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爱玲,郑永扣(郑州大学哲学系,河南 郑州 450001)
拉克劳、墨菲激进民主政治中的乌托邦
胡爱玲,郑永扣
(郑州大学哲学系,河南 郑州 450001)
“乌托邦”在拉克劳、墨菲的视域中是极其重要的议题。它作为一种和谐、完满的存在,是人类的一种幻象。它在激发反抗不圆满社会现实上发挥着强大的实践功能。在以往的政治斗争中,乌托邦被表征为神话,曾召唤民众忠诚于追求自由民主的政治事业,但也衍生出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激进民主政治立足社会的开放性特征,规避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勾画出能促成“共识”达成的神话,并通过领导权连接把它具体化、制度化,以此规范和引导民众参与政治活动、超越和改变现实秩序。
拉克劳;墨菲;乌托邦;神话;领导权
“乌托邦”在后马克思主义者拉克劳、墨菲的激进民主政治思想中是极其重要的命题。理论上讲,交往和社会实践离不开“乌托邦”所构画的完美图景;从实践角度考察,“乌托邦”能激发否定现实的政治热情、政治行动,积极构造激进民主想象。另外,日益复杂且难以把控的社会发展态势,也使他们意识到陷入不同形式的“乌托邦”是危险的。他们以“神话”为依托表征“乌托邦”走向未来的理想维度,分析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的弊端,总结激进民主政治如何通过领导权连接来构筑一种努力弥合不同政治想象空间之间裂缝、赢得广泛认同的“神话”。本文就此展开的分析研究当有助于深化对政治理想建构的认识。
在西方思想发展史中,“乌托邦”曾被赋予丰富内涵,它有时被认为是梦想世界的组成部分,为人类提供了超越现实、走向未来的持久动力,有时被称作是不可能实现的、空想的“乌有之乡”。拉克劳、墨菲虽没有像布洛赫那样从本体论意义上谈论乌托邦,但他们和布洛赫一样把乌托邦看作人类一项不可或缺的精神活动,即它表达了人们对未来完美社会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他们立足现实分析指出,乌托邦是不可能实现的幻象,但是它蕴含着超越和否定现实、指向未来的理想维度。
在被安娜问及如何看待乌托邦与激进民主政治的关系时,拉克劳认为,在乌托邦与激进民主政治思想之间,有两点至关重要的不同。第一点,原初意义上的“乌托邦”为世人展现的是一幅美梦能成真的社会蓝图,它消解了冲突、对抗,使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统一。它本质上是纯洁无瑕、透明的社会,人们乐享其中,没有任何压制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参加反抗压制斗争的必要性。乌托邦与激进民主政治的第二点差异是,“乌托邦作为社会的模式,本质上是差异的封闭空间”[1](P282),它凸显的是一个自我完整的存在,否定性被从中祛除出去了。与之相反,激进民主政治思考的着力点正是充斥着对抗的社会矛盾体。它坚信对抗一方的客观存在是另一方非存在的一个象征。可见,拉克劳对乌托邦与激进民主政治的辨别分析是深刻的,但拉克劳、墨菲对乌托邦的认知并没有停留在此。
