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师范大学 许彩玲 李建建
城乡经济互动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城乡关系思想的当代视界
福建师范大学 许彩玲 李建建
马克思和恩格斯立足于历史唯物主义,考察了整个人类社会城乡关系的发展脉络,形成了系统的城乡关系思想。随着我国城乡差距的日益扩大,学术界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城乡关系思想给予了关注,进行了不少的梳理和研读,并从中获取了颇多有益的启示。但目前学术界在对马克思、恩格斯城乡关系思想进行解读时,往往强调了城乡之间的相互对立关系,而忽略了城乡之间的基于异质性因素基础上的相互依存和相互作用,从而忽略了始终贯穿于城乡关系发展演变过程的城乡经济互动发展这一关系状态。这显然不利于我们辩证地、准确地把握城乡关系的实质,亦无法满足目前我国城乡关系从严重失衡向一体化发展的实践需要。因此,对马克思主义文本中蕴涵的城乡经济互动发展的思想精华进行梳理与研读,以为我国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提供理论支撑和思想指导,是新时期我国构建城乡经济社会一体化新格局亟待研究的课题之一。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其经典著作里全面深刻地论述了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基础地位和作用。首先,农业生产尤其粮食生产是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为城市和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质条件。马克思指出,“因为食物的生产是直接生产者的生存和一切生产的首要条件,所以在这种生产中使用的劳动,即经济学上最广义的农业劳动,必须有足够的生产率,使可供支配的劳动时间不致全被直接生产者的食物生产占去;也就是使农业剩余劳动,从而农业剩余产品成为可能”。[1]715“农业劳动不仅对于农业领域本身的剩余劳动来说是自然基础,而且对于其他一切劳动部门之变成独立劳动部门,从而对于这些部门中创造的剩余价值来说,也是自然基础;……农业劳动必定被看做是剩余价值的创作者。”[2]23
其次,农业劳动生产率决定着社会分工与城市发展的速度和规模。农业劳动生产率直接决定着农产品剩余的多少,而农产品剩余的多少直接决定着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多少和转移的速度,也就决定着工农业分工与城镇化发展的速度和水平。马克思指出,“社会上的一部分人用在农业上的全部劳动——必要劳动和剩余劳动——必须足以为整个社会,从而也为非农业工人生产必要的食物;也就是使从事农业的人和从事工业的人有实行这种巨大分工的可能;并且也使生产食物的农民和生产原料的农民有实行分工的可能。”[1]716“如果撇开对外贸易(重农学派为了抽象地考察资产阶级社会,完全正确地这样做了,而且应当这样做),那么很明显,从事加工工业等而完全脱离农业的工人(斯图亚特称之为‘自由人手’)的数目,取决于农业劳动者所生产的超过自己消费的农产品的数量。‘显然,不从事农业劳动而能生活的人的相对数,完全取决于土地耕种者的劳动生产率’(理查·琼斯:《论财富的分配》,1831年伦敦版,第 159~160页。)”[2]22由此可见,高于劳动者个人所需的农业劳动生产率,在为城市提供生活资料、生产资料、劳动力的同时,也促进了社会分工的产生与发展深化,从而推动城乡经济社会结构的变化。
马克思、恩格斯还进一步分析了资本主义条件下,农业革命对工业发展的作用,认为农业的资本主义革命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创造了不可或缺的国内市场。过去,农民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生产、占有、消费生活资料,并把农产品中的一部分作为再生产的物质要素。现在,由于农业的资本主义革命,农产品由资本家所占有,“被驱逐出来的农民必须从自己的新主人工业资本家那里,以工资的形式挣得这些生活资料的价值”,“这种生活资料现在变成可变资本的物质要素。”[3]814另一方面,农产品中的一部分,也成了工业生产的原材料,成为了不变资本的一个要素。总之,“一部分农村居民的被剥夺和被驱逐,不仅为工业资本游离出工人及其生活资料和劳动材料,同时也建立了国内市场。”[3]815
