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曙光,余伟如
(1.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2.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话语”是人类基本的生存方式之一。话语是通过人的自觉活动壮大起来的,话语的每一次在场都确证着人的在场。中国这个“巨人”,沿着“中国道路”阔步前行,然而与之相匹配的“中国话语”要么“语力”不足,要么干脆“无话可说”,陷入“失语危机”。中国道路,其他话语无法解释。针对如何建构中国话语,近年来,中国学界出现了一股强劲的学术自觉和学术复兴运动。
一
学术话语的建构和理论自觉也是须臾而不可分的,借用郑杭生教授的说法就是二者具有正相关性。理论自觉是构建学术话语的前提,争取学术话语权的问题与提升理论自觉度的问题是正相关的,可以说,中国学术的理论自觉提升到什么程度,中国学术话语体系的构建就会相应地提升到什么程度。[1]所以可以这样说,一言及“构建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就已经进入“理论自觉”的范畴了。
理论自觉意指中国学术“自我意识”的获得,学术发展从自在阶段走向自为阶段,是学术共同体主体性意识获得的过程,而学术话语体系就是要确定“说什么”、“谁来说”、“怎样说”。建构中国学术话语体系的理论自觉就是要将理论自觉看做是建构学术话语的深层要求和基本前提,自觉地有意识地、积极主动地行使话语权利、争取话语权力、打造话语实力、保证话语效力、增强话语魅力、提升话语冲力,在国内、国际上获得广泛的发言权,并能行之有效做出发言,从而为中国特色学术注入非凡而又强大的生命力。
(一)身份自觉——舍我其谁、时不我待
亚圣孟子面对战国乱世,以孑然一人之力慨然道:“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现在的中国处在社会转型、矛盾多发的历史时期,应对现实,建构学术话语体系已然迫在眉睫,多元的成建制的学术群体相比孤立无援的孟子而言,更应该有舍我其谁、时不我待的壮志和气魄,这样才能构建出具有中国气派的学术话语体系。
事实上,如果客观地审视历史,我们将不难发现,造成当今中国学术话语危机,即“双重失语危机”这一现实的,学者群体无疑“居功至伟”。他们格义比附、以西释古,一度以‘拾人牙慧”、“鹦鹉学舌”为能事,然而残酷的事实是久入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久如芝兰之室而不知其香。“拾人牙慧”、“鹦鹉学舌”的事做得久了也就不觉是在“拾人牙慧”、“鹦鹉学舌”了,以“拾人牙慧”、“鹦鹉学舌”为耻这等高尚振奋的自觉之举就更无立锥之地了。以至于今时今日,虽然岁易境迁,惰性却依旧岿然不动。学者们一面掩耳盗自信自己已今非昔比,一面仍旧大摇大摆举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大旗,争先恐后地“崇洋媚外”,却不知有些玉用自家的石头也是可以攻的,甚至更有效。对此已有学者直言,“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发明的高度发展,西方学术确实在世界范围内拥有了强势的话语权,但是,若没有中国学者居间做‘内应’,则西方学术话语亦无由侵入中国学术。”[2]中国特色的学术话语必然发自中国之学者,而今的学者不能只借前辈们种下的大树乘凉,更应该补前辈之过,一改往日“以夷为准”、“以夷为先”的陋习,在纠错中寻找突破口、标新立异。真正的学者虽然不可有学术上的傲骨、霸权之念,但必须得有学术上的傲气和霸气,不仅要敢为人先突破旧有的樊笼重归自由,还要“能为人先”翱翔天际。建立身份自觉,自觉地明晰目标、振奋精神、增强才识、承担责任,以开天辟地的气势从学术话语上证明,中国这头早已不再沉睡的狮子,也是有振聋发聩的吼声的。
(二)问题自觉——扭住“中国问题”不放松
学术话语体系不是时代之外的遐想,围绕“问题”而展开的历史性实践是学术话语体系生成的深厚土壤和根本基础。“问题”是学术话语体系的生命之源,学术话语体系的产生源于问题,它的发展是因为解答问题,它的僵化是因为忽视问题,它的主导能力和话语权取决于能否准确把握和解决时代提出的重大问题。这是学术话语体系演化的内在逻辑。