对他们而言,虽然乌托邦与激进民主政治指涉的社会模式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但是每一个时代都对自身有模糊的、不精确的想象,这种想象能把整个经验统一起来,引导社会主体对无尽的未来充满希望。在现代民主社会,激进民主政治同样需要乌托邦来提供一种想象,把乌托邦从政治领域完全驱逐出去是不当之举。“乌托邦理想作为使某些社会秩序总体化为否定性的一系列象征意义的想象存在,对所有左翼思想的构造是绝对必要的。”[2](P214)另外,在论述激进民主追求“共同善”这一带有乌托邦式理想目标时,墨菲明确地强调:“一种激进的民主观点则把共同善视做一个‘正在逝去的点’,当我们作为公民行动时必须不停地回溯到此点,但我们却永远也不能到达它。共同善作为一种‘社会想象’起作用。 ”[3](P98)
看来,与曼海姆等西方思想家相似,他们也相信:“我们称之为乌托邦的,只能是那样一些超越现实的取向:当它们转化为行动时,倾向于局部或全部地打破当时占优势的事物的秩序。”[4]说激进民主政治是反乌托邦的,是指它并不鼓吹任何完美的社会蓝图在现实中能够兑现。判断激进民主政治是推崇乌托邦的,因为它看到了乌托邦蕴含的超越和否定现实秩序的价值取向。不仅如此,他们还认识到通过神话把乌托邦蕴含的价值取向在政治中实现的可能性。
尽管在现实社会中无法达及“乌托邦”,但是“乌托邦”蕴含的否定和超越现实秩序的价值取向,可以通过社会神话的不断生产来保证。这是拉克劳、墨菲激进民主政治思想中有关神话与乌托邦关系的基本观点。二者均以“神话”为媒介研究乌托邦如何影响激进民主政治。
针对乌托邦和神话的关系,二者给出具体的阐释:如果乌托邦向我们显示的是一个彻底铲除权利、完满和谐的社会秩序,那么神话则趋于构成为能获得认同的权威意志。“神话”与康德的“范导观念”很接近。它规范和引导多样性走向统一性,特殊性走向普遍性,并为多样性的活动提供最后可能的目标和限度。在具体的政治行动中,“神话”首先作为乌托邦的表征模式,转化成想象,以极可能实现的目标,来吸引和领导大众认同和参与正在发生的斗争。能否以一种想象来推进对某种政治行为认同的形成是神话关注的重点,神话与激情、行动、意志相伴相生。
作为乌托邦表征模式的“神话”,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所谓“原始的”,于当代社会再现它,并不意味着推崇它原有的非理性因素。重提神话,旨在发掘它超越现实经验、激发政治热情、整合分散社会主体的社会实践功能。这一点与索列尔的神话概念所指的内容极其相似。众所周知,“神话”在索列尔思想中,是非常重要的概念。他曾指出:神话不应仅仅是对事物抽象的描写,而是对行动意志的表达。“神话”作为对大众的活动、情感和理念的表达形式,能激发人们的意象以及各种本能情感,建构工人阶级的领导权。在革命的具体实践中,一定要重视神话激起的自发行动[5]。
现代民主社会,更需要神话唤起超越现实、调和冲突的政治热情,因为社会结构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错位(“实在”最终都是暂时性、单一可能性的虚假、确定性的缺失)、越来越多样的冲突、对抗等。“一个彻底排除神话的社会,要么是完全‘空间的’和‘客观的’的社会(其中,任何错位都被排除出去了,就如一架完美机器运行的模型一样),要么是错位缺少表征和超验空间的社会。换句话说,它要么是一座坟墓,要么是精神病院。”[1](P83)这一现状促使众多政治力量不得不把精力放在重新链接各种不确定的可能性上。也难怪各种各样的政治团体都在扩展自身政治想象的空间,都在自己的视域内以“几近完美”社会构想(神话),召唤更多的主体来认同其行为的合法性、可行性、必要性、客观性。于是,各种政治行为之间的竞争就变成了表征其政治想象的不同 “神话”之间的角逐。在同一时期,多种神话出现在所难免。
