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 凌 冯 艳
(江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13)
2012年苏联剧变至今已20余年,但引领苏联剧变的“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并没有随着苏联的倾覆而消失。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蓬勃向前发展之际,不时有人发出“马克思主义过时了”、“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的声音,冲击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苏联由“改革”到“改向”的历史剧变,是以苏共高层领导人逐渐失去马克思主义信仰和社会主义信念为先导的。戈尔巴乔夫的思想蜕变是苏共理论建设失误的一面镜子。戈尔巴乔夫的思想蜕变,反映了苏共长期以来思想理论建设存在的重大缺陷。深入探讨这一问题,可以为我们科学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增强马克思主义理论自信自觉提供镜鉴。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戈尔巴乔夫执政之初,就掀起了对传统苏联体制全面改革的热潮,其改革的理论先导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进行全新解读。但是,在“理论创新”的旗帜下,他逐渐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歪曲和肢解,最终完全放弃了马克思主义,形成了所谓“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改革理论和目标。然而,戈尔巴乔夫本人一直以马克思主义者自居。他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与日本佛学大师池田大作的交流中,谈到他们俩的理论背景时仍然强调:“我是以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为出发点的,而您却是以佛法的广大世界为出发点的。”[1](P499)事实上,戈尔巴乔夫所声称的马克思主义已被他阉割得面目全非。
戈尔巴乔夫明知“从阶级角度来看待社会生活的各种现象,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常识”,[2](P185)但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他抛弃了这一“基本常识”。他以时代变化为现实依据,呼吁世界两大阵营特别是美、苏之间放弃对抗思维,“把社会的道德伦理标准作为国际政治的基础,使国际关系人性化,人道主义化。”[2](P177)他还竭力把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套进“阶级调和”的框架内,他歪曲说,马克思在晚年脱离了政治,不再致力于挑起纷争和阶级斗争,“而是对调和、团结人们的思考对象发生了根本的转变。”[1](P405)放弃阶级分析法,必然导致否定无产阶级政党的马克思主义性质,从而最终放弃马克思主义在苏联的引领地位。
革命性和科学性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理论特征。坚持马克思主义,首先就要坚持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法。戈尔巴乔夫关于缓和国际局势的主张有一定积极意义,但由于他对阶级斗争理论缺乏理解,被时代变化的表面现象所迷惑,对现实中的国际阶级斗争形势视而不见,在时代大潮的冲击下由理论认识的模糊到迷失阶级立场,抛弃了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法这一重要理论武器。
马克思恩格斯强调取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将是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的共产主义社会。而戈尔巴乔夫忽视具体的历史条件,把苏联等国家的社会主义初始形态说成共产主义。基于这一认识,他对共产主义目标进行猛烈抨击,多次强调共产主义面临全面危机,断言人类的共产主义试验都将无功而返。他所说的共产主义,包括斯大林主义、共产国际和亚欧社会主义国家等。在他看来,共产主义之所以必然遭遇全面失败,是因为这种模式“与人的本性相矛盾”。[1](P379)
马克思主义理论视域中的共产主义是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展基础上的人类社会的必然走向,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过程,需要经过人们长期奋斗才能达到的目标。戈尔巴乔夫对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论缺乏准确理解,他不是把共产主义理解为“过程”,而是一个已定格的人为描绘的理想制度。当他把现实社会主义国家尚未成熟的阶段性特征当成“变形”的共产主义时,由对现实的失望到放弃社会主义道路,转而推崇欧洲民主社会主义。
随着思想的转变,戈尔巴乔夫根据自己的需要对马克思主义做抽象人道主义的解读。他强调需要一场意识上的新革命来形成适应时代挑战的新的文化和新的政治,而新的文化和政治的“支撑点”,“将是马克思所说的永恒的伦理训诫,普通的道德和人性的法则”。[3](P240)他还声称他对传统意识形态反叛的理论依据部分来自马克思早期的作品,“从中发现了社会主义与人道主义的交接点”。[1](P159)
戈尔巴乔夫对马克思主义持实用主义态度,当他要否定阶级斗争理论时,只提马克思恩格斯的早期作品,而对他们后来成熟时期的思想置之不理。历史告诉我们,马克思恩格斯并非天生的共产主义者,他们早期都是民主主义者。他们是通过不断学习、批判和继承先贤们的思想遗产,在同各种错误思潮的斗争和投身革命实践的艰辛探索后,才由革命民主主义者转变为共产主义者的。戈尔巴乔夫借马克思早期作品的个别观点来佐证自己的观点,而漠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实质,可见其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之肤浅,同时也反映了他运用理论的错误态度。
戈尔巴乔夫常常混淆理论与现实的关系,多次把苏共实践中的失误归结为马克思主义的缺陷。他不顾战后西方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军事威胁和经济封锁的具体情况,以战后一些资本主义国家的快速发展来否定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得出“国家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与现实产生了相互的矛盾”[1](P119)的结论。他还依据苏俄早期文化政策来否定马克思主义,说苏联的文化“专制主义”使思想日益枯竭,形式主义、惟我独‘革’主义之风盛行,“活生生的语言消失了,活跃的思想也销声匿迹,苏联的报纸成了不忍卒读的千篇一律的官样文章”。[1](P241)
