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森
哲学同哲学观存在着不可分离的联系:不同的哲学家有不同的哲学,他们也会有不同的哲学观。一个哲学家的哲学解释原则,往往也成为他的哲学观的解释原则。他在哲学中怎样思考世界,他也就会在哲学观上怎样思考哲学。马克思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不仅引发了一场哲学的革命性变革,而且也引发了一场哲学观的革命性变革。因此,要深入理解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就必须同时研究马克思的新哲学观。
本质主义是西方传统哲学的基本思维逻辑。它所追求的本质或本体是普遍的共相,是绝对的、消除一切差异的同一性王国。本质主义“是一种试图从一元化、非历史的终极存在来把握人与世界的思维方式,是一种迷恋于最终主宰、‘第一原理’和最高统一性的思维方式。寻求绝对实在的‘绝对主义’、寻求一元化原则的‘总体主义’、寻求永恒在场者的‘非历史主义’”,“把历史之流中的一切还原为与时间无关的永恒在场者,是其根本特征”。①因此,本质主义的思维逻辑就是形而上学的思维逻辑。西方传统哲学就是这样一种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知识论的哲学。当这些形而上学家们用本质主义的思维逻辑去“观哲学”时,他们的“哲学观”也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知识论哲学观。这种哲学观的提问方式是“哲学是什么”;它所做出的回答是一个关于“一般哲学”或哲学的“一般本质”“是什么”的知识论的回答。“哲学”被理解为一种抽象的、超时间、超历史的永恒在场的“一般存在”,而历史上有差别的、不同形态的“特殊哲学”却被理解为“哲学本身”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具体表现形式。这种哲学观的思路是:首先要寻找全部哲学的“本质”(共相),然后把这个本质“实体化”为一个超越了所有具体形态的特殊哲学之上的“一般哲学”(“大写的哲学”、“作为哲学的哲学”或“哲学本身”)的存在。这样,在哲学观问题上,这些哲学家们在观念中就制造了一个抽象的、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一般哲学”的存在。西方传统哲学的哲学观就是这样一种以抽象的“一般哲学”或哲学的“一般本质”为出发点的本质主义的哲学观。它从哲学的“一般本质”出发去理解、解释和评价现实存在的各种特殊哲学,在哲学观上也形成了一种形而上学本体论的解释原则和思维逻辑——哲学的本质是先于它的存在的。
西方传统哲学的哲学观就是这样一种本质主义的哲学观。它把“形而上学”看作是哲学的“一般本质”,它的基本命题就是“哲学就是形而上学”。形而上学本来仅仅是西方传统哲学的共性,但是在这个命题中,却被看成了“所有哲学”(包括马克思哲学、西方现代和后现代哲学)的本质或共性。于是,“形而上学”就成为解释、理解和评价所有现实存在的“特殊哲学”的基本原则(出发点)和价值尺度。在这种哲学观看来,只有按照形而上学思维逻辑和解释原则回答形而上学问题的理论才是“哲学理论”,反过来说,一切“非形而上学”或“反形而上学”的理论思维(如西方现代哲学、后现代哲学和马克思哲学)都不是哲学。这样,这种本质主义的哲学观就把西方传统哲学的哲学观当作了具有普适性质的“一般哲学观”,并用这种哲学观去重新理解、解释和评价西方现代、后现代哲学以及马克思哲学。
这种对哲学观的误解,直接关系到我们对马克思哲学的研究。把马克思哲学的总体性质归结为形而上学本体论,是我国马克思哲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派别。无论是物质本体论、实践本体论,还是其他的什么本体论,都是一种形而上学(“物质本体论”实质上是物质决定论的形而上学;实践本体论实质上是实践论的形而上学)。本来,马克思哲学就是在对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的批判中创建起来的,是在对形而上学的“颠覆”中形成的,然而,人们却硬要把马克思哲学也说成是一种形而上学。这种现象的发生,不能说与人们在哲学观上的误解没有关系。在这种观点看来,既然形而上学是哲学的本质,既然“哲学就是形而上学”,那么,马克思哲学如果还有资格被称为哲学的话,它就必须是形而上学。于是,人们就开始戴上黑格尔的形而上学老花镜,按照传统的形而上学的“图纸”去重新描画马克思哲学,使得马克思哲学又重新回到形而上学灵光的笼罩之中。