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军
(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一
《人间失格》(又名《丧失为人的资格》)是日本现代小说作家太宰治于1948年发表的一部自传体小说,在作品中作者的原罪思想、批判现实主义以及反世俗精神等都跃然纸上,体现出深刻的悲剧内蕴与巨大的艺术张力。2010年正值太宰治百年诞辰,日本角川映画会社将《人间失格》搬上了银幕,再次引起世人的关注。
《人间失格》中的主人公大庭叶藏有太宰治的影子,尤其是投海自杀的情节是缘自其年轻时的一段经历,即1930年的“殉情未遂事件”,结果女方死了,太宰治却获救了。这一事件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创伤,他在《断崖的错觉》《道化之华》及《虚构的春天》等几部小说中反复提及此事。太宰治有强烈的自杀情结,曾自杀过5次,而世界上许多著名的艺术家都有自杀情结,所以人们常说“诗人与疯子只差一步”。因此人们将太宰治等同于主人公大庭叶藏是很自然的事情,以致有的学者从自杀学、精神病理学等角度来研究《人间失格》[1],称太宰治是“永远的少年”[2],认为小说是“以自杀为前提创作的”[3]。更有学者认为小说充满了“绝望” “颓废”的情绪,像是一部“遗书”。
的确,在一段时间里,太宰治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被断绝父子关系,妻子出轨,参加左翼活动失败以及自杀未遂,等等。在太宰治的早期作品中体现的是鲜明的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色彩,而残酷的现实让他尝到了挫败感,使其作品的基调有所改变。然而,他从小林秀雄的《私小说论》和法国作家福楼拜等人的作品中汲取了养分,在艺术虚构的世界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之路。[4]因此,他的后期作品体现出了反世俗的批判精神,并高调宣称自己是“无赖”,向旧道德的伪神性发起了挑战。
笔者认为,《人间失格》的“颓废” “虚无”等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而这一点却长期被人们误读。它不禁让人联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一个纯真无邪的青年在充满欲望与爱恨的世界里只能变成“白痴”,这种反讽效果难道还不显明吗?“反讽”,原指一种具有嘲讽意味的修辞手法,现代叙事学则将其扩展为文学的创作原则与结构原则,而具有“反讽性的作品”代表了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5]。
二
“反讽叙事”首先表现为言语反讽。一般情况下,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解释链,而“反讽”则使这条解释链被打破。言语反讽引起能指与所指间的悖谬对立,从而引发读者思索作者的真实用意。
《人间失格》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以主人公三篇“手记”的形式构成全篇,增加了阅读时的真实感。太宰治为了与小说叙事保持距离,还特意添加了一个“超叙事层”,即外加了一个“序言”与“后记”,且同样以第一人称叙事。“我”看到大庭叶藏的三张照片,第一张是10岁左右的男孩儿被一群女孩儿簇拥着,“他的头向左倾斜30度,丑陋地笑着。丑?可是当迟钝的人(对美丑不关心的人们)言不由衷地说‘真是可爱的小男孩儿啊’时,这种随口而出的恭维话听起来倒也有几分真意,也即通常意义上的‘可爱’在这男孩儿的笑脸上也不是没有。但是稍微受过分辨美丑的训练后,也许只看一眼就会嘟喃道:‘多讨厌的孩子!’用一种甩掉毛毛虫的手势扔掉照片”。①引自《人间失格》,见《太宰治全集》(12),(日)筑波书房1960年版。本文所引《人间失格》原文均见于此,译者为笔者本人,以下注略。在大多数人眼中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可“我”却从生理上厌恶他,甚至说他的笑容是“猴子的笑” “满脸皱纹”。第二张照片是高中生或大学生,身穿制服,满脸笑容。在“我”看来,这笑容与常人不一样,“像羽毛、像白纸一样轻浮”,“令人毛骨悚然”,然而“我又从没有见过如此不可思议的美貌青年”。第三张照片,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 种“死相”。