建构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不是要刻意道人所未道,也不是要文学诗歌式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更不是要以词句战胜词句、解放词句,和词句“调情媾和”,而是要直面现实问题,以认识现实问题为准,以阐释现实问题为要,以解决现实问题为尊。借用英国当代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佩里·安德森极富讽刺意味且直中要害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在这里,远离现实似乎是绝对的:好像哲学家的任务既非解释世界也非改变世界,而仅仅只是改变对世界的解释。”[3]与此相类,马克思对德意志意识形态家做出讽刺性批判时有过更为精彩的描述,马克思这样写道:“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正像哲学家把思想变成一种独立的力量那样,他们也一定要把语言变成某种独立的特殊的王国。”[4]P525构建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绝不是要将思想变成“一种独立的力量”来奴役我们,更不是要将语言变成“某种独立的特殊的王国”来镇压我们,我们绝不需要,更不是要实现语言、话语对我们的异化。远离问题、没有问题自觉的话语体系的构建无疑会造成这样的恶果:这种建构活动越多,人们就越丧失问题、越远离现实;话语体系越是构建的严密庞大,现实以及人们对现实的认识能力和改造能力就越是涣散弱小;人们奉献给话语体系的越多,他们留给自身的也就越少;这样的话语体系最终必将沦为独立于人之外并反过来控制人的力量。
建构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的问题自觉,说到底就是要扭住“中国问题”不放松。什么问题可以“押后再审”,什么问题只能“当堂判决”;什么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什么问题“无关痛痒”;什么问题“自古至今”,什么问题“新发方始”;什么问题“内外兼修”,什么问题“或内或外”。话语体系的构建就是要直指问题的本质,与各类问题一一对应,使问题“一览无遗”、“无处藏身”。这种意义上建构的中国特色话语体系,就是以中国问题为本、以中国问题为源的学术话语体系。对于那些只懂得建构话语的纯粹的理论家,马克思发人深省的讽刺大概能给他们以警醒:“不过他们忘记了:他们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这些词句;既然他们仅仅反对这个世界的词句,那么他们就绝对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5]P66
(三)立场自觉——坚守人民性的立场
话语不等于语言,语言仅仅是工具,然而话语却往往承载着一定的价值立场,怎么说话、说什么话,都有价值立场置入其中,标榜客观中立仅仅是一种主观的臆想和骗人的把戏。难道“历史终结论”、“中国威胁论”、“文明冲突论”、“大国责任论”、“霸权稳定论”、“民主和平论”、“社会主义失败论”、“民主化第三波”、“邪恶轴心论”、“失败国家论”、“国强必霸论”、“非洲新殖民论”、“南海航行自由论”等等,这一波又一波的话语都是对客观事实的描述吗?显然不是。
任何学术话语体系都有其核心价值的支撑,“价值中立”的学术话语体系是不存在的。当代西方的学术话语体系就是以“自由、民主、人权”为其核心诉求、核心话语。在建构中国话语的过程中,我们不仅承接了历史潮流的强大力量,还面临着新时代各种诱人潮流的腐化冲击,在变动不居的活动、过程中,我们是不是一直自觉坚守着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是不是始终站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立场上?是不是在代人民立言?还是嘴上说着的有一套立场,心里藏着的有一套立场,脚下走着的还有一套立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并没有与真理签下永不分离的不平等契约,只有坚守马克思主义和为人民服务的立场,建构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才能“日日新”,才能无限接近真理,才能与真理“死生契阔”、“白头偕老”,才能抵制住时代潮流的诱惑和冲击,不做西方学术话语的“复读机”、“传声筒”,才能坚定不移地向着科学和真理勇往直前。
二
建构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虽然是一条新路,却也不能一味地“遇到了麻烦念段经”、“求神告菩萨”,也不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更不能动不动就挽起裤腿“摸着石头过河”,必须遵循一些已有定论的基本原则。
(一)中国立场与国际表达相结合
