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耀 魏文静
汉学是以中国文化为探究对象的学术研究,它的兴起与发展是中西文化交流、融合和碰撞的结果,是东西方文化交流史上的智慧结晶。相对于欧洲汉学的发展史,美国汉学的形成较晚,始于19世纪三四十年代,但其发展迅速,美国汉学研究的真正起步要归功于最初来华的传教士,他们被称为“早期汉学家”、业余汉学家。这批远道而来的传教士们,久居中国,以传播基督教福音为目的,深入中国社会,学习汉语,潜心研究中国文化,同时还自觉或不自觉地肩负着政治使命。通过与中国社会的广泛接触,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苦读汉语,著书译作,办报办学,广泛参与社会活动,并向本国人介绍中国文化和历史,美国人最终摆脱欧洲束缚,能够进行独立的汉学观察和研究了。美国早期来华传教士开启了美国汉学研究的大门,对美国认识近代中国起了重要的桥梁作用。
本文以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的汉学研究为中心,选取裨治文、卫三胃、丁韪良、伯驾、明恩傅等几位具有代表性的传教士为主要介绍对象,通过论述这些传教士的在华活动和他们对汉学所作的研究,分析总结美国早期来华传教士汉学研究的特点,突出传教士对早期美国汉学研究的重要性。
1.学习汉语,精通中文。
尽管现代美国中国学学者在汉学领域研究深入、更具专业性,但他们中的大多人并没有实际接触中国社会,即使是被称为“现代美国中国学之父”的费正清也只在中国待过四年,汉语欠佳,而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久居中国,学习汉语,无师自通,是名副其实的“中国通”。
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尤其在语言方面。对西方人来说,在20世纪以前,学习汉语绝非易事,而大多数早期来华商人中很少有人学习汉语,更不用说精通中文。同时,清政府命令禁止外国人学习汉语,所以,早期来华的西方人大多不懂汉语,也不注重汉语的学习与研究。
然而,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一踏上中国这片土地,就开始了汉语学习。在19世纪,虽然能够用来学习汉语的书籍少之又少,非常有限,但这并没有阻止传教士继续学习汉语的热情。在此期间,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学习了很多有关中国文化、习俗和历史等方面的知识。经过长时间地钻研学习,一些传教士的中文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他们中一些人不仅能用汉语与中国人交流,还可以用中文书写,经过多年的潜心学习,有的甚至能著书立作。
作为第一批来华的美国传教士,裨治文在中文学习方面为后来者树立了成功典范。“1830年所有的时间,裨治文都用来学习语言,还学习广州及其临近地区的方言。”(David E.Mungello p.14)在此期间,裨治文著有《美理哥合省志略》,这是第一本用汉语书写美国历史的书籍,也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部论述西方的名著,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随后而来的卫三胃、伯驾、丁韪良等人也效仿前者致力于汉语的学习。卫三胃在汉语学习方面具有独特研究,成果丰厚,著有《汉英拼音词典》《简易汉语教程》和《中国总论》等书,对中国来华传教士和商人学习汉语具有很大帮助。丁韪良在中国生活近60多年,他的主要贡献在于翻译了第一本法学著作《万国公法》,这本译著对近代中国西学东渐起到了重要作用,也奠定了中国近代法律的基础。此外,丁韪良还著有《天道溯源》《西学考略》,《西学考略》极大地促进了中国教育的现代化,把自然科学引进中国。明恩傅久居中国,深入中国内地,非常了解中国农村的乡村生活,对中国各地方言及中国古典著作也很有研究,明恩傅撰文对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介绍为当时西方人了解中国社会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
2.深入中国社会,具有敏锐洞察力。
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久居中国,洞察中国社会,擅于发表评论,还把他们在中国的所闻所见及时地回馈与美国本土民众,为中西文化交流起了“桥梁”作用。
初来中国,善于观察的裨治文发现中国没有真正的报纸,尽管清政府和当地衙门会出版一些邸报,但大多只限于当地时事,并且可信度不高,影响力有限。于是,他萌发了创办报刊的想法。1832年裨治文创办的《中国丛报》面世,这是第一份在中国由美国人创办的英文刊物,裨治文任主编,在此期间,他一个人在《丛报》中发表了近300多篇文章,涉及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等多方面,并适时从多角度发表评论,为西方读者了解中国提供了重要信息。他坦率地指出,虽然中国文化底蕴深厚,博大精深,但古老守旧,保守僵化的思想并不利中国文化的未来发展。裨治文敏锐的洞察力体现在他文章内容的方方面面。
作为首位美国来华的医学传教士,伯驾在中国行医期间深入接触了中国民众,他发现西医在中国并不受欢迎,而中医又没有治疗眼疾的有效方法,所以,为了向中国老百姓继续传教,伯驾在广州开办了第一家西医医院——“广州眼科医院”,在为患者治病期间,伯驾广泛接触中国百姓,对中国社会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为他后来从事政治外交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01年出版的《汉学菁华》是丁韪良对中国社会文化观察和分析的结晶,该书内容涉及中华文化的内涵,中国人的精神,以及中国的教育制度等方面内容。丁韪良对中国教育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中国教育存在很多弊端,在担任京师同文馆总教习期间,他针对科举制考试实行了很多改革措施,有效地促进了中国教育的现代化。为了传播基督教,他深入研究中国宗教,丁韪良洞察中国老百姓的宗教信仰,而后提出“孔子加耶稣”的宗教观,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
