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平林 杜早华
(井冈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西 吉安 343009)
红色资源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广大人民在革命和建设实践中形成的具有民族性、革命性和社会主义价值取向性的精神魂宝及其物质载体总和,它理应且能够在当代中国发挥重要的社会文化功能。目前,学界关于红色资源社会文化功能的研究仍比较薄弱。相关研究大多围绕思想政治教育和红色旅游开发这两个角度展开,视野相对狭窄。尽管有学者较为系统地探讨了红色资源的社会文化功能,但相关概括与阐述仍值得商榷。如张颢概括了红色资源的六大功能[1](P24-26),但这一概括未能很好地涵盖红色资源的主要社会文化功能,且这六大功能似乎不在同一逻辑层次上,相关阐释也未能很好地结合时代精神和现实生活的深刻变化。杨宇光等也概括了红色资源的四个主要功能[2](P14-18),并且提出了根据时代变化对红色资源进行转化的必要性,但同样未能很好地涵盖红色资源的主要功能。笔者也曾提出红色资源具有政治认同、社会凝聚、文化传承、道德教化、精神感召、价值导向等社会文化功能[3](P16-20),但概括仍不够全面、精准,且没有展开论述。因此,结合时代精神和现实生活的深刻变化,系统地阐释红色资源的当代社会文化功能,仍然具有十分重大的现实意义。
共同的历史记忆,不仅是人们获得民族身份认同和民族情感认同的重要源泉,而且也是人们总结经验教训从而立足现在、把握未来的重要依据和强大精神动力。红色资源无疑是当代中国人最为宝贵而鲜活的一份历史记忆,从而理应成为人们民族身份认同、情感认同的重要源泉,理应成为人们总结经验教训从而立足现在、把握未来的重要依据和强大精神动力。
说红色资源是最宝贵的历史记忆,是因为红色资源所关联着的历史时期,是与当代最为切近而且依然连续着的历史时期,也是中华民族及其历史记忆最危机的历史时期,它一方面延续了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另一方面又以丰富、生动的历史遗存形式和崇高、宝贵的精神传承形式融入了中华民族完整的历史记忆当中。说红色资源是鲜活的历史记忆,是因为它以遗迹、遗址、遗物以及与其联系在一起的故事、传说、艺术作品等感性形式,广泛、具体而生动地记录了党和人民进行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历程,再现了这一伟大历程中的苦难与屈辱、担当与奋斗、激情与辉煌,彰显了党和人民崇高的价值追求和精神境界。
要充分发挥红色资源的历史记忆功能,就必须对其进行有效的整理与阐释。而对红色资源的整理与阐释,又必须遵循历史叙述的一般性原则,即严肃、真实以及客观原则。然而,在红色资源的整理和阐释方面,确实程度不同地偏离了严肃、真实和客观原则。
红色资源所关联的时期是与我们最为切近的历史时期,所以在整理和阐释方面难免有所顾虑和偏向。作为党领导人民在革命和建设实践中形成的具有革命性、民族性和社会主义价值取向性的精神魂宝及其物质载体,红色资源无疑要彰显党和人民及其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伟大、崇高和先进。但这种伟大、崇高与先进并非抽象的,而是具体的和辩证的。也就是说,伟大、崇高与先进并不排斥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历程中的挫折、失误甚至是错误,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恰恰就是通过这些挫折、失误甚至错误而更加得以彰显。
然而遗憾的是,人们往往抽象地理解伟大、崇高与先进,错误地认为革命和社会建设历史中的任何挫折、失误和错误,都是给党和人民及其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抹黑”,都会损及党和人民的伟大、崇高与先进,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历史叙述方面的机械化、片面化甚至妖魔化倾向。人们用“正面”与“反面”、“革命”与“反动”、“先进”与“落后”这样一种简单、机械的尺度来裁剪具体而复杂的历史,对“反面”、“反动”、“落后”人物和事件进行丑化,一棍子打死;而对“正面”、“革命”、“先进”人物与事件予以美化甚至神化;对“敏感”人物和事件,以及对党和人民在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的挫折、失误和错误则避而不谈,或者含混其词,不能在直面和正视这些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深刻的反思、批判与总结。