马克思、恩格斯在强调农业基础地位和作用的同时,也实事求是地肯定了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的经济中心地位。主要体现在:(1)城市是生产和需求的集中地。马克思指出:“城市本身表明了人口、生产工具、资本、享乐和需求的集中”[4]57。(2)城市是社会经济活动的纽带。其一,城市间的分工协作,推动了整个国民经济的联动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在分析当时英国的各大城市的特点的基础上,指出“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特点”,并进一步总结出,“城市彼此发生了联系,新的劳动工具从一个城市运往另一个城市,生产和商业间的分工随即引起了各城市间在生产上的新的分工,在每一个城市中都有自己特殊的工业部门占着优势,最初的地域局限性开始逐渐消失。”[5]61其二,工业文明的发展依托于城市。“要建立整套的工业体系,就需要把一切工业部门紧密地联系起来,就需要有依赖于内地工业的、商业繁荣的沿海城市。”[5]61其三,中心城市的经济活动调节着全国经济活动。曼彻斯特这一城市既是“英国工业的发源地”,也是“英国工业的中心”,曼彻斯特的交易所是“英国工业生活中的一切波动的寒暑表”。[5]322
综上所述,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城乡两大经济区域在产业分工和经济资源的实际拥有方面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各自具有优势。农村掌控着人们生活所需要的农副产品,并拥有丰富的土地资源、剩余劳动力资源、自然资源等。而城市作为现代工业、商业、航运和贸易的中心,拥有包括科技、生产工具、资本等先进的生产要素和较高的社会文明。这种差异性正是城市经济与乡村经济互相依存、不可分割的客观基础,也是城市经济与乡村经济相互作用、互动发展的客观基础。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城乡分离和对立是生产力发展和生产关系变革的结果,是社会分工深化和私有制发展的历史产物。自人类社会第一次大分工——畜牧业和农业的分工以来,人类开始在固定地点聚居并以农业生产为生存基础,由此形成了乡村的雏形。随着社会分工的进一步发展,“发生了农业和手工业之间的分工,从而发生了直接为了交换、日益增加的一部分劳动产品的生产,从而使单个生产者之间的交换变成了社会的迫切需要”。[6]189于是,部分人口从农业中分离出来主要从事工商业,并相对集中地聚居在一定地方,由此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具备生产功能)。整个社会便产生了城市和乡村的分离,城乡差别现象随之产生,并一直延续。
进入资本主义社会,随着资本主义的机器大工业与私有制的发展,城乡之间的差别迅速扩大,城乡关系日益尖锐对立,成为一大社会矛盾。因为一方面资本主义的机器大工业“彻底剥夺了绝大多数农村居民,使农业和农村家庭手工业完全分离,铲除了农村家庭手工业的根基——纺纱和纹布”,[7]817从而引起工业与农业的完全分离。另一面,“资产阶级日甚一日地消灭生产资料、财产和人口的分散状态。它使人口密集起来,使生产资料集中起来,使财产聚集在少数人的手里,由此必然产生的后果就是政治的集中。”[8]275农业和工业的分离,生资料和生活资料向城市集中,使城市和乡村在相互关系上的地位出现了强弱的转换,形成了城市和乡村之间的“中心—边缘”,即“统治与依附,剥削与被剥削”的二元对立格局。
在城乡二元分割对立的情况下,城乡的对立与差别在资本主义社会突出地表现为:第一,农村落后于城市。资本主义生产必备的两个条件——资本和雇佣工人,都是通过城市掠夺农村形成的。最终,城市成为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是生产和需求的集中地,而乡村则陷入了隔绝、分散和衰败的境地。第二,农业落后于工业。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发展,工业部门的劳动生产率迅速提升,工业跃居社会主要产业。与此同时,农业却依旧受到自然条件和农民墨守成规的经营方式的约束,从而导致了一种历史现象,即“工业(真正资产阶级的生产部门)比农业发展快。农业生产率提高了,但是比不上工业生产率提高的程度。”[9]98第三,城市工人的工资收入高于农民和农业工人。这一方面因为工业的劳动生产率高于农业,另一方面则因为“农村工人分散和软弱,而城市工人集中,因此,农业工人的工资降到最低限度”。[10]324~325最后,城市居民的文明程度高于农村居民。马克思指出:“如果说城市工人比农村工人发展,这只是由于他的劳动方式使他生活在社会之中,而土地耕种者的劳动方式则使他直接和自然打交道。”[11]260城市工厂的集中劳动增加了工人的社会交往,初等教育和职业训练提高了工人的文化程度,实际收入的增加提高了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而农村居民则由于生产的分散性、地域的闭塞性、小生产的抗风险能力差而陷入落后、贫困、愚昧、保守的状态。