所不同的是,他们认为马克思的形而上学是与传统形而上学具有不同特点的形而上学,是传统形而上学的进一步完善、优化和向上的发展。发生这种错误的原因,就在于哲学与哲学观的错位:人们不是用马克思的新哲学观去理解、解释和评价马克思哲学,而是仍然用西方传统哲学的旧哲学观去理解、解释和评价马克思哲学。对马克思哲学做这样的理解和解释必然导致下面的结果:按照“哲学就是形而上学”的旧哲学观,把马克思哲学仍然理解、解释为一种“形而上学”,以便使马克思哲学“能够通过”旧哲学的“考核”,得到旧哲学观的“认可”,领取一张旧哲学的“结业证”。总之,如果用西方传统哲学的旧哲学观去解释马克思哲学,就必须承认马克思哲学也是形而上学;反之,你不承认马克思哲学是形而上学,你就必然否定马克思哲学也是哲学。
马克思的新哲学观已经不是从抽象的哲学本质出发去解释现实存在的、有个性的特殊哲学,而是从现实的社会历史条件出发去解释现实存在的、有个性的特殊哲学。有个性的特殊哲学才是“现实的哲学”;现实的社会历史条件才是“现实哲学”的存在所依赖的必要条件。这样马克思的新哲学观就确立了一个与传统旧哲学观完全不同的“观哲学”的逻辑出发点和思想路线。
马克思不仅在“哲学”上超越了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创建了历史的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而且在“哲学观”上也超越了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哲学观,形成了一种以历史的观念为核心、以历史的思维为基本特征的历史主义的、唯物主义的新哲学观。尽管马克思也不否定在不同的特殊哲学中存在某些共性,但是这个“共性”始终不是马克思关注的主要对象;马克思关注的始终是现实存在的特殊哲学以及形成这种特殊哲学的现实的、特殊的社会历史条件。也就是说,西方传统哲学的哲学观的思维逻辑,是从哲学的“一般本质”、“共相”出发,去解释现实存在的有个性的“特殊哲学”,而马克思的哲学观则是从现实的历史条件出发,去解释现实存在的“特殊哲学”,否定所谓的“一般哲学”的存在。这是马克思的新哲学观对西方传统哲学观的根本的“颠倒”。
从现实的历史条件出发去解释现实存在的特殊哲学,才引申出对哲学的时代性的关注。马克思认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②恩格斯也指出:“每一个时代的理论思维,从而我们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③哲学的时代性说明了:第一,任何现实的(而不是臆想出来的)哲学都仅仅是属于它所在时代的有个性的“特殊哲学”,超时代的、超历史的、永恒在场的“一般哲学”或“哲学本身”是根本不存在的。第二,任何哲学都是在特定时代产生,并随着这一时代的消亡而失去其存在的合理性,从而被新的哲学所取代。因此,任何真实存在的哲学都是依赖于特定历史条件存在的,是与特定的历史条件共存亡的。这样,马克思通过对哲学的时代性的确认与昭示,就把历史性赋予了哲学,从而确立了从不同时代的现实条件出发去理解、解释哲学的一种反传统的新哲学观。这种哲学观所说的“哲学”,不再是抽象的、由哲学家们臆想出来的“一般哲学”,而是存在于不同时代的有个性的“特殊哲学”。
应当特别指出的是,黑格尔比马克思更早地提出并论证了哲学的时代性和历史性特征。黑格尔认为“哲学是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并指出“妄想一种哲学可以超出它那个时代”“是愚蠢的”。④黑格尔在他的哲学和哲学观的问题上坚持了辩证法,因而他的哲学和哲学观都有一种巨大的“历史感”(恩格斯语),体现了一种历史的思维方式,以至于他得出了“哲学就是哲学史”的结论。但是,黑格尔哲学在总体上并没有超出哲学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哲学,黑格尔的哲学观也没有超出旧哲学的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哲学观。黑格尔哲学的形而上学的体系,使他必须首先设定一个代表着哲学的“一般本质”的“绝对观念”,而哲学史就是这个绝对观念的自我意识的历史。这样,哲学的历史在达到了这个理想的完满的状态之后便终止了,因而他的形而上学体系最终“窒息”了辩证法,消解了哲学的现实性,终止了哲学的“历史性”。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与哲学观中,存在着绝对与相对的内在冲突:一方面,他承认现实存在的哲学都具有时代性和历史性,即具有条件性或“相对性”,在这个意义上,不存在无条件的绝对的“一般哲学”;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哲学的历史就是发现绝对的历史。