相对于一般历史著作而言,红色资源的整理和阐释过程中机械化、片面化甚至妖魔化倾向则更加突出。这一方面是因为,红色资源往往是以遗迹、遗址、遗物以及与其关联在一起的故事、传说、艺术作品等感性形式存在,并且经常以口头讲解的形式呈现给人们,因而根据主观倾向进行“艺术加工”的空间就更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红色资源往往被开发为旅游产品或艺术产品,为了增强产品的吸引力,产品的生产者或提供者往往对红色人物或事迹进行添油加醋的“演义”,甚至不惜进行庸俗化的歪曲与捏造。
红色资源的整理与阐释过程中的这种机械化、片面化甚至妖魔化的不良倾向,背离了历史叙述的严肃、真实与客观原则,消解了历史的可信度,引起了人们的质疑与反感,从而不仅不利于充分有效地发挥其历史记忆功能,反而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以歪曲和丑化历史的可趁之机。因此,要使红色资源真正充分有效地发挥其历史记忆功能,就必须严肃、真实、客观地阐述历史。客观真实的历史才能真正给人以教益,而虚假的历史只能在自欺欺人中培育奴性与愚昧。
所谓政治认同,就是“社会成员对一定政治体系、政治运作的同向性(或一致性、肯定性)的情感、态度和相应的政治行为的总和。[4](P18-19)作为“人们在社会政治生活中产生的对政治体系一种情感和意识上的归属感,”政治认同“本质上是人们对一定政治体系的信任、信念和信仰”,这种信任、信念和信仰构成了“政治统治的正当性基础。”[5](P1)就当代中国而言,政治认同主要是指人们对中国共产党及其政治统治的认同。这种认同在时间维度上包含了对党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肯定、信赖与期待,在内容上则包含了对党的理论基础、价值立场、政治主张以及执政能力等各个方面的肯定、信赖与期待。红色资源作为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这一伟大历程的鲜活记忆,无疑彰显了中国共产党在过去时间里的理论基础、价值立场、政治主张、执政能力和行为方式等方面的强大生命力,从而无疑构成了人们认同中国共产党及其执政地位的重要源泉,亦即构成了中国共产党执政合法性的重要基础。
对党的过去或历史的认同,无疑有利于增进对党的现在和未来的认同,因为党在过去时间里所彰显出来的理论基础、价值立场、政治主张、执政能力和行为方式等方面的强大生命力,使人们有理由相信并期待党在将来也同样会在理论基础、价值立场、政治主张、执政能力和行为方式等方面彰显其强大生命力。但是,对党的过去或历史的认同,并不能必然导致人们对党的现在和未来的认同,因为党在过去时间里的强大生命力只是党在将来保持强大生命力的重要依据,而不是必然保证。相反,如果党现在的理论基础、价值立场、政治主张、执政能力和行为方式等方面的生命力弱化,则不仅削弱人们对党的现在的政治认同,而且同样也会削弱人们在过去已经积累起来的对党的政治认同以及人们对党的未来的政治认同,因为人们会在前后对比中对党产生质疑与失望,进而削弱了人们对党的未来的信心。尽管过去的辉煌是人们对党的政治认同的重要来源,但党现在的理论基础、价值立场、政治主张、执政能力和行为方式才是其能否获得政治认同的关键所在。
当前社会上出现一股丑化、否定中国共产党及其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历史虚无主义思潮,这无疑是对中国共产党执政地位及其社会主义道路合法性的严重挑战,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地位及其社会主义道路合法性受到一定程度质疑的表征。而这一合法性之所以受到一定程度的质疑,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社会转型时期错综复杂的矛盾与问题难以周全处理,从而致使一部分人对党和社会主义事业产生不满、失望甚至仇视;但更是因为当前普遍的社会不公严重地践踏了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原则,引起了人们的普遍质疑;尤其是因为一些党政干部背离了在红色资源中得到充分体现的优秀精神传统,利用手中的特权谋取私人利益,蔑视、欺压、鱼肉人民,严重地损害了共产党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
可见,红色资源固然是党获得政治认同的重要来源,但其政治认同功能要得到充分有效的发挥,还有赖于党当前的理论基础、价值立场、政治主张、执政能力和行为方式得到人们的真心认可。因此,红色资源的政治功能可以说是辩证的:当现行政治得人心时,它能够增进人们的政治认同;而当现行政治不得人心,它就转化为对现行政治的批判;而如果批判仍不能奏效,它就可能进一步转化为政治离心力。
