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清,李浩淼
(湘潭大学,湖南 湘潭411105)
《默觚》作为整书是魏源于清道光十五至十九年(1835~1839年)居扬州洁园时整理出来的。但据《魏源传》作者李汉武先生所考,《默觚》是“《清夜斋文集》的主体内容,成书于1826年或本年以前,是魏源33 岁之前的读书心得”[1]P67。就是说,魏源在年青时就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并在后来的人生征途中践行自己的思想。魏源直到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才开始写作《圣武记》、《海国图志》,由此可以推出《默觚》是其思想之源。《默觚》之名也是源自孔子有鉴于当时社会礼崩乐坏,器物名实不符,发出“瓤不瓤”的感叹而来。因为魏源亦感到孔孟之学已走了样,读书人或埋头训诂考据,或论玄虚之理、唱高调,漠视现实,忽视甚至歪曲圣人修齐治平之道,大大远离周孔之真传。学篇与治篇这种著述体例,也是仿荀子著述体例而来,可见魏源立志之高:他想借今文经学的微言大义来“解弊”,以正晚清万马其喑之学风。
《默觚·学篇》由十四节构成,由浅入深,微言大义。反复研读,可将其哲学思想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在“天人关系”即客观和主观的关系方面,《学篇》在主张以天为本的前提下,强调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第一,以天为本
魏源继承了今文经学“天人合一”的思想,但他所认为的“天人感应”不是“天”来应人,而是人应当去主动“应天”。因为天道才是一切的中心,人只有不断追寻天的脚步,方能天人合一。
“大本本天,大归归天,天故为群言极。”(《默觚·学篇一》)[2]P5无论众人还是圣人,都应当以天为本,而不是以己为本,更不是以先人为本。天就是人类整个类意识与天下万物的集合体,是“群言极”。天道是一切的根本,“黄帝、尧、舜、文王、箕子、周公、仲尼、傅说,其生也自上天,其死也反上天”[2]P5,人所经历的一切始于天,最终又归于天,这才是天人合一。人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丰富了天的内容,完善天道。
第二,以人应天,而不是以天应人
天是不会偏向于人的,人于天只不过是万物之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佛不以众生为念”等都体现了天对人的态度,人不应当消极地接受所谓的命运,应当主动“应命”。“人知地以上皆天,不知一身内外皆天也。”(《默觚·学篇五》)[2]P13人并不是天的奴隶,而本身就是天的一种表现,天道就隐藏在人之内,不可妄自菲薄。“天人不二”,人对天的改造本身就是天道。人只把自己当人看,那不过是人道。人当以天道待己,而不只是以人道待己。
第三,天道与人道的差别
人道与天道是两种不同的世界观。人道就是把人与物都看作是平等的人类个体来对待,一只狗可爱,那是因为人认为它可爱,抒发的是人类的感情;而天道则是人把人与事物都认作是同类,或者说一部分,是值得信任的,就好像大脑与脚都是人体器官,人与物皆为一体。“人不敢怨天而敢怨亲,是人其亲而未尝天其亲也;未天其亲,由未尝以道求其身也。”(《默觚·学篇六》)[2]P15魏源通过对孝的描述解释了人道与天道的这种区别,人会埋怨自己的亲人,是因为他们将自己的亲人看作是自己,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心,心有嫌隙,于是会产生怨恨。倘若将亲人视为手足,手足无措,难道会用手去扇足一耳光么?此天人合一便可视天人为一体。
“‘济川’、‘攸往’、‘建侯’、‘行师’、‘取女’、‘见大人’,曷为不言其当行不当行,而屑屑然惟利不利是诏?”(《默觚·学篇八》)[2]P20天道高于人道,不言是非,但言利与不利,但人若要追求天道,是建立在人道追求是非的基础上的,因为人道是可以通过后天教化而成的,可以通过教化建立普通人的是非观,但在人的是非观之上,是有天道的,它不以人的是非观而转移,但言利与不利,不问人之是非。也就是说神道(天道)是重视结果的,人道则是重视过程的。天人合一,就是结果与过程的统一。“当与不当”是人道应该注意的问题,只有在人道中“当”之后“利”,就是合乎天道的,其它的皆只是人道。“甚哉是非之与利害一也,天道之与人事一也!”天人合一就是人能将自己的“是非”与天道的“利害”同步而不作伪。