“神话出现的‘客观的’条件是社会结构上的错位,即社会发展、变化的多元决定性。神话‘工作’就是通过表征的新空间构成来弥合错位了的空间。因而,神话的有效性本质上是霸权的,它包括通过对错位因素的重新链接而形成新的客观性。任何客观性都只是一种固定化了的神话。”[1](P76)得到社会认可的神话,它将以巨大的号召力规范、引导和激发多样化的主体颠覆任何具有暂时性的社会秩序。任何挫折或末满足的需求将由它来弥补或抵消。以如此方式,它把一种可能性确定下来。一旦记载错位和社会需求外表的神话功能被质疑,记载、表述的行为和被记载、表述内容之间的差异凸现出来,那么,社会神话本质上的不完满性就显现出来,自然就要求它根据变化的实际来不断地被重构和替换原来的内容。换言之,一种神话能否被接受依赖于其可信性,当社会生活领域就被扩大时,亟需构筑新神话。一方面必须把神话建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意义相对固定的、对差异的无限游戏相对无知的基础上 (如果没有相对意义的固定化,没有相对封闭的话语,社会的建构则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在变动不居的社会中建构神话,这是神话发挥实践功能的前提,神话表述的内容随时代发展而不断丰富,神话需要通过制度化、具体化来推进政治行动。
就此而论,拉克劳、墨菲的“神话”和阿尔都塞、齐泽克等人的意识形态概念有共通之处。即神话和意识形态从某种意义上讲,都反映了个体与其实际生存状况之间的想象关系。通过神话,社会主体再生产,包括对社会秩序的认同得以顺利进行,并使得主体把自己的社会身份置于一种合理的想象当中。神话和意识形态具体一致的地方还在于,它们都发挥着为某种社会秩序的合法性、合理性进行辩护的职能。辩护的方式入情入理易于被人接受。它不停地为设想的社会秩序创造和召询主体身份,以强烈的政治信念引导社会主体进行物质性的实践活动。拉克劳、墨菲倾向于将神话理解为一种社会建构表象的记载,一种对政治行动的总体规划。像索列尔一样,确信神话表象背后隐藏着复杂的社会关系结构和主体自发性的认同活动,它是一种能点燃行动激情的信念,引导和规范着社会主体发挥改造现实秩序的功能。另外,与马克思所说的劳动力再生产也有类似的地方,神话涉及主体构造、主体认同。
至于如何建构神话并推动其发挥实践功能这一问题,拉克劳、墨菲通过阐释 “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领导权连接”来说明。
拉克劳、墨菲没有仅仅局限于探索乌托邦和神话具体特征及其发挥的社会职能,他们还立足社会主义事业的现实重构与几十年前情形的巨大差异,思考激进民主政治神话建构与规避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的内在关联。他们严格履行作为社会主义者和知识分子的义务,在一个没有以往任何偏见、没有把自己展现为历史的“绝对真理”的新时代,对未来满怀期待,努力建构一个“更人性化,更多样性、更民主的神话”。这种神话在认识到权威是社会得以可能的前提下,强调和谐的社会是不可能的。激进、民主的事业,需要一种建基于新权威基础上、能使未来浮现集体认同的新神话。为什么这样讲,原因在于社会关系是由社会与政治的区分构成的。一方而,政治意味着差异、冲突和对抗,一个彻底根除政治的社会是一个仅仅通过重复实践来生产自身的封闭领域;另一方面,如果没有一定的神话建构努力弥合冲突带来的裂缝、化解政治矛盾,任由冲突和对抗发展下去,将很难使社会呈现出稳步发展的态势。既然神话的存在是因为社会结构的错位(冲突、对抗),错位为各种可能性的实现提供了想象和努力建构的自由空间,那么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神话以何种方式更能有效地调停冲突、对抗,激发认同行为呢?