绝对就是哲学研究的对象”⑤,他把“绝对理念”看作是超越相对性(时代性、历史性)的绝对,仍然坚持抽象的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同一性原则:绝对理念被理解为哲学历史演变的主体,而现实存在的处于不同历史条件下的特殊形态的哲学则只不过是“绝对理念”实现自我意识的手段。这就使得黑格尔在哲学观上最终没有跳出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泥潭,在总体上背叛了哲学的时代性和历史性。
与黑格尔相反,马克思的哲学观的出发点和基本原则不是绝对,而是相对的;马克思不是从人们“设想出来”的无条件的“一般哲学”出发去解释有条件的特殊哲学,而是从现实的社会历史条件出发去解释现实的有个性的特殊哲学。在马克思的新哲学观看来,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存在的特殊哲学才真正是哲学历史的主体;而哲学史就是具有时代性、历史性的现实存在的特殊哲学演变的历史。这样,马克思才真正坚持了哲学的时代性和历史性,超越了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的哲学观,形成了一种反形而上学的、反本质主义的、反传统的新哲学观。
在我国学术界,公开反对“哲学具有时代性”的人并不多,但是,坚持西方传统的本质主义的哲学观的人却不在少数。他们把形而上学说成是“哲学的本质”,并用这个设想出来的“一般本质”去解释、理解、评价和规范现实存在的各个哲学家的特殊哲学,这就必然使他们在总体上否定哲学的时代性和历史性。当然,他们也承认“哲学就是哲学史”,但仍然同黑格尔一样,把现实存在的哲学史仅仅看作是哲学的一般本质自我实现的具体形式;“一般哲学”或哲学的“一般本质”仍然被理解为整个哲学史的“实体”和“主体”。这种对哲学的理解,在哲学观上没有超出黑格尔的哲学观,完全与马克思的新哲学观背道而驰。
西方传统哲学的哲学观是本质主义的哲学观,它把形而上学看作是哲学的一般本质。这样,当西方现代哲学形成了反形而上学的思潮后,哲学终结论的出现就具有了必然性。
如果说,“哲学就是形而上学”是西方传统哲学家们在哲学观上的一个核心判断的话,那么,马克思哲学、西方现代、后现代的哲学家们在哲学观上得出的一个核心判断则是“哲学已经终结”。在哲学观上,“哲学就是形而上学”是一个肯定性的判断,它把形而上学看作是哲学的“本质”、“共相”,宣示了“一般哲学”与形而上学的不可分离的内在联系:只要是哲学,它就应该是形而上学;而“哲学已经终结”的论断在哲学观上则是一个否定性的论断:如果哲学都是形而上学,那么,由于形而上学已经终结,因而哲学也不再是哲学,哲学也终结了。因此,“哲学终结论”是针对西方传统哲学而言的,是对“哲学就是形而上学”的哲学观的否定:如果哲学“可以不是”形而上学的话,那么,就不会有哲学的终结。
整个西方的哲学传统,就是把哲学等同于形而上学。因此,当西方现代哲学、后现代哲学家们在否定、批判形而上学的时候,都把他们对形而上学的否定说成是对哲学的否定。维特根斯坦否定哲学是因为他认为形而上学没有正确地使用语言而造成许多伪问题;海德格尔宣布“哲学的终结”是因为形而上学遗忘了存在;罗素提出的“后哲学文化”,实际上是“后形而上学文化”。正因为把哲学等同于形而上学是西方哲学的传统,因而当哲学走向反形而上学的道路时,人们把自己的“反形而上学”的基本立场说成了“反哲学”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反形而上学的哲学家们实际上是以“反哲学”的口号表达了他们的“反形而上学”的理论态度,其结果是,“形而上学终结论”被说成了“哲学终结论”。
如果不澄清这一点,在哲学观上就必然陷入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如果说哲学已经终结,那么,在哲学终结后还是否存在哲学和哲学家?当我们说马克思哲学、西方现代哲学和西方后现代哲学时,难道我们不是已经承认了在所谓的“后哲学”时代仍然还有哲学存在吗?在今天,有谁不承认海德格尔、罗蒂、马克思等人的哲学是“哲学”?又有谁不承认马克思、海德格尔等人是哲学家?当海德格尔高声宣布“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时,他所说的“思”不是哲学又是什么呢?当恩格斯说马克思的哲学已经不再是哲学,而仅仅是“世界观”时,难道“世界观”不也是一种哲学吗?
