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序波
(贵州师范大学历史研究院,贵州贵阳550001)
1910年(宣统二年,庚戌)1岁
1月13日(清宣统元年农历己酉年十二月初三)丑时鸡鸣时分谱主生于山东荣成石岛张家村。行四,乳名润文。父名丕治,字显卿,是晚清末科秀才,母连氏。祖父名顺铭,字云亭,祖母解氏。
据汤家口耳相传,石岛汤姓始迁祖讳日升,明季任把总职,驻兵文登营,后定居于石岛,曾在船工渔民聚集处开设粥店,并经营烟酒日用杂品,因诚信勤奋重德行善,积成殷实家业。去世后安葬于张家村西河边小山坡,墓地约十余平方米,无墓碑,四角竖大石柱,周边树木环绕。此处原为张姓山岗,后为果园,因见汤氏家业兴盛,传闻系始迁祖葬于风水龙脉所致,乃逼迫汤家迁坟,后经两姓协商,汤家以巨资将此处买下,立石柱为界。汤氏定居张家村,历世艰辛勤奋,创家立业,建宗祠,立族规,订家训,办学堂。"以文明道德仁义礼智信,忠孝重德行善为立家之本"。经两百余年的蕃衍不息,到清中叶汤家已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民谚"富不过三代",而汤氏至谱主一代已富至九代①本段文字据汤世宁《汤氏近支系自第七代始宗谱》《汤家大院及周边简介》与汤世洪的回忆综合而成。。
周岁抓周,抓住纸笔玩耍,父母欢喜。
1911年(宣统三年,辛亥)2岁
5月31日(农历五月四日),慕惠贞出生。
1912年(民国元年,壬子)3岁
农历七月十五日这天,穿着新鞋欢天喜地跟着三个哥哥上街观看“盂蓝盆”。
1914年(民国三年,甲寅)5岁
父亲传授《朱子家训》。对其中的一些警句,如“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皆能朗朗上口。
1915年(民国四年,乙卯)6岁
进石岛镇“明德小学”读书,当时只喜欢绘画和音乐课。
1919年(民国八年,己未)10岁
本年,转入村塾就读。按其说法“父亲迫读村塾”。塾师张玉堂要求极严,故常常读书至深夜。由于怕打瞌睡,总是高高地坐在被盖卷上诵读,稍有睡意即会倒滚下来。塾师据杨雄《剧秦美新》中的“炳炳麟麟,岂不懿哉”而赐字景麟。
本年,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说,“吾意在北方奉天、直隶、山东三省海岸,应设五渔业港”,其中就有“石岛湾”。并将石岛与广州、上海并列称为“中国东方的三大港口”。石岛因“背山靠海,遍地皆石”而得名,有“小香港”之称。
1920年(民国九年,庚申)11岁
本年,开始浏览家中藏书,不仅读《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小说,也翻了《天演论》、《饮冰室文集》等学术性论著。
本年,开始“跟二哥补习英算”。二哥景华在烟台海关任英文文书。
1923年(民国十二年,癸亥)14岁
身体虚弱,经常闹病,父亲教授“八段锦”,边练功边背书。有一段时间,每次练功都要把一部《周易》默背一遍,才算结束。
本年,开始向京沪等地书局邮购书籍,其后几年间邮购的大书有《十三经注疏》、《皇清经解》、《二十四史》、《百子全书》、《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古文辞类纂》,等等。
1924年(民国十三年,甲子)15岁
本年,知道章太炎先生(1869—1936,初名学乘,字枚叔,后易名为炳麟。因仰慕顾绛之为人,改名绛,别号太炎)。“我之得知太炎先生,是十四五岁在家乡读书之时”,“那时我喜欢书法,一次从上海商务印书馆邮购影印古拓《华山碑》一册,后有太炎先生跋语”,“读跋语,深佩先生言简意赅,论断精辟”。
1925年(民国十四年,乙丑)16岁
麦收前,塾师以《麦浪》为题向诸生课诗,其诗中有“牧童牛背稳,沧海一扁舟”之句,受到塾师的奖许。
1928年(民国十七年,戊辰)19岁
本年,与东慕家村的慕惠贞小姐结婚。
本年,读同乡阎树善等合编的《书目长编》(附补遗补校),北平资料社本年出版。辑录各种古代书目一千三百余种,分为贮藏、史乘、征存、评论四大类,每类下分若干小类,每一款目下注明卷数、编者、版本、所依据的书名等。开始按此“书目”购书学习。
1929年(民国十八年,己巳)20岁
9月18日(农历八月十六日),长子世洪出生,乳名新增。
在村塾,“一口气读了十年左右的《四书》、《五经》”。
11月,父亲去世。
1930年(民国十九年,庚午)21岁
春节期间,姜家疃村的姜忠奎(字叔明,1897—1945)特来张家村拜谒蒙师张玉堂。姜此时已是著名经学家,1918年北京大学毕业,即被柯劭忞招入清史馆任协修,后又任徐树铮家庭教师,曾历任北京大学、山东大学、北平师范大学教授。40年代即担任研究生导师。著有《说文转注考》、《纬史论微》、《荀子性善证》、《六书述义》等。经张玉堂介绍,姜之于谱主自此亦师亦友。“(我)决定典卖田产,北上求学。这个决定,受临村姜忠奎的影响是很大的。”
1931年(民国二十年,辛未)22岁
本年,与几位同乡赴北京求学。一面在弘达中学补习中学课程,同学中有后来成为历史学家的张政烺;一面又到各高校旁听文史课,如听吴承仕讲《三礼》。
冬,回家。
1932年(民国二十一年,壬申)23岁
家居,五兄弟分家。“思想苦闷,身体多病。”
新春返北京,继续在弘达中学补习功课,经常到琉璃厂买书并去北京图书馆读书。
1933年(民国二十二年,癸酉)24岁
3月,考入私立民国大学新闻专修科。仍常到各大学旁听文史教授讲课,并造访了清宿儒王树楠先生。
1934年(民国二十三年,甲戌)25岁
在民国大学读书。
“几乎天天风雨无阻去北京图书馆读书。”
8月,太炎先生的弟子金震(字东雷,1905—1991)的人生中发生了一件转折性的大事,张季鸾招其到天津《大公报》馆负责编辑评论①见黄恽《金震北上》。附:《苏州明报》刊发的“金震北上辞行启事”:“震庸才浅识,友人招往天津承乏《大公报》暨《国闻周报》辑务。函电催促,固辞未获,不得不袱被北行,匆匆戒途。苏地诸尊长暨亲友至好处,未得登门走辞,良深歉疚,尚祈曲谅为幸。天涯海澨,鸿雁往来,如蒙南针时锡,不啻晤对一堂也。专此辞行,恕不另笺。”。金“因‘社论风波’改编”“小公园”副刊,正遇着谱主向“小公园”投稿,金“十分欣赏”,编发了其多篇作品。
11月19日,《浪淘沙:纪念“九一八”》发表,载天津《大公报》。此词上距“九一八”事变已经三年。面对东北“半壁河山”的沦陷,而不闻抗战的“征鼓”北上,爱国“怅望”之情,溢于言表。
12月10日,长篇七古《故宫行》发表,载天津《大公报》。此诗描述的虽是历史遗迹故宫,而仍然流露着忧国忧民的时世感,这应当是谱主这一时期诗歌创作的主流。
12月,跟北京《晨报》一王姓记者造访赛金花。事后没有写什么访问记,也没有写随笔或短评之类的文字,而是一气呵成地写下近千字的《彩云曲》。
本年,开始“奋读《章氏丛书》”。
本年,对前辈学者汪荣宝的《法言义疏》不甚满意,遂潜心校注《法言》一书。
1935年(民国二十四年,乙亥)26岁
1月,从民国大学新闻专修科毕业。毕业论文《小型报的缺点及其改善办法》,受到老师的激赏,推荐到当时国内唯一的新闻期刊《报学季刊》第1卷第4期发表。该刊由上海申时电讯社主办,其宗旨“阐明新闻学术,促进新闻事业之发展”。
1月11日,《浪淘沙:纪念“九一八”》发表,载天津《大公报》。“胡骑如织”而“投笔”无缘,负疚之情,跃然纸上。这正表现了其时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苦闷心情。
1月16日,《彩云曲》发表,载天津《大公报》。全诗九余百字,比白居易的《长恨歌》还长,现录序文如下:
赵彩云,即赛金花,清末名妓也。仙槎随使,名扬海外;联军入侵,事涉邦交。今也已醒蝶梦,久矣寄迹燕都。落花入溷,伤生前薄命;焚香礼佛,忏来世尘缘。仆栖迟衡门,沉吟斗室。一事无成,虚度廿载光阴;三生有幸,得识前朝风月。偶经造访,辄深感慨;欲写绝代佳人,愧无传神妙笔。况樊老载歌于前,巴人复赓于后,自知刻鹄似鹜,难免狗尾续貂。然白头商女,既肯重诉身世;青衫司马,何妨再谱琵琶。爰就询访所及,谨缀鄙俚之词。
我反复诵读这首诗,才体会和感受到谱主当年创作它的旨意,即一方面是想借写赛金花这个人激发世人的忧国忧民之心;另一方面则是嘲笑满清朝廷的无能以讽时事。
1月22日,《和金东雷君咏梅原韵》发表,载天津《大公报》,全诗共四首,现选录其三如下:“踯躅山隈与水隈,几枝绿萼渐胚胎。一生懒向人间笑,十月先从岭上开。瘦到骨时风转峭,淡无影处月应猜。叮咛寄语江南客,驿使无端漫折梅。”从现有的资料看,这是作者在北京发表的最后一首诗作。其中,我最喜欢的是颔联:“一生懒向人间笑,十月先从岭上开”,真是风韵蕴藉、意味隽永。难怪其“曾被诗界誉为名句”。作者第一次给《大公报》投寄诗词作品时,金读后即写信约稿。金起初见作者诗词写得老道,技法娴熟,还以为是个老先生呢!及至读到《彩云曲》里的“虚度廿载光阴”,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1月,在天津《大公报》发表短评《关于毕业后的失业问题》。
1月返故里,“在家闲住了半年”。一天,在天津《大公报》上见太炎先生在苏州创办“章氏国学讲习会”的简章中写道,“凡有志听讲者须经教育机构或名人之介绍”,即给发起人之一的金震写了一通信,表明自己想就读“讲习会”的愿望。金当即回信表示愿意绍介。遂于七月乘家里的货船“金瑞增”经上海,以少东家身份在“瑞兴”上海分号小憩数日,即赴苏州锦帆路五十号报考该讲习会。“我这时一方面由于对这位举世闻名的‘国学大师’的景仰,一方面由于自己想继续深造,达到成为‘专家’的愿望,由此又卖了田产到苏州考入了章氏讲习会。”结果考试成绩名列第二或第三,章先生特别赏识这份答卷,亲自动手把试卷中补正汪荣宝部分摘出,以《〈法言〉汪注补正》为题编入自己主编的《制言》第4期(11月1日出版)上发表。这也是考生中发表的唯一考卷。
记得,一九三五年初秋的一天,太炎先生第一次召见我时,是在客厅中间一张小圆桌边对面而坐。先生跟我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晚年主张冬、侵二部当合并为一部。先生怕我听不懂他的浙语,呼人取纸笔,边写边讲,将近一个小时,兴犹未尽。他除列举《诗》、《易》为例,并谓:从冬得声之‘疼’,今读 dén,犹与侵部近(此例,先生在《音学余论》中未提出)。我当时才二十五岁,浅识寡闻,对音学所知尤少,而先生不以我为谫陋,循循善诱,平易近人,声音笑貌,至今宛然在目!此后,我又常常以一得之见,求教于先生,而先生亦不以我为狂妄,略有可取,多蒙赞许,其奖掖后进之至情,迄今思之,犹令人肃然起敬!
当时,“章氏国学讲习会”建筑讲堂,广设学座,又免收学费,各地学子负笈来苏就学者有五百余人。“东及扶桑,南暨越裳,华夏群贤毕至,锦帆路上,车马云屯。”“正式入学者之外,尚有不少听讲者。”据学会统计,年龄最大的73岁,最小的18岁。文化程度更是参差不齐,有大学教授,也有刚毕业的中学生。
太炎先生1935年9月16日开始讲课,至逝世前的九个月间,先后向弟子传授过“小学略说”“文学略说”“经学略说”“史学略说”“诸子略说”,专书讲了《尚书》、《说文》。每星期讲授三次,每次两小时,谆谆不倦。先生言,“他日昌明文化,复兴国学,一线生机,胥系于此”。“先生讲学,纵横驰骋,妙解层出,评骘前人,尤中肯綮。讲《说文》,对一点一划的新解释,往往涉及到文字发展的体系;讲《尚书》,对一字一句的新突破,往往改变了古史演进的面貌。”
1936年(民国二十五年,丙子)27岁
在章氏国学讲习会。主攻方向是“小学”。“我是单独拜谒最频繁的一个。”协助先生编《制言》杂志,撰成《经典释文反切考》一书,先生为之作序,云:“此书可与絸斋《经典释文叙录疏证》相辅而行。”
2月,为金震《东庐诗钞》作序,写《序》者还有陈衍(号石遗)等人。书中收有诗人《赠汤君景麟》一首,诗云:“彬彬文质如子少,倾盖交期恨不早,昔年作客寄怀勤,踽凉独走长安道。赓和酬我咏梅诗,为言懒向人间笑。斯语乍闻感且歌,澒洞风云归来好。讵知会合有前缘,馆娃宫畔生秋草。南游赋作吴趋行,降心菿汉国之宝。师门桃李早成阴,经史渊源入堂奥。北杰南贤世所尊,子今突起持前纛。愧我枯桐不称名,闻之欢颜笑相告。道丧要子张吾军,菊残莫辞雪霜傲。”除《东庐诗钞》外,金还著有《英国文学史纲》①据说,他英文特别好。“前几年看《大光明》,曾有金东雷留学考试第一名的报道,留学英国的考试,他在全国获得了第一名,当年他还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吧。”见黄恽《金震北上》。。此书由蔡元培、蒋梦麟题签,商务印书馆1937年出版;1991年又收入由周谷城主编的《民国丛书》第三编,上海书店出版;2010又被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收入《民国学术丛刊》第一编出版。
2月16日,论文《古等呼说》发表,载《制言》第11期。
5月16日,《齐东古语摘录》发表,载《制言》第17期。
6月14日清晨,太炎先生病殁。“先生去世时,除先生家人之外,我与同门李恭(行之)也在旁。先生目已瞑,而唇微开,像有什么话还没说完。先生生平,为革命奔走呼吁,为讲学舌蔽唇焦,已完成了一个大贤大哲对人类社会的历史使命,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16日,作为弟子的唯一代表在追悼会上作了发言。归纳起来主要谈了三点:一是向与会者介绍先师在“讲习会”教书育人的情况;二是代表“讲习会”的师生表态,一定要把章氏国学讲习会继续办下去,以完成先师的未竟事业;三是希望政府和社会各界给予支持(6月17日上海《大公报》头版标题就是《汤炳正述章氏讲学精神》)。
17日,天津《大公报》头版关于太炎先生追悼会的报道,其中《国葬章太炎》有云:“章夫人介绍章高足汤炳正君(鲁籍)报告章近年讲学经过。章夫人并谓:章生前对汤极赏识,以为乃承继绝学惟一有望之人云。”期望之高、欣赏之甚,由此可见一斑。因太炎先生弃世,外界已有人在追问谁能继承大师的学术衣钵。如张学良将军致章夫人的唁电即云,“天丧斯文,朴学谁续?瞻言国故,悼悲极深,继志为先”。当然,“天丧斯文,朴学谁续”二语,强调的是太炎先生对传统学术研究所作出的巨大贡献。2011年,钱鸣以《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的教学特色及学术影响》一文,获得苏州大学硕士学位,在其中“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知名弟子及其学术成绩”一节中写道,“与东京讲习会相比,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毫不逊色,结出累累硕果”,接着介绍的第一位弟子就是谱主。
6月19日,《章太炎先生之日常生活》发表,载上海《大公报》第四版头条。此文系《大公报》总编辑张季鸾约稿。张说:“你是章先生晚年得意弟子,给我们《大公报》写篇关于章先生日常生活的文章吧!明天早上就给我带走。”在这篇三千字的文章里,主要介绍了先师讲学及日常生活的情况。从发表的时间来看,当是报刊上出现的最早一、二篇悼念性文字。“附记”云:“张君季鸾,遇余于章邸,嘱将章师之日常生活,介绍于国人,丧事丛脞,心情悲惨,苦无以应命,遂谨就所知者拉杂草此,希读者谅之,二十五年六月十六日晚,汤炳正附识。”
本年,在北京章门弟子马裕藻、许寿裳、朱希祖、钱玄同、吴承仕、周作人、刘文典、沈兼士、马宗芗、黄子通等发起追悼会,事前所发布的《通启》云:“先师章太炎先生不幸于本年六月十四日卒于江苏吴县,先生为革命元勋,国学泰斗,一旦辞世,薄海同悲。”
7月16日,《〈广韵订补〉叙例》发表,载《制言》第21期。
暑假返故乡石岛镇探亲,八月底返回苏州。被学会聘为“预备班”的“声韵学”、“文字学”主讲。同时受聘者,如诸祖耿讲“毛诗”、姚奠中讲“中国文学史”、沈延国讲“诸子通论”、潘重规讲“经学史”、龙榆生讲“诗词”、马宗霍讲“庄子”、黄焯讲“史通”、徐复讲“马氏文通”、金德建讲“学术文”、施仲言讲“通鉴”、孙世扬讲“模范文”、王心若讲“读经(左传)”、孙立本讲“作文”、郑梨村讲“金石学”及“书法”,皆一时之俊彦。参与整理先师遗著工作。
12月16日,论文《释四》发表,载《制言》第31期。
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丁丑)28岁
上半年在章氏国学讲习会。
1月18日,论文《〈法言〉版本源流考》发表,载上海《大美晚报·历史周刊》。《前言》云:“《法言》一书,佳刊极尠。唐代《书钞》、《意林》等类书所引者,来源虽古,而断章节录,夺讹叠见。其次则蜀之天复本,字句颇多可据者,惜其原本久佚,吉光片羽,仅见于本书《音义》中耳。北宋所刊者,大氐以李轨注本为主,嘉祐及治平等刊本,其荦荦者。及宋咸、吴祕之注成于前,司马温公之《集注》继于后,因其所据之本不佳,故讹误亦滋多矣。南渡后,《集注》本大行,几有驾李注本而上之之势。而书坊图利,又有‘纂图互注’之刊,割裂羼易,益不足观。降及有明,李注本湮没不见,各地书坊,《集注》而外,无他刻也。且以肊校改,谬误不一而足。幸清儒网罗旧刊,不遗余力,嘉庆中江都秦恩复,始得南宋修版治平本刻之,李注本因复大行焉。兹将所见历代《法言》旧刊本及名人手校本之留存于今者,或传本已佚,第见于前人著录者,略加搜罗,约得五十种,今胪列于后,并略考其源流。”《后记》:“六年前,校订《法言》,访求旧刊甚力。偶得善本,辄对勘不倦,就其异同,审其源流。每毕一刊,即撮其要而纪之,其出于前人载籍而不得见者,亦笺录之以备访求。前后约得六七十种。今冬偶检积稿,得之旧箧中,惧其散佚,遂去繁就节,辑为是篇云。民国二十五年仲冬之月记于姑苏客舍。”
4月至6月,论文《杨子云年谱》连载于无锡《论学》第四、五、六期上(谱前《序论》由“世系”、“生卒年及来京年”、“经学之派别”、“小学之传受”、“学术思想”五个部分组成。全谱收入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儒藏·史部·儒林年谱3》。晚年选入《语言之起源》时将“学术思想”并入前四部分。前面四个标题不变)。不久,对此稿又作了补苴修订,由两卷改为三卷,五万多字,交商务印书馆出版。
7月,返故里荣成石岛镇。
11月,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被迫迁到孤岛上海,更名为“太炎文学院”,聘书寄到石岛,因道路阻梗,无法前往就职。
荣成地处山东半岛最尖端。“七七”事变后,北边的威海、烟台、牟平等,西边的海阳、莱阳等,相继被日寇占领,荣成沦为一座“孤岛”。
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戊寅)29岁
在石岛镇。
3月,应聘到文登中学教高中国文。“参加一些抗日宣传工作。”一次,前线埋葬抗日阵亡将士于柘阳山,代学校撰写一副挽联。联云:“今朝雄志吞桑岛,终古英魂壮柘阳。”
1939年(民国二十八年,己卯)30岁
本年,在文登中学教书。有个叫于植元的学生,后来成为著名书法家,生前任大连大学副校长。
本年,钻研太炎先生古韵学,开始撰写《中国古韵学论证》(又称《古韵学管见》)。
12月,患伤寒病。
1940年(民国二十九年,庚辰)31岁
1月,返回石岛镇。伤寒病严重。
2月,石岛镇沦陷。
5月病愈,经姜忠奎介绍到石岛镇“国学补习班”教文字学课。
1941年(民国三十年,辛巳)32岁
在石岛镇。
撰写《史通评笺》和《五胡十六国纪年史》等书稿。
1942年(民国三十一年,壬午)33岁
九月,应聘到青岛礼贤中学教高中国文,“记得当时我任高中二年级的国文。课本第一课是《隋书·经籍志》的叙论,我竟讲了一个学期,还没有收尾”。这正是彼时教育界的常见现象。如明史专家黄支眉在南京金陵中学教书,“高三的两个学期,他只讲了一篇曾国藩的《圣哲画像记》”(见余未人的《百年的难忘瞬间:我的家族记忆》第113页)。四川大学教授冯川先生在谈到退休教授林必果时,说他“教书有民国风,讲西方文化,一学期下来,希腊罗马还没讲完。此兵家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教育家所谓‘与其撒雨点,不如挖深井’。以激发学生自学兴趣为目的之教学策略也。可惜这一切已成明日黄花,现在的老师,讲课都必须严格按大纲之进度,不得越雷池一步”。
1943年(民国三十二年,癸未)34岁
7月,辞去礼贤中学教职,返回石岛,作赴大后方的准备。
11月,装扮成商人模样,跟着一个常年在内地经商的同乡逃往大后方。
本年,完成《中国古韵学论证》等书稿。
1944年(民国三十三年,甲申)35岁
春节抵达西安,同乡语言学家马学良设家宴款待。其时马正协助黎锦熙编纂陕西省志中的《方言志》。
2月,临时就聘西安“私立西北高级机械职业学校”,讲国文课。
6月,受伍非百(1890—1956)之请,入川到四川西山书院,就任该院教授。
7月19日,给李恭信一通:
行之同门兄鉴①此信影件系金陵名士吴小铁先生所赠。关于这通与后面那通给李恭信的考订,可参拙文《汤炳正致李行之书札二通考释》,载《中国文化》2014年春季号。:
奉读四月十八日手示,得悉年来治学情况,欣羡之至!《斯文异诂举隅》,前人及之者少,纂为一编,亦创举也。杜林之说,除许书外,扬氏《方言》中,引据当亦不少。因子云之学,受杜氏之影响极大(详拙著《(杨)子云年谱》中),惜其不曾标举姓氏,无从考索耳。弟年来迫于兵火,困于沈疴,旧业荒芜,近拟稍事董理,而无从着手,尚希时锡教言,以匡不逮。豫战起后,云飞即无消息,甚为悬悬!孙君鹰若寄来近作两册,嘱转致一册,查收是盼!敬请撰祺!