马克思主义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形成的,它需要随着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它的运用也要“随时随地”为转移。戈尔巴乔夫看到了20世纪中后期资本主义的新发展和苏联社会存在的诸多问题,但他不是以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论为指导来认识这些变化,并根据实践变化来发展马克思主义,而是以世界的变化为由简单地否定马克思主义。因此,他看不到使马克思主义“枯竭”的是苏共长期的思想理论僵化,反而把苏联实践的失误归咎于理论的“过时”而主张放弃马克思主义,这就颠倒了理论与现实的关系,犯了方法论的错误。
此外,在各种改革思潮的冲击下,戈尔巴乔夫还对他曾自称为他的改革思想的直接源泉的列宁思想进行了剪裁和批判:他一方面声称他的“新思维”是“经过革命的列宁主义经验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则的验证”,“是以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为基础的”,[4]另一方面,他为列宁贴上“全人类利益”的标签、否定列宁的道德观和政治信仰等,从根本上抹杀列宁主义的阶级性和革命性,否定列宁主义的理论实质。
戈尔巴乔夫的思想转变,是一个以“理论创新”为起点到放弃马列主义的复杂过程。他在改革失误造成的思想混乱状态下,在当时苏联高层领导的民主社会主义改革导向的推动下,理论基础不牢固的他对马列主义的理解偏差越来越大直至放弃。思想的蜕变导致了改革的转向。戈尔巴乔夫的思想转变,为我们提出了严峻的理论问题: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应该如何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如何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发展着的实践?如何在时代风云变幻中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理论自觉理论自信?
造成以戈尔巴乔夫为代表的苏共思想蜕变,自然有戈尔巴乔夫个人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要从苏联长期的思想理论建设失误上找原因,这才能为我们今天的思想理论建设提供有价值的历史镜鉴,以使我们能在时代风云变幻的改革大潮中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引领。
戈尔巴乔夫的思想蜕变,是苏联长期忽视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必然产物。在斯大林时期,与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相适应的是高度统一的思想文化宣传,苏共领导人尤其是斯大林垄断对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权,以政治需要取代理论研究,致使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长期停留在二战前的片面乃至歪曲的解读上。赫鲁晓夫开启的文化“解冻”运动,客观上为理论探讨提供了契机,但由于导向不明确,其结果不是重新认识马克思主义,而是放纵各种社会思潮的泛滥,使思想理论建设偏离正确航向。勃列日涅夫上台不久就意识到苏联意识形态建设方面存在的严峻问题,他曾在1966年的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指出:我们至今没有一本关于我们党的历史的、能够真正成为案头必备的、有说服力、能捍卫我们党免遭假马克思主义者和反马克思主义者攻击的,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教科书,“正是由于缺乏这样的教科书,才使得一些各种各样的‘批评家’得以任意篡改我们的历史。”[5]他也曾试图扭转这种被动局面,但最终都流于形式。苏联教科书的编写和使用情况反映了苏共长期忽视理论创新的严重后果。苏联1954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沿用至80年代中期,1988年才出版新编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而新教科书是以戈尔巴乔夫的民主社会主义为导向编写的,否定了政治经济学的阶级性和党性,删除了向共产主义过渡的内容,抛弃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对立的观点等。[6](PP120~123)
苏联长期缺乏对马克思主义深入研究的直接后果,就是造就了以戈尔巴乔夫为代表的“60年代人”。“60年代人”,富有批判激情,勇于变革,但缺乏马克思主义理论功底,社会主义信念不坚定,轻视对实际问题的研究。综观苏联剧变史,还有比戈尔巴乔夫走得更急更远的对苏联剧变产生重大影响的雅科夫列夫、叶利钦等苏联政要,可以说,苏联的政治恶梦和经济灾难,是苏联社会长期积累的理论缺陷酿造的悲剧。由于长期僵化对待马克思主义理论,致使理论越来越与实践脱节,不能解释现实的变化,在戈尔巴乔夫启动公开化、民主化后,各种社会思潮纷至沓来,与马克思主义争夺话语权,在人们普遍缺乏对马克思主义全面准确理解的情况下,马克思主义被挤出了苏联社会的主流。
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博大精深,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前提是全面准确把握马克思主义,这要求我们要随着实际的变化不断深化对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研究,同时要对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进行切实有效的教育。
在列宁逝世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二战结束后,“和平与发展”取代了“战争与革命”逐渐成了时代主题。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注重对生产关系的调整,缓和了劳资矛盾,兴起了新技术革命,为生产力的快速发展注入了新活力,迎来了新的历史机遇。社会主义世界也发生了重大变化,社会主义从一国到多国,苏联面临的外部威胁大为减少,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为社会主义自身的发展提供了契机。但苏共长期以来尤其是勃列日涅夫执政的18年对时代变化引起的新情况重视不够,仍然坚持斯大林时期的基本观点,长期处于僵化和教条主义的窠臼之中。
