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乐的和谐之音
——论爵士乐对拉尔夫·埃利森创作的影响

2014-04-04 11:26
关键词:希克赖特爵士乐

陈 超

(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清 350300)

一、埃利森创作的社会背景

美国历史虽然不长,但黑人种族歧视问题却一直困扰着美国社会。种族问题反映在文学上,引起了美国黑人作家的密切关注,他们纷纷拿起笔杆,揭示这种不平等的现象,为黑人争取平等的社会地位。因此,在美国文学史上掀起了一股美国黑人文学浪潮,它们致力于为黑人平反,消除白人的错误观念。

在消除种族歧视和为黑人争取平等地位的美国黑人作家中,不得不提到理查德·赖特。1965年美国对38位黑人作家做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超过半数以上的作家依然认为理查德·赖特是有史以来最重要的美国黑人作家”。[1]赖特从小生活在黑人圈子中,深深感受到了白人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因此他对白人社会充满了憎恨和敌对情绪。然而,在赖特的作品中,过于血腥暴力的故事情节加上白人和黑人之间缺乏必要的理解和沟通,因此小说在抨击白人的同时,也使得黑人群体与白人种族的距离越来越远,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矛盾愈加不可调和。赖特在他的小说《黑小子》中提到:“当我想到黑人在美国的荒凉生活时,我意识到黑人从来没有被允许去感受西方文明的丰富精神实质,他们莫名其妙地生活在其中,却没有融入进去。当我思考黑人生活的文化荒芜时,我甚至弄不清,真切善意的柔情、友爱、荣誉等是否是人类与生俱来的。”[2]从这段话可以看出,赖特对于他自己的文学创作感到迷茫,他无法找到为黑人争取平等地位的恰当方法。作为赖特的后继者,拉尔夫·埃利森感受到了赖特的困惑,因此,他在深受赖特影响的同时,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文学使命以及摸索一条更易于为白人和黑人所共同接受和认可的文学创作道路。

国内学者对埃利森有着深入的研究。谭惠娟在《布鲁斯音乐与黑人文学的水乳交融——论布鲁斯音乐与拉尔夫·埃利森的文学创作》中,从黑人文学的大背景中,分析了布鲁斯音乐与黑人文学的有机结合。刘彬的《共存与互动——拉尔夫·艾里森作品中的对话性》,则从对话原则分析了埃利森的两部长篇小说。而关于爵士乐对埃利森创作的具体影响的相关论述不是很多。

二、埃利森与爵士乐的渊源

爵士乐(Jazz)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兴起于美国,是非洲黑人文化和欧洲白人文化的结合,融合了诸多音乐元素,如欧洲传统音乐、拉美音乐、黑人音乐等,其主要来源是布鲁斯(Blues)和拉格泰姆(Ragtime),是一种“混血”的音乐流派。爵士乐具有丰富多样化的风格,在发展融合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节奏亢奋和即兴演奏的特点。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黑人受尽白人的欺压,处于社会底层,生活痛苦不堪,加上美国人刚刚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急需一种新鲜强烈的音乐形式来摆脱一战的阴霾。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爵士乐受到了黑人和白人的共同欢迎,渐渐在民间发展起来,爵士乐的音乐风格和表现形式被美国白人和黑人共同接受。爵士乐不排斥任何其它形式的音乐,它要传达的是一种和谐共融的旋律,这种旋律受到越来越多追求平等地位的黑人和白人中的有识之士的欢迎。

埃利森在中学读书时,便开始有机会接触和学习爵士乐,从此他对爵士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与沃特·佩吉蓝精灵乐队是好朋友,后来这支乐队的很多成员成为了20世纪30年代后期巴斯伯爵神奇大乐队的成员。埃利森曾经为自己设计的理想职业就是爵士乐乐手。[3]1933年,埃利森获得了塔斯克基黑人学院提供的奖学金,并师从著名的黑人指挥与作曲家威廉·道森学习作曲。在大学求学期间,埃利森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并首次接触到了著名诗人艾略特的诗作《荒原》。从中埃利森发现原来诗作的节奏也可以像爵士乐那样复杂多变,这让他兴奋不已,从此他的兴趣从音乐转向了文学创作,开始潜心研究文学创作。