弟炳正拜上
五月廿九日
弟之不得赴兰,实因机会使然,绝与待遇无关,前函已略叙及,来日方长,后会当有期也。炳又及
9月,又受伍的派遣赴广安中学教国文。本年,作《甘溪秋雨》、《永兴品茶》、《感时》、《重九》等诗。
1945年(民国三十四年,乙酉)36岁
上半年在广安中学教书,下半年回西山书院任教授。
教书之余,潜心撰写《语源研究》书稿,以“文字之初不本音说”为题抽印了《语音与文字》章的一节分赠好友。张政烺云:“云南么些(即今纳西)人之象形文字,纯以表意为主,无固定读法,或与卓见相近。”姚奠中《课余随笔(1945—1948)》之“九十”云:“友人汤炳正景麟,由南充寄所著《语源研究》第六篇来,中多前人未发之论。如:以文字不本于语音论。直尽反清乾、嘉以来诸儒之说。其见至为卓特。容当细读之。”
本年完成《语言起源分类表》。
1946年(民国三十五年,丙戌)37岁
3月,就聘国立贵阳师范学院国文系副教授。讲授文字声韵训诂及楚辞学。“抗战事起,转徙流浪,自受民族危亡之苦,遂与屈原思想感情产生共鸣。在贵阳,曾以《楚辞》教诸生于上庠。由此研习屈赋至今未尝辍。”苏州大学教授陈国安在《文化阅读和阅读文化》演讲中云:“闻一多在西南联大讲《楚辞》,他一上来就说,熟读《离骚》,痛饮美酒,乃真名士也。快活啊,可以痛快地饮美酒,《离骚》读得很熟,这对他来讲是最快乐的事。同时,当时的闻一多把这个作为他第一等的事业。大家想想,凡有外来入侵的时候,中国人常常会不约而同想起岳飞,想起陆游,再往前就想起屈原。所以,在抗战的时候讲《离骚》,那是一种事业。闻一多在西南联大的时候,第一拨讲《离骚》只有两个人,后来这两个人都成为大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汤炳正。”
9月,又兼任国立贵州大学国文系副教授。
9月,论文《驳林语堂君〈古音中已遗失的声母〉》发表,载《贵大学报》(文史号)创刊号。
1947年(民国三十六年,丁亥)38岁
8月,被国立贵州大学国文系聘为专任教授。
到贵阳后,学术研究的重点是语源问题。撰《语言起源之商榷》、《古语“偏举”释例》和《原“名”》初稿。
11月13日,给李恭信一通②此信影件西北师范大学漆子扬教授提供,特此鸣谢!另,关于谱主的手札,贵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吴鹏教授说:“汤老先生手札安雅祥和,静对阅赏,直如面晤,可以想见其人;而其文气十足,则非有深厚醇正学养者不能为之。古人虽谓书画小道,乃文人余事,实则文人风雅多从此‘小道’中得以体现。然而重要的是,他们能够超越笔墨技巧本身,而上升到一自然自由的书写状态,信笔由我,不迫于事,不急于利,宽容坦荡,故知大家风范,非为斤斤于技法、局促于安排者可望其项背;胸中丘壑,亦非苦心经营、精心布局可得,而是根植于心、生长于心的生命状态。观汤先生手札,不只是生活历史的书写,也是人生境界的书写。”:
行之吾兄道席:
奉读手示,知大箸已在北平发表,则弟所存副本,虽不必刊布,亦当珍袭,以备参考也。弟年来以忙于课程,所辑"语原"材料甚多,竟无暇整理,殊为憾事!顷此间编印学报,索稿于弟,乃就不平于时人者,略加评骘,作"驳林"一文,以抒所见,奉寄一册,幸垂教焉!匆匆敬请教安!
弟汤炳正再拜
十月一日
郑云飞处早无信息,未知何故!姚奠中兄已就云南大学之聘,李源澄、傅平骧二兄也去云南,其书院因经济拮据而停办也!炳又及
本年,为师院史地系学生作《应当用古文学家的治学方法研究史学》的演讲。
1948年(民国三十七年,戊子)39岁
2月,作《“花溪小憩”即事》。诗云:“蝉翼纱窗静里开,麟山一角画中来。踟躇已忘心头事,听罢溪声数落梅。”闲适悠然之情,跃然纸上。
5月12日,论文《释“四”》发表,载《贵州日报》第四版“学丛”创刊号。
1949年(民国三十八年,己丑)40岁
上半年在贵州大学。
5月,《语言起源之商榷》发表,载贵阳师范学院《教育学术》第四、五合刊号上。
5月,论文《〈楚辞〉“些”字与苗民祝语之研究》发表,载重庆梁漱溟主编的《勉仁文学院院刊》创刊号。同门李源澄时任该院(北碚)教务长兼历史系教授。
5月,私立川北文学院成立。
8月,再次入蜀,担任私立川北文学院中文系主任,哲学系主任由院长伍非百兼任,历史系主任王文彝,教务长张静虚。三系及先修班共招收学生300人,教职工约30人①《四川师范大学校史》第8页,成都出版社1992年。。本月入学的杨荷光回忆:“主课皆由先生担任,开有必修课《中国文学史》和《文字学》,前者印发有讲义,从远古至秦为止,《诗经》与《楚辞》自然是重点,我曾将它装订成册,‘土改’散失。选修课《楚辞概论》,‘应变’时曾见其手稿,添改几无空白,有粘以纸条,有几大包……讲《楚辞》于时贤论据多有驳难,全出自研究所得,不尚空谈。如果说先生关于《楚辞》的研究,发轫于贵阳,则系统深化于南充赛云台,具体升华于成都晚期。”②杨荷光《回忆恩师汤炳正先生》。关于“讲《楚辞》于时贤论据多有驳难”句,曾就读于国立贵阳师院的牟应杭与就读于国立贵州大学的谢振东也曾给笔者讲过,老师(即谱主)在课堂上对某些楚辞学家可谓“诘责甚厉”。另,杨荷光先生近专门寄赠徐陵《玉台新咏》、王士祯《渔洋精华录集注》、程树德《论语集释》、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张光直《古代中国考古学》等书给笔者。
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1950年(庚寅)41岁
1月30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在学校中进行思想改造和组织清理工作的指示》,要求在所有大、中、小学校教职员和高中以上学生中普遍进行思想改造工作,并在此基础上,在大中小学教职员及专科以上学生中,组织忠诚老实交清历史的运动,清理其中的反革命分子。即所谓的“忠诚老实”运动,要求每人都必须将自己的隐私全部讲出来,包括政治问题也包括家庭生活。由此被迫写下了大量的自传性交代材料。
1月,撰写《欢呼全国解放的第一个元旦》,载川北文学院编辑的《庆祝元旦专刊》。
7月,私立川北文学院与私立川北大学合并成立公立川北大学,“先生不计名位,主动提出不再担任中文系主任,此时中文系的主持者并不满足,必欲排挤而后快,拒发聘书。后经伍非百先生斡旋,始继续留校,但不让发挥所长,迫使先生为新生开《戏剧引论》选修课,用心良苦。先生坦然应对,认真备课,努力变‘外行’为‘内行’,授课效果极佳,座无虚席,大出意料。但是从此先生也被隔绝于古典语言文学教学之外,直至‘文革’结束”③杨荷光《回忆恩师汤炳正先生》。据汤世洪说,彼时谱主曾动过去太原的念头。。
改行教授中国现代文学课。50年代以后,高等学校不再设置小学(即文字声韵训诂学)课程,以古代汉语代之,到70年代末才逐渐恢复。
1951年(辛卯)42岁
年初,参加“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
1月31日,《拥护和平解放西藏的协议》发表,载《川北日报》。
3月,赴蓬安县参加土地改革,任副队长;9月返校。
4月16日,《参加土改后批判了我的错误思想》发表,载《川北日报》。
9月,北京、天津两市22所高等院校教师3 000余人开展了以改造教师思想、改革高等教育为目的的学习运动。29日,周恩来在京、津高等学校教师学习报告会上作了《关于知识分子的改造问题》的报告,就知识分子的革命立场、观点、方法问题谈了自己的体会,号召教师们努力改造自己,成为文化战线的革命战士。
10月,参加中国民主同盟。
1952年(壬辰)43岁
1月3日,《我需要彻底改造》发表,载《川北日报》。
2月,全国性的高等学校院系调整,川北大学奉命改为四川师范学院,任“现代文学教研组”主任。
2月,参加“川北区教育工作者寒假学习会”,学习会的班主任是胡耀邦。
2月6日,《我在思想改造学习运动中提出的保证》发表,载《川北日报》。
4月6日,《资产阶级思想对我的教学工作的侵蚀》发表,载《川北日报》。
7月23日,论文《学习〈矛盾论〉后我对文艺创作中几个问题的认识》,载《川北日报》。
7月,散文《谈湘西民歌》发表,载《人民文学》第7期。
1953年(癸巳)44岁
3月,参加批判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学习。
9月,世界和平理事会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开会,号召全世界人民纪念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中国诗人屈原、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法国文学家拉伯雷、古巴民族运动领袖何塞·马蒂。
1954年(甲午)45岁
10月,参加批判《红楼梦》研究中的资产阶级立场观点。
11月20日,论文《评〈鲁迅作品的分析〉第一卷》发表,载四川师院《教学生活》。
本年,皮朝纲毕业留校(美学家,曾任副校长),晚年在《让“三实精神”永远闪光》一文中说:“中文系的一批老专家,诸如汤炳正、屈守元、王仲镛、魏炯若、雷履平、王文才、刘君惠、徐仁甫、郭诚永、冉友侨、杜道生等先生,他们曾很好地继承、保持和发扬了蜀学的治学精神和学术风格,在文学、语言学、文字学、文献学等诸多方面,卓有建树,成果斐然。像汤炳正先生的《屈赋新探》、《楚辞类稿》,屈守元先生的《文选导读》、《览初阁论著辑录》,魏炯若先生的《读风知新记》、《离骚发微》,王仲镛先生的《唐诗纪事校笺》、《升庵诗话笺证》,王文才先生的《杨慎学谱》、《元曲纪事》,徐仁甫先生的《广释词》、《广古书疑义举例》等,都得到学术界的首肯,在海内外享有声誉。他们的学术研究,共同体现出一种重实证的治学精神,形成了一种重文献、言必有据的学术氛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蜀学’:大致可以理解为近代以来的蜀中人文学术。”
1955年(乙未)46岁。
4月,参加对胡适唯心主义思想的批判;6月,参加批判胡风文艺思想的运动;7月,参加肃清反革命运动。
11月5日,《伟大的运动,深刻的教训》发表,载《教学生活》。
11月20日,《关于学习“普通话”的几点意见》发表,载《教学生活》。
本年,《湖南民歌二四首》发表,载《民间文学》总第8期。
1956年(丙申)47岁
2月,学校分为两个部分,专科留在原址,更名为“南充师范专科学校”(即今“西华师范大学”前身);本科则保留“四川师范学院”之名,由南充迁往坐落在成都东郊狮子山的新建校址。
8月,作为学校两名代表之一,随“四川教育参观团”赴全国参观工业建设成就。在北京,重游琉璃厂、隆福寺等旧地。
11月17日,《我对“百家争鸣”的感想和体会》发表,载《成都日报》。
12月,当选为成都市华阳县“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1957年(丁酉)48岁
撰写关于鲁迅研究的教材数万言。
4月6日,《从鲁迅先生的“象”说起》发表,载《光明日报》。此文日后收入《鲁迅研究资料编目索引(1949年10月—1974年12月)》扬州师范学院图书馆1976年编。
5月,参加整风运动;7月,参加反右派斗争。
7月,散文《匕首和针》发表,载《草地》第7期。
本年,《鲁迅的光辉形象不容歪曲》发表于《光明日报》。
1958年(戊戌)49岁
本年,在全国掀起的批判“资产阶级学术思想”中,因《语言起源之商榷》一文而被学校树为典型,遭到批判。
本年,下放到华阳县劳动锻炼数月。
年底,应学校安排开设“毛主席诗词讲座”课。
1959年(己亥)50岁
进行教改,编写了数万字的新教材。
5月,论文《“五四”新文学运动中光辉的一页》发表,载《草地》第5期,署名“四川师范学院中文系中国现代文学教研组”。
1960年(庚子)51岁
10月20日,给汤国梨信一通:
师母大人赐鉴:
忽得手示,曷胜欣忭!睽违尊颜二十余年,仰慕之情,无时或已,沧桑之感,一言难罄,想处境正同耳。
附寄大作《高阳台》、《水龙吟》,抒写为先师扫墓情景,俯仰今古,凄怆难胜。但与张公苍水相比,虽“英雄一例终黄土”,而先师正当宣付史馆,照耀“汗青”,不只“野老村翁,闲话遗闻”而已。
同门诸友,战时星散,炳所知者,惟姚奠中兄(豫泰)在山西大学任教,余无所闻。
耑此敬颂吟安!
后学 汤炳正拜上
一九六○年十月廿日
本年,中央提出“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全面总结“教育革命”的经验与教训,形势略为宽松。
1961年(辛丑)52岁
9月15日,《高教六十条》正式公布。
着手撰写《楚辞》学论文。
12月,在成都文物商店里购得清经学家孙星衍平津馆所藏的一块端砚,遂拟以“渊砚楼”名书斋。“研”乃“砚”的本义字,“渊”则取自孙星衍之字“渊如”。有时作为自我抒情,也改写为“渊研楼”或“研斋”。“在清代的学者中,孙星衍治学,博雅有余,而精深不足,并非我所衷心景仰的对象,遗物可贵,而以此名斋,心中并不惬然。”后来又在这方砚底刻下了几句题识:“辛丑冬,得古端砚于蜀肆,乃清阳湖孙星衍氏旧物,前人矻矻治学之精神,犹存于石痕墨渍间也。”下款则是“山左汤炳正志于万里桥边小舍”。
1962年(壬寅)53岁
为系里的青年教师讲授《诗经》,并受学院指派到四川人民出版社为编辑讲授《诗经》。
3月9日,给中华书局编辑部信一通:
中华书局编辑部同志:
一、在体例方面,如果依照旧例,小学附入经学,则《说文》、《尔雅》之后,应当增加《广雅疏证》、《方言笺疏》等书,同意刘念和的意见。如果将来还要整理出版清儒有关小学的著述,则这一套书内可以不收《说文》。至于《尔雅》为解经之作,当作别论。
二、选目方面,今古文家兼顾,比较精当,王先谦在《尚书》方面无成就,《尚书孔传参证》是否可以换为王鸣盛的《尚书后案》为恰当。
三、如果将《说文》收入本编,则在段氏《说文解字注》之后,是否可以按《大戴礼》之例,把钮树玉的《说文段注订》、徐承庆的《说文段注匡谬》附在后面。
耑此顺颂
时祺!