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后,看到了时代和世界发展潮流的新变化,也看到了传统体制的种种缺陷,启动了彻底改革苏联原有体制的航船。但是,他缺乏对马列主义全面准确的理解,逐渐背离了马列主义的立场和方法。正是由于缺乏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的指导,他难以驾驭本来就危机四伏的苏联改革的巨轮,一旦改革遇到阻力与困难,不是从本国具体实际出发分析改革措施的成败,而是转而全盘否定苏联社会主义制度,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被看作“过时”理论而放弃。最终,他以“创新”为起点的改革,以背离了马克思主义轨道、走向民主社会主义为终点。
苏联从改革到改向的教训表明,社会实践是不断发展变化的,马克思主义者应该随着实际的变化,在不断解答实践提出的历史课题中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而不能要求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为今天的所有社会问题提供现成答案。当实践与理论发生错位时,要求我们在实践探索中创新理论,而不是放弃科学理论的指导。当代中共领导集体提出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战略任务,这是对国内外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历史经验教训的深刻总结和对马克思主义发展规律认识不断深化的成果,能否始终推进“三化”,将关系到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成败。
综观苏联指导思想的剧变,呈现出这样一条路径:从早期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自觉自信,到自我封闭的长期僵化,最后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怀疑和放弃。苏联在二战中的胜利、用比西方发达国家短得多的时间实现工业化、在航天等高科技领域一度领先世界等等,这些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创造的奇迹,极大增强了苏联人民的马克思主义信仰和社会主义必胜的信念。但是,苏共后来并没能与时俱进地推动实践和理论的持续创新,最终僵化的理论和体制因难以应对时代变化而逐渐失去吸引力。
历史经验教训表明,理论自觉和理论自信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而是需要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之上的客观需要和主观追求。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者而言,“理论自觉来自于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前途命运的高度觉醒,对肩负使命的高度觉悟,对困难问题的高度觉察”;“理论自信来自于对马克思主义的永恒信仰,对社会主义道路的坚定信念,对党和人民事业的坚强信心。”[7]同时,理论自觉和理论自信不是一劳永逸的,需要一代代马克思主义者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在理论上不断创新,持续推进理论与实践在动态发展中的统一。中共中央2004年提出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强调要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基本原理、立场、观点、方法和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等,“破除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式理解,澄清附加在马克思主义名下的错误观点”,“引导人们用科学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用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指导新的实践”,[8](PP689~690)这一工程的实施是中共理论自觉理论自信的集中表现。
今天,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经济社会发展的“硬实力”和思想文化宣传的“软实力”都占据优势地位的国际环境以及社会思潮多元、多样、多变的国内环境下,我们要增强马克思主义理论自觉和理论自信,首要任务是要弄清“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这一重大理论问题,在这基础上分清马克思主义与各种非马克思主义和反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区别,从而“自觉划清马克思主义同反马克思主义的界限”。其次,是要始终坚持和不断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在促进社会全面和谐发展中,使人民在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等方面真正得到实惠。只有在理论上清醒和实践上正确,才能确保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越走越宽,避免重蹈苏联剧变的覆辙。
[1][俄]戈尔巴乔夫,[日]池田大作.戈尔巴乔夫与池田大作对话录:20世纪的精神教训[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
[2][苏]米·谢·戈尔巴乔夫.改革与新思维[M].北京:新华出版社,1987.
[3][俄]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对过去和未来的思考[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
[4]邢广程.戈尔巴乔夫的思想嬗变[J].俄罗斯学刊,2011(03).
[5]葛宁.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从意识形态看苏联解体原因[J].当代世界,2000(08).
[6]曹长盛,张捷,樊建新.苏联演变进程中的意识形态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7]徐光春.努力增强理论自觉理论自信,开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局面——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的认识[J].求是,2012(15).
[8]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意见,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