明恩傅是第一位选择在中国农村地区传教的美国传教士,他认为农村地区的中国百姓生活最能反映近代中国的社会特征和文化特点。他对中国社会的敏锐洞察力则体现在其著作《中国人的气质》中,该书从正反两方面总结了中国人的国民性格,当然作为外国传教士,书中内容难免会有偏颇,但无论如何,该书的内容足以体现明恩傅具有的敏锐洞察力,和对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了解深入。
3.献身政治为美国外交服务。
近代中国贫穷衰弱,清政府外交无能,与外国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其中当然也包括中美间的不平等条约。而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精通中文,汉语流利,无疑是中美外交桌上翻译的最佳人选。
在签订《望厦条约》和《天津条约》的过程中,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作为翻译人员发挥了重要作用。费正清曾讲到,美国中国学担负着为美国国家利益服务的使命,这正是美国汉学与欧洲汉学的不同之处。尽管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肩负着传教的使命来到中国,但他们却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了美国政治和外交的马前卒。所以,殖民时期汉学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政治化。不能说每位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都热衷于政治活动,但他们集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于一身,对近代美国政治影响重大,意义深远。
1842年至1843年期间,美国海军司令加尼上将受命于美国政府,前往中国保护本国商船,由于裨治文熟悉中文,了解中国文化,很快他就被任命为加尼的助手,辅助加尼上将在华处理各种事务。而在1844年的中美望夏谈判中,美国公理会又推荐裨治文担任美国外交史团的牧师,事实上,裨治文、卫三胃和伯驾共同服务于顾盛使团,担任中文秘书,他们为望夏谈判做了很多前期准备,不仅翻译文书,而且为制定条约献计献策。在《望厦条约》签订后,伯驾的工作重心从医学转向政治,十年间,伯驾为美国政治、外交事务不断往返于美国和中国,先后担任过几位政府特派员的随身翻译,随后,伯驾出任美国驻华临时代办,美国在中国的很多事务都由他经手。伯驾还曾为林则徐治疗过疝气,与很多中国官员私交很深,这为他之后成功处理中美间政府事务打下基础。
作为传教士学者,卫三胃和丁韪良在《天津条约》谈判期间担任翻译,参与英法联盟与清政府间的外交协调工作。虽然明恩傅没有直接参与美国对华外交活动,但他在中国的所见所闻都为美国外交政策的制定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
为了创造良好的基督教传播环境,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与美国政治相结合,他们虽然受命于美国基督教团体,但实际上在美国对华政策的制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即使是现代美国中国学,也服务于美国政治。客观上讲,在19世纪,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对美国政治和对中国外交政策的制定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4.业余汉学家,非专业化。
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大多毕业于神学院,他们肩负着传播基督教福音的使命来到中国。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大门,结束了中国闭关锁国的状态,因此,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急切盼望在这片东方沃土上开辟出一条通向基督教的大道。而他们身兼数职,不仅是传教士,还是商人、医生、编辑、外交官等,所以,他们一边工作、一边传教,还要花大量时间进行中国文化研究。
由于清朝末年的禁教政策,为了隐藏传教士身份,裨治文以东印度公司商人的名义来到中国,但他从未忘记传教的使命。随后来华的卫三胃最初也只是《中国丛报》印刷工,而伯驾则花费了大量时间在中国行医治病。丁韪良和明恩傅则为中国学生教授西学,到处演讲。尽管这些传教士从事着各种不同的工作,他们对中国学研究都付出了很多努力,这些努力为美国汉学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在美国汉学史上发挥着重要影响。
由于历史的局限性,来华传教士大多从宗教和美国利益的角度出发,不能完全对中国文化、历史等方面做出客观、公正、全面的评价,难免存在偏见,他们的汉学研究具有非专业性。尽管早期来华传教士以传播基督教为目的来到中国,但是他们在中国所作的汉学研究对美国汉学开展具有开创性意义。与现代专业汉学家相比,美国来华传教士初来中国,所处的环境恶劣,条件艰苦,但是他们屡屡克服困难,对中国传统文化和近代社会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们有关中国的著作涵盖了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可谓有关中国的“百科全书”,例如,卫三胃的《中国总论》就是一部汉学巨著,是当时美国中国学研究最早最具权威的著作。
早期美国来华传教士肩负宗教使命,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在努力学习汉语的同时,深入中国社会,广泛接触中国百姓,对中国文化、历史、宗教等进行了全面考究,他们虽然自觉不自觉地服务于美国政治和美国对华政策的制定,但作为业余汉学家,他们身兼数职,独具特点,著书立作、传播西学,留下了大量珍贵的汉学研究史料,使美国汉学真正独立于欧洲汉学,为现代美国中国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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