埃利森在文学创作上深受赖特的影响,但他不认同赖特作品中以暴力手段来解决社会矛盾的方法。他开始另辟蹊径,寻找一条让白人和黑人都能接受的缓和矛盾的道路。埃利森一生创作了两部长篇小说:《无形人》和《六月庆典》。其中《无形人》更是引发了美国文坛的轰动,赢得了美国读者的广泛好评,并在1953年获得美国国家书籍奖。小说运用了讽刺、反语和比喻的手法揭示了黑人在美国社会中寻找自我所面临的困境。《六月庆典》是在埃利森去世后于1999年出版。这部小说虽然没有《无形人》反响强烈,但它倾注了埃利森生前42年的心血。如果说《无形人》是通过主人公“我”所经历的种种遭遇,展示了黑人群体渴望改变白人对黑人的刻板化印象,是主人公的回忆和总结,那么在《六月庆典》中,埃利森进一步反思和总结,表达希望黑人与白人相互理解、相互融合的愿望更加强烈了,是主人公希克曼和老一辈的黑人在最为困难的条件下学会了仁慈、向往和忠诚而发出的低频率。[4]356

三、爵士乐思想在埃利森文章中的体现

正如爵士乐所要传达的融合思想一样,埃利森从爵士乐中得到启示,他摒弃了赖特等黑人作家以暴制暴的理念,他要创造出一种以非暴力的文学形式来宣扬种族平等的理念,并为美国黑人争取自由平等的权利。埃利森在他的两部长篇小说中践行了他的这种想法,不仅让黑人看到了希望,也让白人逐渐接受和关注黑人群体。

其实在寻求黑人社会地位的道路上,埃利森也曾自我怀疑过,这就是为何他的第二部小说《六月庆典》在他去世五年后才得以发表的原因之一。在完成《无形人》的创作后,埃利森意识到,要实现他所倡导的融合思想困难重重,白人对这种融合的愿望视而不见,而黑人也暂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这让埃利森陷入深深迷茫之中。这一点在埃利森的两部长篇小说中都有所体现。《无形人》中主人公“我”一开始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因为“我是一个具有实体,有血有肉,有骨骼,有纤维组织,甚至是有头脑的人。但我仍然是一个无形人,周围的人对我视而不见。”[5]在《六月庆典》中,主人公希克曼在养子小布里斯出走后问道:“为什么黑人保姆悉心养大的白人孩子长大后总是会对他们反目成仇?为什么黑人保姆一开始就注定是输家?难道孩子与爱的根基之间的纽带一定要被切断吗?”[4]6然而,埃利森的茫然是暂时的,爵士乐的和谐之音始终在他的头脑中回响,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融合的思想,因此在《六月庆典》中,这种融合有增无减,反而得到了加强。

在《无形人》的开篇,主人公“我”叙述说自己住在地下室中,用留声机反复听着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爵士乐唱片。这暗示着主人公“我”深受爵士乐的影响,并努力实践着爵士乐所传达的融合思想。在埃利森看来,黑人与白人的融合并不代表着黑人对白人的妥协,也不意味着黑人要用暴力手段让白人屈服。对于这两种极端观念,埃利森在它的作品中都给予了否定。

主人公“我”在上大学期间,被要求开车带领白人校董诺顿先生参观校园。期间,诺顿先生对穷困潦倒、没受过教育的黑人吉姆·特鲁布拉德的故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为吉姆·特鲁布拉德占有了自己的女人,并使其怀孕。随后“我”把诺顿先生带到专为黑人服务的沙龙妓院“黄金时代”,在一群精神不正常的黑人退伍老兵的搏斗中,诺顿先生晕倒了。由于诺顿先生的这次不幸经历,校长布莱索博士将“我”开除了,并给了“我”七封推荐信,让“我”到纽约去找工作。而实际上,在介绍信中布莱索博士把“我”描述成了一个不诚实、不可靠的人。布莱索博士也是个黑人,他为了保住自己在白人社会中的权利和地位,在白人面前卑躬屈漆,尽显奴态,而对黑人,他却是极力排斥,欲与其划清界限。

在这里,埃利森给予布莱索博士极大的讽刺,让他自私、背信弃义,对白人妥协的小人嘴脸昭然若揭。对于像布莱索博士这样千方百计想摆脱黑人标识、跻身白人社会的黑人,埃利森也是毫不留情给与了否定。

主人公“我”在兄弟会中认识了黑人民族主义领袖拉斯,他在兄弟会中具有很强的感召力,因为他反对与白人融合,反对兄弟会,提倡以暴力方式推翻白人的霸权统治,让很多黑人看到了希望。他是典型的种族分离派的代表。由于“我”的演说才能,在兄弟会中工作出色,因此受到了拉斯的排挤。在小说的最后,拉斯煽动了哈莱姆暴动,因为他的穷追不舍,“我”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了警察,随后掉入了井里。