太宰治把大庭叶藏描写成一个“白痴”式人物,对人间生活一窍不通,如他认为火车站的天桥是儿童游乐场;地铁没有实用性,是为了好玩才修造的交通工具。其实作者的真正用意在于塑造一个没有任何功利思想的纯粹青年。然而,在另一方面,主人公大庭叶藏对“人性恶”却有着自己深刻的认识:“牛在草地上舒服睡觉时,会突然用尾巴抽死肚上的牛虻。人在发怒的时候,可怕的本性也会不经意地显露出来。” 这些使“我”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了“装疯卖傻”;对父亲不敢说真话;写作文时迎合老师;能做到的事情却故意做不到,引人发笑。“我故意出丑来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我琢磨不透这类人,他们从早到晚欺骗别人,对道德教科书般的正义不感兴趣,尽管互相欺骗,却又堂堂正正地活着,并从中获取生存的 自信。”
上中学时“我”离开了故乡,“他乡更让人感到轻松自在。因为装傻的技巧越来越纯熟,骗人也不觉像从前那么难了……亲人与外人、故乡与他乡,这种演技的难易差别太大,无论什么天才,哪怕是神的儿子耶稣也难做到不被识破。就像戏剧演员,最难表演的是故乡的舞台。尤其是在三姑六姨都围坐的房间里表演,无论什么名演员都会露出 破绽”。
然而骗过了大人和同学,却被一个“白痴”同学识破了,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故意的,故意的。” “我被震撼了。故意装作失败的行为不是被别人而是被竹一识破,自己完全没有料到。我感到一瞬间世界被地狱之火包围了……”为此“我”煞费苦心去接近并讨好竹一,“脸上堆满了假基督徒式的温柔笑容”。竹一说“我”会成为女性的“万人迷”,还会成为大画家。然而他的预言只对了一半,后来“我”成了小报漫画的“画家”。这些描写虽然夸张,但却揭露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社会现实,“我”的眼中的一切都是黑白颠倒,像地狱一样可怕。作者的“反讽”笔法可谓用心良苦。
三
《人间失格》还具有结构“反讽”的特征,即小说的情节呈现“背离”与“互反”,特别是体现在对大庭叶藏这一人物的塑造上。这种对立的叙述具有强烈的相互颠覆性,它要求读者在阅读时须超越非反讽性叙事的单一视角,不断地对叙述对象予以“证伪再认”。“所谓的证伪再认,是指对同一人或同一事,在叙述的不同链接中借助于其他人或事来转换视角,从而将平面认识转化为立体认识。”[6]
在主要叙事层里,大庭叶藏是一个让女性着迷的美貌青年,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就被动地从女佣人那里“初识云雨”。但“我”认为“被女佣和仆人教会了可悲之事,受到了性侵犯。对年幼者做出那种事,是人类所犯的罪中最丑恶、最下流的残酷罪行”。也许有的读者会觉得叙事者反应过度了,不过,这是塑造浪子形象所需要的。“我”最初想成为一名画家,但是残酷的现实使“我”堕落,靠酒精、吗啡来麻醉自己。在一般人眼中“我”是靠女人吃软饭的“废人”,而在酒吧的女老板眼中,“我”则是像神的儿子耶稣一样纯洁的青年。
其实,大庭叶藏不是真的“白痴”,尽管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但对女人心理却了如指掌。“我”生活在大家庭里,父亲是个乡绅,并当上了国会议员,有钱有势,家中有众多的女仆和表姐表妹,就如同生活在大观园里的宝玉一样。小时候的“我”认为“与女性交往如履薄冰,不小心踏上虎尾便会招来报复”,而且“都是不见血的内伤”。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女人很容易被欺骗,她们是不懂虚伪的感性动物,“当女人突然哭的时候,递给她甜的东西吃,马上就破涕为笑了”。“我”从幼小的时候就凭经验懂得了这些道理。
但是“我”却惧怕与“邻人”交往,尽管小说叙事者没有明确说明“我”为什么对“邻人”感到恐惧,然而我们可以读出太宰治对“人性恶”的反讽意味。太宰治的学生小山清认为:“在日本作家中,没有人比太宰治更能真正读得懂《圣经》。”[7]而Donald Keene则认为太宰治文学中的《圣经》只起到装饰作用。[8]我们认为,《人间失格》的主题与《圣经》有着密切的关系,小说中多次出现的“邻人”一词与“爱你的邻人,如同爱自己”这句话有相同的用法和作用,[9]从中透露出基督教的原罪思想,人一出生就有“罪”,人类只有正视自身的原罪,才能产生赎罪意识,从而向上向善。然而太宰治对基督教思想的认识并不彻底,大庭叶藏的这种受难基督的形象塑造也并不成功,作者只好在小说“后记”部分借酒吧老板娘的嘴说:“我们知道的叶藏是正直、善良的,如果不喝酒,不,即使喝酒……他是像神的儿子一样的孩子呀。”按理说,神的儿子耶稣不可能堕落,但是“我”堕落了,独白中多次提到了“罪与罚”,但并没有上帝的最后审判,相反“我”却梦见了故乡神社的“大神木”(银杏树),阴森可怖。可见太宰治的原罪思想只是具有基督教的外壳,而内核仍然是日本的传统思想,证据之一便是太宰治的生死观建立在老庄哲学与佛教之上,“生”与“死”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这与西方的思想有着本质的区别。[10]
