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设新的民主模式：社会风险治理的政治选择*

王 健

(湖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规避风险，寻求安全和有序是人类的本性。为了消除现代性自反所产生的各种社会风险，改善人的生存状况，资产阶级思想家和政治家设想，通过民主选举产生的代议制政府的治理，使人民的民主权利得以实现，安全、稳定的社会秩序得以形成。“在这一制度框架中，对风险的定义和计算最初由对抗性利益群体和竞争性党派来进行，随后就被委托给可以绕过民主程序或对之预先占有的专家，并最终产生了技术主义的科层制政治结构。……公众被排除在风险决策之外，越来越游走于政治的边缘，民主也越来越背离了它的本来含义。国家政治权力中心漠视公众的风险感受，并与技术和商业精英合谋，将一切风险责任推卸给复杂的社会系统，模糊致害的根源和责任者。公众既要独力承受风险可能带来的危害，同时又丧失了判断风险性质甚至风险存在的主体地位。”[1]因此，重构政治家、专家与社会公众之间的权力关系，打破政治家、专家对公共决策的垄断，将技术和风险决策置于参与性协商民主控制之下，就成为风险社会背景下民主政治转型的基本方向，也是社会风险治理理念更新与治理战略转型的核心内涵。

一、发展参与性协商民主，平衡政治家、专家和公众之间的风险决策权力关系

科恩认为,民主是一种社会管理体制,在该体制中社会成员大体能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影响全体成员的决策[2]。“如果没有公民参与的适当空间和公民亲自或直接的投入,民主就会在事实上受到侵犯。”[3]换句话说，没有公民直接的、充分的参与，就没有真正的民主政治。巴黎公社时期,普通的劳动大众不仅可以通过参加选举担任公职人员,直接参与政治生活的管理，而且可以监督公社权力的运行。马克思赞赏道：“公社的伟大社会措施就是它本身的存在和工作。它所采取的各项具体措施,只能显示出走向属于人民、由人民掌权的政府的趋势。”[4]64巴黎公社革命绝不仅仅是一次政权的更叠,“这次革命的对象不是哪一种国家掌权形式——正统、立宪的、共和的或帝制的，而是国家本身这个社会的超自然怪胎。这次革命是人民为着自己的利益而重新掌握自己的社会生活的行动。”[4]93它把统治社会、压迫社会的力量变成社会本身的力量，真正实现了人民群众的当家作主。

马克思总结了巴黎公社为推行参与性协商民主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第一，受少数限制的多数决定的原则。当时公社内部有两大主要政治思潮——布朗基主义和蒲鲁东主义，其中任何一派的观点都不可能做出符合人民意愿的正确决策。因此，公社采取了让这两派之间通过辩论、充分协商、相互妥协，保护少数派的正确观点，坚持少数服从多数的做法,最后做出正确的决策[5]。公社这一原则体现了民主政治的本质要求。正如美国著名政治思想家萨托利所指出的：“只有尊重和保护少数的权利，才能维护民主的力量和机制。”[6]第二，重视对权力的监督，包括公社内部的监督和民众的外部监督。公社建立了由执行委员会、公社下属各部门和机关单位的总监察处、监察处、总监察长办公室或监察员办公室构成的内部监督体系,负责监察各项法令的贯彻执行,批准合同,核查所有账目。为了保证人民群众能够充分行使监督权,公社规定：“按照民主原则,行政领导人应向当地居民汇报工作,政治代表应向委托者报告自己的活动。”[7]441此外，公社还通过各种群众性组织、各种舆论工具以及群众的来信来访进行监督。第三，使人民享有罢免权。为了防止官僚主义的产生，公社规定：“公社是一个对选民负责的、随时可以撤换的机构。”[7]48凡是有不称职、玩忽职守和违法乱纪行为的公职人员,一经人民检举并查实,立即撤换并公布于众。正是有了这种民主制度的保障,“公社一举而把所有的公职——军事、行政、政治的职务变成真正工人的职务,用随时可以撤换的勤务员代替原先那些骑在人民头上发号施令、作威作福的老爷们。”[4]97我们认为，巴黎公社制定的这一系列保障公民参与政治过程的措施为社会风险治理提供了很好的启示。具体而言：一是，参与性协商民主通过公众的广泛参与打破了权力的垄断，将资本、技术和政治系统置于公众的民主监督之下，弥补了代议制民主的缺憾，可以有效地防范风险决策绕过民主程序的监督，以及风险制造者对责任的逃避。对那些在风险治理过程中不作为或袒护风险制造者的官员，人民群众这一“裁判官”可以随时撤换他们。二是，在风险治理过程中，需要营造一种公共领域,肯定和明确公民了解风险、参与风险决策过程的权利。因为没有公共参与的决策不仅会使政府机构为商业利益所掣肘,也常常导致公众对政治权威和专家权威不加批判地接受。