“自夫杂霸为功,意气为节,文词为言,而三者始不皆出于道德,而崇道德者又或不尽兼功节言,大道遂为天下裂。”(《默觚·学篇九》)[2]P22之所以天道与人道不能合一,就在于道德脱离了世俗生活,而世俗生活又多急功近利而蔑视道德,二者分离后渐行渐远导致了天人二分。“故无功、节、言之德,於世为不曜之星;无德之功、节、言,於身心为无原之雨;君子皆弗取焉。”(《默觚·学篇九》)[2]P22天人因此而无法合一。
第四,天人合一的方法
“君子之于道也,始于一,韬于一,积于一,优游般乐于一。”(《默觚·学篇十一》)[2]P26首先要认识天道的存在,此所谓“始于一”,然后不断地积蓄自己的力理于一处,“韬于一,积于一”,最后能逍遥游于天道之中。但合与一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新的起点。“一生变,变生化,化生无穷。”(《默觚·学篇十一》)[2]P26与老子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义类似,但前提不同,后者的一,是先天的一,是超乎于人的存在,而魏源所说的一,是“君子”所韬积而来,不是凭空出现的。如同黑洞是由高质量的物质积聚而来的一般,密度不断加大,在密度未超出临界点时,这仍然是个黑洞,是“一”。当它成为一个起点之后,黑洞就可以爆发形成另一个宇宙。而道就是这个新宇宙的中心,这个宇宙之中的一切客观存在都是以道为中心旋转变化。所以“九流诸子裂道一隅而自霸,道其任裂与?事在四方,道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默觚·学篇十一》)[2]P26那么如何来把握这个道呢?魏源认为:“观乎天文以察变,观乎地文以理孙,观乎人文以化成,语乎并包无垠者也。”(《默觚·学篇十一》)[2]P26探索天文、地理的目的在于把握其发展变化的趋势,理顺主客观之间的关系;探索人文的目的在于怎样成功地开展道德教化,等等,这些都各有专精,从不同的方面来积累,完善“一”。
《学篇》的朴素辩证法思想体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矛盾是普遍存在,且相互依存的
“天下无独必有对;而又谓两高不可重,两大不可容,两贵不可双,两势不可同,重、容、双、同必争其功。”(《默觚·学篇十一》)[2]P26魏源认为万物皆有矛盾,矛盾的两方面是对立统一的。“天地,是非之域也;身心,是非之舍也;智、愚、贤、不肖,是非之果也;古往今来,是非之场垒也。”(《默觚·学篇十二》)[2]P28无论在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与思想中,无论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存在“是非”,都存在矛盾。
其次,矛盾双方相互转化
“暑极不生暑而生寒,寒极不生寒而生暑。……消与长聚门,祸与福同根。”(《默觚·学篇七》)[2]P18矛盾的两方面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这种转化是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的。没有物质是永恒的,唯有变化本身是永恒的。“不苦行险,不知居易之乐也;不苦嗜欲,不知淡泊之乐也;……苦生忧,忧生嗜,嗜生乐。……庸讵知吾所谓苦,非彼所谓甘,吾所谓忧,非彼所谓乐乎?”(《默觚·学篇十》)[2]P24凡事皆有矛盾两方面,人要做的不是消灭某一方面,而是从中找到“所乐”。角度不同,“苦”、“甘”、“乐”亦不同。
再次,矛盾作为一个统一体,存在对立的两个方面,要集中精力应对矛盾的主要方面
“有对之中必一主一辅,则对而不失为独。”(《默觚·学篇十一》)[2]P26矛盾皆有主次,又分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二者相互依存,想同时兼顾二者是很困难的。人的精力有限,可以选其中一方面为突破口,专心钻研,切不可三心二意。“是以君子之学,先立其大而小者从令,致专於一,则殊途同归。道以多歧亡羊,学以多方丧生。”(《默觚·学篇十一》)[2]P26“人之智虑亦然,丰于此则必吝于彼,详于末则必荒于本。”(《默觚·学篇十一》)[2]P27一个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只有将有限的生命专心于一件主要的事务,方能有所成就。“故君子务本,专用力于德性而不敢外务,恐其分吾德性之功而两失之也。”(《默觚·学篇十一》)[2]P27因而君子一心致力于内在德性的培养,而不敢旁及其他事务,因为旁及其他事务会妨碍德性的陶冶。从而以此推之,冶铁者就当专务冶铁,治军者专务治军,各精其业,何愁功业不立,何愁家国不兴。“气质之性,其犹药性乎!各有所宜,即各有所偏;非煅制不能入品,非剂和众味,君臣佐使互相生克,不能调失过不及。”(《默觚·学篇十二》)[2]P29