在“手记”的第二部分,“我”来到东京后,对他人装傻的策略已经不能奏效,于是一个人不敢乘电车,不敢去饭店,甚至买东西都紧张,有时付过钱却忘记了拿东西。幸好在画廊里结识了堀木,一个落魄的画家,从他那里“我”学会了吃喝玩乐,开始时把他当成少有的大好人,干脆把钱包都交给他保管,自己只是跟在后面乐享其成,时间长了内心开始厌恶起他来。但是和堀木这样的“人渣”混在一起,“我”感到很安心。与堀木不同的是,“我”学会了烟酒、嫖妓,但都是“为了逃避对人的恐惧,哪怕是片刻也好”。因为在“我”的眼中,“邻人”都是伪善的,只有和社会的边缘人交往才感到放心,甚至认为“妓女和白痴或疯子一样,在她们怀里我反而可以完全放心地熟睡。她们都是可怜的人,没有丝毫的欲望,大概对自己有种属于同类的亲近感吧”。“我”从妓女身上甚至看到了玛丽亚的光环。
这期间“我”与年长二岁的酒吧女郎常子相识并同居,她丈夫因诈骗而入狱,她浑身上下被孤独与寂寞包围着,“就像寒风卷着落叶在她身边飞舞”。于是两人的气场相融,“我”就像“吸附在水底岩石上的枯叶”一样。后来两人投海自杀,女的死了,而“我”却得救了,结果被断绝了父子关系,失去了经济来源,“我”也沦落为社会的边缘人。在“手记”的开头,“我”用“多蒙羞的人生”概括了自己的人生之路。“我”是甘愿堕落,与风尘女在一起感到内心安宁,而“人心险恶”,“我”不愿与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为伍。这些都显示出了突出的反 讽意义。
大庭叶藏出生在大地主家庭,父亲是国会议员,父亲希望他能成为政坛上的高官,子承父业。然而他却选择了艺术家的艰辛之路,他喜欢梵高的自画像,借用小说中的白痴竹一的话,就是“地狱中的牛头马面”。大庭叶藏认为真正的艺术家必须内心敏锐,这是一种“过分恐惧人类的人反而更想亲眼看到妖怪的心理,越是神经质、胆小怕事的人越期望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心理”。我们知道梵高生前不被世人所认同,只卖出过一幅《红色的葡萄园》,当时卖了四百法郎,但现在梵高的画已价值连城,这种现象值得我们深思。同样,大庭叶藏的画家之路也充满坎坷,只能靠画漫画赚些酒钱。
有时,对于一些艺术家的落魄,我们可以用一句“怀才不遇”来“解释”,但是我们必须思考造成这一状况的真正原因。艺术与功利是二律背反的关系,自私虚伪的人性会使社会变得庸俗与堕落,而艺术家比常人更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一切,所以他们的痛苦也是常人的许多倍。大庭叶藏只有靠酒精来麻醉自己,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卖香烟的纯真少女良子,她是一个善良到不知谎言为何物的人,“我” “至今还没有与比自己小的少女睡过,我们结婚吧”。于是有的学者认为这是太宰治因缺乏母爱而造成的,表现出一种“母胎回归”情结。然而,我认为这是为了突出“良子”这一角色的重要性而设计的情节。大庭叶藏一直都在苦苦地寻找人性的“善”,结婚后的“我”开始了正常人的生活。然而没过多久,幸福平静的生活就被意外打破。
“我”与堀木在楼上一边喝酒,一边玩着讨论“罪的反义词”的文字游戏,而在楼下良子被小书商“性侵”了。“我”目睹了这一切,“自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想:‘这也是人的本来面目,没有什么可吃惊的’。竟然忘了去救良子,呆呆地站在楼梯处”。“自己一个人像逃一样地跑回楼上,躺着仰望饱含雨水的夏季夜空,一种感觉袭上心头,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嫌恶,更不是悲伤,而是极强烈的恐怖”。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是不能理解这段话的,无论妻子是被强奸还是通奸,这都不是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但这种悖谬对立的反讽效果正是作者想要的。
“良子是信赖的天才,她不知道怀疑别人”,“自己总是战战兢兢,凡事看人脸色,缺乏对人的信赖感。而良子天真无邪,信赖别人,就像青叶瀑布①青叶瀑布,位于奈良县宇陀市室生区的青叶寺内,日本人视其为神圣之地。的水一般清澈见底。然而一夜之间却变成了黄色污水”。“我”从此陷入了绝对的信仰危机,只有选择一死,结果又一次获救。于是“我” “要去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却招来了周围一阵大笑。“我”变得更加颓废,酒精已不起作用,开始注射吗啡,很快因吗啡中毒被送进精神病院,最终变成了“废人”和“疯子”。
其实小说写到这里本可以结束,但太宰治却还要加上一个“后记”,于是又一个“我”出现了。“我并不认识写这本手记的疯子”,酒吧老板娘将大庭叶藏的手记交给了“我”,说可以作为写作的素材,“我”没加任何改动,只加了“前言”与“后记”便发表了。太宰治想与小说主人公大庭叶藏保持距离,生怕读者将他俩画上等号。“如果这全都是事实,并且我是那个人(大庭叶藏)的朋友,我想我也许会送他去精神病医院的”。太宰治故意装作一副卫道士的模样,并且也视大庭叶藏为“疯子”。