民族、国家或社会本质上不是单个人的机械集合,而是由某些共同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情感倾向、心智模式粘连而成的文化共同体。文化既人们世世代代共同生活经验的积累与结晶,也是人们自我理解、身份认同、价值规范、行为调节、意义安顿的重要资源。民族、国家或社会的延续,不仅是人们的肉体生命的延续,而且也是包含了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情感倾向、心智模式在内的文化生命的延续。文化传承对任何一个民族、国家或社会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情感倾向、心智模式并不抽象地外在于人们的生活,相反,它们在生活中形成并反过来规范和重塑人们的生活。因此,文化本质上就是一种生活方式。生活本身是绵延不断的,因而文化也是一种绵延,就像河流,它不断改变着自身的具体形态,但又始终保持着其自身之为自身的本质因素。因此,我们不能在生活实践之外抽象地谈论文化的传承,而只能在具体的生活实践中对既有的文化加以领受、内化与创新。而中国近代以来的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正是这样一种现实而具体的文化传承形式,并在这种传承中开创了新的文化传统。因此,如果撇开这一百多年来的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实践而抽象地谈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这是对“文化”、“传统”的莫大误解,这种错误的方式根本传承不了任何有现实生命力的文化传统,而只能是一种抽象的、外在的文化幻觉。所谓的传统文化或文化传统,不是某种固化了的抽象存在物,它已经内在地融合、传承于这一百多年的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以及在这一实践中形成的新的文化传统当中。
中国的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是全国各民族、各阶层人民广泛参与的共同实践,在这一实践过程中,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各民族和各阶层的优秀文化,以及西方文化中的优秀成分,在马克思主义的引领下,以文字、舞蹈、歌谣、影视、口头文学等不同的形式,广泛地汇聚、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具有民族性、革命性和社会主义价值取向性的独特文化传统。而红色资源无疑是这一独特文化传统主要的外显形式。因此,红色资源本身就是一份以感性形式存在着的鲜活的文化传统,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传承方式,同时又是文化传承所不能绕开的重要的对象、内容与资源。
具有民族性、革命性和社会主义价值取向性的红色资源,是伟大民族精神与崇高共产主义信念的创造性融汇,是人性升华的光辉典范,彰显了崇高的价值追求和精神境界,具有强大的精神感召和价值导向作用。当前,受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以及社会转型时期各种矛盾和问题等因素的影响,不少人尤其是一些党政领导干部腐化堕落、沉迷物欲、自私自利,陷入了严重的价值迷惘甚至价值虚无主义的泥潭不能自拔。在这种情形下,充分发挥红色资源的精神感召和价值导向功能,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方面,红色资源记录了无数感人至深的人物与事迹,这些人物和事迹所体现出来的崇高精神,在任何时代都具有强大的感召力量。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以恰当的载体和形式来再现这些人物、事迹,使之既能为人们所广泛接触,又能生动、逼真从而为人们所喜闻乐见。另一方面,尽管由于时代的变化,在红色资源中得到彰显的追求真理、坚持信念、艰苦奋斗、无私奉献、敢于斗争、勇于牺牲等精神价值的具体内涵和具体形式必然有所变化,但这些精神价值本身却跨越了时空,至今仍有其重要的价值导引作用。关键的问题在于,对这些精神价值进行创新性阐释,使之适应时代精神的变化,切中当代的现实生活,从而真正为人们所接受并内化为实际行动的价值指南。
红色资源当然对所有人都应当发挥精神感召和价值导向作用,但党政领导干部更应当带头践行红色资源所彰显的崇高价值观。一方面,红色资源是在以党为领导的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形成的,党员干部在红色资源的形成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主导作用,理所当然地被看作是践行红色资源所彰显出来的崇高价值观的主要主体。另一方面,党政领导干部本应该具有更高的思想觉悟,尤其是在中国人的一般思想观念中,党政领导干部应当是各个方面的先进分子,理应在践行红色价值观方面起到带头示范作用。此外,党政领导干部是公众人物,处于公众视线范围内,具有很大的示范效应。因此,党政领导干部的言行如果背离了红色价值观,其所造成的负面效应很容易被放大,并在社会中快速而广泛地扩散,从而造成严重的价值误导。