总之，在风险社会条件下,风险治理体制应该沿着参与性协商民主政治的方向发展,在风险治理过程中更加强调公共参与、多元协商、责任分担的重要性，其实现载体是共识会议、听证会、公民陪审团等正式制度形式；实现的条件是公民具备较强的风险认知能力和丰富的政策知识，以及政府机构对协商的支持。当前，我国基层民主政治改革中浙江温岭的“民主恳谈”就是一种参与性协商民主模式，其具体形式包括“民情恳谈”“村民民主日”“农民讲台”“民情直通车”等，它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公民的民主政治权利，对社会风险的预防和化解发挥了良好作用。

二、发展全球民主，构建全球风险治理体系

民族国家的利益与资本对利润的追求结合在一起，推动了世界风险社会的形成。马克思曾以英国对印度的殖民统治为例，深刻阐明了这一观点。他明确指出：“对于印度这样一个和欧洲一样大的、幅员15000万英亩的国家，英国工业的破坏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是令人吃惊的。但是我们不应当忘记：这种作用只是整个现存的生产制度所产生的有机的结果。这个生产建立在资本的绝对统治之上面。资本的集中是资本作为独立力量而存在所十分必需的。这种集中对于世界市场的破坏性影响，不过是在广大范围内显示目前正在每个文明城市起着作用的政治经济学本身的内在规律罢了。”[8]773这充分说明强权民族国家与资本结合在一起的对外扩张行为使其他民族国家的闭关自守状态被打破并被迫接受本地工业被摧毁、本土文明被毁灭的后果，它意味着“方法论上的民族主义”[9]所建构出的工业现代化的风险超越了个别民族国家的疆域而成为全球性风险。如众所周知的欧洲疯牛病、2003年的SARS危机、200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机，以及2009年甲型H1N1流感病毒的全球蔓延等,尽管它们刚开始时都是发生在一个国家内部,但其灾难性影响却迅速扩散到了周边国家,最后酿成世界性的危机。

在世界风险社会条件下，任何国家都无法独自解决风险治理问题，全球合作是解决全球风险问题的唯一途径。全球合作的实现需要建立相应的国际机制，而国际机制则需要建立在基于全球民主的认同之上。“全球民主是对主权—民族国家框架内的民主观念的超越，它从解决以国家为中心的风险治理机制失效入手，以多元主体构成的多层次的全球公民社会作为基本架构，要求涉及世界公众利益的政治决策的透明化、公开化和民主化，追求具有全人类意识的共同发展。全球民主有助于防范少数强权国家向弱势国家转嫁风险，也有助于约束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幌子推卸应负的国际责任。”[1]各类国际组织特别是非政府国际组织的兴起，多元主体的出现，全球性共识的达成，全球公共领域的成长等等，为构建全球民主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一种至少是处于起始阶段的多边主义集体领导机制正在形成，如G20开始在国际安全、国际能源等领域内发挥国际领导集体的作用，欧盟在全球气候治理上扮演主要的领导角色，这对民族国家的单边主义行为构成一定程度的制约，有利于全球风险治理体系的形成[10]。

当然，“全球民主”不能简单地被理解为传统民主观念和民主建制在国际关系领域的延伸，真正的“全球民主”只能随着全人类彻底解放的伟大壮举——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才能逐步建构起来。在“自由人联合体”作为全球民主的模式建立之前，任何全球民主的模式都不可能是持续有效的，即便它在某些领域内取得一定的效果，那也只是既有全球治理主体之间的暂时性妥协。对此，马克思指出：“只有在伟大的社会革命支配了资产阶级时代的成果，支配了世界市场和现代生产力，并且使这一切都服从于最先进的民族的共同监督的时候”[8]773，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社群之间才能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沟通，从而增进信任、加强合作、求同存异、避免冲突，最终通过全球社会中全体民众对所有国家的政治权力的监督和参与来达到全球风险治理的目的。

[参考文献]

[1] 任春雷.风险社会境遇中的民主政治重构[J].理论导刊,2011(8)：40-42.

[2] [美]科恩.论民主[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10.

[3] 李图强.现代公共行政中的公民参与[M].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2004:64.

[4]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李 妲.巴黎公社的民主试验及其当代意义[D].长沙：中南大学，2012：29.

[6] [美]萨托利.民主新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45.

[7] 罗新璋.巴黎公社公告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8.

[8]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 薛晓源，刘国良.全球风险世界：现在与未来——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风险社会理论创始人乌尔里希·贝克教授访谈录[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5(1):52.

[10] 陈伟光，曾楚宏.新型大国关系与全球治理结构[J].国际经贸探索，2014(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