事物发展的动力往往蕴含于事物本身,城乡之间存在的种种“落差”,正是城乡互动发展的动力所在。因为有落差就会产生能量,正如河流一样,落差越大,前进的动力就越大。如在城市较高收益的驱动下,大批农民由乡村向城市转移。马克思、恩格斯看到并分析了这些变化,指出:“工业的迅速发展产生了对人手的需要;工资提高了,因此,工人成群结队地从农业地区涌入城市。”[12]296随着农村居民大量的涌入,城市人口迅速增加并超过农村人口,从而使更多的人摆脱了农村生活的愚昧状态。总之,资本主义工业化和城市化一方面加强了城乡之间、工农业之间的对立,另一方面又为消除城乡之间的对立差别、建立农业和工业新的联合,创造了物质前提。
向城市集聚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基本条件。这是因为工业经济尤其是机器大工业是一种高度分工和协作的生产过程,这种生产过程需要生产资料和劳动在一定地域的集中。“大工业企业需要许多工人在一个建筑物里共同劳动;这些工人必须住在附近,甚至在不大的工厂近旁,他们会形成一个完整村镇。他们都有一定的需要,为了满足这些需要,还须有其他的人,于是手工业者、裁缝、鞋匠、面包师、泥瓦匠、木匠都搬到这里来了。这种村镇里的居民,特别是年轻的一代,逐渐习惯于工厂工作,逐渐熟悉这种工作;当第一个工厂很自然地已经不能保证一切希望工作的人都有工作的时候,工资就下降,结果就是新的厂主搬到这个地方来。于是村镇就变成小城市,而小城市又变成大城市。”[12]300~301这一集中过程不仅表现为生产的集中,还表现为需求、财富和政治文化的集中。城市就是这种集中的体现。在这一时期,城乡经济互动主要表现为集聚经济作用下的农村城镇化、小城市发展成大城市的运动态势。
这种集聚带来了巨大的规模经济效益,降低了企业的交易成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工业文明。对此,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有如下一段精辟的描述:“城市愈大,搬到这里来愈有利,因为这里有铁路,有运河,有公路;可以挑选的熟练工人愈来愈多;由于建筑业中和机器制造业中的竞争,在这种一切都方便的地方开办新的企业,比起不仅建筑材料和机器要预先从其他地方运来的比较遥远的地方,花费比较少的钱就行了;这里有顾客云集的市场和交易所,这里跟原料市场和成品销售市场有直接的联系。这就决定了大工厂、城市惊人迅速地成长。”[12]301马克思也对此作出了评价“这种大规模的集中,250万人集中在一个地方,使这250万人的力量增加了100倍,他们把伦敦变成了全世界的商业首都,建造了巨大的船坞……这一切都是这样雄伟,这样壮丽,简直令人陶醉,使人还在踏上英国的土地之前就不能不对英国的伟大感到惊奇。”[12]303
在集聚经济作用下,大城市会使其本身的吸纳力进一步增强,并演变成特大城市。当特大城市的生产要素和工商业经济活动超过一定规模时,就会产生集聚不经济,主要表现为城市人口拥挤、用地和住房严重紧张、交通堵塞、环境恶化、流行病蔓延从而引起生产成本上升、利润率下降等问题。在城市集聚不经济的作用下,在等量资本获得等量利润规律的调节下,受相对较高的农业利润的吸引,“每个工业资本家又总是力图离开资本主义生产所必然造成的大城市,而迁移到农村去经营”。[9]646于是,城市和工业资本开始向农业领域和农村地区回流,城市由集聚为主开始向辐射扩散转变。这正如古典政治经济学所指出的那样:“城市中利润的降低,促使资本流入农村,这就造成对农业劳动的新的需求,从而提高农业劳动的报酬。那时资本就可以说是遍布全国,并在农业中找到用途,于是原来在很大程度上是靠农村积累起来的城市资本又部分地回到了农村。”[13]261“资本主义大工业不断地从城市迁往农村”,其结果是乡村大量城镇化,并“不断造成新的大城市”。[9]646
城市对农村的辐射扩散,一方面加快了农村的城镇化步伐,另一方面也把城市文明和工业文明散播到了农村,引起了农村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革。第一,促进了农业生产力的发展。“城市的繁荣也把农业从中世纪的简陋状态下解脱出来。不仅耕地面积扩大了,而且染料植物以及其他输入的植物品种也种植起来了,这些植物需要比较细心的栽培,对整个农业起了很好的影响。”[14]387
第二,促进了农村社会阶级关系的变革。当工业发展到机器大工业之后,工业为农业提供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大大提高了农业劳动生产率,改变了农业的生产经营方式,促进了农业经营的集约化、规模化和资本化,加速了小农经济的瓦解,促进了农村社会关系的大变革。过去是以个体农民为主,现在则一方面是经营农场的农业资本家,另一方面是被雇用的农业工人。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大工业在农业领域内所起的最革命的作用,是消灭旧社会的堡垒——农民,并代之以雇用工人。因此,农村中社会变革的需要和社会对立,就和城市相同了。最陈旧和最不合理的经营,被科学在工艺上的自觉应用代替了。”[7]551