红色资源直接的经济产出功能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开展红色旅游产业,二是发展红色文化产业。
依托红色资源开展红色旅游产业,是很好的红色资源转化方式,通过红色旅游,大量的红色资源尤其是红色资源的物质形态方面,得到了深度的挖掘、广泛的搜集、有效的保护和相当规模的整合与建设,也让更多的人在旅游参观中接触、体验到红色资源的独特魅力,接受印象深刻的红色教育,从而使红色精神价值得到了更广泛、有效的传承与弘扬。目前,全国各地尤其是井冈山、韶山、临沂等红色区域的红色旅游产业已相当成熟,既推动了红色教育,又推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但也应当注意到,在红色资源的旅游开发中,开发和运营主体有可能将红色资源当作纯粹的营利工具和手段,有些人为营利不惜歪曲和捏造一些粗俗的故事以吸引游客,甚至设置一些具有封建迷信色彩的环节以勒索游客钱财。①这些纯粹商业化的运作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淡化、消解了红色精神价值的严肃性和崇高性,使之庸俗化,极不利于红色精神价值的传承与发扬。为此,必须对红色旅游景区进行有效的管理与整顿,引导红色旅游产业健康发展,使红色资源开发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辩证地统一起来。
将红色资源转化为书籍、影视、卡通等不同的文化艺术作品,同样也能够取得既弘扬了红色精神传统又推动经济发展的良好成效。当然,发展红色文化产业也同样需要进行有效的管理、监督与引导,防止一些庸俗化、妖魔化的不良作品消解红色资源的严肃性与崇高性,将红色文化产业导向错误的发展方向。
以上五个方面基本上在同一逻辑层面上涵盖了红色资源的主要社会文化功能。当然还有一些学者从不同的方面谈到红色资源的政治导向、文化引领、道德教化功能[2](P14-18),意识形态、教育教学、历史镜鉴功能[1](P24-26),法纪教育、心理优化、审美熏陶功能[6](P60-63),资政育人功能[7](P69-71),等等。红色资源确实具有这些功能,但这些功能基本上都可以涵盖在以上五个方面当中,并且只有分解为以上五个方面,红色资源的功能才落到了实处,因而才是具体的。例如,意识形态功能,本质上就是通过红色资源历史记忆功能实现政治认同、价值导向;严格来讲,教育教学并非红色资源的功能,而是红色资源发挥其功能的方式方法,其内容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历史记忆、文化传承、政治认同、价值导向等功能上面;而心理优化、审美熏陶本质也就是价值导向问题。因此,在同一逻辑层次上将红色资源的社会文化功能概括为历史记忆、政治认同、文化传承、价值导向和经济产生等五个方面,能够更加系统、清晰、具体地把握红色资源的社会文化功能,从而也就更有利于明确发挥红色资源社会文化功能的具体内容和具体着力点。
注释:
①例如,在韶山毛泽东故居,就有一些导游为了吸引游客而编造一些有关毛泽东的迷信故事,甚至在景点有工作人员以祈福避灾的名义设置收费项目,有意无意地要求游客叩拜毛泽东或购买毛泽东头像。
[1]张颢.论红色资源的社会功能[J].井冈山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08(03).
[2]杨宇光,胡松,朱小理.红色资源的功能及其转化的必然性思考[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06).
[3]邹平林.论现代性视域中红色资源的整合与转化[J].井冈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02).
[4]方旭光.政治认同的基础理论研究[D].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06.
[5]陈道银.政治认同建设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J].天府新论,2006(05).
[6]李霞,曾长秋.论红色资源的教育功能及其拓展[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06).
[7]张泰城、常胜.论红色资源融入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的有效途径[J].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