汤炳正
一九六二年三月九日
10月,论文《〈屈原列传〉新探》发表,载大型学术集刊《文史》创刊号。《编者题记》云:“我们要求《文史》具有这样一种鲜明的性格:崇尚实学,去绝浮言。我们提倡朴学家的学风。乾嘉以来朴学家们的研究工作,如果剔除其逃避现实和释事忘义的一面,他们那种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和实事求是、尊重客观的治学方法,仍然是一份有益的遗产。批判地继承这份遗产,重视资料,对资料作细心的考订,对于改进我们的学风,或有针砭和药石之效。”饶宗颐曾言:“北京《文史》,允为全国文史方面最具代表性杂志,国外众口一声,共同推许。标准质素之高,稿件审核之严,征引资料勘校之精,无出其右者。”①李静、徐真真《〈文史〉杂志坚持传统五十年》,载《中华读书报》2012年10月22日。《新探》后来被余崇生编入《楚辞研究论文选集》,台北学海出版1985年版。该书作者多系海内著名楚辞学家,有郭沫若、陆侃如、游国恩、浦江清、台静农、苏雪林、蒋天枢、林庚、李嘉言、马茂元、杨胤宗等,极一时之选。
关于此文评价甚多。敏泽说:“据汤氏的考辨,现存《屈原列传》中……两段刘安的话,都是后世浅学加以割裂而窜入的,不仅使‘屈原事迹前后矛盾,首尾错乱’,而且造成了文理不通的现象,断非出自司马迁之手。”“汤氏的论据坚实有力,是完全可信的。所以历来把今本《屈原列传》中窜入《离骚传》的话,作为司马迁赞同地征引刘安的评价的依据,是不能成立的。”(《中国美学思想史》第 373、374页,湖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赵沛霖说,“在这方面很多学者做了研究,其中尤以建国前的钱穆和建国后的汤炳正所做的工作更加引人注目”,但钱氏“只是做了一半”,“这另一半作为文献根据其可靠性如何呢?汤炳正《屈赋新探·〈屈原列传〉理惑》回答了这个问题”(《屈赋研究论衡》第40、43页,天津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金开诚认为,对这个问题,“论证最为充分的要算汤炳正先生的《〈屈原列传〉新探》”,“汤文这么一说,特别是把第二段的著作权还给了刘安,《史记·屈原列传》的矛盾的确是解决了”(《当代学者自选文库·金开诚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此外,廖化津《〈屈原列传〉解惑:续说汤炳正先生〈屈原列传〉理惑》(载《河北师范大学学报》1992年第4期)称“汤先生之说,发前人所未发,说的是事实,令人信服。这是对屈传研究的一大贡献”。“所以,汤炳正先生说,‘离骚者’、‘虽放流’两段文字都是插入的《离骚传》语,是颠扑不破的定论”。董运庭《关于屈原生平事迹的总体廓清:再读汤炳正先生〈屈原列传〉理惑》(载《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3期)称“四十多年过去了,汤先生在这个问题上所作的论断,仍然是最有说服力的结论”;汤文“从总体理清了前人所列出的疑点,回答了他们提出的问题,已经并且正在得到越来越普遍的认同,他在楚辞学研究史上是功不可没的”。
1963年(癸卯)54岁
10月,论文《〈楚辞〉成书之探索》发表,载《江汉学报》第10期。蒋南华称:“因此他的论著,掷地金声,胜义迭出,令海内外学人为之倾倒。他的传世名著《屈赋新探》特别是其中《〈楚辞〉成书之探索》一文,灿若龙珠,是他在屈学领域‘开宗立派,自成体系,蔚然为一代宗师’的奠基石”(蒋南华《文章道德 彪炳千秋》,载《贵州文史天地》2001年第6期)。
1964年(甲辰)55岁
3月10日,在成都旧书肆“偶得”双流李天根校刊的《太炎教育谈》(1920年仲春观鉴庐刻本),“视同珍宝”,并表示“当继续蒐访”先师之著作。云:“李氏乃蜀中之治小学者。观其所记语意简括,颇得先师意旨。盖亦好学深思之士。”肖伊绯在《渊研楼外章太炎》中云:“无论如何,仅就上述这些川人对章氏的推崇与认可,都足见其人其学在蜀中学林的声誉与名望。章氏那次短暂的蜀中讲学,在四川民国学术交流史上,也必然是一次具有相当深远影响力的学林轶事。斯人已逝,旧事可追。宏文尚在,故纸留香。章氏作古之后二十八年,他的弟子汤炳正还在蜀中执教,偶然间又购得先师旧著,郑重题跋,点滴师恩永铭。一番抚今追昔之后,在题跋三十二年之后,汤氏也归道山。渊研楼外,汤氏弟子们也正躬耕于学海书山之中;章氏遗绪,仍旧涓涓渗流于巴山蜀水之间。完全有理由相信,章氏学术,还将薪火相传;蜀中才俊,还将继往开来。”
本年,继续撰写《楚辞》学论文,并修改《〈说文〉歧读考源》。
1965年(乙巳)56岁
本年,下乡参加“四清”运动(又称“社教运动”)数月。
指导本科生李向阳撰写关于《水浒》研究的论文。李在《为我开启治学之门的老师》中说:“1964年,我在四川师院中文系学习,对明清小说研究产生了兴趣,比较集中地阅读了一些《水浒》研究的论文,萌生了一些不很成熟的观点,迫切希望能写成一篇论文。在当时一个一年级的大学生想写这样一个大题目的论文有如痴人说梦,所以我连最好的朋友也没有吐露半点,怕班上的同学取笑。我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冲动,急切地想找一位指导老师。我首先想到汤炳正……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我向汤老师家走去,想起他在课堂上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态,心里不禁有几分胆怯……当我说出我的姓名后,汤老师笑了,说我是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这名字好记,过目不忘。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他微笑着问我读过哪些有关《水浒》研究的文章,还列举了好几部书名问我读过没有。他提到的书,只有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郑振铎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读过。这下子我紧张了,真怕他责备我书没读几本就急于求成想写论文。他也没有责备我的意思,继续问我的阅读体会、有什么新观点或新想法。我简单陈述了自己的想法,他沉思片刻之后,把我杂乱的想法梳理成几个方面的问题,围绕这几个方面给我开了一个书目。我看书目中史书类居多。他说我首先要补的就是历史课。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虽处寒夜而无丝毫寒意,我从心里感受到古人云游坐春风的意境。临行时他告诉我:‘做学问既不能操之过急,急功近利,也不能畏手畏脚,裹足不前。一个论点只要有充分实证使之成立,就不必迷信权威。学问如积薪,后来者居上,这是必然的。’他送我到门口时还叮咛道:‘你有问题要问可以随时来找我,你需要什么资料可以随时来找我。’”不久,又让家人给李送去金景芳主编的《宋代农民起义资料汇编》,“书中夹了一张汤老师写的小纸条:‘交三舍一一六室李向阳’”。李论文完成后,即“由汤老师推荐给《文史哲》,很快收到拟刊用的回信。不料三个月后‘文革’的前奏《五一六通知》来了,批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恶浪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学术刊物无不自危,纷纷停刊检查”。论文是20年后才以《〈水浒〉研究二题》为名发表于《乐山师范学院学报》1990年第3期,并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转载。作者附记云:“此稿为作者大学就读时所撰《中国农民战争壮丽史诗:〈水浒〉》之一部分,原稿约五万字。撰写时深得我老师汤炳正教授指导。特此说明并致谢!”李在给笔者的信中说:“我大一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想选择《水浒》、《红楼梦》作为研究对象撰写论文。当时我心里颇为紧张,犹豫徘徊了好久不敢敲门。进门后汤老师很热情,我说了自己的想法。汤老师笑了笑,表示支持。他说:‘这得有一个比较长的过程。你首先要认真研读与之相关的论文和资料,这个阅读量是非常大的,在这个过程中思考寻找与别人观点不同的新观点,即便相同但能更高更深刻也可以。’……他说郑振铎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必须读,此书关键不在于论述,而在于资料的丰富,郑收藏的古籍善本很难有人可与之相比。之后我从一个从大学遣送回乡劳动改造的教师田布谷那里购买了一批书,其中就有这本书。”①李先生曾任《乐山师范学院学报》常务副主编、郭沫若研究室主任。2012年9月我们相识于网络上,他快递了小两百册书赠送笔者(有些是谱主让他买的),也包括这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在短信中他说:“这次寄去的书中有册精装本俞樾的《古书疑义举例》,章太炎先生是他的弟子,你可以翻阅一下,感受章太炎的老师学问是何等的深邃!”
1966年(丙午)57岁
4月,参加批判李伏伽作品。
6月,“触及灵魂的革命”爆发,被揭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在学校专为贴大字报而扎起的绵亘几里的席棚上贴了80多张批谱主的大字报,大字报的总标题是:“汤炳正,你往哪里逃!”彼时,“勒令”满天飞,每闻有人喊到“汤炳正”三字,谱主就不免为之惊心动魄。不久,即被学校造反派编入“集训队”,实即劳改队,天天打扫校园、清洗厕所,并由小将监督改造,实行专政。
四川师范学院中文系第一个自杀(彼时叫“自绝于人民”)的是宋元谊。宋教写作课,对宋词颇有研究,亦善填词,人称“女才子”。她因恐惧和不能忍受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轰击,于一个中午自缢于家中。当天下午是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内容当然是“结合本身本单位的实际”学习、讨论横扫“牛鬼蛇神”的文件,想来她就是在不堪精神和人格重压下采取了那极端行动的。
1967年(丁未)58岁
本年,武斗全面展开。被迫逃离学校,住城内南大街。其时,参加成都教师革命组织“红教工”,搞大批判。
1968年(戊申)59岁
学校开始清理阶级队伍。返校参加“集训队”劳动。李向阳说:“有一次汤老师分到我们寝室政治学习,并作自我检查,室内一张条桌围有八个凳子,汤老师进来时有点紧张,因为八个座位已满了,不知该坐哪里,我立即起来对他一笑,拉他坐在我的凳子上,我就坐在他身后的床边上。我记得那天是让汤老师挖自己思想深处的封(封建主义)资(资产阶级)修(修正主义)思想根子。汤老师按当时检查模式先谈学了毛主席斗私批修等语录,对照检查自己。汤老师检查发言不是很长。完了后没有一个同学说不深刻。小组长就宣布进行第二个议程学社论。”②李向阳2012年11月21日给笔者的信。
1969年(己酉)60岁
3月,四川师范学院在成都簇桥开办“五七工农师范大学”。任教员,实质上是劳动锻炼。
7月,文科师生集体到崇庆县牛皮公社参加劳动。
1970年(庚戌)61岁
2月,请假3天,回成都看病,逾期两天归队,遭全队批斗。
1971年(辛亥)62岁
2月,全体师生从崇庆县返校。11月,批林整风运动开始。
1972年(壬子)63岁
9月,毛泽东向日本田中首相赠送人民文学出版社影印宋本朱熹《楚辞集注》。《楚辞集注》八卷,附《辩证》二卷、《后语》六卷,宋端平二年朱鉴刊本,每半页9行,行大小皆18字,通体完善,字大悦目。末有嘉定壬申邓应龙《后序》,为南宋椠初印本,镌刻精良,装帧古雅。郑振铎曾高度评价它“是朱熹这部书今存最早、最完备的刊本,且也是最后一个定本了”。
本年,患严重心脏病。
1973年(癸丑)64岁
春,心脏病日渐严重。请假住南大街养病就医。
2月20日,给姚奠中信一通:
奠中兄:
来函悉。我对治印是外行,所寄玉章既非一般刻刀所能为,即不为勉强,待以后再说。
师母“逝世”之说,乃系讹传,她现仍健在。至于师母给周总理写信,建议组织人力整理先师遗著,并提出包括你我在内的编者名单,此事我毫无所闻。但既系参加全国出版会议的同志传出的,当非谣言。
寄来先师评传提纲,颇得要领。评价先师“护法”前与“九一八”后,皆较容易,难在这中间的一段。我想只有如实写,如实评。本着“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的精神处理,关键在于掌握分寸。如有人不作具体分析,只说“顽固反动”,未必恰当;而鲁迅的“不过白玉之玷,并非晚节不终”,则很有分寸。
我以为“资产阶级革命的软弱性”,不是个人的是非,而是历史的必然。这样提比较恰当。
为了正确的评价先师的一生,我同意你的意见,必需先整理出一部详细的年谱。我过去曾打算写一部《章康合谱》,通过两人在政治与学术上针锋相对的斗争,以显示先师的功绩。现在看来,此愿很难实现。
北方虽寒而家家有暖气,四川严寒不减于北方,而全无暖气设备。每日僵坐读书,确不好过。
书不言尽,顺颂文绥!
汤炳正
一九七三年二月廿日
1974年(甲寅)65岁
5月,“批林批孔”运动开始;7月,转为“评法批儒”运动;又搞“评《水浒》,批投降派宋江”。
10月24日,给汤国梨信一通:师母大人尊鉴:
手示奉悉。酷夏中暑,最怕缠绵日久。深望多自珍摄,早占勿药,是盼是祷!
闻先师遗书,乱离后所余无几,甚为痛惜!尤其手稿多被窃往香港出售,更为祖国文化之巨大损失。整理先师遗著,谬蒙属意于炳辈,特恐困难不少,有负尊望耳。组织上为遗稿出版事,既尝派人相商,应积极配合,玉成其事。
未知尊意以为然否?
耑此顺颂
教安!
后学 汤炳正拜上
一九七四年十月廿四日
本年,章夫人汤国梨给周总理写信,推荐整理章太炎先生的遗著。
1975年(乙卯)66岁
全年住南大街养病就医。一天,在旧货摊里,发现一部《顾亭林诗文集》。此书系前人据顾氏弟子潘次耕手抄本校补的。于病中得此珍本,兴奋不已。从养病期间跟典籍绝缘到能开卷讽诵,就是从这部书开始的。
5月6日,给汤国梨信一通:
师母大人台鉴:
手示敬悉,客岁大寿九十进一,奉寄寿屏,知已收到。此乃晚学略表微忱,以尽弟子之礼。来示屡表谢意,反令下怀不安矣。
所寄答诗四首,殊佳。惟奖许之语,难副雅望,甚为惭悚!所谓“朴学薪传”,施之他人则可,若炳则颇愿以此自勉耳。
耑此敬颂
吟安!
后学 汤炳正拜上
一九七四年五月六日
附汤国梨先生诗四首其一:“卅年桑海几侵寻,朴学薪传喜有人。慰我老怀惟一事,天涯桃李尽成阴。”
5月20日,给王焕镳信一通:
驾吾尊兄有道:
得来书,知正治墨子。但墨子难治,墨经尤难。高血压病,还须将息休养,不必操之过急。
伍非百《中国古名家言》,弟有其书,乃其私人石印线装本,伍君赠弟以为纪念者。现特包扎投邮,寄奉参考,不日当可收到矣。
弟治《楚辞》,亦只病中遣日耳。尊庋既有周氏《离骚草木史》,并得允赐阅,何幸如之!
所嘱调养冠心病所应注意之事,自当谨守不渝。但正如尊函所谓:“吾辈能在天地间为此不急之务,天之与我者厚矣,敢不黾勉。”此语正中鄙怀。所谓“欲罢不能”者,殆古今同之也。
耑此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七五年五月廿日
8月10日,给姚奠中信一通:
奠中兄:
得七月卅一日来函,一切均悉。忙于搞运动,各校皆然。我以病故,未能参与。但耳有所闻,略知一二。我与兄不常通信,殆所谓“多病故人疏”耶?
为先师写传,多引原文,是必要的;为了照顾读者水平,于原文之下,并列译文,似可试行。但恐亦多困难耳。
先师是朴学大师,但却并非为考证而考证。他的考证,更多是与微言大义融而为一的。这跟清代朴学前辈中的顾炎武、戴东原等有些相似。故写先师的哲学思想与革命活动,似与写朴学成就不相矛盾。二者可以兼顾,也应当兼顾。
我的病较前好些。现除坚持散步,并学按摩。身体条件与工作愿望,是主要矛盾,很苦闷。现在搞点屈赋研究,借以遣日。我近发现,屈原虽有法家思想,但很复杂,不名一家。即以法家而论,他又有黄老思想,与韩非相近,而与商鞅相远。现证以马王堆出土佚书,益明,郭老曾否定《远游》是屈子之作,值得考虑。因《远游》正体现了屈子黄老思想的某一消极面。
匆匆不尽所言,即颂
文绥!
汤炳正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日
1976年(丙辰)67岁
1月,病稍愈即着手整理旧稿;6月,病翻,抢救,始愈。
7月,盛传成都将发生大地震。与全家赴湖南武冈县暂住。其间,常往县图书馆借阅书籍,着手撰写《屈赋新探》提纲。
1977年(丁巳)68岁
4月,从湖南返四川,结束避震生活。开始撰写《屈赋新探》的具体篇章。
12月,论文《关于〈九章〉后四篇真伪的几个问题:〈屈赋新探〉之三》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4期。这是“文革”后发表的第一篇论文。此文被马茂元选入《楚辞论文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但谱主并不满意此文。
1978年(戊午)69岁
受学校安排,参与对青年教师的集中补课工作。讲授“小学”课程,历时半年。
5月,大型中国书画丛刊《艺苑掇英》在上海创刊,据杨荷光说,“(谱主)逐期欣赏,从不间断,将它视为不可或缺的文化生活,其精湛的书艺,当与之有关”。
关于谱主的书法,当代书法大家戴明贤先生在《观汤景麟先生法书跋》有云:“汤君序波过访,以令祖景麟〔炳正〕先生法书照片数帧见示。予固知公为一代国学大师也,观此乃知亦颇涵泳书艺,案头常置古今碑帖,著述之余,辄翻阅玩味,拈管临池。细绎书影,诚彬彬学者之字也,雅致朴茂,书卷气扑面而来。用笔碑帖兼取,意在方圆之间。行楷书尤饶古拙之味,如《八十自寿诗》、《教师节书怀诗》等件极可爱。《郑板桥题竹诗》轴,字迹即有郑体之峭拔而无其习气,可见涉猎之广,悟性之敏。隶书严守法度,不激不厉。《晚成、古有》联、《秋水、辞源》联皆气完神足,而‘南华秋水’轴则珠圆玉润,貌温而味厚。所观虽寥寥,已足窥见公虽以余事弄翰,而玄鉴高远,造诣不凡,东坡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也。”
6月,论文《〈招魂〉“些”字的来源:〈屈赋新探〉之四》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2期。
10月3日,给萧德君信一通:
德君同志:
得九月十三日来信,知工作顺利,身体健康,不胜欣慰!
我明年进七十,你说“年近古稀”,推测对了。冠心病有好转,药物不敢乱吃,故“川心灵”未吃过。劳你关心,感甚!
我现仍在病休中,不能多用脑。每日整理旧稿一小时,拟写成《屈赋新探》一书,争取在七十岁时完成,作一纪念。生病四年来,未读鲁迅著作,精力极差,只有以后再说。
你暂教体育课,是可以的。现正强调学其所用,将来归队的机会是有的。
以你的基础看,教书固然是本行,搞创作也可以。黎尚彬在峨影,未碰到过。
我因避震,暂住小孩单位宿舍,环境幽静,宜于读书。
即祝
汤炳正
一九七八年十月三日
12月,论文《历史文物的新出土与屈原生年月日的再探讨:〈屈赋新探〉之五》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4期。收张燕瑾、赵敏俐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研究论文选》“先秦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
1979年(己未)70岁
3月,四川师范学院“中国古代文学室”成立,“是西南地区最早获得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授予权的单位之一”。开始为本室招收的研究生授《楚辞》学与“小学”课。从此,川师成为当代国内辞赋学的“重镇”;而其构建的学术体系,则成为楚辞学甚至整个传统学术研究领域中最有影响力的学说之一,“为四川中国语言文学的研究赢得了应有的荣誉”①潘殊闲《四川中国语言文学研究三十年》,载《西华大学学报》2008年第5期。。
附《骚坛讲学录》(提纲):一、治学与学风;二、楚辞学的形成及其发展(一)楚辞学的形成(二)楚辞研究的过去;三、清理矛盾 辨别真伪(《史记·屈原列传》问题及东方朔《七谏》所言屈原才能问题);四、在新资料中寻求新结论,及在旧资料中得出新结论(关于“左徒”与“登徒”的探讨)(楚辞成书之探索);五、注意文化特征,把握特殊现象(关于“些”字的来源);六、知人论世,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研究历史,要坚持历史主义态度(二)关于屈原的政治思想(三)关于屈原的学术流派;七、要在第一手资料上下功夫〔草宪发微〕;八、楚辞研究是文学研究(一)辞赋辩名(二)关于屈赋语言的旋律美(三)关于修辞举隅〔关于屈原的作品〕;九、语言是神话演变的媒介;十、当今《楚辞》研究的思考。
9月,散文《教学琐忆》,载于《教学经验汇编》一书,是书由学院工会编印,作为向国庆三十周年献礼项目之一。
9月,论文《屈赋修辞举隅:〈屈赋新探〉之六》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3期。赵逵夫说,“近几十年来从艺术方面分析的论著很多,但比较泛,深入研究有所发明、发现者,如汤炳正先生的《屈赋语言的旋律美》、《屈赋修辞举隅》等,使人对屈赋的艺术成就有新的认识,对先秦诗歌的成就有新的认识者,还是不多见”②《楚辞研究的深入与拓展(笔谈):楚辞研究前景的展望》,载《甘肃社会科学》2006年第1期。。“在楚辞语法的研究上,都大大超过前人”③赵永康《仰止高山问楚骚》。。
10月12日,给姜亮夫信一通:
亮夫尊兄有道:
奉读手示,无任欣慰!过蒙奖许,深感惭悚!阁下研治屈赋,海内知名,关于《屈传》之拙作,贻笑大方,希予指正,庶免纰谬。
《大百科全书》体大思精,恐非末学所能胜任。但既蒙相委,自当勉为其难。特未知完成期限之长短。如有可能,则拙稿《屈赋新探》完成后,或可动笔。年来多病,少年锐气,消磨殆尽,一事当前,诸多顾虑,想当见谅于台端也。
年来各种学会,风起云涌,惟成立“楚辞学会”无人提及。近屈赋研究之风,方兴未艾,则以文会友,互相切磋,成立学会,很有必要,台端以为然乎?