第三,促进了农村商品经济的发展。在机器大工业时期之前,农村家庭手工业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农民对手工业品的需求,从而抑制了农村商品经济的发展。到了机器大工业时期,先进的技术和机器设备在农业生产的应用以及农业的资本主义化经营,彻底地剥夺了绝大多数农民,撕断了“农业和工场手工业的原始的家庭纽带,也就是把二者早期未发展的形式连接在一起的那种纽带”,[3]551~552使农村家庭手工业被消灭了,使所有的生活资料和原料都成为商品。
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扩散不是绝对的扩散,而是包含着集聚的扩散,即经济资源在城乡之间的双向流动。这种扩散只有在城市发展到一定阶段才会开始。因而,总体上讲,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年代,经济资源在城乡之间的双向流动仅仅是萌芽,特别是人口流动还只是乡村向城市的单向流动,城市经济仍然是资本主义经济的主流,农村经济则依旧处于支流地位,城乡之间的对立矛盾依然十分尖锐。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城乡关系不会一直停留在城乡分离和尖锐对立的阶段,而是会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矛盾的推动下不断向前发展,从而在更高的发展阶段上,消灭城乡对立,形成兼具城市和乡村生活方式的优点而避免两者的偏颇和缺点的新的社会综合体。可见,城乡关系从对立向融合的发展和转化,是以城乡经济的差异性和互补性为基础,让城市和乡村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和作用、互补互促、协调发展的过程,即所谓的“城乡经济互动发展”。因此,可以说,实行城乡经济互动发展,加强工农业生产的有机联系,促进生产要素在城乡之间的双向自由流动,推动城乡关系从对立走向融合,是马克思、恩格斯城乡融合发展思想的当代理论诠释。
依据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实行城乡经济互动发展,首先要加强城乡的产业互动,尤其是工农业生产的有机联系。产业是经济的载体,因此,加强工农业的联合互动是城乡经济互动发展的重要内容,也是实现城乡融合的经济基础。故而,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明确写道:“在最先进的国家里采取的方法是: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进城乡之间的差别逐步消灭。”[8]294
第一,要实现农业工业化和现代化。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城乡分离、对立的形成是社会分工发展水平不高造成的。这种发展水平不高的社会分工,主要表现为乡村农业分工落后。农业中的分工由于小块土地所有制而受到阻碍,农村的孤立劳动和城市的社会劳动、传统农业与城市大工业形成了鲜明对比,并构成城乡二元结构的基础。因此,要打破旧的社会分工,实现城乡融合,必须使城市现代化生产方式向乡村扩展,对传统农业进行改造,推进农业的工业化和现代化。如前所述,大工业在农业中的应用会引起农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变革,引发现代大农业取代小农经济的农业革命,使农民转化为产业工人和农业工人。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农业现代化过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农业商品化过程。所以发展现代农业就需要不断提高农业商品率,需要借助于农业资本化、企业化经营。农业商品化不仅会促进农业生产的专业化和区域化分工,使农业加工和农业服务业得到发展,还会促进土地产权、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从而促进城乡经济互动发展。