其实,“哲学终结论”所要“终结”的,不是“全部哲学”,它要终结的仅仅是西方传统哲学。哲学终结论的否定性哲学观是针对西方传统哲学的,是针对传统哲学的“哲学就是形而上学”的哲学观的。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否定了“作为形而上学”的那种哲学,而不是、也不可能否定全部哲学,因为他们也只能“用哲学的方式”去否定旧哲学,就是说,他们在批判、否定旧哲学的同时,也就把自己安置在一种新哲学之中了。这样,“哲学终结论”能够“终结”的就只是旧哲学(即只是“作为形而上学”的哲学)。因此,哲学的终结就不仅意味着作为形而上学的旧哲学的结束,而且意味着一种不再是形而上学的新哲学的生成,“其实罗蒂只是反对本质主义的认识论哲学,反对哲学给政治、道德和思想价值奠定基础的特权主张,他并没有反对,也无法反对思想自我反思的特性和活动,正是这种特性产生了哲学也产生了对哲学的怀疑,正如一位以色列学者说的:‘反哲学是哲学的一个种类。’后现代主义对哲学的批判也可以作如是观。罗蒂自己也承认,‘一个人恰恰可以通过反(大写)哲学而是一个哲学家’”⑥。因此,当我们对“哲学终结论”做“哲学观”上的分析时,我们便发现,哲学终结论所反对和终结的并不是“全部哲学”,而只是“西方传统哲学”或“形而上学哲学”。
比上述哲学家更早地讲出“哲学终结论”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恩格斯曾明确提出了“哲学终结”的论断:“哲学在黑格尔那里完成了”,“以往那种意义上的全部哲学也就完结了”。⑦在恩格斯看来,哲学的“完成”或“完结”即哲学的终结。恩格斯还明确指出,在哲学终结后,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这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而只是世界观”⑧。不仅如此,马克思在阐述他的新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过程中,“哲学”和“哲学家们”似乎已经成为马克思批判和否定的对象。在马克思批判西方传统哲学的观点时,总不忘对“哲学家们”嘲讽一番。在马克思的新哲学形成时期的著作(《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对哲学和哲学家们的这种否定性态度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例如,“这种‘异化’(用哲学家易懂的话来说)当然只有在具备了两个实际前提之后才会消灭”⑨;“在哲学家们看来关系=观念”⑩;“在哲学家们看来,阶级是预先存在的”⑪;费尔巴哈“……他要是不用哲学家的‘眼睛’,就是说,要是不戴哲学家的‘眼镜’来观察感性,最终会对感性束手无策”⑫;“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从上面引用的几段话来看,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是把“哲学”“哲学家们”作为自己所反对的观点放在一起来批判的。这集中表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旧哲学”的否定与对“旧哲学家们”的嘲讽。可见,马克思和恩格斯是比海德格尔等上述哲学家更早地提出并坚持了“哲学终结论”的。但是,我们必须明确的是,马克思、恩格斯讲的“哲学终结”并不是“一般哲学”和“全部哲学”的终结,而仅仅是西方传统哲学的终结。恩格斯所说的哲学“完结了”,仅仅是说“以往那种意义上的全部哲学”(即传统哲学)“完结了”,而“以往那种意义上的哲学”,就是坚持“哲学就是形而上学”的那种旧哲学。因此,恩格斯所说的“哲学”“完结了”,实质上说的就是“形而上学完结了”;恩格斯所说的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这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说的也仅仅是不再是“以往那种意义上的”哲学,即不再是“形而上学”。同样,马克思所嘲笑的“哲学家们”,也仅仅是那些形而上学的“哲学家们”,或者说,马克思所嘲笑的是那些哲学家们的形而上学思想。
这样,人们说的所谓“后哲学”时代,实际上说的仅仅是“后形而上学”时代,所谓的“哲学终结论”实际上也仅仅是“形而上学终结论”。如果说西方传统哲学的哲学观是一种“哲学就是形而上学”的哲学观的话,那么,哲学终结论的哲学观就是一种反传统意义的新哲学观,即“反形而上学”的哲学观,而不是在一般意义上的“反哲学”的哲学观。这样,“哲学终结论”就不仅否定了一种旧哲学,即否定了“作为形而上学的”那种哲学,而且创造了一种新哲学,即创造了一种“不是形而上学”的新哲学;不仅否定了一种旧哲学观,而且构造了一种新哲学观。这种新哲学观不再像传统哲学观那样,以肯定的形式判定了“哲学是形而上学”(哲学是~),而是以否定的形式判定了新哲学“不是”形而上学(哲学不是~)。这种新哲学观的主要观点是:形而上学仅仅是在哲学史的特定历史阶段上(西方古代和近代)出现的一种特殊哲学,因而形而上学不是哲学的一般本质;现代和后现代哲学(包括马克思哲学),实则是一种“反形而上学”的哲学。
从上面对马克思的新哲学观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马克思哲学是以反对形而上学为主要特征的。因此,那种把马克思哲学说成是“形而上学”的观点,不仅违背了马克思的新哲学的理论特质,而且也违背了马克思的新哲学观的理论特质。既然马克思的新哲学观是以反对形而上学为宗旨的,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说马克思的哲学仍然是形而上学呢?
