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语言研究所与陈述的辽金史研究

2014-04-09 09:52
关键词:辽金傅斯年契丹

张 峰

(西北大学历史学院,陕西西安710069)

陈述(1911—1992),字玉书,河北省乐亭县人,是我国著名的辽金史研究专家。他一生为学,著述不辍,出版有《契丹史论证稿》《辽文汇》《金史拾补五种》《契丹社会经济史稿》《辽代史话》《全辽文》及《契丹政治史稿》等著作多种,学术影响波及台港、日本、韩国、美国等地,被著名学者张政烺誉为“辽金两史,一代师宗”①张政烺为陈述的题词。见景爱编《陈述先生纪念集》,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陈氏之所以能够在辽金史领域取得极其重大的学术成就,与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以下简称“史语所”)良好的学术氛围,及第一代学人的提携、奖掖密切关联。故对其在史语所时期的研究取向与学术成就作出探讨,实为正确解读陈述辽金史研究取得重大成就之关键。

一、与史语所的学术因缘

陈述幼年接受过良好的传统教育,奠定了坚实的古文功底。1931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平师范大学史学系,师从陈垣、朱希祖、陆懋德、钱玄同、吴承仕、张星烺等知名学者,而受陈垣治学影响最为深刻。在大学时代,陈述已表现出超越一般同学的学术潜力,不仅标点了《辽史》《金史》及《元史》的大部分内容,而且相继完成了《陈范异同》《补南齐书艺文志》《蒋心余先生年谱》与《金史氏族表》等论著,在学术界崭露头角。②例如,陈述之《补南齐书艺文志》被印入当时的《二十五史补编》之中,足见其学术成果受到了学术界的关注。

陈述因优异的学术成就而在同学之中显得出类拔萃。尤其是,他的《金史氏族表》几乎倾其大学四年的所有精力,代表了他大学时期的学术成就与努力方向,因而此文被傅斯年选中,刊发于《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陈述在此文《后记》中记载:

述始读《金史》,感女真姓名之驳杂,深为苦之,读至《百官志》,渐觉有线索可寻,往复比较,始稍辨习。凡遇金源人名,辄随手钩乙,积日既久,朱墨满卷。因略仿钱氏之例,着手编缀。四五年来,灯窗暇日,手此一册,未敢中辍也……又述撰此稿,吾师援庵先生时时启诲。[1]

从陈述的言语中,我们可以窥知:(一)对《金史》的校读与研究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大学时代,因而进入史语所前已经打下了良好的辽金史研究基础。(二)陈述之作深受钱大昕《元史氏族表》的影响,故对于乾嘉学者历史考证的成就与治学特点,深为谙熟。(三)《金史氏族表》是在陈垣的启发与指导下完成的,据此不难发现陈述治学与陈垣的学术理念之渊源关系。因《金史氏族表》是陈述历时四五年精心撰著,倾注了大量心血,故而甚得陈垣欣赏。于是,1933年春天,陈垣在与胡适、陈寅恪、钢和泰等友朋的小型聚会上,便将陈述之文转交传看,得到了与会学者的一致认可,陈寅恪甚至认为能撰成此文,作者年龄“可能在四十左右”。而此时陈述年仅22岁。凭借此文,陈述不仅结交了陈寅恪等学术“大腕”,而且为自己的学术道路打开了一扇大门,以致他尚未大学毕业即被傅斯年延揽至史语所从事研究工作。[2]

陈述自1935年进入史语所从事研究工作,至1941年被借调至位于四川三台县的东北大学,在史语所工作了近六年时间。就是这一段兵荒马乱的岁月,对于陈述来说,是其学术演进至新阶段、开拓治史新境界的关键时期。此一时期,他发表了多篇研究成果,如《金史氏族表初稿》《阿保机与李克用盟结兄弟之年及其背盟相攻之推测》《曳落河考释及其相关诸问题》《头下考》《契丹世选考》《东都事略撰人王赏、称父子》等。相较大学时期,这时的他显然已不再满足对于正史书志的研究,而是形成了以专题为核心的研究模式。这一研究对象的转变,恰恰体现了中国传统史学向现代史学的一种嬗变,而推动陈述将研究视野从传统书志转向新问题探讨的重要因素,正是史语所倡导的学术理念。在史语所学风的沐浴下,他不仅勤于著文,而且对大量新出土的有关辽金史的史料进行了搜集与整理。