第二,要大力发展农村工业,打破工业集中于城市的局面。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工业应该按照“最适合自己的发展和其他生产要素的保持或发展的原则分布于全国”。[15]445让大工业在全国尽可能平衡地分布,必须大力发展农村工业。这不仅是可能的,因为电的发明和应用使工业彻底摆脱了地方条件所规定的一切界限,工业并不专属于城市。而且是工业生产自身的需要,也是解决城市病态和就近转移农业剩余人口的需要。“虽然向城市集中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基本条件,但是每个工业资本家又总是力图离开资本主义生产所必然造成的大城市,而迁移到农村地区去经营。”[9]646因为这可以解决因城市集聚不经济所引起的生产成本上升,从而利润下降的问题。“经营大农业和采用农业机器,换句话说,就是使目前自己耕种自己土地的大部分小农的农业劳动变为多余。要使这些被排挤出田野耕作的人不致没有工作,或不会被迫涌入城市,必须使他们就在农村中从事工业劳动。”[16]369随着大工业在全国的平衡分布和农村工业的发展,人口将重新分布,这一方面可以改变农村人口分散、与世隔绝的未开化的状态,一方面可以消灭人口过度集中于大城市的拥挤现象。城市病态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其次,推动生产要素在城乡之间双向自由流动。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推动农村人口向城市自由流动,一方面可以为工业的发展提供稳定的产业后备军,同时增加了流出人口的工资收入;另一方面促进了农业器械的使用和农业规模化经营,同时产生了农业工人工资上涨的收入效应,即“随着工人从农村外逃,工资必然上涨,实际上也上涨了”。[11]5人口自由流动所带来的收入增加的效应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土地产权的自由交易会促进土地的适度集中,正如恩格斯指出的:“正是由于土地所有权的完全自由,才有办法使得在个别情况下的确会在某些地方被这种自由完全破坏的一切再度完全取得平衡。……土地自由不容许极端化:既不容许把大土地占有者变成贵族,也不容许把耕地分割成太小的、变的没有用处的地块。”[17]156土地的相对集中才能在农业生产经营中使用机器,实行大规模的劳动分工,并使工商业与农业互动发展,促进现代大农业的发展,从而有助于缩小城乡差别;资本的自由竞争和自由流动会使城市工商业活动的利润率逐步下降,并促使资本流向利润率相对较高的农村地区和农业领域,从而促进农业资本化、企业化经营。这又会产生对农业劳动的新的需求,提高农业劳动的报酬,从而有利于消除城乡差别;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科学技术的进步与应用是影响城乡关系的又一重要因素,“它(电)终将成为消除城乡对立的最强有力的杠杆。”[15]446因此,要充分发挥科技在改善城乡关系方面的巨大作用,推动科技在农村和农业的应用。“我们必须让农民看到,电气化将把城乡连接起来,在电气化这种现代最高技术的基础上组织工业生产,就能消灭城乡间的悬殊现象,提高农村的文化水平,甚至消除穷乡僻壤那种落后、愚昧、粗野、贫困、疾病丛生的状态。”[18]303
最后,要加强城乡之间的生态合作。在城乡分割对立的情况下,在城乡对立的条件下,随着农村人口不断向城市集中,城市人口的急剧增长,势必会超出城市空间与生态环境的承载能力,从而导致城市病的产生和加剧。问题接踵而至,聚集于城市的庞大的居民以衣食住行等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以粪便等形式留在了城市,而无法再回归原来的土地,这不仅破坏了人与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破坏了土地的持久肥力和农业发展的自然条件,而且还造成对城市的污染和毒害。因而,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明确指出:“只有通过城市和乡村的融合,现在的空气、水和土地的污毒才能排除,只有通过这种融合,才能使现在城市中日益病弱的群众的粪便不致引起疾病,而是用来作为植物的肥料。”[19]321
从我国城乡经济产业和资源的特点来看,我国城市经济与乡村经济也各有优势和劣势,具有显著的差异性和互补性。那么,实行城乡经济互动不仅是可能的,也是必需的。然长期以来,我国推行的是城市偏向的城乡经济发展政策,视乡村经济为城市经济的附庸,对我国乡村经济的重要性和城乡经济的互补性重视不够,从而导致我国城乡经济二元结构的形成与固化。鉴于此,今后我国在推动城乡发展一体化的进程中,首当其冲,要摒弃“城市偏向”的固有政策思维,正确认识农村经济的优势和重要性,充分重视城乡经济的互补性,把城乡经济互动发展作为重要的政策导向,并为实现城乡经济的良性互动提供各种体制机制保障。