在我国学术界,虽然公开坚持“马克思哲学也是形而上学”的人并不多,但是,坚持用形而上学的思维逻辑去理解和解释马克思哲学的人却并不少见。我国的传统哲学教科书把“物质本体论”(物质决定意识)作为马克思哲学唯物论的基本命题放在了哲学教科书的重要地位,而物质本体论实际上仅仅是十七、十八世纪的旧唯物主义的命题。这个命题仍然是一个形而上学的命题。这样,教科书讲的那种唯物主义世界观,实际上并不是马克思哲学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而是旧唯物主义的形而上学本体论,而体现了马克思新唯物论的理论特质的历史唯物主义,却被看成了从属于这个旧唯物主义的下属部门。在这个问题上,教科书仍然是坚持旧哲学的本质主义的哲学观,把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归结为一种从属于旧哲学的形而上学本体论。不仅是哲学教科书,我们的很多人现在也仍然是用本质主义的哲学观理解马克思哲学的。他们把“物质决定论”看作是唯物主义的“一般本质”,而把现实存在的各种特殊形态的唯物主义(如古代的、近代的、费尔巴哈的以及马克思的)都看作是这个“高高在上”的“一般本质”的具体表现形式。这样,马克思唯物主义也就成了从属于这个一般本质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了;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同旧唯物主义的本质区别不见了,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只是这个一般唯物主义本质的另一个表现形式而已。
哲学是离人的现实生活世界比较远的一个意识形态领域。因此,哲学的历史演变,有其相对的独立性。这是哲学不同于科学的理论特质。也正是由于哲学所具有的这一理论特质,造成了一种哲学可以脱离人的现实生活世界,“自由地”从人们的思维中产生的假象,从而使得人们在研究哲学思想的历史演变时,不考虑哲学同人的现实生活世界的内在联系,仅仅从哲学本身的内在逻辑推演去解释哲学历史演变的现象。这样,哲学的“相对的独立性”就被无限地夸大为“绝对的独立性”,在哲学观上就陷入了唯心主义。
马克思的哲学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与这种新哲学世界观相联系,马克思的哲学观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观。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但是,马克思对“存在”概念做了不同于传统形而上学本体论的新解释:“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⑬这样,“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⑭的命题就成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命题。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中,“存在”概念的意义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它不再是指现成的、与人无关的“自在之物”,而是指人的现实的生活实践本身。因此,即使是旧唯物主义者费尔巴哈也被马克思看作是“唯心主义”:费尔巴哈“他从来没有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正是在共产主义的唯物主义者看到改造工业和社会结构的必要性和条件的地方,他却重新陷入唯心主义。”⑮
哲学作为一种意识形式不可能离开人的现实的生活世界而仅仅从人的头脑中产生。哲学作为人文精神的意识形式,必然受到哲学家特有的哲学立场(价值观或思想坐标)的影响和制约,然而,哲学家的哲学立场最终根源于人的现实生活实践,并最终被人类所面临的最根本的生存实践问题所左右;或者说,哲学问题,最终都是对人的生活世界中提出的现实问题的一种“哲学追问”。哲学的解释不是“自足”的,哲学生长的“根”在人的现实生活世界之中——这是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哲学观的精神实质。
马克思创立的历史的唯物主义,在人们的现实的生活世界中找到了哲学的“根”,他非常明确地把西方近代哲学的核心观念——自由、平等的观念同近代工业文明时代的经济形式——商品经济联系起来。他说:“如果说经济形式、交换确立了主体之间的全面平等,那么内容,即促使人们去进行交换的个人材料和物质材料,则确立了自由。可见,平等和自由不仅在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交换中受到尊重,而且交换价值的交换是一切平等和自由的生产的、现实的基础。”⑯“交换价值制度,或者,更确切地说,货币制度,事实上是自由平等的制度”。“作为纯粹观念,自由和平等是交换价值过程的各种要素的一种理想化的表现:作为在法律的、政治的和社会的关系上发展了的东西,自由和平等不过是另一次方上的再生产物而已。这种情况也已为历史所证实。”⑰
