代最先兴起于英国,于20世纪80年代扩展到美国、加拿大以及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在新的学术背景下,文化研究的研究范围得到拓展和丰富,呈现出一种跨学科的多元发展态势”[1]62,它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如殖民主义、女性主义、霸权、话语、形象学、伦理等,可见,跨学科、跨领域是“文化研究”的显著特点。而伴随着对译者主体性的重新认识,译者的“伦理转向”已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德国翻译学者斯奈尔-霍恩比(Snell-Hornby)提出,翻译不仅是两种语言的转换,更是一种跨文化活动,既然是跨文化活动,无疑会受到伦理的制约[2]148。所以在翻译实践中,必须把一些伦理因素考虑在内,比如翻译前对备译著作的选择、翻译后译本的接受情况等,译者不仅要对原著负责,还要对目的语读者负责。将伦理引入翻译研究,对于传播优秀文学作品、抑制伦理价值较低的作品也是一种有效手段。

二、翻译伦理的近期发展

随着翻译在各民族文化交流和各国外交领域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翻译中的伦理问题。罗宾逊(Douglas Robinson,1991)在其著作《译者登场》中从伦理的角度分析了翻译的各种功能。戴维斯(Davis)在《结构主义与翻译》中从译者的责任和义务出发,对翻译与伦理的关系做出了专门的讨论[3]。皮姆(Pym)在《翻译和文本转换》中,主要从文化视角对翻译中的伦理现象进行了探讨[4]。韦努蒂(Venuti)于1995年在《译者的隐形——一部翻译史》中提出“异化”的翻译策略,并倡导在后现代主义的基础之上,建立“差异伦理学”[5]。在中国,一些学者开始研究翻译中的“伦理问题”,其中彭萍博士2013年的专著《翻译伦理学》是第一部完整、系统的翻译伦理学专著,作者从伦理视角审视翻译理论研究、翻译实践活动、翻译批评、翻译教学等方面,探讨了翻译伦理学的学科性质、内容、研究任务等。

三、莫言小说英译中译者翻译伦理思想的体现

笔者对葛浩文的英译莫言代表作品《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天堂蒜薹之歌》进行研究,发现译者的翻译伦理思想主要包括三个方面:(1) 忠实于原著的伦理;(2) 服务于目的语读者的伦理;(3) 将翻译当作跨文化交流的伦理。

(一) 忠实于原著的伦理

这要求译者努力再现原著的写作风格,忠实传达原著的语言特色,而不是刻意扭曲、修改。葛浩文对莫言小中经常出现的“明喻”以及超常规搭配色彩词,在不影响译文流畅性的条件下,绝大部分采取了直译的翻译策略。请看以下例子。

例1 营养不良的脸黄里透着白,像发了热的蒜薹。

The waxen face of the undernourished, like a wilting stalk of garlic.

这个例子是《天堂蒜薹之歌》中莫言对主人公“高羊”女儿“杏花”面部的特征描写。将“脸”比喻成“发了热的蒜薹”,这种比喻生动形象,不同常规,给人以新奇之感,读者可以想象到由于贫困饥饿的原因,“杏花”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这种比喻对于目的语读者来讲非常陌生,译者没有做简化或者省略处理,而是通过直译,忠实地再现了莫言不同寻常的比喻特色,文本所蕴含的“乡土文学”信息也得到了充分展现,同时有效再现了莫言的写作风格。

例2 棺材上冒着绿幽幽的青烟。

Green smoke rose from the seared coffin.

在莫言小说中,这种超常规搭配色彩词比比皆是,如《丰乳肥臀》中的“土黄色的光芒”“碧绿的烟雾”“粉红色的雾”“绿油油的大狐狸”,《红高粱家族》中的“蓝色的火焰”“苍翠的暮色”“墨绿色的光芒”“蓝汪汪的血”等。例2中,“火焰”可以是“红色”的,也可以是“蓝色”的,但绝对不可能是“绿色”的,这类超常规搭配色彩词属于语言的“前景化”。利奇(Geoffrey N. Leech)认为,“前景化”是对艺术有目的的偏离,并把“变异”进一步划分为词汇偏离、语音偏离、语法偏离、书写偏离、语义偏离、语域偏离、方言偏离和历史时代的偏离[6]42。语义偏离指的是语义逻辑上的不合理,很明显超常规搭配色彩词属于此类变异。莫言刻意借助这种不同寻常的书写方式表达强烈的内心感受,通过超强的主观意识将外部世界的意义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感受重新确立。从文体学角度来讲,这种“陌生化”的书写方式必须在译文中得到体现,而译者显然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他通过直译的翻译策略,有效还原了原著的语言特色和功能效果。

(二) 为目的语读者服务的伦理

葛浩文也十分注重为读者服务的伦理,在他看来,译者责任重大,“要对得起作者,对得起文本,对得起读者,而这三者之中,最重要的是读者,因为翻译不是给作者看的,也不是给译者看的,而是给读者看的,即读者的需要才是最重要的”[7]。译者这一伦理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译者对于汉语名字的处理上;二是译者有选择地调适文化异质,避免因过度集中的“异国情调”而打消读者的阅读热情。