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二日
10月22日,给汤国梨信一通:
师母大人尊鉴:
几度专函奉候,不得复音,疑虑之情,时萦于怀!
炳年已七旬,惮于远行,得侍左右之宿愿,恐难偿矣。适此间邹君有苏沪之行,故特委伊登门拜谒,如有教诲,可嘱转达。虽不得亲睹尊颜,亦可聊慰景仰之忱矣。
吴则虞君已于去年逝世,同人凋谢,思之怆然!姚奠中、金德建二兄,时有信来,景况皆佳。惟姚过忙碌,无暇读书,金有眼疾,又读书不便耳。炳心脏病已少愈,正赶写《屈赋新探》,待有成书,当奉呈请教也。
顷在《书法》杂志上得见师母法书一幅,殊感快慰!笔力遒劲,有俊逸之气,寿征也。
耑此敬颂
教安!
后学 汤炳正拜上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廿二日
12月15日,给金德建信一通:
德建尊兄大鉴:
十月十八日手书敬悉。大著《经今古文字考》有问世希望,闻之不胜欣羡!
上海辞书出版社不断寄来《汉语大词典》书稿,约我审阅。但弟正在“病休”,实难接受。如不限期,自当量力而行,勉为其难,尊意极是。北京《文史》,弟无熟人。上半年弟寄去《释温蠖》一稿,回信拟在《文史》第九辑发表。现只见预告,尚未见书。蒙兄问及投稿情况,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实为难得!
弟以为,有些独创性的论文或专著,时间性极强,出版落后一步,往往形同抄袭。大著《经今古文字考》一拖再拖,不得付印,令人焦急!此中滋味,只有吾辈才能体会得到。愿出版界也能与作者有同样的心情。
最近我校建了新楼,邀我迁住校内。以后通信处如有改变,当即函告。
严寒逼人,诸希珍摄,匆此即颂
撰安!
汤炳正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五日
12月,论文《屈赋修辞举隅(续)》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4期。
1980年(庚申)71岁
本年,参加《章太炎全集》整理工作;又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撰写楚辞研究辞条六则。
2月,书信《汤炳正同志关于〈屈原生年考〉一文的来信》发表,载《社会科学战线》第2期。
6月,论文《屈赋修辞举隅(续)》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2期。
7月,《社会科学战线》编辑部邀请知名古典文学史家举行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座谈会,号召“继续解放思想,把古典文学研究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8月12日,给李润苍信一通:
润苍同志①谱主给李润苍信共计十二通影件,皆系由吴斌役先生提供。2008年11月2日,笔者在互联网上偶见斌役先生发布的《名人真迹之六十六汤炳正手札》,即留言与他联系。此札系两页,他贴出的是次页。我根据内容断定收信人当为川大已故的李润苍教授,并告诉吴先生我正在整理景麟公的书信集,希望他能将前页也贴出来,以成全我恭录。结果,大喜过望,吴先生不仅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还说“李氏去世后,遗物都流入市场”,“我会设法去寻汤老先生的手札,估计再找六七件不成问题,找到后复印交给你”(他误以我居蓉)。当时,他人还在西藏。至12月29日,他说:“我已回蓉,正在托友人找你需要的书信。有消息即告诉你……”几天后,他说“已找到十一件”,并连夜扫描传递与我。这或许还不是景麟公给李氏手书之全部,然我已相当知足了。景麟公走后,为征集他的信札,感触良多;但素昧平生的吴先生之热情,却让我看到了一道绚丽的亮色,心里顿时暖暖的。:
来示悉。大著《章太炎与四川》,钩沉索隐,揭示了章先生在政治与学术上对四川的深刻影响,这对近代史的研究,大有裨益。读之不胜欣慰!
大著谓:“章太炎和邹容的友谊可谓生死不渝。”的确是如此。这不仅见诸礼祠、祭墓、建碑等方面,而且见诸日常生活方面。记得在苏州时,见章先生书房墙壁二米高处犹挂有邹容遗像一幅,像下横置的木板上放香炉一具,香灰漫出炉口。据师母说:每逢朔望节日,先生必对邹容像焚香致敬,直到晚年不少怠。其革命友谊之真挚,令人感动!
又,几天前,接到苏州寄来讣告一通,惊悉章师母已于本年七月二十七日上午九时逝世,享年九十八岁。知注并及。
匆匆即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年八月十二日
12月,论文《天问所反映的周、楚民族的两次斗争》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4期。
12月20日,给姜亮夫信一通:
亮夫尊兄有道:
顷得王元化君来函,并附寄阁下所撰《屈原》条目,嘱炳依《大百科》撰例加以修改。炳读《屈原》原稿后,知阁下所撰此条,心得创见极多,乃一篇极佳之学术精品,炳实不敢妄加修改。故只得依王君意见,别撰一稿,请指正。并将阁下原稿奉还,望查收。
《大百科》之撰写,清规戒律极多,所要求者不在新说之独创,而在旧说之选取。以阁下之学术造诣,对此乃牛刀割鸡,很难得手。炳撰诸条,亦未必尽合全书之旨,企待指正!
耑此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年十二月廿日
本年,论文《释温蠖:并论先秦汉初屈赋传本的两个体系》发表,载《文史》第九辑。
1981年(辛酉)72岁
1月24日,给王元化信一通:
元化先生:
元月十三日来函已悉,利用寒假将《大百科全书》部分原稿修改了一道,现已完成。不当之处,望赐正。
关于姜亮夫先生《屈原》一稿,内容丰富,多心得创见;而且结构完整,自成体系。炳自顾谫陋,不宜冒昧“修改”。故只好各抒己见,另换一篇,以应急需。《大百科全书》多清规戒律,缚人手脚,希斧正。
《大百科》中有屈原、楚辞部分,系分工撰写,事前未开碰头会,失掉配合。故大、中、小条之间,难免有矛盾、重复乃至空白之处,只有今后统稿,再行调整。
关于屈原与楚辞,有不少学术问题,尚乏定论。炳属稿时,对关系较大的问题,所列结论,以大多数人同意者为主;必要时,以其他为副。如此处理,似较恰当。
全部稿件,已挂号寄出。姜先生原稿亦退回,请查收。
匆匆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一年一月廿四日
论文《“左徒”与“登徒”》发表,载《中华文史论丛》第三辑(总第十九辑)。收傅杰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史考据文录》,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当时《文史》和《中华文史论丛》算是影响最大的两个文献专业杂志,但壁垒森严,方法也比较传统,一般投稿很难接受。”①《胡文辉:关键不在于学院还是业余,而是你做得好不好》,载《南方都市报》2013年11月28日。
5月,散文《屈原与闻一多:为纪念民盟诞生四十年而作》发表,载《成都盟讯》第2期。
5月,赴武汉参加“中国训诂学研究会”的成立大会,被推选为“学术委员”。
5月26日,给饶宗颐信一通:
宗颐先生鉴②1989年饶先生读了《屈赋新探》《楚辞类稿》后,即给谱主写信云,“宏著骚学两种,钩深穷高,叔师亦当首肯,佩服之至”。:
武汉与阁下合影,顷已收到,谢谢!
关于太炎先生手稿散落香港一事,多蒙关注,至为铭感!炳现正参与《章太炎全集》整理出版工作,对《检论》之有“续编”问题,尤感重要。回忆一九七四年九月间得章师母手书,曾称先师手稿在离乱间不免多所损失,有人甚至盗往香港高价出售。阁下所言是否与此有关,值得留意。但《检论》之有“续编”,炳前无所闻,询之同门,亦无知者。一九三五年炳曾参加清抄先师手稿工作,亦未曾发现此事。以理推之,不外二端:(一)如手稿确有“续编”,或先师整理时早已掺入正编之中,并非佚稿;(二)或持此手稿者高价待沽,故为此言,以牟厚利。但此皆臆测而已。此事阁下如续有所闻,望能见示,此间当可设法购回;如已被私人购藏,则可通过有效手续,复印副本,以便收入《全集》。
未审阁下意见如何?
大著《楚辞书录》此间极不容易得;何处出售,望能见示,至盼!
耑此顺颂
撰绥!
汤炳正
一九八一年五月廿六日
5月30日,给郭在贻信一通:
在贻大弟雅鉴:
得来函,不胜欣慰!所述治学经过,步子稳,根柢牢,成果累累,名师之门,固当出此俊士也。
《说文》、《楚辞》,治之者多,非下苦功(或发现新资料),难于有所突破;唐宋俗语,疆域初辟,易收事半功倍之效。深望努力,好自为之!报刊发表诸大作,涉及《楚辞》者,多已拜读,余则少所涉猎。如有副本,希示一、二是盼!
炳抗战时,因抒发爱国情怀,为诸生说《楚辞》于上庠,积稿盈尺矣。而八年抗战,十年浩劫,片纸只字,所余无几。现年老体弱,精力有限,只给研究生讲点屈赋;行有余力,写点心得,假以时日,欲以《屈赋新探》之名问世。
炳所注意者,乃对屈赋研究中向称老、大、难问题,提出些新看法。至于能否为屈赋研究领域增添点新东西,则毫无把握也。
炳与亮夫先生,并未谋面,只以学术上互相倾慕,渐成神交。此次百科全书《楚辞》条委炳撰写,猥以浅才,深恐有负雅望也。
在武汉时,谈及《天问》“穆王巧梅”问题,未能尽意。拙作已无副本,寻得旧页,奉寄请教,希谅!
武汉相逢,以会务繁忙,未能畅谈,美中不足!今后希多通信,以收切磋之益!
匆此,即颂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一年五月卅日
6月,论文《从屈赋看古代神话的演化》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2期。白爱虎说:“汤炳正先生‘神话往往以语言因素为媒介而逐步演化’,诚悬诸日月不刊之论。”
1982年(壬戌)73岁
1月21日,妻慕惠贞去世。
收李大明、李诚为“先秦两汉文学研究方向”研究生;3年后二人获硕士学位。
3月,论文《〈楚辞韵读〉读后感》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1期。
5月,论文《曾侯乙墓的棺画与〈招魂〉中的“土伯”》发表,载《社会科学战线》第3期。
6月,赴秭归参加首届全国性的“屈原学术讨论会”。在会上作了专题发言,首次公开批驳了《文艺报》社论《屈原和我们》对屈原所作的错误性评价,即“屈原的政治思想中,有好些思想在当时都已经是过时了的,更正确地说,是历史上未曾实现过的空想。但我们应该加倍注意的,不是他的一套政治理想,而是他的实际的政治态度和斗争”。谱主认为:“我们不仅仅应当承认屈原是‘世界性的伟大诗人’,而且应当承认他是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进步文学家。”
7月20日,给章念驰信一通:
念驰师侄:
顷由四川大学李润苍君转来大函,欣喜之情,难以言喻!先师谢世后,门人弟子,凋零殆尽,而芝兰毓秀,后继有人,先师有知,当含笑于九泉矣。
编先师“演讲录”,师母在世时,炳曾提过几次,终以离乱频仍,未能实现。
不料门人弟子所未能尽其责者,竟由师侄毕其役。所喜之余,益增惭悚!
先师生平书信,历史价值既高,数量亦复惊人,如能登报征集,汇录成书,实学术界盛举。师侄其有意乎?
炳所藏先师手泽以及遗书,抗战烽火中,已荡然无存。《尚书讲义》,过去有所存录,现已不复见矣。汪震其人,不知来历。只知在苏州时,先师门下有金震者,字东雷,当非一人之讹传?
代为复制先师演讲录四篇,甚为感激!沪上汤志钧君,专研先师生平事迹,虚心交往,当有裨益也。
炳晚年体衰,除培养研究生外,正整理《屈赋新探》。现出版社催稿,颇感力不从心。幸有研究生代为抄写,年底可以完稿,勿念!
先师母逝世时,炳曾写小诗四首,以抒悲悼之情,另纸附去,希赐正!
耑此顺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八二年七月廿日
7月25日,《应重视屈原爱国主义精神的宣传》发表,载《中国青年报》星期刊。
8月25日,给赵逵夫信一通:
逵夫同学:
来函早已收到,因一个月来小病不断,未能及时作复,希谅!
关于《九章》后四篇的真伪问题,历来争论极大,相持不下。我的态度,是在双方证据都不充足的情况下,与其过而弃之,不如过而存之。但是,对双方所持的证据,无论否定或肯定,只要有新的看法,都应提出来;哪怕是一点或两点,也会对问题的最后解决,作出贡献。你的《楚辞中提到的几个人物与班固刘勰对屈原的批评》一文,正是从几个具体人物的分析来探讨《惜往日》、《悲回风》的真伪问题的,看来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希望你坚持下去,把这篇论文完成。关于屈原不会赞扬伍子胥的问题,刘永济先生的书中也提到过,但仍要作进一步的探索。
拙文《关于〈九章〉后四篇真伪的几个问题》,刊于《四川师院学报》一九七七年第四期。该文也是本着上述的态度,仅仅谈了两个问题,即不同意坚持“四篇”为伪作的两条所谓得力的证据:(一)扬雄所见《九章》仅是从《惜诵》以下至《怀沙》五篇,(二)刘向《九叹》认为《九章》是“未殚”(未完成)之作。我的意见,以为这两条都不可靠。以“四篇”为伪是可以探讨的,但应另寻论据,这两条似乎不便再用。而你的上述论文,恰恰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又提出了新的论据,这无疑是值得欢迎的。
我的精力极差,因病后胃口不开,总是不想吃东西,故恢复甚慢。匆匆即祝近好!并代问郑老康泰!
汤炳正
一九八二年八月廿五日
10月6日,为李润苍《论章太炎》一书作序。是书1983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11月,《屈赋新探》一书整理完毕,交齐鲁书社出版。
12月,论文《屈赋语言旋律美》发表,载《四川师院学报》第4期。作者从诗乐舞三位一体的角度,推测了《九歌》中“兮”字的特殊用法的成因,认为这里最大的可能是为了使诗歌跟舞蹈音乐的旋律互相谐和,从而以适应性极大的泛声“兮”字取代了音节性较强而独具特色的“於”“然”“其”“之”“夫”等虚词。这就正如《礼记》云:“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
本年,为学院学生作“楚辞与神话”的学术报告。
1983年(癸亥)74岁
1月,学校“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所”成立,担任“先秦两汉文学研究室”主任。
新春,接受日本东京大学教授近藤邦康来访。近藤著有《中国近代思想史》等书,在日本汉学界颇有影响。
1月11日,《关键在勇于探索:〈屈原论稿〉读后》发表,载《光明日报》。
4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李安宅、屈守元、张静虚、汤炳正、雷履平写的一封信《不能让践踏党的政策的人横行下去》。
8月3日至7日,“辽宁首届屈原学术讨论会”在大连召开,会议由辽宁省文学学会屈原研究会、辽宁师范学院主办。这次会议进一步加强了全国楚辞界同人之间的联系,探讨的问题也在首次湖北屈原研讨会的基础上有所深化。会前,与姜亮夫联名向楚辞学家发出成立全国性屈原学会的倡议。得到与会120余名专家学者的积极响应,成立了“中国屈原学会筹备会”,与姜亮夫共同担任主任。
8月9日,给聂石樵信一通:
石樵同志:
前得来示,曾即作复,谅邀鉴及。顷得卞孝萱君来函,知他已与你晤谈成立“中国屈原学会”问题。并为此见过邓绍基君,甚为欣慰!
卞君认为:“各方面都很积极,关键在于湖北省领导。”这个估计很准确。
据炳所知,两湖的文化界积极性都很高。但湖北只有文研所长张啸虎君从事筹备,而省委并未表态;湖南则只有文化厅拍电给大连会议,争取明年办会,而省委亦未表态。因此,能促使两湖省委主动出面支持,确实是关键。至于如何筹备,可由两湖省委协商。会务,则可公推姜亮夫兄一人主持,炳不必滥竽其间矣。
以上意见,极不成熟,不知台端以为然否?附寄卞孝萱君一札,希代转是盼!
耑此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三年八月九日
8月,论文《试论“寅”字的本义与十二支的来源》发表,载《江汉论坛》第8期。
9月,论文《神话·历史·经今古文学》发表,载淮阴师专《活页文史丛刊》(茅盾题刊名、萧兵主编)第8期。
11月23日,给罗国威信一通:
国威同志:
得来函,知你到乐山后的情况。一方面为书籍不便而为你担忧;一方面也为你已经安排了一个风景宜人的旅舍,从事旧业,而感到欣慰!这个旅舍,我今夏游乐山时住过,面对浩浩流水与巍巍大佛,简直不想离去。希你暂时利用这个机会,把有关刘孝标的旧稿全部整理一下,作出版准备。今后如何?将来再说。
关于你的那篇短文,我不准备转投《光明日报》的《文学遗产》。因为他们编者,我并不熟,但却听说,他们跟北师大的陈垣老校长,都有关系。故驳陈的稿件,他们不见得收。
我的打算,准备将此稿转投上海《中华文史论丛》,这是个全国有声望的刊物,而且对考证之作,很感兴趣,接受机会较多。你以为如何?
匆此即祝
平安!
汤炳正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本年,为张汝舟两部遗著《切韵考外篇刊误》和《二毋室论学杂著选》分别撰写了序文。后者1991年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本年,为本院学生作“屈原与爱国主义”的学术报告。
1984年(甲子)75岁
收刘信芳为“先秦两汉文学研究方向”研究生,3年后刘获硕士学位。
2月,《屈赋新探》由齐鲁书社出版发行。是书收谱主20世纪40至80年代论文20篇,以类相从。第一组,谈屈原的生平事迹;第二组,谈《楚辞》的成书与传本;第三组,谈屈原的思想与流派;第四组,谈屈赋里的神话传说;第五组,谈屈赋的语言艺术。是书入选姜亮夫为博士生开列的楚辞学“十六家”。郭在贻称是书“为楚辞研究中的一座里程碑”,“在楚辞研究上开辟一个新纪元”。专评有:汤世洪、张世云《汤炳正学术传略》、郑文《读〈屈原列传新探〉:兼论〈离骚〉的创作时间》、宋荫谷《评〈屈原列传〉新探》、刘瑞明《一部有独到见解的屈赋专著》、赵逵夫《突破、开拓、治学方法:读汤炳正先生的〈屈赋新探〉》、文王日《可贵的探索:简评汤炳正〈屈赋新探〉》、廖化津《〈屈原列传〉解惑:续说汤炳正先生〈屈原列传〉理惑》、董运庭《关于屈原生平事迹的总体廓清:再读汤炳正先生〈屈原列传理惑〉》、潘啸龙《独创不离典据 求新更在求真:汤炳正〈屈赋新探〉述评》、力之《从〈楚辞〉成书之体例看其各非屈原作品之旨》、周佐霖《〈屈赋新探〉看汤炳正的楚辞研究方法》、黄灵庚《〈楚辞〉十七卷成书考辩》、黄金明《典籍的传播与西汉拟骚之作》、程海翔《〈离骚〉与屈原之集:以〈楚辞〉成书研究为中心》。广西师范大学2010级王影硕士学位论文《汤炳正楚辞学研究:以〈屈赋新探〉为中心》,指导教师系力之(刘汉忠)教授。
2月,《屈赋新探》“后记”发表,载辽宁师范大学编的《楚辞研究》。文章谈了三个问题:“首先,关于学术上的创新问题”;“其次,关于不同学科的互相渗透问题”;“最后,谈谈学术交流问题”。称太炎先生治学“勇于独创而不离乎典据,立意新颖而不流于诡异”。
3月8日,给罗国威信一通:
国威同学:
二月底、三月初两函均悉,以杂事烦扰,未即作复,当能见谅!