恩格斯对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哲学如何植根于人的现实生活世界的问题做过更为详尽的论述。他认为,哲学的领域,是“更高地悬浮于空中的意识形态的领域”,即离人的物质生活最远的意识形态的领域。因此,哲学的历史演变,有其相对的独立性。这是哲学具有的不同于社会科学的特点:“经济上落后的国家在哲学上仍然能够演奏第一小提琴:18世纪的法国对英国来说是如此(法国人是以英国哲学为依据的),后来的德国对英法两国来说也是如此。”⑱但是,哲学通过各种中介最终都与人的现实生活世界有着不可分离的联系:“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它的先驱传给它而它便由此出发的特定的思想材料作为前提。”“但是,不论在法国或是在德国,哲学和那个时代的普遍的学术繁荣一样,也是经济高涨的结果。经济发展对这些领域也具有最终的至上权力,这在我看来是确定无疑的,但是这种至上权力是发生在各该领域本身所规定的那些条件的范围以内:例如在哲学中,它是发生在这样一种作用所规定的条件的范围内,这种作用就是各种经济影响(这些经济影响多半又只是在它的政治等等的外衣下起作用)对先驱所提供的现有哲学材料发生的作用。经济在这里并不重新创造出任何东西,但是它决定着现有思想材料的改变和进一步发展的方式,而且多半也是间接决定的,因为对哲学发生最大的直接影响的,是政治的、法律的和道德的反映。”⑲
在这里,我们特别提出了“唯物主义的哲学观”与“唯心主义的哲学观”这两个概念。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不仅是两个哲学概念,而且是两个哲学观的概念。也就是说,在哲学观问题上,我们也有必要区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黑格尔的哲学观尽管也承认了“哲学就是哲学史”,然而他却把绝对理念看作是哲学历史演变的主体和实体,看作是操纵着哲学历史演变的一只“看不见的手”,是全部哲学史的“灵魂”,而现实的哲学史,却被他看作是绝对理念的内在逻辑在时间中的展开。这样理解的哲学史,是“目的论”的哲学史,是本质主义的哲学观所理解的哲学史,这种哲学观是唯心主义的哲学观。西方传统哲学的本质主义的哲学观的出发点是它所预设的哲学的抽象本质或共相,并由此推演出现实的哲学和哲学的历史。这种本质主义的哲学观就是唯心主义的哲学观。
与黑格尔的哲学观相反,马克思是从人的现实的生活实践出发去解释现实的哲学和哲学史的。在马克思看来,现实存在的哲学都是有个性的特殊哲学。所谓“一般哲学”或“哲学本身”只不过是哲学家们臆想的结果,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现实存在的哲学都是有个性的特殊哲学,而哲学的个性或差别性则是根源于不同时代(不同历史条件下)人的生活实践的不同要求。这种唯物主义的哲学观是从人的现实的生活实践出发去解释哲学的。因此,哲学史中发生的哲学的变革,最终根源于人的现实生活世界变革的要求:一种哲学的危机,反映的最终是它所依赖的现实生活实践的危机;而一种新哲学的产生,最终也是根源于人的生活实践的内在要求。这种哲学观是唯物主义的哲学观。当然,我们并不否认哲学的历史演变对于人的生活实践来说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但是,如果把这种相对的独立性变成绝对的独立性,仅仅从哲学的精神特性和哲学史的内在逻辑出发去解释哲学史,完全忽视或否定人的生活实践对哲学历史演变的最终决定性,就必然走向唯心主义的哲学观,从而与马克思的唯物主义的哲学观背道而驰。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的第11条,在哲学观上做出了这样一个反传统的全新的论断,提出了一种“实践论”的哲学观。这种新哲学观提出的问题是,新哲学的社会功能是什么?是解释世界,还是改造世界?马克思批评西方传统哲学家们只是“解释世界”,其实也是在批评传统哲学“只能”解释世界,不能“改造”、“改变”世界。传统哲学家们之所以仅仅去解释世界,其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本身就不具有改造世界的功能,而仅仅具有解释世界的功能。哲学家们之所以不理解改变世界的意义,其根源不在于“哲学家们”本身,而在于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本身。
(1)哲学观问题上的“存在论”(本体论)与“实践论”。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存在论(本体论)哲学的功能就是“解释世界”。无论是追问世界的本原是什么,还是追问世界的本质是什么,都是为了给人们提供一种关于世界的“终极解释”的知识。形而上学从瞬息万变的世界中寻找不变的永恒在场者,就是为世界的“不可改变性”寻找哲学根据。这样的哲学只能是解释世界的哲学,不可能成为“改变世界”的哲学。
传统的存在论哲学是对“已然世界”(“现成的世界”)的终极解释,是对“已然世界”合理性的证明(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马克思哲学超越了传统的存在论哲学,把实践概念引入哲学,就改变了哲学对待“已然”的现存世界的根本态度,从对“现存世界”(资本主义世界)的肯定性的终极解释转向了批判和否定,从而走向了对理想的“未然世界”(共产主义的世界)的探索和追求。这样,马克思的新哲学就提出了“已然世界”同“未然世界”的关系问题,即如何从“已然世界”走向“未然世界”的方式与道路问题。为了实现理想的“未然世界”,就必须改变现存世界。为此,马克思的新哲学引入了实践概念,把实践看成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方式和道路。这样,在哲学观上,马克思就为哲学引入了一种新的社会功能——改造世界的功能。