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利强,刘东丽
(1.西安政治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8;2.河北大学 政法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党的十八大报告对干部的选拔任用作了明确强调,指出:“用人要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标准,使各方面优秀干部充分涌现、各尽其能、才尽其用。”这一论述是对我党干部选拔任用工作历史经验的科学总结,是党识人用人的宝贵实践经验,为新时期选人用人提供了明确的指导思想。探微党用人思想的轨迹,基本上符合德才并重这一客观规律。但是在实践中确实曾经走过一些弯路,并数度面临着选择与转换。
中国历史上的历代统治者和有见识的思想家、政治家,出于维护本阶级统治的目的,在一定时期内对人才还是比较重视的,并因此形成了丰富的用人思想。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孔子就提出了“举贤才”的主张,墨子也主张“尚贤事能”。荀子认为,所谓的“贤才”就是“谏、争、辅、拂之人”,这种人能除“国之大患,安国之危”,是“社稷之臣,国君之宝”,选拔人才就是要选拔这样的人。董仲舒在《必仁且智》篇中,提出了仁与智的辩证关系,即德才关系:“莫近于仁,莫急于智。不仁而有勇力材能,则狂而操利兵也;不智而辩慧佞给,则迷而乘良马也……仁而不智,则爱而不别也;智而不仁,则知而不为也。故仁者所爱人类也,智者所以除其害也。”三国时诸葛亮谈道,“治国之道,务在举贤”,使用“人才”要做到“亲贤臣,远小人”。曹操不但非常善于用人,而且在如何选用人的问题上提出了“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的主张。唐太宗李世民认为,用人应以“德才学识为本”;大臣魏征也主张,“丧乱既平,则非才行兼备不可用也”。宋代著名政治家司马光对选用人才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在《资治通鉴》中提出了“才者,德之资,德者,才之帅”的主张,认为选用的人才必须是“德才兼备”,选才应重德,德应居于首位,“取士之道,当以德行为先”,并进一步把“德”“才”具体化,“道德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列宁称为“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的王安石,在变法中也提出了随其德之大小、才之高低而官使之的主张。明太祖朱元璋也认为,“举贤才,必须德行为本,文艺次之”。
总之,中国古代统治阶级出于阶级目的,坚持选拔人才一定要坚持“德才兼备”的标准,因为“廉而不能养民,其去贪吏几何?才而不能养民,其去酷吏几何?”当然,古代所谓的“德”“才”是按照私有制下统治阶级的标准来看待的,具有很大的历史局限性[1]。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中国古代选用人才坚持“德才兼备”的标准予以批判地继承,从而使德才兼备这一用人思想具有了新的时代内涵。
德与才孰轻孰重从古至今争论不休。中国古代“德才兼备”用人思想,为中国共产党选人用人提供了重要思想来源。但由于复杂的现实环境,在选人用人时往往把握不好德与才二者的关系,容易忽视或偏重其中一方。
20世纪30年代,毛泽东曾强调,指导伟大的革命,要有伟大的党,要有许多最好的干部。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几万万人的大民族中领导伟大革命斗争的党,没有多数德才兼备的领导干部,是不能完成其历史任务的。“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2]526既然干部的作用如此重要,那么按什么标准选拔人才、走怎样的干部路线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根据历史经验和现阶段革命斗争的主要任务,毛泽东提出了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和德才兼备的干部标准[3]。在延安整风前,党内长期受左倾错误的影响,在干部问题上出现了两种错误倾向:一是片面理解德的内容,强调干部的工农成份,排挤知识分子;二是任人唯亲,推行宗派主义的干部政策。如党的六大上,由于片面强调干部的工农成份,使无领导能力的向忠发当了党的总书记。党的六届二中全会做出的《关于干部的工人化》决定提出,“党坚决执行引进工人干部的路线”,六届三中全会《组织问题的决议案》和《四中全会决议案》中都强调,“引进工人干部参加指导机关”,并要“做领导工作”。这一时期,德的内容被严重歪曲,把德与工农成份等同起来,把知识分子等一大批优秀人才排挤出革命队伍,给党的事业造成了巨大损失。这种错误的干部路线和干部政策直到整风运动才得到彻底清算。1939年12月,毛泽东为党中央起草了《大力吸收知识分子的决定》,指出:“没有知识分子的参加,革命胜利是不可能的”[2]618,并制定了一系列相应政策,吸引了大批知识分子奔向延安,为抗日战争乃至中国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毛泽东等党的领导人在批评王明、张国焘的错误干部路线时明确提出了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和德才兼备的干部标准。毛泽东认为,共产党的干部政策,应是以能否坚决地执行党的路线,服从党的纪律,和群众有密切联系,有独立工作能力,积极肯干,不谋私利为标准,这就是任人唯贤的路线,德才兼备的标准。1940年,陈云更为明确地指出:“德才并重,以德为主,才和德应该是统一的。”[4]1943年,周恩来也指出:“挑选干部的标准,政治标准与工作能力,二者是缺一不可的,而政治上的信任是先决问题。”[5]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提出的关于干部德才问题的光辉思想,一直是我们党制定正确的干部路线和干部政策的理论依据[6]。遵循毛泽东提出的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和德才兼备的干部标准,培养造就了一支政治素质好、业务能力强的宏大的干部队伍,成为中国革命的骨干力量。