最后,矛盾的转化是有规律与条件的。人在矛盾的转化过程中要主动改变,而不是被动接受
“一阴一阳者天之道,而圣人常扶阳以抑阴;一治一乱者天之道,而圣人必拨乱以反正;”阴阳治乱的变化是依天道转化的,人应当主动掌握天道,将转化的结果引到有利于人的一面。“天左旋,日月五星右转……无不右旋而成章,惟不顺天,乃所以为大顺也。”(《默觚·学篇四》)[2]P11天道在矛盾中以“左”为主要方面,而万物却反其道而行之,右旋成章,反而更符合天道。被动的“顺”反而会助纣为虐,“彼以纵任为顺天者,随其而助其虐也”(《默觚·学篇四》)[2]P11。
《学篇》的唯物主义认识论体现在以下方面:
第一,先行而后有知
“及之而后之,履之而后艰,乌有不行而能知者乎?”(《默觚·学篇二》)[2]P7魏源反对认识是“先觉觉后觉”的,主张“及之而后之”,认为变革对象才是获得知识唯一来源。人若不主动去变革、探索对象是无法获得真正的认识的。“至诚前知,先觉觉后觉,此非大人所能占也。”(《默觚·学篇十四》)[2]P32所谓的料事如神,都是以至诚之心度所察之事,方才能抓住事之道。若无至诚求实,则无论人本身有多大之才华,多富之资财,都是无法预料得到的。
第二,反对存在先天至圣的说法
魏源认为“不乱离,不知太平之难;不疾痛,不知无病之福;故君子於安思危,於治忧乱”(《默觚·学篇七》)[2]P19,进而“敏者日鲁,鲁者日敏。”所有人在机遇面前是平等的,关键在于做与不做,多做与少做。从未进行或者很少实践的人,即便再聪明也会“敏者日鲁”,而不断实践的人,即使天生愚钝也擦出智慧的火花,“鲁者日敏”。
第三,以行致知
若是没有经过任何实际活动而达成的理论,只能是猜想,而不能成为事实,所有的理论知识都要不断进行检验与完善,没有一成不变的认识。所谓天人合一,就是要将猜想实践成为事实。“三代以上,君师之道一而礼乐为治法;三代以下,君师道二而礼为虚文。”(《默觚·学篇九》)[2]P22魏源认为古代的礼乐本来是治理国家用的法律、规则,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而三代以后天人二道相分,导致礼乐与治国相分离,堕入虚玄之中,失去了原来的主要功能。因此,只有不断地实践、外益,方能保持一个思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活力。
真正的学问与知识都是一步步从“小学”到“国学”,由诸侯国之才上升至能进入中央王朝的王佐之才,而不是仅仅用训诂的方式去考究过时的事物。要从经世之中发现问题,从而做学问,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道形诸事谓之治;以其事笔之方策,俾天下后世得以求道而制事,谓之经;藏之成均、辟雍,掌以师氏、保氏、大乐正,谓之师儒;师儒所教育,由小学进之国学,由侯国之王朝,谓之士;士之能九年通经者……”(《默觚·学篇九》)[2]P23从道到经世致用,是一个严谨而漫长的过程,要一步一步积累而来,不断地再创造,方能及之而后之,天人方可合一。
第四,外益与内质相统一,知与行并重,二者缺一不可
魏源认为心性修养并非如玄学那样求诸冥冥之中,也不是沉溺于对过去的训诂之中,而是从对万事万物当下的体验之中去把握,不通过外益是无法真正触摸到内质的。
内外二者是有“度”的,如何去把握“度”,魏源的答案是:“君子用世之学,自外入者其力弸,自内出者力弘”(《默觚·学篇十一》)[2]P27。这里的“弸”有两种意义:一种是《广韵》的解释,“弸,弓弱”,意思是软弱无力。那么这句话就被理解为,单靠外力入用世之学,会软弱无力,脱离实际。另一种是《说文》的解释:“弸,弓彊貌”,意思是紧绷的样子。那么这句话就被理解为,外力使用世之学紧绷起来,是发射前的准备、积累状态。我认为第二种解释更符合魏源的原意。因为他在《默觚·学篇六》曾说过外力是入内心的基础,“无外之非内也”。同时下句的“弘”在《说文》中的解释为:“弘,弓声也”。可以认为这两句是互文,合起来就可以解释为:君子用世的才学,是从内外两方面来的,外力给予拉弓的力量,内质越好则能发出更强劲的声音。若没有外力则内质无声,若无内质则外力无处发力,内质是基础而外力是强化。最后这把弓能发挥出的最大威力,则要外与内相合,相合度越好,威力发挥得越大。“力之小大,由于心之翕散,天地人之所同也。”这内外相合之度,就由“心”来调整,专心才能天人合一。