莫言小说中出现的人物众多,大多数人物的名字本身就蕴含着丰富的信息,但由于文化差异的存在,在目的语中很难找到对应词汇。译者在处理这些名字时,主要采取了两种方法。首先按照汉语拼音音译,外加英语注解,直接放在正文中。比如《丰乳肥臀》中的来弟(laidi, Brother Coming)、盼弟(Pandi, Brother Anticipated)、想弟(Xiangdi, Brother Desired)等。其次是“异化”翻译,以此保留名字的“异国情调”,比如《红高粱家族》中的冷麻子(Pocky Leng)、曹梦九(Nine Dreams Cao)、单五猴子(Five Monkeys Shan),这样的译法让目的语读者感觉比较新奇。汉语名字本身就蕴含着丰富的信息,但由于文化差异的存在,在目的语中很难找到对应的词汇,如果译者不深思熟虑就对名字做轻率的处理,会很容易对异域文化产生歪曲。葛浩文在处理原著中人物的名字时,显示了认真负责的态度,译者通过以上两种主要手段,使读者了解到名字的内涵意义,从而更能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此外,葛浩文为免去译文读者的麻烦,译者做出了适当的取舍,即删减了一些细微的、不影响阅读的信息,从而使得行文流畅、通顺,较好地保证了读者阅读时的顺畅感受,同时也有效传达了作者的交际意图。请看以下例子。

例3 你死后升了天,骑白马,佩雕鞍,穿蟒袍,坠金鞭。

You exist in heaven, where you ride a white horse on carved saddle, wear fine clothes, carry a golden whip.

第六版《辞海》对“蟒袍”的解释是:“古代官服,袍上绣蟒。清制,皇子、亲王等亲贵以及一品至七品官皆穿蟒袍。”此处,莫言用“骑”“佩”“穿”“坠”这四个动词连接成一句,气势磅礴,一气呵成,体现了他的写作风格。译者并没有多费笔墨对“蟒袍”这个涉及中国古代服饰特色的词汇进行解释,而是为了保证译文的流畅性,对其进行了删减,“fine clothes”有效传达了原作的信息。这也体现了葛浩文的翻译思想,他认为,“译作的可读性是一种忠实于原著的表现形式,也就是说,如果经过翻译的作品缺乏可读性或者可读性很低的话,那这本身就是不忠于原作的体现”[8]。

(三) 跨文化交流伦理

葛浩文认为:“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交流,译者要履行人类精神的使者这一身份赋予他们的职责,促进文化之间的沟通。”[9]这主要体现在译者对于莫言小说中“狗”的形象与汉语粗俗语的处理上,译者尊重异质文化,积极适应陌生的文学手法和迥异的思维方式,努力履行跨文化交流这一译者伦理。请看以下这两个例子。

例4 你把狗血抹到哪里?混蛋!这是抹你狗血的地方吗?

Where do you think you’re wiping that dog blood of yours? Dumb bastard! Who said you could leave your dog blood here?

例4选自《天堂蒜薹之歌》,主人公“高马”求乡政府主持公道,却被看守大门的“花格子衬衫”肆意辱骂。此处译者并不介怀“狗”在西方文化中的正面形象,在基督教文化中,狗和人一样,同样是上帝的造物,是人类的朋友,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狗多具有贬义的色彩。此处译者并没有将其处理为“cur”(劣狗),而是用“dog”一词,忠实还原了“狗”在汉语中的卑微形象。

译者的跨文化交流伦理还体现在对“粗俗语”的处理上,请看以下这个例子。

例5 “冷麻子,我操你亲娘!”爷爷破口大骂。

“Fuck your old lady, Pocky Leng!” Granddad growled.

例5选自《红高粱家族》,情形发生的背景是这样的:“我爷爷”受国民党“冷支队长”欺骗,独自率众与日本人血战,损失惨重,事后怒火冲天的“我爷爷”来找他“算账”。莫言小说充斥着骂人的粗话,如“狗娘养的”“他妈的”“杂种”等,这些粗俗话语的运用,形成了莫言“文体暴力”的风格。

汉语粗俗语受封建道德观念的影响,而英语粗俗语则表现出浓厚的基督教色彩。粗俗语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同样是语言的组成部分,因此研究粗俗语的翻译对于了解异质文化有着较为重要的意义。译者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来处理这一粗俗语,而目的语读者可以通过具体语境了解这些话语的内涵。译者通过跨文化交流伦理这种翻译策略,构建了新鲜、陌生的文化体系,有效地实现了翻译的跨文化交流目的。

参考文献:

[1]王洪涛.翻译学的学科建构与文化转向[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彭萍.翻译伦理学[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

[3]DAVIS K.Deconstruction and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4]PYM A.Introduction:The Return to Ethics in Translation Studies[J].The Translator,2001(2):129-138.

[5]VENUTI L.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London:Routledge,1995.

[6]GEOFFREY N L.A Linguistic Guide to English Poetry[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3.

[7]季进.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J].当代作家评论,2009(6):45-56.

[8]侯羽,朱虹.葛浩文为读者负责的翻译思想探究——以《骆驼祥子》英译为例[J].燕山大学学报,2013(2):93-96.

[9]靳秀莹.葛浩文译学见解初探[J].重庆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12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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