你跟向阳同学有约我游乐山之意,甚为感谢!因去夏游峨眉,并顺路游了乐山。因此,今年暂不拟重游。明后年也许有此雅兴,那时再说。《屈赋新探》清样早已校完,二月十一日寄回出版社。他们回信说,端阳节前可能见书。
上海古籍出版社索阅《刘孝标集》样稿,意图是想为你出书。我的意见,除了两篇答辩稿寄去外,前言部分,也寄去。而且希望他们提出加工的意见。希你下个大决心,作个全盘整理。因此,你欲将前言部分转给《文史》,我看没有必要了。而且,不知什么原因,你这封挂号信,至今我还未收到。(将发信,已收到此件,勿念!)
章师的“尔雅台题记”,希能早日设法弄到,至盼!
匆匆即祝
平安!
汤炳正
一九八四年三月八日
4月20日,给朱季海信一通:
海学兄惠鉴:
得四月十二日手书,知愿应邀来此间参加屈原问题讨论会,不胜欣喜。暌违将近半个世纪,借此夜话巴山,乐何如之!论文题目定为《远游略说》,附评廖(季平)胡(小石)二家说,极佳。因时人多知胡适之谬,而忽视小石之非也。印资困难,可先将原稿寄来,大会设法出资付印。
此间会期,五月廿二日报到,阁下黄山之会,可提前一天退席,当不致延误。我与敝校领导商量,已允破例解决食宿交通等费。如为争取时间,可乘飞机前来。尊意如何?请赐佳音。余不覼缕。
即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四年四月廿日
5月,论文《天问“顾菟在腹”与南北文化交融》发表,载《屈原研究论集》,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5月,论文《〈离骚〉决不是刘安的作品》发表,载《求索》第3期。在这篇论文的最后,对学术界的“辨伪”工作,作了具体分析,在肯定成绩的基础上,指出:“‘辨伪’是一项具有高度科学性和极其严肃的工作,决不能草率从事!我们通观何天行氏《楚辞作于汉代考》全书,他对中国文化史的根本观点是:‘凡今日所谓先秦著作,大多出于汉人之手;而一切文献之流传,亦大都起于汉代。’因此,根据这个逻辑推演下去,凡是先秦的历史典籍,都被认为是汉人伪作;而汉人著作中所涉及的先秦历史事物,也都被说成是汉人所编造。”“不过,像何氏上述的做法,当然再省事也没有了。可是,事实终于是事实,祖国先秦灿烂文化,是任何人也抹煞不了的;屈原及其爱国主义诗篇《离骚》,也决不是人们的几篇文章所能否定得了的。例如长期以来被学术界认为是伪书的《晏子春秋》、《文子》、《尉缭子》、《鹖冠子》等等,经过近几年来的考古发掘,证明了它们都是先秦古籍,从而恢复了它们应有的历史地位。而何氏所谓西汉刘安作《离骚》的论点,也已经在当前考古发掘的客观事实面前宣告破产。”据1983年《文物》第2期报道:在安徽阜阳县的一座汉墓中出土了《离骚》残简。这座汉墓的墓主夏侯灶,卒于汉文帝十五年(前165年),比刘安入朝(前139年)早26年。这是刘安不可能作《离骚》的铁证。学术界认为:“汤炳正先生的文章很有说服力,看来《离骚》作于淮南王刘安之论,可以休矣。”①刘文忠《古典文学研究概况述评》,收《一九八四年文学艺术概评》,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年版。“这是汤先生首次用新中国出土文物来驳倒何天行的谬说的强有力的著作,它在《楚辞》批评史上确实值得大书一笔。”②黄中模《现代楚辞批评史》第362页,湖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汤炳正先生……将历史文献与出土文物相结合,论证翔实严密,很有说服力。”③《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1984年8月1日)。“汤炳正先生……用雄辩的事实,全面驳斥了‘否定论者’认为《离骚》为刘安所作的谬论。”④《文学研究动态》1984年第12期。
5月23日至27日,在四川师范学院学术厅主持召开“全国屈原问题学术讨论会”。魏际昌、张震泽、郑文、李世刚、朱季海、萧兵等名流出席了会议。四川省人大副主任张秀熟、四川省文联党组书记黎本初、四川大学教授杨明照亦出席了会议。全国20个省、市的近百位专家学者围绕60多年来出现的“屈原否定论”,展开了全面深入的讨论。“由于论题集中,参与率高,这次会议的论文质量、讨论情况、社会影响都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全国性屈原学术讨论会”⑤见周建忠《当代楚辞研究论纲》第128页,湖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关于这次会议,“当时学术活动才解冻不久,万事起头难,我奔走呼吁,费了很大力才在川师主办召开”⑥吉云《楚辞研究一席谈:访汤炳正先生》,载《文史哲》1989年第5期。,并有感而发,赋诗一首,以抒情怀:“错把楚骚属强秦,儒林旧事早沉沦。中华自有遗风在,不向廖生步后尘。”会后《文学研究动态》、《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南京大学学报》、《光明日报》、《中国日报》等报刊作了评价与报道。
6月1日,给郭在贻信一通:
在贻大弟道席:
此间会议,蒙你多方关注,至感!现会已顺利结束,特此奉告,以免悬惦!
会议虽以评议“屈原否定论”为主题,但与会同人,皆抱实事求是之学者风范,决无意气用事之语。大家反映:确系名副其实的“学术讨论会”。知注并及,勿念!
这次会议,共收论文六十余篇,来宾约百人,还算热闹。遗憾的是论文不够分配,本拟寄奉台端一套,企邀朗鉴;无奈人多文少,只得寄亮夫兄一套,希你有暇,可就近共用,实在抱歉之至!希谅!
台端这次因病未能光临指导,实使敝会为之减色;更使你我错过这一把晤良机,遗憾之极!今秋炳拟决到西安参加训诂学会,届时一抒积愫,其乐可知!
……①收信人发表时已将本段删去。
当前社会风气不正,学术风气也不正,像你我辈纯粹从事学术研究者,已成“古董”。而“学术贩子”、“学术扒手”却所在多有,可叹。此亦私人通信,决不能为外人道也,至要!
病已痊愈,当事珍摄,万勿过于劳碌!匆匆,即颂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四年六月一日
7月31日,给汤漳平信一通:
漳平同志:
来函悉,因事稽复为歉!此间会议,由于生活条件限制,诸多招待不周;又因会务繁冗,未能促膝畅谈,至憾!
你的大会发言,强调治学方法应当“扎扎实实,步步深入”以及学科之间的互相渗透问题,甚为中肯。拙作每每以此自勉,但多年以来,总感力不从心,愧甚!
你的论文,资料充实,论证有力,是一篇很好的论文。如果能与三泽的“精灵说”联系得更紧一些,那就尤其好了!此文准备将来收进会议的《论文集》中。不过你如果想提前在刊物上发表,那更好,决不会影响入集。我有一个想法,为了扩大影响,你们的《中州学刊》,尽可能多发表一些这次会议的论文,是件莫大的好事!你跟兄弟刊物之间如有联系,也可建议他们这样作。
寄来的《中州学刊》一本,已收到。无论内容与形式,都比较好。现在国内学术刊物太多,要办得很出色,极不容易。来稿的质量要严格把关,不能马虎(结论要新,论据要足,逻辑性要强)。当然,最好能把刊物办出特色,突出个性。这要根据自己所独有的优越条件来决定。鄙见极不成熟,你以为然否?
匆匆即颂
汤炳正
一九八四年七月三十一日
10月,赴西安参加了中国训诂学研究会第三次年会,并向大会提交了《〈说文〉歧读考源:兼论初期文字与语言的关系》一文。此文是谱主语言文字学方面的代表作。
11月28日,给王仲荦信一通:
仲荦尊兄有道:
寒舍畅谈,得抒积愫,快何如之!次日本拟进城相谒,以受风寒未果。其间曾托大会秘书组转去拙札及小照一帧,以资纪念,未悉收到否?念念!
月之四日上午,曾派人约定下午会见,而秘书组同志谓:台端已于二日北归,闻悉之下,怅望久之!
拙著《屈赋新探》书稿,去年交齐鲁书社,今年七月谓已发排。如见孟繁海君,仍请代为敦促,望于明年端阳能见书,其时,“中国屈原学会”将成立,可作纪念也。
冬寒袭人,诸希珍摄。
匆此顺颂
撰祺!
并祝嫂夫人清泰!
汤炳正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廿八日
12月29日,给常振国、降云信一通:
振国、降云同志:
前函谅已收到,念念!
新的一年将开始,委托编选《楚辞研究论文选》一事,人力已配备好,行将展开工作,编选标准,大致依前函所言。如有具体问题,仍当随时商洽办理。
关于少量经费问题,拟造预算,呈报本校科研部门,作为一般科研经费处理,当无问题。贵社如无“惯例”可循,可以不必考虑。
得悉出版机构,将由事业单位转为企业单位,这对普及一般文化,或有好处,而对推动祖国文化向尖端突进,则未必有利,鄙见如此,未知然否?
冬至前后,严寒逼人,略感风寒,现已痊愈,谬蒙关注,甚感!
顺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廿九日
本年,开始整理《楚辞类稿》,书稿初名《屈赋校注撷英》。
1985年(乙丑)76岁
2月,给王利器信一通:
利器尊兄有道:
扶桑讲学,载誉归来,以此促进中日文化交流,实属盛举。
研究生李诚所写《屈赋神话刍议》,题系该生自拟。但问题较复杂,望台端不吝赐教,以励其志。
研究生夏述贵有志于谶纬,研究所以指导之任相委,却之不恭。做学问,趋热门固然不对,寻冷门也未必是,而当以情之所钟,性之所近,人类之所需为准,未知阁下以为然否?夏述贵此次北上晋谒,学海指迷,实寄望于台端也。
晤谈在即,余不一一。
顺颂
俪安!
汤炳正
一九八五年二月
端阳节前夕,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以英语、日语等语言向世界报道了谱主在屈原及楚辞研究方面的贡献。其间,还插播了他本人两分钟的讲话录音。他说:“我在研究工作中,力图跳出旧圈子,提出一些新的见解,尤其是对历来研究中出现的一些有争议的重大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回答,以求对这些研究工作的发展有所推动。”
6月,赴湖北江陵参加“中国屈原学会”的成立大会,被推选为会长,姜亮夫为名誉会长,学会秘书处设在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这次会议是在端午节期间(6月20日至25日)举行的,到会代表近170人,收到学术论文111篇,在我国屈学研究史上有着里程碑的重要意义与作用。会议讨论颇为活跃,其中关于“屈原爱国主义”的论辩,体现出学者们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有了新的更深入的认识。
6月,四川师范学院更名为四川师范大学。
9月,《教师节杂感》发表,载《川师盟讯》第10期。文章写道:“‘教师节’的另一意义,那就是表示‘尊师’。谈到‘尊’,就会联想到‘自尊’与‘他尊’的问题。也许有人认为要‘自尊’容易,而要求‘他尊’就不简单。但是,我总觉得,要求‘他尊’固然难,而要做到‘自尊’,也并非轻而易举。因为我所谓‘自尊’,跟旧社会带来的文人们的‘唯我独尊’、‘妄自尊大’、‘清高自居’、‘孤芳自赏’等,有本质的区别。教师的真正‘自尊’,乃是指的品德高尚,学术要拔尖,教学要循循善诱,诲人不倦,这才是一个人民教师真正的‘自尊’之道。所以要做到‘自尊’并不容易。‘人必自尊,然后人尊之’,因此,要求‘他尊’,必先‘自尊’。但即使做到了‘自尊’,而要实现‘他尊’也并不简单。当前,口头上骂教师是‘臭老九’者,确实不多,而从思想深处真正做到尊重教师,恐怕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因此,不仅社会上公然殴打、辱骂教师的刑事案件,层出不穷,歪风难煞。而且在某些教育单位里,对待教师的态度,也还不是那么理想。教师一提出点什么意见,就会被说是‘要翻天’;教师一有点什么生活要求,就会被说是‘翘尾巴’;在十年浩劫中结下的个人恩怨,总想借机‘回敬’;在落实政策的过程中,总想留点尾巴,如此等等,见诸报端,不一而足。这简直不是什么‘尊’不‘尊’的问题,而是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教师究竟应当是‘敌’是‘我’是‘友’的社会地位问题,并没有解决。在这样的思想状态下,要求做到‘尊师’,决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可见,通过‘教师节’,大倡‘尊师’之风,虽是个好办法,却不是唯一的办法。因为,此外还有大量的思想工作要做。”
10月,《楚辞类稿》整理完毕,交巴蜀书社出版。
12月,为《楚辞研究》第一辑作序。该辑由中国屈原学会主办,任主编,1988年由齐鲁书社出版。
1986年(丙寅)77岁
在四川师范大学。
3月,撰写《〈成均图〉与太炎先生对音学理论的建树》一文,以纪念先师逝世五十周年。文章写道:“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如果说他所取得的新的科学结论,其价值是促使后学在此基础上继续前进,那么,他所表现的那种勇于探索的科学精神,其作用则是鼓舞后学永不停息地向科学高峰攀登。作为前辈科学家所留下的遗产,这两者都是极其珍贵的。但是,科学的结论,往往因时代的进化,有所继承,也有所淘汰;而作为科学家的探索精神,则在任何时代都会给人以巨大力量而推动着人类不断地前进。我认为对太炎先生在古音研究上的巨大贡献,也应当作如是观。”6月,携此文赴杭州参加“纪念章太炎先生逝世五十周年学术研讨会”。“曾拜谒了南屏山下的先生墓,行三鞠躬礼。”其间又出席了在杭州富阳召开的中国屈原学会第二届年会。指着迎面走来的漆雕世彩,对日本东洋大学教授新田幸治说:“你看,孔夫子的弟子来了!”按:孔门七十二贤人中有三位姓“漆雕”:漆雕开、漆雕徒父、漆雕哆。漆雕开,字子开,鲁国人,为儒家八派之一。儒家八派,亦称“八儒”。《韩非子·显学》:“自孔子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之儒。”
8月10日,给稻畑耕一郎信一通:
稻畑耕一郎教授大鉴:
别后已数月,江陵“以文会友”的盛况,锦城“剪烛话旧”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尤其书信往来,互相切磋,受益孔多,令人难忘!
今年富春之会,竟未光临,殊为憾事!近收到寄来大作,除已分交研究所外,诵读之余,如见故人。
关于《宋玉集》问题的大作,早已编入《楚辞研究》,并交齐鲁书社出版。
为了尊重阁下意见,对原文未作任何改动,不久当可见书,希勿念!这次附寄的复印本《北堂书钞》零页,已收到。可证阁下治学严谨,大作引文,确有根据。但敝意以为,唐宋类书虽有参考价值,然亦多以讹传讹之处。例如大作所引《宋玉集序》一段文字,即有问题。关于宋玉此事,最早系出西汉文帝时韩婴的《韩诗外传》卷七;次观于西汉元成之世刘向《新序》的《杂事》第五。其基本内容皆一致。即友人荐宋玉于楚王,未被楚王重用。宋玉责其友,友人以“姜桂因地而生……”二语答之。而《北堂书钞》所引《宋玉集序》,文字既多脱误(如王、玉二字互误),叙事又不清晰。尤其孔氏校注所引《汉魏七十二家宋玉报友人书》所附注文,竟把《韩诗外传》及《新序》所叙事迹,完全搞颠倒了。即把友人的话误为宋玉的话。因此,《北堂书钞》所引《宋玉集序》,亦当为后人所乱,决不能视为《汉书·艺文志》所载《宋玉赋十六篇》的原序,其中颇多错误,故采用时宜慎重。不过,以上乃鄙见所及,未必正确,只是提供参考。清代学者,偏信唐宋类书,造成不少错误,大儒王氏父子,犹未能免,宜引以为戒!
勿此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六年八月十日
11月,散文《耄耋情切话“三感”》发表,载《成都盟讯》第4期。
本年,开始整理语言文字学方面的论文,准备影印出版。
1987年(丁卯)78岁
本年,继续整理语言文字学论文。
3月,《出版事业改革的一些设想》发表,载《群言》第3期。
4月,接受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稻畑耕一郎访问。
7月,论文《〈说文〉歧读考源》发表,载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主办的《中国语言研究》第9期。
1988年(戊辰)79岁
收熊良智为“先秦两汉文学研究方向”研究生,3年后熊获硕士学位。
1月,“章太炎纪念馆”在杭州西子湖畔南屏山荔枝峰下落成,馆内悬挂出20位章门弟子的相片:黄侃、钱玄同、朱希祖、汪东、许寿裳、沈兼士、鲁迅、周作人、刘文典、吴承仕、顾颉刚、傅斯年、姜亮夫、诸祖耿、王仲荦、徐复、曹聚仁、潘重规、汤炳正、姚奠中。杭州“章太炎故居”在2011年修缮重新开放,以“国学传承,群星璀璨”为题共介绍了32位章门弟子,即在纪念馆的名单上又增加了沈君默、马宗芗、马宗霍、钱家治、马裕藻、王謇、潘景郑、王六乘、孙世扬、沈延国、朱季海、李希泌等12人。这32位当为章门登堂入室的核心弟子,也堪称20世纪一代硕儒。最小的弟子应是1918年出生的李希泌。
1月,《楚辞类稿》由巴蜀书社出版。是书收论文、札记凡175篇(则),“言人所未曾言,一消千古迷雾”。专评有:汤世洪、张世云《汤炳正学术传略》、毕庶春《读〈楚辞类稿〉》、张国瀛《评〈楚辞类稿〉》、代生《读〈楚辞类稿〉札记》。“以楚辞界而言,老一辈的楚辞学者如游国恩、姜亮夫、陈子展、汤炳正、孙作云等也都是十分注意利用考古学取得的新成果、新资料来开展、充实研究的内容”,“汤炳正先生的《屈赋新探》和《楚辞类稿》中同样有大量这方面的内容,他特别注意对各种新出土的文物、简帛进行考证,提出令人信服的新见解”①汤漳平《出土文献与中国文学研究笔谈:承继传统 开创未来》,载《中州学刊》2000年第2期。。此书是汤炳正先生继《屈赋新探》之后的又一力作。全书二十五万字,为札记体。所录者,短或数语,长则万言,皆作者多年的治屈心得。其间,从文字与训诂到史实与理论,析疑理惑,发前人所未发。例如《屈传》与《七谏》的歧异之故,《离骚》是不是刘安的作品,《屈原赋音义》的撰者是谁,等等,是历来治《楚辞》学史者的悬案;又如《楚辞》之‘辞’的来源,《惜诵》命名的含义,《国殇》与《九歌》的整体关系,等等,是历来治屈赋者所聚讼;又如班固《离骚序》的文字脱误,《卜居》‘喔咿’‘儒儿’的语源问题,《九辩》‘素餐’的特殊含义,等等,乃历来被屈学界所忽视。而作者对此,都有精辟的独到之见。类似的问题,全书凡一百七十五条,涉及内容很广泛,是一部有学术价值的专著。②序波《楚辞类稿》,载《文学遗产》(“新书架”专栏)1989年第6期。。
3月9日,给周建忠信一通:
建忠同志:
你好!
手示及大作五篇,早已收到,因繁忙,迟复为歉!春节期间,始将大作通读一过,对你关心屈学发展的热忱,感到无限欣慰!
对于屈学研究的后起之秀,进行奖掖鼓励,使其早在学术界崭露头角,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任务。但在我个人来讲,确实做得不够。一因事务繁冗;二因年事衰老,心有余而力不足。现知你打算在这方面多做些工作,我由衷地认为你做得对,并希望你成功!
从五篇大作来看,你是有才华的。既能抓住各人的治学特征,行文也生动活泼。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第一,要善于发现人才,不仅要找得到,而且还要找得准;第二,要善于分析评价,不仅要有深度,而且还要掌握分寸。只有这样,你的文章才会有分量,有影响。要搞好这项工作,是不容易的,有时还会碰到一些麻烦。希望你能本着谦虚谨慎、实事求是的原则去做,我想,是会把事情做好的!
匆匆即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八年三月九日
5月,为重庆师范学院主办的《楚辞研究与争鸣》第一辑撰写序文。此辑1989年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6月,赴汨罗参加“中国屈原学会”第三届年会。
12月12日,给潘景郑信一通:
景郑尊兄赐鉴:
姑苏一别,五十余载,回忆往事,恍如隔世。前些年,始知阁下寓沪,惟以人事匆匆,未暇奉候,深以为歉!