很显然,虽然拉斯没有被描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他的这种激进思想让埃利森和“我”感到害怕,他的这种思想不仅不能调和白人与黑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反而让白人与黑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这与爵士乐所倡导的融合思想也是格格不入的。对于这种提倡暴力的反抗方式,埃利森也心存担忧,害怕这种思想成为黑人群体争取自身权利的常态,而使得黑人与白人的矛盾不断升级,以致于无法调和。

另一方面,尽管《无形人》中充满了白人对黑人的不屑和玩弄,但人们仍然能看到一些和谐之音,特别是当“我“揣着布莱索博士的推荐信到哈莱姆找工作四处碰壁时,白人校董爱默生先生的儿子告诉了“我”真相。在“我”走投无路之际,小爱默生伸出了援手,安排“我”在“自由油漆加工厂”工作。由此可见,融合的思想在《无形人》中无处不在。

也许在《无形人》中,主人公尝试着寻找与白人对话的出路,但到最后没能找到合适的答案。然而,在《六月庆典》中,爵士乐的和谐之音得到了升华,在主人公希克曼身上,也许埃利森找到了答案。

《六月庆典》中,主人公希克曼牧师原是一名乡村黑人爵士音乐家,他唯一的兄弟巴布受到了一位白人妇女的诬陷而被处以绞刑,年迈多病的母亲也因此伤心过度而离开了人世。当这位白人妇女走投无路将孩子布里斯留给希克曼时,希克曼忍受着失去亲人的悲痛,收养了布里斯。在这里,埃利森要告诉人们,采取以暴制暴的方法来为黑人争取平等地位是行不通的,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就是这样的意思,只有以宽容之心,才能更好地调和白人与黑人之间的矛盾。

希克曼在布里斯身上倾注了他一生的精力,他用“自己的爱心、牺牲和善意抚养这个男孩”[4]336,希望布里斯长大后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传教士,能够为消除种族仇恨做出贡献。然而长大后,布里斯离开了希克曼,违背了希克曼当初的理想,欲与黑人群体划清界限。但希克曼并没有因此放弃这个孩子,他时时关注着布里斯的发展。希克曼的这种付出也得到了回报,在布里斯危在旦夕的时刻,他“迫于良心、记忆和希克曼的质问,开始向希克曼忏悔”。[4]336

同时,也可以看到,在《六月庆典》中,白人也有理性的一面。在白人妇女走投无路的时刻,她乞求希克曼收养她的孩子时,曾嘱咐说“让他分享黑人生活”[4]295。显然,白人妇女在这一时刻,把自己亲身骨肉交给黑人,让孩子长大后扎根黑人社会,说明她开始怀疑白人所谓的文明社会,并且已经开始认同黑人这个群体,承认黑人作为人的存在。由此可见,在《六月庆典》中,希克曼和埃利森看到了光明的曙光,看到了为黑人寻求平等的希冀。

四、结语

爵士乐的兴起融合了不同文化、不同种族等多元要素。埃利森接触到爵士乐,并尝试着把爵士乐所传达的融合思想运用到他的小说创作中。在埃利森的小说中,黑人和白人并不是天生的宿敌,二者在生活和思想上彼此交融,和谐的理念弥漫于他的小说中。埃利森这一全新的创作理念颠覆了前辈赖特所倡导的暴力小说的思想,从而为美国黑人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提供了新的思想基础。

在融合理念的宣扬上,埃利森在当时的美国文学界是超前的,面对的压力也是巨大的。然而,现今融合思想已经渗透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世界各国在处理国际关系上,也都遵循着和平共处的外交原则。现在回过头来看埃利森的融合理念,可以说他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在争取美国黑人解放和合法地位上,埃利森的历史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参考文献:

[1]Bernard W. Bell. The Afro-American Novel and Its Tradition [M]. Amherst: The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 1987:279.

[2]Richard Wright. Black Boy [M]. New York: Harper Collins, 1945: 37.

[3]Ralph Ellison. 隐形人[M]. 高晶,译.天津:天津科技翻译出版公司,2009:2.

[4]Ralph Ellison. Juneteenth [M]. New York: Random House, Inc. 1999.

[5]Ralph Ellison. Invisible Man [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3.

猜你喜欢
希克赖特爵士乐
盯紧20%的客户
盯紧20%的客户
又到乡间
邻家球星
论爵士乐在中国的传播及发展
世界
浅谈爵士乐的过去与未来
当代音乐宝库中的瑰宝:爵士乐
《爵士乐》中的“创伤重演”和“创伤消解”
如何让你不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