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无疑是站在中国立场之上的,这一点关乎学术话语体系建构“举什么旗”、“走什么路”、“朝着什么目标前进”的问题。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是为中国社会转型和发展实践服务的,是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服务的,是为维护中国的国家利益服务的,是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服务的,就是要抵制西方话语侵蚀和盘剥,这就是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的中国立场。
马克思说:“在将来某个特定的时刻应该做些什么,应该马上做些什么,这当然完全取决于人们将不得不在其中活动的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6]P643我们现在面临的“特定的历史环境”是西方学术话语的绝对强势,中国学术面对世界学术同行都尴尬“失语”,这不仅是因为我们缺乏与之不卑不亢地进行实质性交流和对话的胆识,事实上也缺乏这方面的能力,不能以中国学术话语说服外人,不能为国际社会排忧解难。独守中国立场难免有“偏居一隅”、“闭门造车”之嫌,所以中国立场要与国际表达结合起来,这就是要让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走出去”,与国际社会接轨,就是要在世界学术格局中有“一席之地”,就是要与西方学者“平起平坐”,说能被国际社会真心实意理解、接受和运用的话,做经得起国际社会的印证和考验的学问,为世界学术发展和人类知识的积累做出自己独特的贡献。这也是建构中国学术话语体系现在“应该做”的,“应该马上做”的当务之举。
(二)术语革命与范式转换相结合
范式是指从事某一特定科学的研究者群体所共同遵从一些具有普遍性的理论假设和定律以及它们的应用方法。内在的表现为群体有共同的问题、语言、方法、结论以及背后形而上的预设;外在的表现为有比较固定学会组织、会刊、会议等交往形式。范式从本质上讲是一种理论体系,一种公认的模或型,是被某一群体所公认的范例。在这个意义上,库恩将范式等同于“科学共同体”,在他看来“‘范式’一词无论实际上还是逻辑上,都很接近于‘科学共同体’这个词。一种范式是,也仅仅是一个科学共同体成员所共有的东西。反过来说,也正由于他们掌握了共有的范式才组成了这个科学共同体,尽管这些成员在其他方面也是各不相同的。”[7]P288所以范式的转换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要实现“共同体”自身的转换。转换不是要“脱胎换骨”、“改弦易张”,而是要改变“共同体”原来“各自为营”的现状,消灭“共同体”内部存在的“波谲云诡”、“勾心斗角”的丑恶现象,使内部成员同心戮力优化组织形式,提升话语力量,完善理论体系,丰富精神内核,弥补原有话语范式的漏洞,为新的学术话语创造平台、奠定契机。
术语革命则有所不同,革命就是要开天辟地,就是要打破“天不变,道亦不变”的迷信牢笼,就是要去旧换新。不能一味地变着花样说说过的话,嚼嚼过的东西,是非要“一鸣惊人”不可的。术语革命是一次质的变革,必将产生一种新的话语体系和思维方式,甚至是人格气质,而这种新话语体系将使人们对现实的认识焕然一新,并且上升到新境界。
术语革命与范式转换相结合的原则是变与不变的统一,即要求有所变亦要求有所不变,是要在不变中求变,也是要在变中求不变。构建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指导不能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不能废,自由活泼的学术氛围不能变,严谨认真的治学态度不能改,而一切与时代相脱离的旧习气、旧思想,造成“名不副实”的旧话语则要非变不可。
(三)承接传统与变革开新相结合
承接传统与变革开新相结合无外乎是一个破旧立新的过程,是一个“开发传统、超越传统”(郑杭生语)的过程。因为实现原则的手段和原则本身同样重要且相互统一,所以这一原则本身可转化为如何实现承接传统与变革开新的结合。
一个基本的事实是:相较于面对变革开新的阵痛,人们更乐于选择承接传统的安逸,是而俗语早有云“人惟求旧,物惟求新。”按照美国人类学家、文化学家拉夫尔·林顿的观点来说就是“个体更容易过惯性生活”。拉夫尔·林顿客观地认识到了这种惯性的存在,在他看来“文化过程的时间通常长于社会上任何成员的生命”[8]P96,所以“我们大多数时间都生活于惯性之中”。拉夫尔·林顿对这种客观存在的惯性作出了客观的评价,他认为“事实上,我们能在惯性层面上产生大多数行为,以此我们保持了充足的精力,使我们在需要时得以产生新的行为方式。”[8]P77依靠惯性生活是最容易过的生活,就学术话语而言,还有比“拾人牙慧”、“鹦鹉学舌”更简单有效的法子吗?