1940年冬,金毓黻主持东北大学东北史地经济研究室之工作,因苦于“研史缺乏良友”,遂向傅斯年请求借调陈述[3]。金毓黻原拟借调陈述一年,但因时处抗日战争的特殊年代,陈述一出史语所便未曾再入。至于陈述未再归所的原因,笔者以为,与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很大关系。从傅斯年给陈述的一封回信中,可以看出陈述于借调期满后,曾向傅斯年提出返回史语所的请求,但傅斯年认为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且史语所的“待遇不如大学”,于是建议陈述“此时以在三台为上策”。傅斯年在回信中还提到,物价上涨,不仅到李庄“候车艰难”,而且在费用上“一人需二千以上”,若陈述移家至李庄,“非万元以上不可”,此间史语所甚难出资资助陈述一家从三台县迁至四川宜宾李庄,“寅恪先生以无搬家费留在桂林,亦一例也”,并举出史语所所在地李庄米、肉、鸡蛋等日用品价格,以示在李庄生活亦很拮据。但傅斯年并非要以此拒陈述于史语所大门之外,而是希望陈氏能够等待至抗战结束时返所,同时承诺在三台东北大学若有人事问题,他可以函告时任东北大学校长臧启芳与文学院院长萧一山协助解决。[4]观之史语所战时的经费来源与分配[5]214-281,此时史语所学人在李庄的生活异常艰辛,印刷出版皆难以维系,故傅斯年希望陈述再忍耐两年,待战事结束之后返所,实是根据史语所面临的总体困境而言。不管其间是否存在人事上的瓜葛,陈述未能再回史语所却是不争的事实。

二、治史理念与学术成就

陈述在史语所工作的时期,是其学术得以迅速提升的重要阶段。在当时,史语所因考古发掘与档案整理等学术活动而闻名海内外,实为全国史学研究之重镇。史语所丰富的文献资料与考古材料、先进的治史理念与方法、众多新历史考证学名家的汇聚,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严谨、求实学风,都对陈述的史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是,所长傅斯年一再强调:“扩充材料,扩充工具,以工具之施用,成材料之整理,乃得问题之解决,并因问题之解决引出新问题,更要求材料与工具之扩充。如是伸张,乃向科学成就之路。”[6]9傅氏的这一治史理念以及对于陈述的“殷殷垂教”,使得陈述敏锐地洞察到史语所的学术风气与大学时期有着明显的不同,他将入所后的感受及思想认识函告傅斯年说:

生到所时……多聆教诲,兼得诸同从事讲习,略窥老旧史家与今日史家之异趣,似旧日多以书为本位,现代则多重历史问题。并略知文有高低之类,如论证确实,独有创见,假定名为教授类;如略具考订比例而成,假定名为助教类;如抄缀辑录,勘对字句,假定名为学生类。[7]

如果以陈述对治学三个层次的划分来看,他在大学时期所从事的正史校勘与考订,大多属于“学生类”的工作,至多归为“助教类”。而此时的他已经受到史语所学风熏染,认识到旧史家与新史家治史旨趣之异在于是以“书为本位”还是重视对“历史问题”的探讨。这种思想认识,对于陈述走上“论证确实,独有创见”的“教授类”之路,实至为重要。因而可以看出,陈述因受到史语所新史家治史观念的影响,从而提升了自己的思想认识,改变了大学时期以“考订比例”和“抄缀辑录”为主旨的研究思路与治史方向。

在史语所工作期间,陈述在《史语所集刊》上发表了一系列论述制度史与民族史的论文,譬如《阿保机与李克用盟结兄弟之年及其背盟相攻之推测》《曳落河考释及相关诸问题》《头下考》《契丹世选考》等论题皆有重要的价值,其研究成果不仅为当时人所重视,即便对于今人的研究亦不无参考价值。