第五,在以行致知的过程中应集中精力解决主要矛盾
“方隅之士,入主出奴,日相断站,物而不化,岂知大人殊途共归,百虑一致,无不代行而错明乎?”(《默觚·学篇十二》)[2]P28春秋战国时期,士人们为不同的君主出谋划策,相互敌视,却不知他们君主的目标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都是一统天下,只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所以真正的道,不会是一家之言,而是糅合百家甚至“异端”之言而益己。“惟圣人时乘六龙以御天,潜龙飞跃,无有定在,时惠时夷时尹时而非惠、夷、尹也;有时似老似墨似杨而非老、墨、杨也。”(《默觚·学篇十二》)[2]P28人心只能专一,而道心则需宽广。此所谓虚心。“非学胡匡?非学胡成?”(《默觚·学篇十二》)[2]P29所以人应当专一而通多,外益之能使内弘之,内外合一,天人合一。
其一,“心为天君,神明出焉。”(《默觚·学篇七》)[2]P18人与物的区别就在于人能意识到自己而物不能,倘若人不能认识到自己的存在,那么就与物没什么区别了,与天有中心一样,人也应当以自己的心为君,在追求物质享受的同时应有高尚的精神追求。“众人以物为群,以身为臣,以心为使令,故终身役役而不知我之何存。”若人只知追求物质享受,那么就会终身被物所束缚,不知自己为人之乐。“圣人以心为君,以身为城,以五官为臣,故外欲不入谓之关,内欲不出谓之局,终身泰然而不知物之可营,未有天君不居其所而能基道凝道者也。”若人能支配自己的心志,那么就能做他人所不能做之事,成他人不能成之功。
其二,“灵光如日,心也;神光如月,目也。……故光明者,人身之元神也。”(《默觚·学篇五》)[2]P14魏源在这里强调了天亦有中心,真正的心不是人心,而是天心!天人合一,就在于人心会天心,像万物绕天心而行,人也应当以自己的心为君,二心合一。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虽然外物是心性修养之基础,但外物并不是心性修养的最终目的,仅仅靠外物是不能几于道的。而且作为一个整体,外物存于世间每个角落,而心独存于人。从天的角度来说,为求平衡,人应当多“心”方才能求天人合一。
其三,“左规右矩,前准后绳,而中权衡焉。”(《默觚·学篇六》)[2]P17
天地万物从来都是取长补短,不断在权衡修改中完善,而不是突发其想而来,更不是先天就存在的。“中庸”皆是权衡而来,先有“左右”之分,方知“中心”何处。中、心本就是左限右制而来,没有天生的规则。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们总是在螺旋地寻找道,而道实际就在这个螺旋上升的过程里。人道以此来体悟天道,这也是天人合一的一种境界。
其四,人要“造化自我”,做“造命之君子”
“匹夫确然其志,天子不能与之富,上帝不能使之寿,此立命之君子,岂命所拘者乎?”(《默觚·学篇八》)[2]P21人可以为了一些理由,中断自己可能得到的“利”,这不是天所能强迫改变的。“祈天永命,造化自我,此造命之君子,岂天所拘者乎?”(《默觚·学篇八》)[2]P21人所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人一旦做出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那怕是皇帝都不能把一个穷人变成富人,命里当富贵的人也可以杀身取义。天人合一,不单单是简单的顺天应命,那样只会浪费“天”赋予人的主观意识,反而是天人分离。人的生死存亡,多半掌握在自己一念之间。只有做自己心的主人,才能天人合一,无心者无力。
首先,改革是天道
“一阴一阳天之道,而圣人常扶阳以抑阴;一治一乱者天之道,而圣人必拨乱以反正;何其与天道相左哉?”(《默觚·学篇四》)[2]P11针对顽固派声称的“祖宗成法不可变更”,魏源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一治一乱”的不停转换是天道,对于窘困时局不能墨守陈规,必须“拨乱反正”,才能阴阳平衡。人在天道中所处的地位,就是改革者。天道变,则人道亦要为之变,“气化无一自不变者”。没有不变的真理,只有变化的事实。他在后来的《默觚·治篇五》中提到“三代以上,天皆不同今日之天,地皆不同今日之地,人皆不同今日之人,物皆不同今日之物”便是此理。