然而,依赖惯性而生活不一定是最有价值的生活,惯性话语也不一定是最有力量的话语。所以破旧立新只能以打破惯性为前提,邓小平正是这样阐述解放思想的。邓小平说:“我们讲解放思想,是指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打破习惯势力和主观偏见的束缚,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9]P403拉尔夫·林顿做出诊断同时也开除了药方,他认为“人类除了学习能力和养成习惯的能力,还有一种同样镇压的能力,即忘却的能力”[8]P16。人们事实上以忘却这种能力抹杀了新的可能性以及自我的创造力。对此亚斯贝斯也有过相似论述,他说:“已经完成的事情不再具有什么意义,惟有实际上正在做的事才是重要的。这种生活的基础在于忘却。它对过去与现在的视野缩小到了如此地步,以致除了赤裸裸的当前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东西留存在精神中。”[10]P54旧与新被“赤裸裸的当前”隔开,传统和变革无一例外被降格,所谓的承接变成了复制,所谓变革变成了“滑动”。连接传统和现代,意味着老话不能不说,但关键是要说新话,说别人为曾说过的话,说管用的话。
(四)方法创新与理论创新相结合
中国学术话语有今日之危机,简单说来就是因为旧方法、旧理论习气太重的缘故,以至此刻自觉奋起直追时都多多少少有积重难返之感。学术话语界不管在方法还是理论上,都是因循守旧者居多,破旧立新者居少。方法和理论是“同甘共苦”,双双失去了超越性、否定性和批判性的向度,似已沦为单向度的方法、单向度的理论。留三分薄面说那是在“演绎、挪用、提炼、升华”,撕破脸皮说就是在“照搬、照抄、照着念”。为此早有学者指出打造话语权的关键就在于突破自我的局限性。[11]P83虽然存在“名实分离”——理论与方法不相符的客观现实,但整体上而言理论与方法是相互掣肘的,旧方法非得包裹一层旧理论不可,旧理论也少不了旧方法“忙前忙后”,所以构建中国特色的学术话语体系,理论创新与方法创新必须齐头并进才是。
马克思说“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5]P9我们同样也可以说,“方法只要对头,就能说服人,所谓对头,就是穿透事物的根本。”最高境界的创新也就是做到“前无古人”,但求新是为了求“进”,也就是为了求进步、求发展,如果理解大致不差的话,这就是所谓的“抓住事物的根本”了。构建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要怎样实现方法创新和理论创新呢,大体上可借用郑杭生教授的提炼,无非就是“必须牢牢树立理论自觉自信自强意识,立足现实、提炼现实,开发传统、超越传统,借鉴国外、跳出国外,正确总结‘中国理念’、科学概括‘中国经验’。”[12]这是实践之路,也是创新之路。
(五)学术构建与话语传播相结合
中国特色学术话语建构是力与美的结合,应该具有话语冲力,它能“自我爆炸”冲破西方话语的屏障,但同时它应该具有话语魅力。学术建构无疑看重学术话语建构的学术性、专业性和理论性,主在提升“语力”。它要免于被庸俗世俗袭扰,就应当保持学术应有的崇高,这是学术话语自身的属性。但是如果为学术而学术,那也是没有市场的,这就要求学术建构与话语传播相结合。话语传播就是强调学术话语的美学性质、实用性质和大众化诉求。有道是“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学术话语若只有涵养,而不兼具“形貌之美”,难免被人“以貌取之”,传播起来自然举步维艰,很难有深度和广度。当然,学术话语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象牙塔里的金科玉律、之乎者也,而是能“飞入寻常百姓家”、被普通大众所喜闻乐道,且能拿来用之、喜于用之的存在。
另一方面,学术构建与话语传播相结合还是一个学以致用的过程,也即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过程。学术建构即是学、是理论,话语传播即是用、是实践,学一分则用一分。话语传播为学术构建创造活力、动力,并且为其提供“市场”和方向,即“用武之地”,还为其提供实时动态的检验场所,使其错一分改一分、雅俗合宜。在这一过程中,学术话语不仅将在“亲民”中实现“新民”,同时也将实现自身的更新发展。