马克思在《形态》中说:“实际上,而且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⑳马克思新哲学所否定的“已然世界”(现存的事物)就是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马克思所追求的“未然世界”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也就是说,马克思的新哲学的社会功能,是为消灭资本主义(否定已然世界)、实现共产主义(追求未然世界)的社会实践服务的。这样,马克思就实现了一场“反传统”的哲学观革命,从仅仅解释世界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的哲学观,走向了一种以改变世界为基本特征的实践论哲学的哲学观。
(2)马克思的辩证法为改变世界的哲学观提供了思想前提。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的基本信念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种哲学的基本特征是把对象的存在(“有”、“是”)做了绝对肯定的理解,而“非存在”(“无”、“不是”),即否定,则仅仅是在不变的本体内部发生的小小的“骚动”而已。即使是黑格尔那样的辩证法大师,虽然把“否定”概念作为他的辩证法的基本概念,但是,由于他的形而上学的体系,使得“否定”最终还是被形而上学体系的“肯定”所窒息。在黑格尔的“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最后的肯定)的辩证法公式中,“肯定”是逻辑的出发点,它是预先设定的“现成性”的存在,也是最终的目的和归宿,而“否定”只不过是实现最终“肯定”的手段罢了。它由肯定引申出否定,其目的是为了实现最终的肯定。黑格尔的“否定之否定”的公式,既是他的辩证法的公式,也是他的形而上学体系的公式(逻辑):黑格尔的辩证法与他的形而上学体系是不能分开的。这个公式集中反映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同他的形而上学体系之间的内在冲突。在他的辩证法与形而上学体系的冲突中,形而上学始终占据着统治的地位,而辩证法则不得不甘心做形而上学的奴仆。因此,我们不能把黑格尔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公式简单拿来当作马克思哲学的辩证法公式,如果不祛除黑格尔哲学的形而上学,其辩证法就不可能成为马克思的辩证法。
马克思的实践论哲学则与此相反。在黑格尔哲学中,肯定性是绝对的,否定性是相对的;而在马克思哲学中,“肯定”始终被理解为相对的,而“否定”才具有绝对性。在马克思的辩证法看来,“肯定”只不过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暂时性的存在,而否定才是无条件的。海德格尔曾把马克思哲学概括为“对形而上学的颠倒”㉑。在一定意义上说,这一“颠倒”表现为对肯定与否定关系的颠倒。如果说,在黑格尔的辩证法中,否定性、革命性是相对的,而肯定性、保守性是绝对的,那么在马克思的实践论哲学中,辩证法的否定性、革命性则是绝对的,而其肯定性、保守性则是相对的。“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㉒正是马克思哲学本身所具有的这种批判的、否定的性质,才使得马克思的新哲学为“改变世界”提供了可能性。在马克思的新哲学中,其逻辑的出发点不是“肯定”,而是“否定”:任何存在的东西,仅仅是在它产生后的一定时期内具有合理性,因而仅仅在这时才是值得肯定的东西;但是,这种暂时的、相对的合理性或迟或快地都会成为不合理的,从而被新的东西所取代。如果说,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信念为世界的不变性提供了本体论的根据的话,那么,马克思的辩证法则为世界的“可变性”提供了辩证法的根据。因此,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只能对世界存在的合理性做出理解和解释,它不能为“改变世界”提供哲学的理由。以往的旧哲学家们之所以仅仅解释世界,其根源在于旧哲学本身不具有改变世界的功能。反过来说,只有创建一种不同于传统形而上学的新哲学,才有可能使哲学具有改变世界的功能。马克思的新哲学就是这样一种哲学。
(3)理论思维与革命精神的融合。真实的马克思有两种身份:一是哲学家,二是革命家。当现实把这两种身份凝聚在马克思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使得马克思既不同于以往的旧哲学家(即马克思所嘲讽的那些哲学家),也不同于单纯的实践家。马克思是身兼这两种素质和身份的特殊的人——作为革命家的哲学家或作为哲学家的革命家。他既不像单纯的实践家那样缺乏哲学的修养与思考,也不像单纯的哲学家那样缺乏革命的激情和对现存世界的反抗精神。马克思并没有因为他是个革命家而离开哲学的思考,而仅仅是离开了旧哲学(形而上学)的思考,即离开了对存在合理性的解释与赞扬;也没有因为他是个哲学家而放弃对不合理的政治制度的批判和反抗。马克思把他的革命激情嵌入他的哲学思考之中,就形成了他的以改变世界为基本特征的新哲学和新哲学观。马克思并不认为所有的哲学都具有改变世界的功能(哲学史已经证明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就不具有改变世界的功能),而是认为,马克思他自己崇尚的那种新哲学(也就是他要创建的那种新哲学)才具有改变世界的功能。因此,马克思不是简单地把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拿来,到“改变世界”的实践中去“应用”,而是首先“颠倒”了传统哲学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创建一种为改变世界提供哲学根据的新哲学——因为只有这种新哲学才是能够应用于改变世界的哲学。