其次,“道心非操不存”
“自然常胜者阴乎。”(《默觚·学篇四》)[2]P11在人所能认识的自然界中,未知总是多于已知。《老子》第七十七章:“天之道,其犹张弓与!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欲求阴阳平衡,人必须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作用。前面在说“一阴一阳天之道……”此句时,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何其与天道相左哉?”用这句话说明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只有迎难而上,努力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才能继续生存。“故道心非操不存,人心不引自炽。政教之治乱,贤奸之进退亦然。”(《默觚·学篇四》)[2]P11人若不主动改变,只会天人相离,最终会走向灭亡。只有主动改变,社会才能由乱入治,去奸举贤。
再次,“祖宗成法”亦由改革而来
“道形诸事谓之治;……由小学进之国学,由侯国之王朝,谓之士;士之能九年通经者,以淑其身,以形为事业,则能以周易决疑,……以出使专对谓之以经术为治术。”(《默觚·学篇九》)[2]P23所有经书都是为了阐述当时之时事而来,经过无数的经验与实践,也经过无数的修改而来。圣人也是从经书中找到与时事相合之经验寻解决之道。若经书不用在其所本该用到的地方而只是用于训诂,那么经书也就不是经书了。“祖宗成法”本来就是经验,应该用更多的改变来丰富它,而不是“以诂训音声蔽小学,以名物器服蔽三礼,以象数蔽易,以鸟兽草木蔽诗,毕生治经,无一言益己,无一事可验诸治者乎?”“祖宗成法”也只有用在相应的地方才能发挥用处,应当依时依势而变之。若没有八旗到绿营的改革,恐怕乾隆帝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取得新疆战场的胜利。
首先,其学篇思想对中国学术与文化有着重大的启蒙意义:
第一,魏源反思了鸦片战争前中国学术届万马齐喑的局面,字里行间透露出强烈的改革倾向,力图唤醒自己以及与自己同时代的知识分子,继承与发展了明末清初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启蒙。第二,他试图用朴素的辩证法来证明自己的观点,给晚清学术界方法论带来了变革的契机。第三,他反对把“礼义为干橹”理解为埋头只读圣贤书的迂腐思想,礼义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而是要通过践行,“及之而后知”,来不断完善与发展的。第四,发展了今文经学的天人观,突出了人在天人关系中的作用。人不再只是从属于天的奴隶,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天的主导,而是要主动地去改造天,甚至主导天。第五,改造了传统的循环历史观,历史不再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是“道心非操不存”,不断前进,并且伴随着巨大危险,“自然常胜者阴乎”的进程。历史是不断进步的,改革迫在眉睫。
然而,其学篇思想也有很多的时代局限:
其一,魏源忽略了人民群众对推动历史前进的巨大作用,把改革的希望寄托在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圣人的身上,其进化史观成了无源之水。其二,对思想的启蒙和天人观的改造仍停留在对礼义的阐发,对君子的向往,只将眼光聚焦于知识分子与统治阶级,忽视了人民群众的存在,使其启蒙思想成为历史蒙尘,反而不如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力度。其三,过度强调了心力的作用,使人们容易忽略他的辩证法思想,误解他对天人二者的定位,过犹不及,其彰显心力唯意志论倾向对湖湘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1]李汉武.魏源传[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1988.
[2]魏源全集·第十二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