八年抗战,十年浩劫,学业荒芜,愧对兄长!年来先后出版拙著《屈赋新探》、《楚辞类稿》等,自愧谫陋,寄奉请教!
今年又从幸存之残稿中,选编《渊研楼语言文字论集》一部,其中有三十年代发表于《制言》者,亦有近年发表于香港中文大学学报者。书稿欲寄上海古籍出版社,何日出书,待命运决定耳。
弟今已七十有八,想阁下已八秩以上矣。严寒逼人,诸希珍摄!
耑此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十二日
1989年(己巳)80岁
本年,撰写《整理古名家的哲学家伍非百》,载《四川近代文化人物》一书,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3月,为李大明《九歌论笺》撰写序文,此书1992年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
4月30日,给毕庶春信一通:
庶春同志:
来函及大稿赏析,俱收到。赏析写得很好;《远游》不易分析,你能举重若轻,堪称佳构。
你的行政任务极忙,而治学不辍,我很为你的健康担心。望能劳逸结合。
我的《语言之起源》,系整理旧稿而成,年前已由台湾出版。装潢极佳,但因所赠样书少,已为友好取尽,不能持赠,甚歉!原已问世之《屈赋新探》与《楚辞类稿》二书,年前台湾也用繁体字翻印出版。借此促进海峡两岸文化交流。
近在中央电视台上看到报导丹东情况,见沿街银杏葱郁,堪称一绝。这时我边看边想到你的工作干劲,祝你与银杏并茂!
专此即祝
文祺!
汤炳正
一九八九年四月卅日
5月,论文《古语“偏举”释例》发表,载《古汉语研究》第2期。
8月,为黄中模《现代楚辞批评史》撰写序文,该书1990年由湖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8月,散文《无名书屋话沧桑:一个知识分子的生活侧面》发表,载《散文》第8期;又载《散文世界》第11期(在《编者小语》中云:“有味的是,老学者汤炳正先生所撰的《无名书屋话沧桑》一文,其甘苦难分的沧桑感,正是岁月沉积的结果,通过作者的睿智与豁达的滤炼,更别具光采。”)
10月,赴江油参加“全国第二届赋学研讨会”。
10月,书信《关于屈原研究的一封信》发表,载《文学评论》第5期。
10月,论文《试论先秦文化思想的“内向”特征》,载《江汉论坛》第5期。
10月,为廖化津《离骚大观》作序。
11月,论文《治学曝言》发表,载《文史知识》第11期。
12月30日,四川师范大学在学术厅召开纪念“汤炳正教授八十寿辰暨执教五十三周年”大会。在会上,谈了三个方面的“感想”:“第一立志,第二勤奋,第三,要能够取得很好的治学方法。”与会的吴明贤说:“我个人以为汤老师在学术界,甚至在其他方面所作出的成绩,是远远超过我们研究所、超过我们学校,是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只是汤老师对名誉之类的东西是看得很轻的。”谢谦说,“(汤先生)成了狮山(川师)的名片,成了中国楚辞学的名片”,“我听汤先生课的唯一收获,就是知道了什么叫真学问大学问”①谢谦《汤序波:为一代知识分子立传》。。四川电视台播发了纪念会的新闻。
本年,在四川大学中文系读硕士研究生的力之(刘汉忠)踵门请益,谱主赞其“学术悟性极高,将来必有大成”,遂欣然收为弟子。朱季海生前曾多次说过:“自己跟章先生学习,主要的方式就是聊天。”世人包括太炎先生称李源澄为廖平的“高弟”,按廖之哲嗣幼平说,李去“井研住了一两月就走了”,“父亲不是系统地讲经,而是解答疑难”②廖幼平《廖季平年谱》第82页,巴蜀书社1985年版。。力之居蓉三年间,用他的话说,“往渊研楼不知跑了多少遍”③力之《汤炳正书信集》“序”,大象出版社2010年版。,而其跟谱主学习的情形,盖类朱之于章氏与李之于廖氏。
1990年(庚午)81岁
1月16日,李大明《汤炳正先生的治学之道:为庆贺汤先生八十寿辰、执教五十三周年而作》发表,载《四川师大报》。
收何炜为“先秦两汉文学研究方向”研究生,3年后何获硕士学位。为其所开列的书单:(一)前两年必读语言文字书(1)《说文》(清段玉裁注)(2)《尔雅》(清郝懿行《义疏》)(二)三年选读楚辞注本④姜亮夫、郭在贻为杭州大学研究生开列的楚辞学“十六家”(见“超星学术视频”:林家骊“楚辞研究”),名单与谱主“十四家”略有本同。除没有汪瑗、王闿运、郭沫若三家以外,增加了王夫之、胡文英、刘永济、于省吾、谭戒甫五家。(1)(汉)王逸《楚辞章句》(2)(宋)洪兴祖《楚辞补注》(3)(宋)朱熹《楚辞集注》(4)(明)汪瑗《楚辞集解》(5)(清)蒋骥《山带阁注楚辞》(6)(清)戴震《屈原赋注》(7)(清)王闿运《楚辞释》(8)(清)马其昶《屈赋微》(9)郭沫若《屈原研究》(10)闻一多《楚辞校补》(及《神话与诗》等)(11)游国恩《楚辞论文集》(12)姜亮夫《楚辞校注》及《楚辞学论文集》(13)朱季海《楚辞解故》(14)汤炳正《屈赋新探》(三)三年选读先秦两汉要籍(1)《四书章句集注》(宋朱熹撰)(2)《诗经》(汉毛传、郑笺)(3)《左传》(晋杜预注,参今人杨伯峻《左传注》)(4)《战国策》(参今人缪文远《校注》)(5)《山海经》(清郝懿行《笺疏》)(6)《史记》(三家注)(7)《荀子》(清王先谦《集解》)(8)《管子》(清戴望《校正》)(9)《韩非子》(参今人陈奇猷《集释》)(10)《墨子》(清孙诒让《间诂》)(11)《吕氏春秋》(参今人许维遹《集释》)(12)《老子》(参今人马叙伦《校诂》)(13)《庄子》(清郭庆藩《集释》)(14)《淮南子》(参今人刘文典《集注》)(15)《论衡》(上海人民出版社标注本)(16)《汉魏六朝百三家集》(读汉魏部分)(17)《文选》(李善注本)。
何炜关于《书单》的回信:
序波先生①何炜将这通回信挂在自己的天涯博客上,冉云飞“评论”:“真好,古风可仪。现在还有多少这样值得尊敬的导师,有多少像你这样对自己的导师心存爱戴和敬仰之情?真是难得。你虽然没搞学术研究,但你对汤先生那份情感,足以使先生泉下得到安慰。是真导师,就想遇到像你这样的学生。”:
很高兴收到你的信。
提到的段注《说文解字》和郝注《尔雅》,当时我文字学基础很弱,汤先生是专为我文字学的学习研究而开的两本精读、必读书,我也不敢懒怠,很老实地按先生的要求,一个字一个字读的。而且,先生还要求发现问题,按发现的问题,一篇一篇写读书札记,他看得非常仔细,他认为有道理的地方划满了红线,几乎每篇都有批注,原来我很讨厌纯语言文字的东西,从汤先生指导我看这两本书开始,我感受到了中国古老文字神秘玄妙的莫大乐趣。自此对语言的流转无羁、特殊的声音和结构的微妙的传递和变化历史,对汤先生《语言之起源》的理解,都大有感受,十分喜爱。获得一种对语言的态度。
这些我都一直珍藏着。
《楚辞补注》洪兴祖注,是作为《楚辞》学习除王逸注之外的另一个核心注本来要求的,也是要求一个字一个字读的。另一个从句逗开始的核心注本,就是朱熹的《楚辞集注》。密密麻麻的影印本,我先用绿色笔点断句读,定期送到汤先生那里,他逐句看,用红笔把错误的地方改正过来。最开始我不能理解这种看起来很笨的方式,但后来觉得真的是获益非浅,不但大大加强了对古代语言的语感,而且对逐代重要的研究观点,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山海经义疏》郝懿行注和《淮南子》(刘文典集解),都是作为了解先秦历史文化背景要求的重要典籍。要求写札记,记得我偏爱神话,读《山海经》的札记写得充满了感情,实在的东西不多,比较虚,但多少有点自己的感悟,汤先生从不打击任何奇思异想,只是要求拿出证据,并教我认识哪些证据能说明问题,哪些是不可用的材料。特别主张用考古学证据。
我是学养最浅的一个,并放弃了学术研究,辜负了先生的辛苦培养,一直内心有愧,无颜面对。只是我一直认为,对汤先生,一定要去谈论他,在各种场合、更要在出版界、学界去谈论他。不能因为敬仰而避口不谈,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导师出于谦逊而羞于谈论,汤先生既是他为数不多的学生个人心中的私有情感,私有记忆,也特别希望他成为一个时代、一种品德的美好记忆而高扬于世,流芳于世。
近两天看到一个海外学生来中国学习古典文学的人,他不是学生弟子中最好的,但他把自己导师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最后成书出版,而无数学问精深的中国弟子,却没有去做这个工作,去传递他们导师的学术思想和为人为文的美德。学界评论说,那是因为那个海外弟子,他怀着的,是一颗朝圣的心,所以,他写成了。
我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谈论他的。
何炜
二○○六年七月二十八日
2月,书信《致〈云梦学刊〉》发表,载《云梦学刊》第1期。
3月9日,散文《渊研楼酬唱集自序》发表,载《教育导报》。此文获该年度四川省报纸副刊“好作品”奖,并入《一九九○年四川报纸副刊佳作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
4月,为周建忠《当代楚辞研究论纲》作序,此书1992年由湖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此序后以《一部有特色的学术评论著作》为题,发表于1992年12月31日《文摘报》。
4月,应杭州章太炎纪念馆之约,为该馆撰写楹联一副。联云:“遗志托南屏,谋国岂逊张阁学;高名仰北海,传经难忘郑公乡。”现悬挂于该馆内展厅的正门廊柱上。
5月,《江陵怀古并序》发表,载广州《诗词》第9期。
5月,赴贵阳参加“中国屈原学会”第四届年会,再次当选为会长。
8月,书信《致〈社科纵横〉》发表,载《社科纵横》第4期。
9月,散文《海岳烟尘记》发表,载《散文》第9期。
12月,《语言之起源》由台湾贯雅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影印出版。全书除“自序”外,收文13篇,皆有精深论述与独到见解,为启发国际语言学界对汉语的妙谛及我国传统语言学理论精髓的新认识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有论者谓,“(是书)不但有助于海峡两岸的文化学术交流,也将对海内外语言学研究产生深刻影响”。专评有:汤世洪、张世云《汤炳正学术传略》、张国瀛《一部具有突破性的学术专著:评汤炳正教授的〈语言之起源〉》、朱炳祥《论汉语的发生学道路》、刘信芳《古文字歧读释例》、汤序波《汤炳正先生的学术历程:景麟公百年纪念》、力之《论汤炳正先生在文字与语言关系领域中所作之贡献》、力之《略论汤炳正先生对语言起源研究之贡献》、力之《语言发生的“手势说”:兼论汤炳正先生的贡献》、力之《论汤炳正先生〈原“名”〉一文之学术价值:从语言起源和文字与语言关系两层面上考察》。郑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刘志伟在《汉魏六朝文史论衡·后记》(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中云:“稍觉安慰的是,想到一些对当代学术文化有过重要影响的人物:李泽厚先生在其美学大成后尚且回归关注巫史传统的源头、周汝昌先生晚年尚且力倡《红楼梦》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文化小说、汤炳正先生晚年尚且情系‘语言起源学’诸宏大课题”。
有关谱主的研究文章,最早一篇是发表于1962年《甘肃师大学报》第4期上的郑文教授《读〈屈原列传新探〉:兼论〈离骚〉的创作时间》①《〈屈原列传〉新探》是谱主发表时的名字,收入《屈赋新探》时易名为《〈屈原列传〉理惑》。郑文写到,“《文史》第一辑载汤炳正先生《〈屈原列传〉新探》一文……不但见解卓越,抑且论证充实”,“它解决了我平素对《屈原列传》的不少疑团,也减少了我对屈原研究的一些困难。不过其中有的地方我认为还可以斟酌。现在提出来就正于汤先生及屈原研究者”。谱主在《给郑文的信》中云:“至于尊意以为从被掺入之两段的文章风格看,前段当自‘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起。阁下此意,炳在撰文时,亦曾想到。但总认为屈原遭谗而赋《离骚》之说,史迁屡屡提及,不应在屈传中反略而不谈,竟待后人补足。考虑结果,乃放弃此说。”,迄今已越60载,而其中尤以力之先生的研究成就最高,他的这组论文是以谱主语言文字学研究为中心,全面梳理、考察古今中外这一领域的研究现状,发掘出谱主卓尔不群的学术价值,而这方面过去未能得到应有的认识。举例如下。
力之先生在《略论汤炳正先生对语言起源研究之贡献》中说:
纵观我国二十世纪上半叶有关语言起源之研究,景麟先生的成果无疑是最具创见、最值得我们珍视的。首先,景麟先生在《语言起源之商榷》一文中根据大量事实,于前贤时彦原有的种种有关语言起源之说外,提出了其“容态语”与“声感语”等崭新而极具深度之论;其次,景麟先生在《原“名”》一文中,出色地解决了声音与手势“交替之际,如何过渡”这一语言起源之大难题(诚然,此中尚有诸多具体的问题待我们进一步的研讨,然而,景麟先生的工作是具有关键性意义的);等等。由此,景麟先生将语言起源中影响最大之“手势说”扎扎实实地往前推进了一大步,而相比之下,不少相关之说缘此而显得黯然失色。另一方面,景麟先生这一研究犹一座多层之宝矿,“挖”而益出。因之,当我们站在已过去了六十余年之今天的立场上看,景麟先生有关语言起源之论说,仍为本研究领域中最厚实、最重要的收获之一,这时间遮蔽不了其智慧之光辉。令人遗憾的是,景麟先生这一异常珍贵之研究成果,由于种种原因,尚远未得到我国现代语言学史家应有之重视,遑论西方学者。问题是,就解“语言之起源”这一世界性的难题言,景麟先生之研究无疑的有着其难以替代的独特之重要贡献。不仅如此,我们将这一研究成果置于越长、越宽的时空中与相关之优秀研究成果比观,就越是感到景麟先生所说之杰异。套用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之语,是为:于此域中,景麟特秀。
力之先生在《论汤炳正先生在文字与语言关系领域中所作之贡献》中说:
景麟先生《〈说文〉歧读考源》之说,乃“语言文字学理论上的重大突破”。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之有关汉字性质的讨论以还,本研究领域相关的研究成果甚夥,且多所突破。然尽管如此,站在今天的立场上看,就文字与语言关系这一研究领域言,景麟先生此文无论从哪一层面论,其都是二十世纪初迄今最为优秀的成果之一(不仅如此,先生这一成果与其《语言起源之商榷》、《原“名”》等,同样是《说文解字》研究领域中之重要收获)。而就对问题的关键处切入之深而见“大”者言,目力所及,以此为最。概言之,景麟先生对现代的文字与语言关系这一研究领域所作出之重要贡献有二:就传统语言文字学言,是对“因声求义”说完善之补充;就现代语言文字学言,是正以“语言学眼光”观文字起源之失。而这两方面,乃文字与语言关系中之尤巨者。不仅如此,景麟先生的研究,甚具方法论之意义——合观《〈说文〉歧读考源》与《原“名”》、《语言起源之商榷》,思过半矣。
力之先生在《语言发生的“手势说”:兼论汤炳正先生的贡献》中说:
至于就“手势说”本身言,我们认为,以景麟先生之说支撑最坚、最为“精审”,而其贡献是杰异的。本研究领域的认真严肃之研究,无论如何也不应忽略景麟先生之相关研究成果——因为你实在难以绕过它。总而言之,迄今为止,否定语言起源之“手势说”的种种理由均似难以成立;细加比观景麟先生《原“名”》、《语言起源之商榷》等文所说,更是如此。
力之先生在《论汤炳正先生〈原“名”〉一文之学术价值:从语言起源和文字与语言关系两层面上考察》中说:
与相关论著细加比观,便知景麟先生无论是在语言起源研究领域还在文字与语言关系研究领域,均作出了重要的学术贡献。而《原“名”》一文之结论,在某种意义上几可以说,乃景麟先生这两方面研究之出发点。从研究方法之层面看,将各自“独立”而又有极为密切联系之文字和语言的关系与语言起源作通盘考虑,其结果自然是1+1>2。景麟先生之学术研究,每多具方法之意义,以《原“名”》合之《〈说文〉歧读考源》与《语言起源之商榷》观,得其概矣。
本年,撰写的散文作品有《失落的童心》、《海滨拾趣》、《关于“书”的故事》、《万里桥畔养疴记》等。
1991年(辛未)82岁
1月,台湾贯雅文化公司推出《屈赋新探》和《楚辞类稿》二书的繁体字本。《新版序言》云:“记得,一位日本学术界的朋友曾对我说:‘像屈原这样伟大的诗人,他是属于中国的,也是属于世界的。’这话很对。最近几十年来,海内外研究屈原之风大盛,正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作为这门学术的研究成果,不仅海内外的交流不够,即就国内而言,海峡两岸的屈学界,也是闭关自守,不通声气。这种文化现象,决不能说是正常的。据悉,近些年来,台湾屈学的发展是惊人的。例如苏雪林教授,早已有《屈赋新探》①《屈赋新探》是苏雪林楚辞著作四种的总称。陈怡良说,“苏老师后来将多少年来零散发表的论文,结集成书,先后出版了《屈原与九歌》、《天问正简》、《楚骚新诂》、《屈赋论丛》等四部著作,总名称为《屈赋新探》”(《千里结缘,治学获益:我与楚辞的因缘》)。2007年武汉大学出版社又收入“武汉大学百年名典”丛书出版。苏称“惟为我一生研究楚辞之成绩,至为重要”(《我一生研究楚辞的成绩》)(陈、苏二文均收黄中模、王雍刚主编《楚辞研究成功之路:海内外楚辞专家自述》,重庆出版社2000年版)。谱主显然将其中的《楚骚新诂》误为《楚辞新诂》,另,谱主在给笔者信中云:“苏氏(她系台湾成功大学教授)在前几个月,曾寄给我四本她的专著,并附有信函。此人有点名气,但有关《楚辞》的专著,强调屈原采用的神话,多来自西方国家。但论证不严密,任意性极大,废话太多。她已九十多岁,系散文起家。以文艺家的思维写学术论文,难怪其如此。”、《楚辞新诂》等巨著问世。但过去我对此毫无所闻,现在虽有所闻,而未见其书,真是万分遗憾!为了加强海峡两岸的学术交流,促进屈学的繁荣昌盛,我多么渴望能有机会畅读台湾同仁的大著,以增进学识,开拓眼界。这次,承贯雅公司将拙著以繁体版的形式在台重印,此实文化交流之盛举;而我也正可借此广泛接受海外同行的切磋琢磨之益。海天辽阔,烟波浩渺,翘首凝眸,不胜企盼之至!”王启涛说:“汤先生的学问极深,汤先生研究《楚辞》,从文字音韵训诂入手,以出土文献相映证,他的《屈赋新探》和《楚辞类稿》,今天读起来都是常读常新。他们那一辈老先生学问都是又深又广的。”①王启涛《敬畏学术,敬畏师长》,载《西南民族大学报》总第551期(2010年12月9日)。
4月18日,给叶懋良信一通:
懋良同志②谱主给叶懋良先生的信共计六通,叶先生近年特意将寻出原件赐下,让笔者感动莫名。:
四月十日奉寄拙稿一篇,及奖金收据一纸,当已收到。
今天收到你九日的信,路上走了九天,本市邮递之慢,出人意料。
《龙泉驿看花所想到的》第四页引用周氏《爱莲说》一段,当时只凭记忆,信手拈来,未查原文,致使中间有两处有误。原文当作: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因此,拙文中“亭亭净植”句,当移在“香远益清”句之后;而拙文原来写成的“亭亭净植”之处,当改填为“中通外直”,始合。过去写文,多相信自己的记忆,这也是个教训。
我写了不少回忆录式的散文,将来有机会,准备选一篇短的寄去。等看花篇发了再说吧!