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党继续坚持德才兼备的用人方针,为社会主义建设选拔了一大批优秀的人才,他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杰出贡献。这一时期毛泽东把德才兼备的用人原则形象地概括为又红又专,作为选人用人的标准。
1957年10月9日,在党的八届三中全会上,毛泽东从当时干部队伍缺乏领导建设事业的专业知识和能力出发,指出:“政治和业务是对立统一的,政治是主要的,是第一位的,一定要反对不问政治的倾向;但是,专搞政治,不懂技术,不懂业务,也不行……我们各行各业的干部,都要努力精通技术和业务,使自己成为内行,又红又专。”[7]这是中共中央领导人第一次向全党干部提出又红又专的要求。1957年10月13日,最高国务会议第十三次会议上,毛泽东提出:“知识分子要同时是红的,又是专的。要红,就是要下一个决心,彻底改造自己的资产阶级世界观。这并不是要读很多书,而是要真正弄懂什么叫无产阶级,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为什么只有无产阶级有前途,其他阶级都是过时的阶级,为什么我们这个国家要走社会主义道路,不能走资本主义道路,为什么要共产党领导等问题。”[8]489-4901958年1月,毛泽东写了《工作方法六十条》,其中一条就是又红又专。“红与专、政治与业务的关系,是两个对立的统一。一定要批判不问政治的倾向。一方面要反对空头政治家,另一方面要反对迷失方向的实际家。政治和经济的统一,政治和技术的统一,这是毫无疑义的,年年如此,永远如此。这就是又红又专。”毛泽东从辩证统一的角度,强调把政治觉悟和业务本领结合起来,反对只重视其中一个方面的片面性倾向。此外,毛泽东在谈到对知识分子的改造问题时也讲道:“不论是知识分子,还是青年学生,都应该努力学习。除了学习专业之外,在思想上要有所进步,政治上也要有所进步,这就需要学习马克思主义,学习时事政治。没有正确的政治观点,就等于没有灵魂。”[8]367-368毛泽东的这些思想,既是业务学习与思想政治进步两方面统一要求的体现,也是又红又专的体现。
应该说,毛泽东的这一思想符合唯物辩证法,是科学的,而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其意义更是相当深远。它蕴含着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要依靠科技文化的发展和新型知识分子的智慧和劳动,同时又要牢牢把握社会主义的方向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9]。按照毛泽东的话,就是“政治与技术结婚就产生共产主义”。又红又专的理论,对于改造知识分子和培养大批社会主义优秀人才起到了不可低估的积极作用。只是此后随着左倾思想的扩大化,德才关系渐渐被扭曲,又红又专逐渐只具有表面的形式,到文化大革命时期,只要红不要专就成为社会上的主要潮流。
毛泽东关于我党用人要坚持“又红又专”的指导思想,既符合当时特定历史背景下的人才需求现状,又包含着马克思唯物辩证法因素和伟大领袖的高瞻远瞩。然而,由于国际形势的风云诡谲,国内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愈演愈烈,间接导致了在具体理解和贯彻又红又专思想时越来越严重的偏差。1957年,随着反右派斗争的扩大化,很多人把红和专看成是一对不可调解的矛盾,仿佛专和红是鱼与熊掌的关系不可同时兼得。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量知识分子被认定为“牛鬼蛇神”,人们忙于“造反”“夺权”,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只要红不要专”的观念已经在人们头脑中形成。在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和左倾思想影响下,到处乱打“白专”大棒,搞乱了“红与专”的辩证统一关系。尽管主流舆论屡屡提到“又红又专”的用人标准,但是实际上这种声音是微不足道的,并且事实上很快就被扣上“白专”的帽子。如对于专家,当时认为十有八九都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而要当“无产阶级”,就只能是“没有文化的劳动者”。这种形而上学的极左思维方式,不仅导致了大量知识分子放弃了自己的专业,还导致了广大人民群众思想上的大混乱。在大批“智育第一”“业务挂帅”,大力宣扬“白卷英雄”“知识越多越反动”的思潮中,把左倾思想影响下长期以来形成的轻视知识和轻视知识分子的错误思想推向了极端。
文化大革命后期,党中央曾力图解决“红与专”的混乱认识。邓小平在主持全面整顿期间,党内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阐述红与专、政治与业务的正确声音。虽然在当时特殊的历史境况中,这些正确的见解“不得已”夹杂了诸多“政治套话”,但是从文献史料还是可以清晰看出党内对钻研业务、精通业务的明确倡导,对把“红与专”对立起来主张的批评。邓小平则更明确指出:白专,只要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好处,比闹派性、拉后腿的人好得多。但是,随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展开,全面整顿被迫中断。客观地分析,文化大革命期间伴随着割裂“红专”关系理论的实践,衍生了不少错误。这些错误给党和国家的建设事业造成了很大损失,阻滞了国家的人才培养正常发展路径。
由于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国家经济严重困难,中国共产党意识到必须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急需一大批对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有用的人才,即经济能人。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成为当时的主要任务。因此在各行各业中涌现出了一大批“脑子活、点子多”的经济能人,他们跑市场、办实体、促流通,为国家经济的全面复苏做出了贡献。这种依靠经济能人带动其他人搞经济发展的模式,被称为“能人经济”。