三
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不是传统话语的翻新,也不是外来话语的漂白,而是一个尚待建构、尚在生成之中的新生事物。从目标来说,这种话语应该达到以下几个方面的要求。
(一)做世界水平的中国学问和中国立场的世界学问
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不是关起门来自说自话的学问,而是能自信满满“走得出去”的学问,也是能博采众长“引得进来”的学问,故而是世界水平的学问。就“走得出去”而言,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无疑要具有世界视野,能捕捉世界动态,号准世界脉搏,具有国际性的话语主导能力,能为国际社会设立实用的议题,能为国际社会的话语赋予精准的意义,能为国际社会的发展提供明确的指引,能为国际社会的争端做出有力的调和,能为国际社会的规则做出可信的阐释,能为国际社会的成俗做出必要的更新,能为国际社会的变革提供有益的准则。说的更现实一些,就是能拿国际学术大奖的学问,是能让国外学者“垂涎三尺”、惊讶不已、自愧不如的学问,是能够成为国际学术权威的学问。“引得进来”方面,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就是要生出“孙大圣”的一对火眼金睛来,对国际话语有自我的鉴别和取舍能力,不囫囵吞枣、人云亦云,能“剔除糟粕,取其精华”,使具有国际水准的他国话语为我所用。
不难看出这种世界水平的中国学问也必然是中国立场的世界学问。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自然要坚守中国立场,为中国之生民立根本,但“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中国学问“穷时”固然只能“独善其身”,但它永远心怀世界,“达时”就务必要“兼济天下”。这是中国对世界的负责任的表现,也是中国深刻自觉所应承担的使命。
(二)成中国风格的话语体系
从话语自身的要素而言,中国话语有中国特有的话语语汇、话语形式、话语内涵、话语逻辑、话语规则、话语历史和话语美学;从话语所反映和依赖的现实而言,中国话语有其表征的中国政治制度、经济形态、文化产品、社会生活和生态环境等等,这些一同构成了具有中国风格的话语体系。中国话语体系所欲成的“中国风格”,不是中国古典风格的简单复活,不是不伦不类的“中西合璧”,也不是偏执、另类、一元的“洋风”、“汉风”,更不是“中国元素”的翻新、堆砌和“大杂烩”,它要求内容与形式、外在与内在的统一。从语言学的角度,它确实要“一语中的”,直指中国现实的要害、开辟自己的阵地,结出自己的果实,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黑格尔的一句箴言“一个民族除非用自己的语言来习知那最优秀的东西,那么这东西就不会真正成为它的财富”[13]P202。这种风格的话语不是搬来的、借来的、偷来的暂时幻境,而是真正属于中国自己的财富。但它还远不止于此,成中国风格学术话语体系必然与中国理念、中国精神、中国问题息息相关,其无时无刻不折射着中国的现实。它相对稳定,故而能被学者群体们更好的承袭和传承;它更为内在、更为深刻,故而并非显而易见,却更值得学者群体们学习和借鉴;它从更深层的本质上反映出时代的思想观念、精神状态、社会现实以及学者们的人格气质。