匆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九一年四月十八日
4月,《渊研楼酬唱集》自费印行500册,分送亲友门生。
4月,散文《屈里寻踪》发表,载《散文》第4期。
5月3日,散文《龙泉驿看花所想到的》(作于3月28日)发表,载《教育导报》。
5月,为范昌灼散文集《自在》作序。此书1995年由成都出版社出版。
6月,赴岳阳参加“首届国际屈原学术讨论会”。会晤了苏联汉学家费德林和日本汉学家竹治贞夫。
6月,诗《乙丑端阳南城怀古》(即《江陵怀古》),载《屈原颂》,是书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8月1日,金德建给谱主信云:“景麟学长赐鉴:前蒙介绍台北贯雅文化事业公司,曷胜欣谢!”这里所言“介绍”系指《金德建古文字学论文集》,是书贯雅于本年出版。此外,还“介绍”了金的《宋钘、尹文三论》在《四川师院学报》1981年第2期发表。
8月,为《楚辞研究》第二辑作序。此辑1992年由北京文津出版社出版,任主编。
8月9日,《拟柳枝词》等4首诗发表,载《教育导报》。
11月26日,给敏泽信一通:
敏泽阁下赐鉴:
九月十二日大函奉悉。顷又接云南大学寄来请柬,邀我参加由《文学评论》与云南大学联合主办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学术讨论会。本拟整装前往,接受教益,并一览滇池风光。无奈气候突然降温,深恐以衰朽之躯,难禁风霜之苦,只得弃此良机,以图后会。特此遥望南天,祝大会圆满成功!
我对这些年来的古典文学研究,所知无几。仅凭感性认识,则似乎学风之外,还有个文风问题。当然近年来不少研究论文,在这方面堪称典范,但文风的不良倾向是存在的。例如,作为古典文学研究,我总认为理论要高要深,而文字则要浅要近。对此,“深入浅出”四字,还是有意义的。而且不妨说,理论越是深,文字越要浅,以免对接受高深理论造成人为的障碍。至于像古人所讥讽的那样“以艰深文浅陋”,那就更要不得。因为理论并不高明而故意以艰深的文字吓唬人,这似乎已超出我们所讨论的范围。这不是文风,而是作风。
文风的民族化,应当是个方向。某些文章,因受翻译作品的影响,而出现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长长句型,以及非中非西、似通不通的生硬词汇,这些似乎都应有所改变。当然,我所谓评论文字的语言民族化,既非提倡《文心雕龙》式的骈偶连篇,也不赞成诗话词话式的零散错落。作为理论文章,我们应当要求在现实语言的基础上提炼成一种生动晓畅而又富有逻辑力量的文风。
当然,谈到古典文学评论,也并不排斥使用一些传统的又是有生命力的词汇,但这仍然有个理解、融会、消化问题。记得本年第四期《文学评论》有一篇论文,题目是《公允的肯綮的》。我们知道,“肯綮”出自《庄子》,古今训诂或有小异,但皆作名词,无异议。因此,这里与形容词“公允的”并列使用似不妥,亦不词。作者在论文内还有下列一段话:“第一次为人们提供了一部系统的、材料丰富的、评理公允而分析肯綮的《周作人评传》。”同样是因为作者对“肯綮”一词的理解不够,故在使用上造成不应有的错误。
以上乃临时想起的一点意见,作为向大会的献词。信手拈来,未必恰当,谬误之处,望赐裁夺!
匆匆顺颂
撰祺!
汤炳正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廿六日
本年,撰写的散文作品有《自述治学之甘苦》、《“孤岛”三五事》、《狮子山的最初一瞥》等。
1992年(壬申)83岁
着手整理《渊研楼文录》及《剑南忆旧》书稿。
1月,书信《致梅桐生》发表,载贵州人民出版社编的《书讯》第1期。
2月20日,给竹治贞夫信一通:
竹治贞夫教授赐鉴:
奉读一月廿五日大函,不胜欣喜;所赠大著《楚辞研究》,亦于二月间收到,尤为感谢!不幸正在此时我突患高血压,进城就医垂两月之久。不仅未能拜读大著,并未能复函道谢,深以为歉!上周已病痊返校,急作此函,以释远怀!
近来略览大作,见其体例严密,资料丰富,论点新颖,堪称屈学巨著。
东国学者,有如此博大精深之作,令人敬佩不已!关于阁下有关《楚辞释文》之作,已交此间《成都大学学报》发表,待出版后,当即奉赠。
“中国屈原学会”第五届年会,拟于今年十月六日在山西临汾召开,系国际性的。届时将游览黄河龙门、司马迁祠等名胜。望阁下能光临指导,并得促膝谈心。邀请函当已收到,希速赐复,以便安排。
回忆去年岳阳临别之际,阁下于别筵间曾手书杜诗“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之句以相赠;今年山西之会,恰值重九时节茱萸盛开之际,深望阁下能践前言!
匆匆顺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二年二月廿日
2月,论文《交错纷拏 事出有因:试论〈屈原列传〉与〈七谏〉之异同》,载《俞平伯先生从事文学活动六十五周年纪念文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研所编),巴蜀书社出版。
2月,书信《致何新信》,载何新《爱情与英雄》附录,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5月,为萧兵的《楚辞的文化破译》写推荐信。
7月,为冀凡的《九章研究》作序。
10月,赴山西临汾参加中国屈原学会第五届年会。提交大会论文是《〈国殇〉与中国傩文化的演变》。此文后发表于《云梦学刊》1993年第1期。
10月,论文《骚苑落英》发表,载《四川师范大学学报》增刊总第6期。
12月,论文《〈语言之起源〉补记》发表,载《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第6期。
12月,为李大明的《汉楚辞学史》作序,此书1994年由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年,撰写的散文作品有《重过双石铺》、《学术与友谊》等。
本年,被国务院授予“有突出贡献的教授”称号,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1993年(癸酉)84岁
继续整理《渊研楼文录》及《剑南忆旧》。被“中国诗经学会”礼聘为顾问。
元旦,诗《教育导报创刊五周年志庆》发表,载《教育导报》。
2月,诗《看电视〈蒲松龄〉感赋》发表,载《诗词》第4期。
2月,《〈国殇〉与中国傩文化的演变》发表,载《云梦学刊》第1期。
2月,《独树一帜,自成体系》发表,载《淮阴师范学院学报》第1期。
5月,主持的《楚辞研究全书》课题,被列入国家教委“八五”社科研究项目。
6月7日,给竹治贞夫信一通:
竹治贞夫先生台鉴:
四月十一日大函敬悉;所寄《文学论丛》及抽印本三份,亦收到无误,特致谢意!惟因邮递延迟,刊物近始收到,故未能及早作复。甚歉!
大作《围绕〈楚辞释文〉的问题》,读后不胜钦佩!其第一部分,虽系重述先生旧作《楚辞释文》作于陆善经之说,但较之旧作更为缜密精确,说服力更强。其第二、三部分,乃系统地介绍拙文《〈楚辞〉成书之探索》的观点,并加以肯定与品评,多中的之言。例如,认为屈原的《离骚》第一、宋玉的《九辩》第二的篇次,之所以得长期流传并为人们所接受,乃中国文化传统中“经传构想”所造成。此说颇足补敝说之不足而相辅相成,不胜感谢!
其次,对刘勰《辨骚》中“招魂招隐”一句,先生提出刘氏此处乃以“文艺标准”评论楚辞的艺术风格,故不以时代为序。因而不从敦煌古本作“招魂大招”,而仍以后世通行本作“招魂招隐”为是,并提出萧统《文选》与刘勰《辨骚》的观点一致为据。此说持之有故,可成一家之言,使拙文少一旁证。
再其次,拙文以为第四组的三篇,增辑非出一人之手;第五组,即最后的一次增辑者为王逸,他只在原有的前四组十六篇之外,增加了自己的《九思》一篇而已。而先生则认为四组五组,不当分开。此乃王逸一人增辑了四组三篇,又加己作《九思》。以为“这样的想法才是合理的”。事实上炳在撰此文时,也曾有此想法。但因读王逸的《离骚》后序,知道王逸所继承下来的《楚辞》传本,乃“十六卷”的本子,即包括第四组三篇在内。而且误以为此乃“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故他又“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据此可知,第四组的三篇,并非王逸本人所增辑,而是旧本所已有。故炳之所以不以第四组为王逸所增补,因有王逸自己的序文作证。当然,拙论是否准确,仍希学术界予以论证。
通过以上所叙,使炳深深感到:只有以先生对《楚辞》的精深造诣,才能提出如上的中肯意见,以补拙见之不足;也只有与《楚辞》大家如先生者互相切磋交流,才有如此无限乐趣。此段学术佳话,将会永远留在中日文化交流的史册上,而为人们所称羡!先生以为然否?
顺颂
文祺!
汤炳正 拜上
一九九三年六月七日
6月13日,给郭维森信一通:
维森阁下赐鉴:
去年临汾屈学年会,不见光临,殊为遗憾!近况如何?时萦于怀!
四届年会的论文集《楚辞研究》,已由北京文津出版社印行。大作收入集中,未知已邀台览否?
最近由我主持之科研项目《楚辞研究全书》,已由国家教委批准,列入国家“八五”社科研究规划。此书拟收汉至清末有关《楚辞》研究专著一百余种,加以整理、校点,并冠以“前言”,用以满足屈学界的急需,并抢救濒于散佚的《楚辞》古注。惟兹事体大,非一人之力所能任。深望阁下大力支持,共襄此举。
过去南京龙蟠里的“国学图书馆”,历史悠久,藏书甚富,今殆早已归并于“南京图书馆”。又“南京大学”从过去的“东南大学”开始,即以富于庋藏名闻遐迩。敝意拟请阁下派一得力助手,将上述两馆藏书卡片中有关《楚辞》专著之目录(尤其是善本书目)过录下来,便中寄下,以备参考。琐事相扰,殊感不安,容后面谢!
溽暑困人,诸希珍摄。余不一一,顺颂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三年六月十三日
6月,散文《忆太炎先生》发表,载《中国文化》第8期。后被1994年杭州《三馆论坛》第2期转载。又收陈平原、杜玲玲编《追忆章太炎》,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6年版,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再版。
8月30日,给杨乃乔信一通:
乃乔同志:
八月二日来函已悉。前次你托何炜同学带来“果茶”,甚佳,谢谢!
你所拟博士论文的两个选题,都有些范围太大,不易控制;而且一个是属于文化学的,一个是属于学术史的,似乎都跟你的专业“文艺学”有一定距离。
是否可以征求导师的意见,仍从“文艺学”的角度选题为好?至于你认为谈及经学,我有“发言权”,其实并非如此。你既就读于北师大,则一切当由自己的导师审查,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千家诗新编》的序文已写好,不知是否合用。因我近来精力不济,未能对选目仔细推敲。只觉得有的选目,是否对少年读者有些深。旧《千家诗》过于偏重通俗性,是不对的;我们重视艺术性,很有必要,但也不能忽视少年读者的接受能力。此言未必恰当,仅供参考。
至于“专家推荐”云云,这对你来讲,似无必要;但如果出版社定要如此办理,也只有听从他们。
即祝
撰祺!
汤炳正
一九九三年八月卅日
8月30日,给苏雪林信一通:
雪林教授赐鉴:
去年十月,“中国屈原学会”第五届年会,曾专函邀请阁下光临指导。未料阁下以年迈未能参加,殊为遗憾!
前接台南市成功大学中国文学系来函,并代表阁下赠以屈学大著三种,甚为感谢!但迄今已有三个月,仍未收得该书,可能已为邮递遗失。阁下对屈学贡献甚大,久欲拜读尊著,接受教益,今又失之交臂,殊怅怅也!
拙著《屈赋新探》等,前几年台湾“贯雅文化事业有限公司”曾予再版。
为免邮递周折,拟请该公司就近奉赠请教,未知能否办妥?以后来函,请寄:
四川省成都市四川师范大学,即可收到。
耑此顺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三年八月卅日
8月,为杨乃乔等编的《千家诗新编》写序。此书1995年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
9月,论文《班固屈学佚著钩沉》发表,载《四川师范大学学报》增刊总第7期。
11月,为秦彦士的《墨子新论》作序,此书1994年由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年,应上海古籍出版社约请,撰写《楚辞今注》。
1994年(甲戌)85岁。
继续整理《渊研楼文录》及《剑南忆旧》。
1月16日,给力之信一通:
汉忠同志:
你好!
敏泽君既对你的大作予以肯定,应及时遵嘱压缩字数,投《文学评论》发表。机会不可错过。
你的课程如不甚忙,望抓紧时间,常写论文。你具有独立见解,又富于才华,如再加勤奋,前途未可限量,请努力,勿少怠!
言不尽意,顺祝春节康乐!
汤炳正
一九九四年一月十六日
1月,被“章太炎研究会”礼聘为顾问。
4月,论文《从包山楚简看〈离骚〉的艺术构思与意象表现》发表,载《文学遗产》第2期。刘跃进在《新时期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中说:“第三,利用出土文献资料研究《楚辞》,取得重要的进展。汤炳正先生学术专著《屈赋新探》、《楚辞类稿》特别注意吸收新近发掘的出土文献,因而他的楚辞学研究具有较高的学术品位。他近期的论文《从包山楚简看〈离骚〉的艺术构思与意象表现》(《文学遗产》一九九四年二期)根据一九八七年出土的大量楚简对于楚国每事比卜的风尚以及卜筮的程序、用具及方法作了详尽的考察,不仅订正了历代《楚辞》研究在卜筮方面存在的问题,还以严密的论证,对于学术界有人断言屈原为‘巫官’的说法作了辨驳,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充分体现了老一代学者严谨求实的学风。此外,刘信芳《包山楚简神名与〈九歌〉神祗》(《文学遗产》一九九三年五期)也在利用出土文献方面对《楚辞》研究作了较为成功的尝试。阅读这些文章,耳边总是响起六十多年前陈寅恪先生说过的话:‘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乃是古史研究的重要途径。长期以来,我们的文史专业分得越来越细,将活生生的历史强制性地划分成条条块块。条块分割的结果,隔行如隔山。文学研究界对于考古学界的成果,相对来讲,就显得比较隔膜,人为地限制了自己的学术视野。新时期以来,随着综合研究日益得到重视,这种状况开始得到初步的改变。”
4月,《“我与学报”笔谈》发表,载《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第2期。谈到:“记得好像是一九八一年,我指导周芳芸同志写了一篇重新评价胡适的文章。在当时,文章的观点还不易为一般人所接受,而学报却毅然予以发表。结果颇为学术界所肯定。又一九八四年我们四川师大举行了全国性的屈原问题学术讨论会,学报主动配合会议选刊了部分论文。数年后,新疆师大的周东晖同志还对我说:自从贵校学报发表拙作之后,不仅促使我的屈原研究有了进步,而且大大坚定了我的专业方向。我觉得,作为一个刊物,能否在它的培育下成长起一批新秀,这应当是衡量刊物办得好坏的一个重要标志。”“学报要能办出水平,办出自己的个性,首先要力祛一般化的倾向,要求在理论上有新的突破,在史实上有新的发现。但我还要再一次地强调:求‘新’本身并不是目的,求‘新’的目的在于求‘真’。所谓‘真’,即符合历史的本来面貌,接近事物的客观规律,如此而已。但这就要求编者既善于识别,又勇于揭载。这是个学识问题,也是个担当问题。对此作者与编者共勉之。”
5月9日,给刘毓庆信一通:
毓庆同志:
《泽畔悲吟》及附函,早已奉悉。对你在文化事业上的开拓精神,感到欣喜!有感于你的不耻下问,略抒所见于次。
把屈学问题作为历史上的文化现象进行研究,这是屈学界的新动向。此实有利于对两千年来某些屈学现象,挖得深,钻得透,触到问题的实质。正如大著所展示的,你确已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至于把《周易》理论应用于文学研究领域,这设想,很新颖;但如何实践,却非易事。例如大著将太极生成理论用于研究文化现象由混沌到具象的发展层次;又用太极图说明事物内部矛盾的调谐与对抗;又以太极图说明屈原内心的“君”、“国”地位,在文学史上的认识,由于时代不同而有所变化,等等。对此确亦言之成理。但重要的是,应当首先确定太极图产生于什么时代?它能否真正代表《周易》的哲理体系?而且在大著中似乎《周易》也只是对屈学研究起了一些图解与表格的作用,而未能把《周易》的深邃义蕴跟屈学研究融成一体。
过去我读过大作《屈原人格结构》(刊于《楚辞研究》),我已意识到你以《周易》研屈的意图。但该文对屈原的“体格”、“理想”、“气质”、“性格”、“才能”、“态度”、“感情”、“意志”等等剖析得相当深刻,不少创见。然而,乾、坤、艮、兑、坎、离、巽、震等卦名,在论文中却只是章节的番号,与屈原的人格并没有内在的联系。对此,仍需作进一步的探索。
你的两本文学史,我早已拜读过。给我的总印象是:仿佛哲人的睿智,诗人的文采,史家的学识,都不同程度地有所展示。望好自为之,前途无量。
以上所言未必是,仅抒所见,以备参考。
姚老处,久疏音问,近况如何,时萦梦寐,见时乞代致候。
匆匆即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四年五月九日
9月6日,给褚斌杰信一通:
斌杰阁下赐鉴:
这次江陵之会,炳因故未能参加,失却畅谈机会,殊感遗憾!
李诚等返蓉,大会情况,略有所知。炳本决心让贤,不再尸位素食。故在写给大会的信函中,力主改选,决不连任;并嘱充分发扬民主,把改选搞好。
此信,未知毛庆同志公开宣读没有?不料本届改选工作,竟然延期;虽因理事到会者不足法定人数,但却为之不快者久之!炳秉性内向,对学会诸多繁琐工作,早有厌倦之意,今后实在不想过问。
闻此次大会期间,不少事务,有劳阁下费神,甚为歉然!
今夏成都酷暑,诸事停办。近日少有凉意,故特执笔奉候,恕不一一。
耑此顺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四年九月六日
9月,完成《楚辞今注》,交上海古籍出版社。在序言中,表述此书旨在“近真”。
11月5日,给萧德君先生信一通:
德君同志:
想你近来已回单位,念念!这次你为我出国开会问题,积极筹划经费,甚为感激!但此间学校领导的态度,是不同意我去。因我年高体弱,长途跋涉,怕出问题,不宜冒此风险。因此,欲办理一切有关手续是有困难的。此事看来已难实现。日前,周锡英曾来电话询问,并愿出巨款相助,热情可感!但她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望你能将上述情况转告她,以免挂念。
为伯骏先生写的画册题记,已完成,附寄,望转呈。此题记的写法,并不是纯客观的评画,而是以彼此的友谊为主线,以评画为副线,庶几更符合我们之间的特别关系。请伯骏先生斧正。
明年我八十五岁诞辰,伯骏先生允赐画幅祝寿,甚为感谢!我与老伴见到《光明日报》上的那幅《双天鹅》,深赏其用笔之高妙;尤其以水之墨绿托出鹅之洁白,更为传神。赐画如能以此为题材,则幸甚矣。非分之请,望勿见怪!
匆匆即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五日
本年,继续组织整理《楚辞研究全书》,为《全书》撰写序言。
本年,为20集电视剧本《屈原》审稿,并写下五千字的审稿意见。
1995年(乙亥)86岁
1月,为李诚的《楚辞文心管窥》作序,此书同年由台湾文津出版社出版。
3月3日,给陈怡良信一通:
怡良阁下赐鉴:
一月五日手示敬悉。时日迁延,今始作复,殊为歉疚!
得示后,对所需之四种屈学专著,经多方购求,结果只得《屈原新考》、《屈原年谱》二种(其余《楚艺术研究》一种,未见书;《九歌十辨》一种,原有作者赠书,但被人借阅,不知去向);外附“中国屈原学会”会刊《楚辞研究》一种,共三书,包扎奉寄,至请查收。学术交流,责无旁贷,些些小事,万勿客气!