按照马克思、恩格斯所揭示的,城乡经济之间的互动先是经济资源从农村向城市集聚,促进城市经济先行发展;而在城市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经济资源又会从城市向农村扩散,拉动农村经济共同发展。我国城乡经济发展已经进入了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带动农村的阶段,但囿于城乡二元分割的体制性障碍,我国城乡之间的生产要素流动仍处于农村向城市单向净流出的基本格局。这已引发了一系列令人担忧的问题。一是农村和农业中因生产要素过度流失而出现凋敝和萎缩现象。二是由于城乡要素市场的不统一,来自农村的生产要素和城里的生产要素往往是不同价的。这种不平等的城乡要素交换无法反映资源的稀缺程度,从而不利于资源的优化配置和合理使用。比如,农村宅基地被大量闲置,而城里则是房价畸高不下、一房难求。三是由于城市生产要素流向农村的风险大、成本高,致使城市先进的生产要素外流严重。因此,当前必须以户籍制度、就业制度和农村土地制度改革为突破口,建立城乡统一的要素市场,促进城乡要素平等交换,保障农民的要素收益权和社会保障权;构建类型齐全、自由流通、功能完善的市场体系,促进生产要素在城乡之间的自由双向流动;健全完善农村金融体系,积极引导城市资本向农村流动,为农村经济发展提供金融支持;加强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供给,促进公共资源在城乡之间的均衡配置。
马克思、恩格斯的城乡关系理论告诉我们,传统的城市化是以城市发展为中心的,是建立在对农村的剥夺的基础上的,结果导致了城乡之间的尖锐对立。当前我国的城乡关系虽不至像马克思、恩格斯所描述的那么尖锐对立,但城乡发展严重不平衡确是不争的事实。而且随着我国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带动农村经济发展战略的实施,工农差距、城乡差距并无明显缩小。由此可见,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必须打破以城市为主、单纯以城市化和工业化来带动农村和农业发展的传统路径,而直接以农业、农村和农民为主要变革的领域与主体,在充分考虑农村、农业、农民利益的基础上,对传统的农业、农民和农村进行改造。
首先,针对生产方式落后、产品品质低下,产业收益不高的传统农业,一要对农业生产要素进行优化重组。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在明确农民对承包地拥有长久的使用权的基础上,探索建立农村土地使用权流转机制,让土地在市场流动中优化配置,促进农业生产的适度规模化和机械化。在引导农业剩余劳动力流出的同时,必须大力引进城市的资金、科技、人力资本、市场等要素,同时加强对农村、农业公共基础设施产品的供给,发展现代农业。二要重塑市场价格体系,理顺农产品价格,真正消除工农产品价格的“剪刀差”,让农民务农获得合理利润,从根本上防止农村稀缺资源的进一步流失,同时吸引外部生产要素流入。三要努力创新农业生产经营体制机制。着力培养新型经营主体,积极引导一般农户提高生产经营的集约化、专业化水平,大力扶持联户经营、专业大户、家庭农场。着力培育多元化的服务主体,为农业生产经营提供专业的产前、产中、产后服务,促进农业的专业化和市场化经营。
其次,在大力发展农村非农产业的基础上推动新型城镇化建设。城镇是连接城市和农村的纽带,通过城镇能够增强城市对乡村的辐射和拉动作用,使城乡联系进一步加强。城镇也是实现农业剩余劳动力离土不离乡低成本市民化的主要途径,是缓解大城市过度膨胀的调节器。因而,城镇化建设是实现城乡互动发展的主要载体。加快新型城镇化建设,要以经济发展条件较好、产业相对集聚和适当就地集中的新型农村社区为突破口,抢抓大城市的产业转移机遇,推动产业集聚发展,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就业,为“村庄”转“城镇”奠定产业基础。同时加强这类农村社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供给,大力发展服务业,吸引城市人口迁入。
最后,加强对农民的有益引导,提供各种有利的政策服务,提升农民的自我发展能力。一要为农民提供各种实用的教育培训,加快农村文化建设,培育有文化、懂技术、善经营、会管理的现代新型农民。二要出台土地、劳动力、资金、技术、信贷、保险等方面的支农惠农政策,扶持农民的农业生产,鼓励农民就地就近创业。三要引导农民加强联合合作,鼓励农民按照“自愿、互利、民主”的原则组建各类合作组织,提高农民组合发展能力,增强农民的抗风险能力。
[1]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3]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Ⅱ)》,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
[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1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17]《列宁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 197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