马克思并不是一个学院派的哲学家,因而他强烈反对仅仅解释世界的旧哲学。哲学的“根”在现实的生活世界,因而要消灭旧哲学,就必须消灭(改变)现存的生活世界;新哲学具有的“改变世界”的功能,不仅表现在它对旧哲学所进行的无情的理论批判上,而且表现在它对现存生活世界所进行的现实的批判上:“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㉓因此,马克思的学术生涯大都是在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中和对科学社会主义的构建中度过的。这两个方面的研究都是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在那个时代,最根本的社会现实(存在)就是资本对整个社会生活的统治;资本的逻辑,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的现实生活逻辑,就是资本主义时代的“形而上学”。马克思正是通过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发现了资本剥削无产阶级的秘密,创立了他的剩余价值学说,为消灭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提供了价值的基础,这一成果充分体现了马克思的哲学的革命性:必须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无产阶级才能获得解放,从而人类才能获得解放。马克思不仅对资本主义进行了经济的批判,而且进行了政治的批判。他揭露了资本主义的民主、平等与自由口号的虚伪性,创建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为无产阶级及全人类的解放开辟了现实的道路。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就是实现无产阶级及全人类解放的理论。因此,虽然说马克思对现实生活世界的批判(经济的和政治的批判)在形式上与哲学有所不同,但是,在实质上却是马克思哲学革命精神的现实表现,因而是标示着马克思哲学“改变世界”的理论特色的一面旗帜。因此,虽然我们不能简单地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直接看作是马克思的哲学,但也不能按照西方传统哲学的“哲学就是形而上学”的哲学观,把马克思的这些理论看作是与马克思哲学无关的东西而排除在马克思哲学之外。正是在对资本主义的“现实存在”的批判中,马克思才真正使哲学从抽象的思辨走向了现实的批判,从仅仅解释世界的旧哲学走向了改变世界的新哲学,不仅在哲学上,而且在哲学观上实现了革命性的变革。
哲学同人的生活实践的内在联系告诉我们:哲学不是仅仅供人欣赏的知识财宝,也不是供社会闲人们打发时间的“智慧游戏”。作为人类社会不可缺少的社会意识形式,无论是知识还是智慧,最终都是由人的社会生活需要产生并服务于人的生活世界的实践需要的。马克思超越了整个西方的哲学传统,不仅在人的现实的生活世界中找到了哲学的现实的“根”,建立起唯物主义的哲学观,而且在关于哲学的社会功能上也超越了西方传统哲学的“解释世界”的哲学观,确立起以改造世界为根本特征的实践论的哲学观。这是一次在哲学观上“反传统”的革命。
①贺来:《边界意识和人的解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59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0页。
③⑦⑱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 284、219、704、704 页。
④黑格尔:《法哲学原理》,范扬、张企泰译,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12页。
⑤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10页。
⑥参见张汝伦《马克思的哲学观和“哲学的终结”》,《中国社会科学》2003年第4期。
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81页。
⑨⑩⑪⑫⑬⑭⑮⑳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 卷,人民出版社1995 年版,第 86、133、117、76、72、73、78、75、2 页。
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97页。
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77~478页。
㉑《海德格尔选集》(下),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1244页。
㉒《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