前三书中,张、任二君系大陆屈学后生,望多赐教。《楚辞研究》中的作者多有代表性。而拙《序》所指出者,又系大陆屈学界所出现之不良倾向,未知阁下以为然否?
耑此顺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五年三月三日
4月,散文《艺术与友谊》发表,载《散文》第4期。
7月,《〈屈原与他的时代〉序》发表,载《西北师大学报》第4期。
8月,赴北戴河参加第二届国际《诗经》研讨会。作《北戴河诗经会议即兴三绝》、《和夏老〈山海关感〉原韵》等诗。
8月,为毕庶春的《辞赋论集》作序。
8月,散文《学术与友谊》发表,载《文史哲》第4期。
9月,诗《甘溪秋雨》(外三首)发表,载华蓥市政协编辑《华蓥诗词选》(《华蓥文史》第六辑)
9月,《楚辞研究全书》第一辑交炎黄书社出版。
10月,为崔富章主编《楚辞学文库》作总序。
10月,散文《我写〈彩云曲〉的前后》发表,载《东方文化》第5期。
11月,为刘信芳的《楚辞简帛研究》作序。
本年,《渊研楼文录》及《剑南忆旧》整理完毕,交有关人员录入。
1996年(丙子)87岁
2月,校毕《渊研楼文录》及《剑南忆旧》打印稿。前者2004年以《渊研楼屈学存稿》为题,由华龄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2013年再版;后者2000年收入敏泽主编的“学海钩沉丛书”,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2月,论文《跋太炎先生〈遗嘱〉:为纪念太炎先生逝世六十周年而作》发表,载《中国文化研究》春之卷。
4月,为杨乃乔的《儒道诗学与阐释学》作序。
7月13日,给力之信一通:
汉忠同志:
前后寄赠《学报》两期,皆已收到,关照之情,不胜感谢!
得见大作《读〈全汉赋〉》、《〈容斋随笔〉刊误》二文,甚为欣慰!非功底深厚、思维缜密者,难于达此境地。尤其对《全汉赋》之评骘,更为深刻中肯。
此文置之第一流刊物中,绝无愧色。以后有新作,可根据论文性质,向国内刊物投稿,青年人当有此“闯”劲,望好自为之!
匆匆即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三日
8月,论文《在汉字讨论中所想到的:致〈东方文化〉的一封公开信》发表,载《东方文化》第4期。
8月,为黄灵庚《离骚校诂》作序,此书同年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
12月19日,给力之信一通:
汉忠同志:
你十月十六日寄出的《〈招魂〉考辨》,迟至近日始收到。邮递为何如此迟滞,令人费解!
读大作之后,深佩资料丰富,思维缜密,考辨有力。这是屈学中的老、大、难问题,竟能写出如此有质量的论文,确实不易!
此外,人们常说“不破不立”,或说“有破有立”。通读大作,似乎“破”的成分多,而“立”的成分少了些。对这个问题,无宁说“立”更为重要。
主屈说的原始证据,只是《史记·屈传》;主宋说的原始证据,也只是王逸《章句》。此外双方皆无更多的东西。当然,平心而论,《史记》并未明言《招魂》为屈作,而《章句》却确指《招魂》为宋作。在这一点上,宋作之说,确实占了上风。如果在此基础上,能再拿出几条,那怕是一条“原始证据”,则“立”的成分就会大为增强。
我对敏泽先生的道德文章,向极崇拜。数年前曾来成都相聚。此后虽偶有书信往还,难慰思念之情也。
因急于作复,以免渴望,勿促之际,语焉不详。希谅!
耑此并祝
新年康乐,全家幸福!
汤炳正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九日
12月23日,给笔者信云:“你想把‘学风’与‘教育思想’合在一章来写,未知写得怎样?如二者不调合,我主张在此章里以《楚辞类稿》为例证,专谈‘学风’,似乎比‘零金碎玉’的写法,更有系统性。如(一)你已提出的‘关于楚辞的辞’,从‘学风’上讲,可以说是‘追本溯源,穷其所以’。如果再参考我《屈学答问》中的解‘辞’,更足说明问题。(二)你已提出的‘屈赋与诗经’,从‘学风’上讲,可以说是‘分派析流,破除积习’。(三)你已提出的‘九歌的奇偶句’问题,从‘学风’上讲,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不避权威’。(四)你已提出的‘离骚序误字’‘九辩与素餐’二条,从‘学风’上讲,可以说是‘校勘训诂,明察秋毫’。(五)你已提出的‘楚辞音义’问题,从‘学风’上讲,可以说是‘析疑辨难,揭示史实’。(六)其余如你所举的‘奇服’条,‘国殇’条,‘国无人’条,都可以用;只是提出的角度,不是谈‘碎金’,而是证‘学风’。——以上只是供参考。”
12月,《楚辞今注》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翌年四月,再次印刷。两次共印一万五千册。2012年再版。《序》云:“书名‘今注’,略有三义:其一,使两千年前之屈宋鸿裁,及两汉遗篇,皆能以较清晰的面貌,为今人所理解与领会;其二,在注释中能体现出今天学术界对《楚辞》研究所已达到的水平;其三,我个人对屈学的己见,能在注释中起主导作用。但这三者要统一得很好,以免百衲成衣、斑斓驳杂之弊,则并非易事。我曾为此作了较多的思考。最后认定,本书的特色,应当是简明扼要,直书所见,与其他论著有所不同。即书中的一般训释,易于理解,力求精确,不事辩证;特殊词句,偶列论据,意在取信,不事铺张。凡旧说自通者,宁用旧说,只求畅达,不取新奇;凡旧说不通者,始采新说,而取舍断以己意,义蕴多所融会。故全书虽不名一家,而处处是对学术遗产的继承;但全书又系新著,亦处处渗透着一己之见。此外并力求以个人生平所形成的屈学体系,经纬全书。”出版社推介词:“《楚辞》是我国诗歌的起源之一,是我国古典文学首屈一指的经典著作,是任何古典文学研究者、爱好者都不能不读的作品。两千年来,关于《楚辞》的注释可谓汗牛充栋,琳琅满目;但对当代人来说,一则难以将数以百计的注本一一读来,二则古人以文言所作注解,往往也已须‘再注释’了。我社《楚辞今注》以宋代洪兴祖《楚辞补注》为底本重新作注,既取旧说之长,又采新说之精,颇能反映目前学术界楚辞研究的水平。其特点在于注释简明扼要,疏解融会贯通,符合当代读者阅读、研究的需要。”此书列入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百部经典必读书目之一。
1997年(丁丑)88岁
上半年在四川师范大学。
一是整理自己六十多年的旧体诗作;二是修订《古韵学管见》的稿本,并写一篇《题记》。
1月24日,给张中一信一通:
中一同志:
去年十一月七日大函奉悉,因事迟复为歉!前些年寄来的大著《屈原新考》等,虽未能代为销售,却代为奉送友好。凡日本、台湾的屈学爱好者,皆人寄一册,欲借此扩大你的影响,想阁下不会以此见怪吧?
据来信,你深为尊著“不被学术界重视,心中苦闷得很”。我对此,有两点看法:
(一)凡科学上新结论的出现,往往会遭到守旧者的抵制。古今中外,没有二致。对待这种客观现实,应静待历史的考验。如果新结论确实是科学真理,最终总会被历史所认可。古今中外,也无二致。否则就会被历史所淘汰,对此要有耐心,不必苦闷。
(二)一种学说的建立,不在于结论是否新奇,而在于论据是否扎实。如果读者“不愿接受”你的新结论,即应当审视自己取得新结论的事实根据是什么?(只凭主观的推理与设想,那是不行的)故一个严谨的学者,决不是只在结论的新奇上费心思,而主要是在论据的坚实上做功夫。
我阅读你的新著提纲,对“屈赋是屈原南征反秦复郢斗争史诗”这一新结论,是否可称“重大的突破”,我还不敢表态。在我的意识中,屈原死后,楚人“复江旁十五邑”的史实是有的。但怎样能得出屈原“反秦复郢”的结论,就要看你的论据,尤其是原始性的论据。有了可靠的论据,结论自然成立;如只凭“一厢情愿”的设想,就不能成立。
我们做学问的人,要想提出几个新奇惊人异想天开的论点,并不难;而难处在于能拥有可靠的论据。而且论点与论据之间的必然关系,更是学术研究的命脉,放松这一环,一切都会落空。
你评定姜亮夫先生与我的研屈著述,颇有中肯之语,足资参考,甚为感谢!
一门学科由发生到成熟,往往要经过多少个世纪,想由几个人来完成,那是不可能的,深望后学之不断努力!
当前学术著作出版难,乃人所共知。为大著的问世,自当尽力而为,惟恐凶多吉少耳。
匆匆即颂
文祺!
汤炳正
一九九七年一月廿四日
4月,因身体不舒服,前往四川医学院检查,结果是肝癌。经家人与医生协商,只告诉是“中度肝硬化”。
7月19日开始发烧,10天后送到四川省人民医院内四(高干)病房住院治疗。住院后,身体得到一定恢复,能行走。误以为要不了多久便能出院,回家。
1998年(戊寅)89岁
在四川省人民医院。
元旦,是谱主88岁的生日。这一天精神特好,与笔者通了两次长话。不虞,进入3月份以后,病情急转直下,不幸于4月4日零时十七分辞世。学校即成立了以校长杨泉明为主任委员的“治丧委员会”。6日,学校在成都市殡仪馆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9日,笔者乘飞机将谱主的骨灰送回故乡,与先过世的妻子慕惠贞的骨灰合葬于张家村西北山。
本年,《我与〈楚辞〉结缘》发表,载台湾《中国国学》第26期。文章云:“直到一九六二年《高教六十条》颁布,文化思想界才出现思想松动的局面。而我的研屈论文《〈屈原列传〉新探》也于这年完成,并发表在《文史》创刊号上。接着一九六三年,我又撰写了《〈楚辞〉成书之经过》,发表在《江汉学报》上。这两篇东西,颇受海内外学术界的赞许。而且通过这两篇论文的撰写,也证明了在传统的文化海洋中,如果对旧资料能予以崭新的理解与独到的阐释,同样会得出创造性的结论……如果说成就,只能说我个人在屈学领域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学术体系而已。至于学术风格,似乎还是看得出来的,那就是乐于‘碰硬’。我这里所谓的‘硬’,有几层意思:第一,是指具体的史实性问题,而非抽象的观念性问题。第二,是指屈学史上大是大非大难的问题,而非一般性问题。第三,是指学术传统上似乎已成定论的问题。我尝自笑,听说中国的武术有轻功、硬功之别。如果说,轻功是靠辗转腾挪取胜,硬功则是靠体格的实力争强。而我自己似乎是选择了后者。自然,由于自身的先天气质虚弱,这个选择,未必得当;而且在史实面前,我也始终未忘却以理论为归宿,细心的续考,自能察觉。”
学术界认为“建国前三十年的研究,以梁启超、郭沫若、谢无量、支伟成、游国恩、闻一多、刘师培、李翘、饶宗颐、卫仲璠、陆侃如等专家的成果为代表”;“建国后三十年,以汤炳正、姜亮夫、游国恩、林庚、刘永济、朱季海等专家的成果为代表”①见周建忠《当代楚辞研究论纲·汤漳平》,湖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此说本于汤漳平、陆永品《楚辞论析·历代楚辞研究概述》,山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另,徐志啸在《现代楚辞研究八大家论著述评》中说:“本文所谓‘现代’,实际即指二十世纪这一百年,或谓清末以迄今日,在这段历史时期中,中国的楚辞研究涌现了众多的学者,产生了数以百计的论著(不包括单篇论文),他们为楚辞研究在现代及其后的发展,起了巨大的促进和推动作用,使从东汉王逸开始的两千多年的古老学问:楚辞研究,迈进了现代新时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纵观现代这一百年的楚辞研究,笔者认为,其中成就杰出、能代表时代水平、且为学界公认的,大约有八位学者(堪称‘大家’),他们是:梁启超、闻一多、郭沫若、游国恩、姜亮夫、陈子展、林庚、汤炳正。本文拟对这‘八大家’各自的代表著作略作述评,俾为楚辞学界提供可资参考之学术资料。”②载《甘肃社会科学》2006年第2期。
何念龙在《近二十年楚辞学界学术活动述评》中说,“近二十年来,楚辞学界形成了一支庞大的学术研究梯队。这里既有老一辈的早已卓有成就的楚辞学界的大师泰斗如姜亮夫、汤炳正诸先生,也有更多的新的卓有成就的中年学术骨干,如聂石樵、褚斌杰、张正明、崔富章、戴志钧、赵逵夫、毛庆、潘啸龙、黄中模、汤章平、龚维英诸君……近年来,老一辈的学者先后不幸谢世,特别是最近姜亮夫、汤炳正二先生先后病故,如巨星殒落,使屈学界同仁痛惋”③载《云梦学刊》1999年第2期。。
韩石山在《把学问做得“飞扬”起来》(《书人》2011年第2期,又载《太原晚报》2012年1月1日)中云:“我说汤先生的学问有值得探究的地方,而不说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是因为我知道,中国古代的语言文字之学,不管叫小学也好,还是叫音韵学也好,不是寻常人能学得了的。我们应探究的是,何以汤先生在这上头,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过去我一直认为,乾嘉时期的学人,将这门学问做到尽头了,后人绝难翻出新花样来。现在看来,学无止境,什么都是有可能的。然而,章炳麟的及门弟子那么多人,何以独独炳正先生取得这样骄人的成就?早先我有个印象,在中国的古典学问上,光有积学邃密是不行的,还应当雅好文艺,才能文思飞扬,出神入化,迭有创见。这个印象,是从郭沫若、闻一多、陈梦家研究甲骨文、诗经上得来的。三人年轻时都是诗人,转入甲骨文、诗经研究后,很快便有大的成绩,能说与他们先前的诗人训练没有关系?学问,到了一个高的境界,跟猜谜差不了多少,先得要想到那儿,才能‘求证’到那儿,想都想不到,底子再厚实,都是白搭。把学问做得‘飞扬’起来,才是真正会做学问的。汤先生的治学经历,又一次印证了我的这个看法。这样说并不完全,应当说,汤先生的治学经历,使我对治学之道,有了更深一层的体味。要在一门学问,尤其是像古文字学一类的‘绝学’上,有大的创获,须有四个方面的优势。一是秉赋,二是根柢,三是深思,四是神悟。以汤先生而论,少小时的聪明不必说了,‘齐鲁大地生长的人,对读音似乎有某种天赋,古往今来,山东出了许多语言文字学家’,这能说不是一种特殊的天赋吗?至于根柢,看了《大公报》上的一则消息,即投奔章太炎门下,章门弟子那么多人,偏偏炳正先生受到太炎夫妇那样的器重,面授‘机宜’,不吝奖辞。这根柢又是多么的深厚。最能体现老先生覃思深虑的,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看到曾侯乙墓出土的衣箱画,从而对《楚辞》)中诸如‘顾莬在腹’等词句,豁然有了新解之后说的一句话:‘我之所以能得到这个新的结论,是因为我成天都在思考这些问题,现在看到新出土文物的拓片,心有灵犀一点通,就碰上这个机会了。’这里只说‘成天’,是多少时段里的成天呢,老先生没说,可以理解为几年里的,也可以理解为十几年里,我的看法是,该是几十年里。这是深思,也算是一种神悟。不过,我所说的神悟,还不是这个,而是一种近似通感的能力,也即是前面说的‘雅好文艺,才能文思飞扬’。汤先生年轻时写过《彩云曲》,平时常吟诗作文,可说是学问中人,也是才学之士。有这样的雅兴,做起学问才会‘气韵生动’,也才会‘了悟于心’。这后一种本领,乃做学问的大境界,也是成事业的大关键。可叹的是,好多人压根儿就没有,好多有的不等施展出来,就下了黄泉。这也就是为什么聪明的人多,有才学的人多,而真正有大建树的人少之又少。”
关于谱主学术研究,冉云飞在一通长信中有过精辟论述:“撮其大要,一来令大父特注重踏实淳良之学风,言必有据,单文孤证,必不为文。尤重新发掘之文物与纸上文献的对证考辨,以得互相发明之效,正所谓‘例不十,法不立’。这种学风在你不多的脚注中也有很好的体现。为什么他如此相信证据之多寡实关乎学风呢?因为他相信‘历史的考验’:‘凡符合历史事实的结论的提出,往往是旁证愈来愈多;凡不符合历史事实的结论的提出,反证也会愈来愈多’(《屈学答问》)。二来兼顾博与约,主张通专兼备,他常举科学家及现代语言学家的例证,更遍举古代及现代学问家做学问之法门,其视野之广阔,在以上古文史名家的人中是不多见的,不言通才教育之思想而其义自现。三来重创新喜创获,其在《楚辞类稿》的序言里说,但凡古人或时人已‘先我而有者’,则必‘削之’无所惜。恕在下悲观,此种为学之风气,今恐已失传。如其说已有人言而未见,是你见识不广;观点已有人言依旧袭用陈说,是重复他人,无所进取;袭用他人观点而不具出处,则是抄袭而损德行。他主张只能写成札记的,必不写成论文,只能写成论文的,不必注水为论著。这些观点,在今日看来,都是极难得的药石之言。四来他推崇学问乃互相商量之事,非盛气凌人之举,学术乃天下公器,非一人一派垄断之独门秘技,更不是只准一种观点横行于世的霸道行径。汤先生关于《楚辞》成书过程的探讨、屈原生年月日的考证、《史记》里屈原列传之厘清,以及他的著作《屈赋新探》和《楚辞类稿》等,都是他自创的‘符号学’之下所取得的不凡成就。我想好学深思的人,能将‘汤氏符号学’持之以恒,贯穿到底,必有所成。但大多数人都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所以‘汤氏符号学’是不会成就一日曝十寒者的。只有从无数点点滴滴的具体成果中,认识到某些带有普遍性的规律,才有可能从中取得真正的突破。因此他之解决屈原生年问题、发覆《楚辞》成书过程、冰释《史记·屈原列传》之惑等,在我看来,确是层层剥绎,步步逼近,结论水到渠成,大有福尔摩斯侦破悬案之美,一点也没有阅读考证文字的枯燥之感”①冉云飞《幸有斯文传宇内:与汤序波先生书》,见冉氏天涯博客《匪话连篇》。。
关于谱主的学术研究,孟骞在《承绝学开新域:记楚辞大家汤炳正》中说:“在学术研究中,他既主‘发明之学’,即对旧材料的重视胜过新材料;又不废‘发现之学’,即对新材料的重视胜过旧材料。他的《〈说文〉歧读考源》、《〈楚辞〉成书之探索》等,堪称‘发明之学’的典范;而《古语偏举释例》、《从屈赋看古代神话之演变》等,则是其‘发现之学’的杰作。继承、通变、创新,随着时代的发展,他在不断地探索着自己前进的道路……汤炳正的治学方法,学术界多已言之。有人说他善于利用出土文物与旧典籍互相印证进行考释;有人说他长于多学科互相渗透的研究;有人说他擅于以诗证史、以史解诗,等等。他的论著,不但注重文字训诂的考释,也十分善于阐述微言大义,可谓兼具‘汉学’与‘宋学’之长。他的学术论著往往是在文字训诂上胜义迭出,妙语连珠,同时又注意探索规律揭示真理,而前者总是作为后者的突破口。”②载《贵州日报》2008年7月9日。波按:去年笔者曾看到国内一所顶尖大学的某博士的学位论文,其中一节是以谱主为节名的,我迫不及待地从知网购得此文,一看,竟哑然失笑,此节除抄袭了孟文这段及另几处文字以外,还“盗用”了新浪“汤序波的小菜园”博客挂的相关文字,不知道这种不打招呼就直接去搬取别人“园地”的文字,算是什么行为?
(笔者按:笔者已应中华书局之约,撰写《汤炳正先生编年事辑》书稿,如有与谱主有关的史料,烦请告知。邮箱:tangxubo60@163.com;250891362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