陈述的辽金史研究汲取了清代史家顾炎武、钱大昕、赵翼等人的研究成果,但此时的他,因适逢其时地得到史语所学风的浸润,遂能超越清代学者对史事所作的考证本旨,达于对史事历史意义的阐发。这是其学术研究继承前人而又超越前人的原因所系。《阿保机与李克用盟结兄弟之年及其背盟相攻之推测》是陈述进入史语所后撰写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陈述通过对司马光考证阿保机、李克用盟结兄弟之年为天祐四年(907)所用史料来源的检讨,辨正了司马光考证之误,又进一步采用他书记载,从而佐证了阿保机与李克用盟结兄弟在天祐二年的正确性。在此基础上,陈述对于阿保机与李克用背盟相攻的原因作出了深入探究,认为“晋与契丹直接毗连,利害冲突”是导致双方背盟相攻的根本原因。[8]实质上,陈述对于阿保机与李克用盟结兄弟之年的时间考证尚属具体问题的探讨,但是他对契丹与后晋、后梁等国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条分缕析及其历史形势演进的把握,则说明其论证的着眼点已不囿于具体问题,而涉及对于历史发展大势的阐发。陈述此文因论证的精确与推理的严密,故其学术观点常为后人所征引。①例如,20世纪40年代中期,美国史学家魏特夫(Karl A.Wittfogel)与冯家昇合撰的Histroy of Chinese Society——Liao(《辽代社会史》)一书,便采纳了陈述此文的观点。又,据韩国史家金在满言,陈述的《阿保机与李克用盟结兄弟之年及其背盟相攻之推测》一文,是其研究辽金史的重要参考文献。参见金在满《近而远之与陈述先生的相遇》,见景爱编《陈述先生纪念集》,第41页。

《曳落河考释及其相关诸问题》[9]同样是一篇从考据入手,而立意深远的学术佳作。在《引说》中,陈述首先提出了此文的著述旨趣:“关于阿保机之出身及其先世,诸史多未能详。”尤其是,《资治通鉴考异》《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宋会要辑稿》等史著“皆默认以阿保机为八部大人之一”,这与《辽史》之《太祖纪》《世表》的记载相歧。因为阿保机为迭剌部人,而八部之中又无迭剌部,因此“迭剌部与八部契丹,果为如何之关系?阿保机者,又果何凭借而起?殊为契丹史上之大疑问”。正是围绕这些疑问,陈述从音韵训诂的角度入手,广泛搜集有关拽剌、曳剌、夜剌及曳落河相关的史料,并对其进行考释辨析,指出拽剌在唐代译为曳落河,而“拽剌原义,当以健儿之意为较适也”。与此同时,他还辨正了日本学者白鸟库吉《东胡民族考》中对“拽剌”的误解,随之探讨了拽剌军之起源、安禄山与曳落河、回纥夜落纥、曳落河之性质及其嬗变、曳剌之职事与类别等相关问题,“将阿保机个人出身、先世的探讨,延伸至制度性的兵制问题,使研究的意义不限于个别历史人物,而是扩展到整体的制度,显示他问题意识的发展”[10]512。

注重从制度层面剖析辽代社会,是陈述在史语所时期关注的一个焦点。《契丹世选考》与《头下考》是他关于这方面研究的成果。《契丹世选考》的撰述目的,在于考释与疏通契丹部的选官制度。陈述根据赵翼《廿二史札记》所载“辽初功臣无世袭,而有世选之例”等语,对契丹至辽代的官制详加考察,指出辽代的南北院枢密使、北府宰相、南府宰相、夷离堇、节度使等军国大权,“无不以世选为登庸之途,其他职官,用此法者当尚多”。在此基础上,他进一步对契丹推举大王的办法进行考索,认为契丹推举大人虽八部皆参与推选,但并非八部之中均有被推选为大人的可能,而是大汗候选人“为固定之某一部大人之诸弟子,其余七部,不过仅有推举权,并无被推举之资格,俗定约成,殆为一种惯例”。如耶律氏以前诸可汗,皆遥辇氏相传,遥辇氏以前,则为大贺一氏,而无其他部族更替的痕迹。由而可见,大王之推举与其他重要官吏的推举具有相同的特点,即从某一世系的子孙内,量才推举。进而陈述对阿保机非八部之一,何以推举为大王,作出了解释。他指出,阿保机所处的迭剌部,虽非八部之一,但是迭剌部为八部之首遥辇氏之头下军,阿保机即为此头下军之夷离堇,适值遥辇氏最后一位首领钦德可汗执政不力,而阿保机则为一代枭雄,勇猛有谋,遂使“大权废堕,旁落于头下夷离堇即阿保机之手”。之后,阿保机以杰出的才能,又得汉人辅翼,于是“代遥辇,统一八部,创为新国也”。陈述强调,阿保机代替遥辇一事,不可仅仅看做更易大王、改换族氏,实是“契丹初期汉化后之大革命,包有政制社会之一切改革”[11]。由此便可管窥陈述虽名为考证契丹之世选制度,而实际上所研究的内容则远远丰富于题名的意旨。