但是,随着“能人经济”的发展,出现了不正常的神话“经济能人”的现象。有的媒体盲目地把一些经济效益搞得好的厂长、经理吹捧为“经济能人”;有的人把经济搞得好认为就是政治觉悟高;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迷信“经济能人”的现象。可以说,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新旧经济模式此消彼长,为了解决发展经济的迫切需要,将那些能缓解燃眉之急的“经济能人”委以重任、授予高职本无可厚非。然而由于任用能人时往往注重其带来的经济效益,而轻视对其人品官德的考察,部分“能人”在创业初期尚能安分守己,而一旦“事有所成”,则暴露出政治品德、道德素质方面的欠缺和不足。
遗憾的是,这一时期的用人思想在忽略、轻视德的同时,对才的理解也出现了偏差,才的标准随着“一切向钱看”的观念在一些人头脑中产生了变化,才的标准被定位在能拉来项目、要到资金、拿到批文、善于公关跑路子上,只要能为以经济增长为主要政绩体现的表格上增添数字,这样的人就是有才的“能人”。其实,这种重才轻德甚至是忽略德的畸形用人思想,给经济的长久、健康发展埋下了不容忽视的隐患和危险。据文献记载,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能人经济”极速裂变为“垮台经济”的现象。客观来说,把经济发展的动力寄希望于少数所谓的“能人”,而忽视广大人民群众发展经济的迫切需求与聪明智慧,势必会因为缺乏群众基础而出现问题。实践证明,一些红极一时的“经济能人”的代表,后来搞“家长制”“一言堂”,甚至独断专行,违背人民群众的意志,损害人民的利益,成为人民的罪人,这些都是惨痛的教训。
胡锦涛指出,要全面贯彻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方针和德才兼备的原则,坚持用科学发展观的要求看干部。“坚持正确用人导向,按照德才兼备、注重实绩、群众公认原则选拔干部”,这既是对我国传统政治文化精华的继承,也是对我党干部选拔经验的科学总结。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胡锦涛强调:“要坚持把干部的德放在首要位置,选拔任用那些政治坚定、有真才实学、实绩突出、群众公认的干部,形成以德修身、以德服众、以德领才、以德润才、德才兼备的用人导向。”这个“五德”用人导向,既是干部选拔任用标准和导向上的新发展,又是对党的干部个人素质和个人品德的新要求,对于提高党的建设科学化水平,全面提升干部素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决定》强调指出:“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用人标准。”这是对党的组织路线和干部政策的丰富与发展,更是新时期党的干部工作的重要指导方针。
党的十八大提出“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选人用人原则,是新时代的特殊要求和必然选择。
建党90多年来,党的用人思想在吸收古代用人思想的基础上,经历了一个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曲折发展过程[10]。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片面强调和推行“工人成份”用人思想和“宗派主义”用人标准,到毛泽东确立的“德才兼备”用人思想,再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又红又专”用人思想,到后来文革时期“只要红不要专”的用人思想,到改革开放初期“经济能人”论用人思想,直到新世纪新阶段“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用人思想,无不体现我们的党是一个善于进行理论思维、善于在实践中不断提高认识的党。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关键在于建设一支政治坚定、能力过硬、作风优良、奋发有为的执政骨干队伍。因此,选人用人思想的跃迁,既是我们党对于关乎国家前途命运的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进行不懈探索与思考的最新理论成果,也是我们党用人思想的必然选择。
建党90多年来,党的用人思想在各个历史时期虽然表述不尽相同,但是都不同程度地提出要坚持德与才并举,并且都意识到了任何割裂二者辩证关系的做法都是极端错误的。新的历史时期,我们党继承和发扬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用人标准是坚持党的性质和宗旨、完成党的历史使命、实现中国梦的需要。用什么样的标准选人、选什么样的人,是否把干部的德放在首要位置,不仅是判断一个政党先进性的重要标准,更决定着一个政党的兴衰成败。一方面,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用人标准,是干部政治坚定、作风优良的根本保证。当前,由于一些干部缺乏严格的党内生活锻炼和重大政治风浪考验,加上在个人成长中忽视“内功”修炼,以致滋生出了在党性修养、作风养成和道德品行等方面的不少问题,许多干部出问题往往不是出在才上,而是出在德上。另一方面,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用人标准,是提高选人用人公信度的现实需要,体现了我们党选人用人让社会满意、让普通群众满意的本质要求,对于增强党的威信、提升党的形象、激发党的内在活力,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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