(三)用中国话语阐释中国道路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固然是“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的有力体现,但终究不能让别人把我们该说的、能说的、想说的都说了,以至于我们自己沦落到无话可说、无话想说的尴尬境地,甚至到最后忘却自己还有说话的权利和能力。学术话语并不是客观现实在语言学上的简单表征,更深层的是个体(或群体)之间对现实的认识、对话甚至是博弈,“说别人要说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这句戏谑的话已足以道出其中的残酷现实。历史证明西方学者抓住了时机“抢先出口”,零零碎碎、前赴后继,给中国道路、中国模式、中国经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扣上了诸如“儒家社会主义”、“儒家资本主义”、“中国特色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权威资本主义”、“第三条道路”、“威权社会主义”、“市场社会主义”、“民主社会主义”、“后社会主义”等一类乌七八糟的“帽子”,大有甩也甩不掉之势。更有甚者则鼓吹“中国威胁论”、“中国称霸论”、“中国不可持续论”等等不一而足。
中国道路是我们中国人自己流血、流汗、流泪走出来的道路,即不是舶来品,也不是“假把式”,中国人不仅应该最有发言权、而且应该最有“发言力”。西方话语自然有权力,同样有能力对中国道路做出发言,但未必都能道其实,客观上引来一批学者聒噪起哄,歪曲了中国道路的本来面貌。用中国话语阐述中国道路不单纯是为了与西方话语划清界限、各执一端,而是要客观、科学地阐述中国道路的性质、发展历程和发展方向,继而粉碎一切别有用心的污蔑,使中国道路有自己的“代言人”,进而展现中国道路的中国特色、中国底蕴和中国风格,让世界更好的了解中国。
(四)将中国的发展优势转化为话语优势
庄子曰:“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鲲鹏能扶摇而上九万里,是以借大风之力为前提的。与此相类,如果没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就产生不了足以应对“失语”危局的话语体系。一个人“底气不足”、“中气不足”,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大不了、久不了、远不了。事实上,软实力和硬实力永远是相辅相成的,中国话语作为一种软实力,若不将中国的发展优势转化为自身的话语优势,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单凭一己之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冲破西方话语已经成气候的“围追堵截”的。
中国崛起已经成为了不争的事实,中国在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等方面的发展优势是不言而喻的。英国著名学者马丁·雅克指出,中国在发达国家无软实力可言的根本原因是中国还是个发展中国家。马丁·雅克并没有无视中国崛起这一现实,而是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现实将对西方人思维和生活方式产生彻底性的动摇。他进一步指出世界会进入一个多极经济的时代,那时美国这些发达国家会走向衰落,并将逐步丧失在软实力方面压倒性的主导地位,而中国将逐步取而代之。为此马丁·雅克从基础设施、城市及其交通体系的未来、根本性的文化问题,如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以及犯罪等方面进行了比较举例,做出了令人信服的说明。[14]事实上可以这样说,中国发展优势必然走向话语优势,而话语优势也必然是以发展优势为前提的。这是建构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目标,也是建构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必然之路。
总之,中国奇迹世人瞩目,全世界都在破译中国之谜。中国学术如果能够将中国经验与中国道路上升为普遍性的概念体系和知识范式,能够为人类面对的共同问题给出中国的方案,那么国际学术话语的中国时代必将来临,中国学术话语从世界学术格局边陲走向学术舞台中央只是个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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