再者,他关于契丹头下制度的考释,也较为典型。清代学者钱大昕在《潜研堂集》中曾对“投下”或“头下”作过考释,但钱氏的考释在史料上主要依据《辽史·地理志》,以此解答“《元史》多用投下字,似是部落之称,未知其审”的疑问。在陈述看来,钱大昕对“投下”所作的考释,实则“未得其实”[7]。他指出,对“头下”制度之研究,实为辽金制度史研究的一大关键,“此制曾盛行于契丹、蒙古两族,且契丹武力中坚之斡鲁朵法,亦此制之一种”。故他对“头下”作为一种制度的含义、起源,以至头下州军的建置、头下州之设官与课税、头下之制与斡鲁朵之关系进行了系统而深入的考察,最后得出如下结论:“一,头下是一种通制,为契丹制度之主干。二,头下起源,似当由于俘奴,与汉族之家兵或部曲为二元。三,迭剌部为遥辇氏之头下。四,本主征税,仿如封建。五,皇室头下,为契丹一代武力中坚。”[12]这种对于契丹与辽代制度的考证,相较于清人对于制度的考释而言,无疑站得更高,而对于历史研究的意义及价值也有了更深层次的拓展。所以陈述之历史考证在史语所时期已渐渐摆脱对于年代、世系、制度的纯粹考证,而是着重发掘出蕴涵于具体史事背后的历史意义,这是他的研究课题渊源于清代考证学而又高于清代考证学之处。

综观陈述于史语所时期所发表的论文,大都务求对问题研究的系统与全面,力求以小见大,揭示出具体问题所牵涉的诸多面向,进而深化了对于相关史事的认识。这种研究实践与其大学时期的论作有着明显不同的旨趣,反映了他的治史理念因受到不同学术环境的影响而有所更易。

三、开启辽金史研究的路向

陈述在史语所从事研究工作,前后近六年,根据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藏“傅斯年档案”与“史语所档案”来看,在此阶段,他不惟撰写了几篇发表在《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上的文章,更为重要的是,他已从多个面向开启了以后辽金史研究的方向,为其离开史语所后的学术研究搜集了材料,奠定了基础,指明了路向。

在“傅斯年档案”中,存有一份陈述1938年向傅斯年汇报研究工作进展的信函,对于我们全面了解陈述于史语所时期的研究工作颇为重要。其中他谈到:1、以往未了的工作有:唐宋之际南北和战系年,曳落河考释,辽文汇;2、渴望整理之问题:契丹南面官制考,契丹开国前史迹,契丹蒙古(同源说)因革考,沙陀考,女真与胡里改;3、今后工作:头下考。[7]从今天的认识来反观陈述于史语所时期的研究工作,除已发表的论著而外,尚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在史语所时期已经开始了的研究工作尚未完成,这些工作成为其离开史语所后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二是,在史语所时期拟定的一些研究计划,因时事干扰而未曾展开,但已预示了他以后研究的方向。关于前者,陈述在史语所时期曾花大力气进行《全辽文》的编纂,如史语所1935年的工作报告曾记载:“陈述从事辽金史研究……以缪荃孙《辽文存》、王仁俊《辽文萃》、黄任恒《辽文补录》、罗福颐《辽文续拾》及新得之辽碑志若干种为《全辽文》之校订。”[6]489后来,陈述念及《全辽文》“极端形容之‘全’字,过为隆重”,遂征得傅斯年同意,改为《辽文汇》。[13]622故而,1937 年傅斯年致函中研院朱之文总干事时提及:“陈述最近将出版者有《辽文汇》一书。”[14]抗战时期,史语所辗转迁徙,使得陈述“直至一九四〇春始得校讫”。当时,此书已托北平制版,欲于香港印刷,因战乱频仍而未能付印。待新中国成立之后,此书得郭沫若之协助,才得以出版。陈述回忆当时的情景说:

北京解放后,遇郭老(沫若)谈及辽、金史事,承他热情关怀。当时上海刚解放,郭老托李亚农同志多方查询,访得此书纸型,又经对正补齐,由中国科学院出版局在北京付印,即五三年初版的线装本《辽文汇》四册。近三十年,田野考古的收获很多。其中有些文字材料,各地建设工程中,间有辽碑出土,搜访拓录,承各方协助,又得碑志若干篇,见于文献中的,也作了核对订补。因成《辽文汇续编》。[15]427

1981年,陈述将《辽文汇》与《辽文汇续编》合而刊之,名之曰《全辽文》。可见,这项肇始于史语所的工作,几乎贯穿了陈述的整个学术生涯。

陈述始于史语所的另一项工作是对《辽史》进行补注。1935年,他因陈寅恪的引导,遂以“厉、杨之书附《辽史》,并以五代、宋、元诸史及《册府》、《会要》、碑志、杂记补其阙,参取钱大昕《考异》、陈汉章《索隐》等汇集一起”[16]11,从而编成《辽史补注》。陈述被借聘于东北大学期间,此书已列入出版计划,同样囿于条件所限,未能出版。新中国成立后,随着辽金新史料的陆续发现,陈述不断增益其内容,直至去世前方才最终完成《辽史补注》的增补工作。

再者,是陈述关于辽金民族史与制度史的研究。在史语所时期,陈述已就契丹民族史与制度史等相关问题作出探讨,并着意以此作为研究方向。如史语所1940年的所务报告记载:“助理员陈述本年内仍作中古史中民族制度两方面之研究。”[17]所以有关“制度”与“民族”的研究,开始于史语所时期,而延续至其以后的学术生涯。一方面,陈述于1941年被借调至东北大学后,仍然关注契丹、辽、金时代的制度史研究,故对与辽、金两代制度相关的史料,多有辑录,并拟作考释,以“明其本俗汉法、系统因革及前人所忽略、旧说有沿误者,聊为是正”[18]。另一方面,他于1948年出版了系统的契丹民族史研究之作——《契丹史论证稿(初稿)》(国立北平研究院1948年版),可视为他在史语所时期对契丹民族史研究的拓展。

综观陈述于史语所时期的学术研究,对其一生治学有着关键性的影响。史语所重视新史料的学风,促使他能够倾心于史料的搜集、整理,并以此作为毕生的志业之一;史语所重视以问题为中心、超越纯粹考证尺度的治史旨趣,敦促他在治史理念上能够承继清代历史考证学者的研究成果而又超越前人,故在思想认识上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而对史料整理与对辽金史重大问题的阐发、揭示,正是陈述开创辽金史研究新局面的关键点,相较于“虽有零星的文章涉及辽金史事”的王国维一辈学者而言,陈述则进一步有力地推动了辽金史学科的发展。故而,顾颉刚在梳理民国时期断代史研究的成就时,指出辽金史研究以陈述的“成就为最大”,“所论均极详确”[19]84。诚为笃论。

[1] 陈述.金史氏族表初稿[J].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5(4).

[2] 刘凤翥,陈智超.陈述先生忆往事[J].中国史研究动态,1992(3).

[3] “傅斯年档案”(Ⅲ:407)[Z].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

[4] “史语所档案”(李15—2—8)[Z].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

[5] 王懋勤.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史资料初稿[M].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9年手稿本.

[6] 傅斯年.傅斯年全集(六)[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

[7] “傅斯年档案”(Ⅲ:230)[Z].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

[8] 陈述.阿保机与李克用盟结兄弟之年及其背盟相攻之推测[J].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6(1).

[9] 陈述.曳落河考释及其相关诸问题[J].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8(4).

[10] 杜正胜,王汎森.新学术之路[M].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8.

[11] 陈述.契丹世选考[J].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9(2).

[12] 陈述.头下考(上)[J].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9(3).

[13] 陈智超,编注.陈垣来往书信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14] “史语所档案”(元127-11a)[Z].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

[15] 陈述,辑校.全辽文·后记:后记二[M].北京:中华书局,1982.

[16] 陈述.辽金史论集(五)[M].北京:文津出版社,1991.

[17] “史语所档案”(李65—3)[Z].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

[18] 陈述.辽金制度考释序[J].志林,1943(4).

[19] 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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