在电影《人间失格》的最后,大庭叶藏从精神病医院出院后,被监护人和堀木押送回故乡的场景特意采用了一连串的慢镜头,他的视觉好像出了问题,在一列不知开向何方的火车车厢里,他遇到了各色人等,甚至有与他投海自杀的酒吧女常子,还有二战时的日本兵,反讽的喻意更加深刻。通过描写纯真无垢的主人公的人生幻灭,在各种声音、不同视角的交织作用下,作者成功塑造了时而荒唐、时而清醒,外表颓废、内心矛盾的人物形象,达到了小说结构上反讽的目的。
四
我们要想真正读懂《人间失格》的主题,必须还原小说创作时的历史文化语境。小说“前言”与“后记”的叙事声音与三篇“手记”的叙事声音呈对立错离状态,这表明太宰治有意要做到客观化叙事,极其冷静地剖析大庭叶藏的精神世界,小说主人公很大程度上与作者自身相重叠,但这并没有妨碍太宰治对其所进行的嘲弄甚至是丑化。我们可以称这样的小说创作为“情境反讽”,即文本的叙事风格、思想立意与情节编撰等文体要素呈现对立的状态并共同形成一种内在张力。
《人间失格》主要描写大庭叶藏的人生幻灭,书中有许多黑色幽默,如他把自己的监护人称作“比目鱼”,对他贪心、小气、市侩等性格进行了痛快淋漓的讽刺。教“我”学坏的堀木经常说“借我五块钱”,然而却又说“今天我请客”,表面上很豪爽仗义,其实一副小人嘴脸。“我”内心鄙视他,却又和他混在一起;“我”要“去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结果回到了故乡,却又落入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女管家手里,“被侵犯了好几次”;让她给自己买安眠药,却买回来了泻药,因为药名太相近,害得“我”一天要跑无数次厕所,令人忍俊不禁。
《人间失格》不是太宰治私生活的“自我告白”,更不是“遗书”,他在给井伏鳟二的信中表明“对战后的绝望”,这成了他创作《人间失格》的动机。[11]这给我们解读该小说提供了有用的线索。结合他的“无赖派宣言”来考虑,这种“绝望”不是对其生活而言的,因为太宰治凭借小说《斜阳》的巨大成功而成了流行作家,来自报社、出版社的约稿不断,而且又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因此,他是对战后日本社会的混乱局面感到绝望,是对旧的道德观念、所谓的“民主政治”以及某些文人的毫无廉耻、见风使舵做法所进行的猛烈批判,而且他甚至故意高喊“天皇万岁”,其实这是对那些“转向”文人的一种讽刺。
在小说《人间失格》里,“我”除了对“邻人”感到恐惧外,对父亲也非常敬畏,不过却没有提及母亲的存在。当然这与太宰治由乳母养大的事实有一定关系,但从更深层的文化原因来看,在封建的父兄家长制度下,女性不可能具有话语权。在严父面前,“我”虽然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日子,但并不快乐,处处小心翼翼,连自己想要的礼物都不敢对父亲说,所以当“我”离开家乡时便感到非常快乐。“我”与酒吧女自杀未遂,被断绝了父子关系,自此“我”沦落为社会的边缘人,从传统观念来看这是一种堕落,但从另一视角来看,这可以解读为一种对旧的思想权威的挑战。由于旧势力过于强大,“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包括参加左翼学生运动、自杀未遂以及婚姻失败等等,这些都可以理解为是寻求自我独立的一种尝试。
最后,当大庭叶藏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时,“他失去了烦恼的能力”,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废人”这一现实。在小说中,“我”对父亲所代表的权威思想进行的挑战都一一失败了,“我”认为这是一种“罪”,犯了“罪”就要受到“神”的惩罚,但并没有上帝的“最后审判”。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故乡神社的“大神木”,它在“我”的梦境里多次出现。其实这是传统宗法观念的反映,父亲的死,隐喻“神不在”了,而“我”也因此失去了独立的思考能力,丧失了自我的主体性。
当年尼采高喊“上帝死了”,从而给欧洲人带来了自由民主,而战后的日本对封建主义、天皇思想等残渣余孽没有彻底清算,突然间引入西方的所谓 “民主思想”,因而带来了一片混乱,也就是旧的道德价值体系崩溃了,而新的道德价值体系尚未建立。总之,太宰治的小说《人间失格》用反讽叙事证明了旧思想道德的伪神性,即使在今天仍然可以引发我们对各种现代性问题的深入思考,显示出其超越时空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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