拉克劳、墨菲指出,鉴于任何认同行为(或决定行为)都是建立在激进的结构不定性的基础之上,都无法彻底地保证行为的正当、正确,所以,任何决定都预设了权威行为。神话及其规范、引导下的政治行为获得认同的过程必然伴随着权威、权力的压制。“合理的”与“不合理的”、客观与不客观、可行与不可行的区分是某种既定领导权实施的结果和表现。在特定的时段,被特定共同体认为“理性的”或“合理的”东西,也就是同统治性神话诠释的“共识”相符合的某种东西。它赋予神话连接不同话语的实践以重要作用,同时把神话植入权力之中,并根据领导权关系来把握神话。任何决定的最终“未决性永远不会销声匿迹,而社会的一致只有以压制否定它的东西为代价才能达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任何共识,任何客观但有分别的规则体系都暗示着一个压制的向度,这是这些体系最为本质的可能性。”[3](P164)引起争议的问题不仅发生在私人领域,在公共领域同样存在冲突和对抗。像罗尔斯等人那样,奢望创造一个没有排斥存在的理性讨论的公共领域,以达到一种非压制性的共识,这些都是幻想。建构认同的神话必须把权力和排斥突显出来,处理好神话与权威、权力的关系,正视社会结构的错位及其不能彻底缝合的特征。
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恰恰没有认识到这些。它错误地把建构认同的政治行为完全视为一种对历史必然性的客观表达,把自身的统治权威看成是社会必然、客观选择的结果,把自身对社会的认识看作是终极意义上的真理。它注意不到权威与对权威的限制和颠覆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真理是社会建构的、是一定语境中的。当然,它也没洞察到作为对完满性表征的神话显现出来的“可行性、必要性、客观性”是在争取“多样主体自愿认同”、“用权威压制否定自身存在力量”的政治活动中建构起来的。自身不完满的特征属性决定了它亟待反思自身,并以开放的姿态面向社会的多样性、差异性,立足冲突和对抗不能彻底根除的政治现实,在必要、受节制的权威、权力协助下,及时连接不同的价值理念,以为赢得持久认同提供担保。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看不到 “政治”存在合法性来源于社会永久的冲突与对抗这一事实。赢得认同即成功实施领导权,神话想象空间建构与权威、权力应辩证统一。社会透明、完全自我和谐同一的神话,极易导致集权主义。如墨菲所指出的那样:“消除对抗,让社会呈现出完全的透明性,是像法西斯主义一样的极权主义统治的结果。统治者或者以国家或者以民族的名义,都把自己上升到社会秩序真理唯一拥有者的地位,并试图控制所有的社会网络。”[3](P211)另外,面对格拉斯在极权主义理解上提出的质疑,二者反驳道,法西斯主义与共产主义不是等同的。二者唯一的可比性就在于对国家真理的认识,即都有通过掌握终极真理来建构社会的明确意识,而这恰恰带有垄断真理解释权的极权主义倾向。拉克劳、墨菲给出的结论表明,他们没有以历史的眼光来对待马克思主义视域中的共产主义理想。事实上,马克思等人在探讨共产主义时,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研究理想目标实现的路径上,并且不止一次地强调社会的否定性和不透明性及自身理论的开放性和未完满性。从上述意义上讲,共产主义理想的设定与极权主义的旨趣还是相差甚远的。
历史事实证明,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的实施并没有带给民众它所承诺的那种美好、和谐,反而是更极端地对个体或特殊群体的压制,对他们自由的剥夺。它彻底缝合社会的政治诉求以失败告终,成为一种幻想。它向社会其他成员灌输统一意识形态的能力不可避免地下降。正如墨菲所认为的那样,在多元时代背景下,这是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不得不正视的一个完全正常的现象。必须放弃那种存在着一种完美一致或一种和谐的群体性意志的理念,接受冲突和对抗永远存在的事实。“一旦达及同质性的这种可能被抛弃了,对自由制度的需要也就变得明显了。这种自由制度,保证个体自由将得到保护以免受多数人的暴政或集权主义政党、政府的统治。”[3](P120)当主体身份有更多的不定性,他们有更多的自由去决定自身的行动和认同时,不断地生产社会神话、反对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就成为激进民主政治的重要任务。激进民主政治首先要摒弃极权主义遵循的政治逻辑——跨越和消除对抗、否定多元性。其次,要努力建构另一种包容多元性、能连接不同社会主体促成共有意义产生的神话。这种非极权主义的神话能在一定程度上推进社会保持差异背景下的统一,是尊重、个体合法自由权益的统一。
具体到“怎样建构神话及神话怎样推进统一”这个问题,自然就涉及到与激进民主政治相关的另一个核心概念——领导权连接。
拉克劳、墨菲在认识到乌托邦蕴含指向未来的价值取向、神话表征乌托邦的基础上,提出规避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的观点。除此之外,二者还指出,激进民主时代,不同于以往争取民主革命斗争时期,它面对的是确定性标识消失的社会。
建构一种体现权威意志、赢得自愿认同的神话,可谓困难至极。尽管这样,社会仍需相对稳定的秩序,更需要随时代发展而不断增添新内容的新神话,没有新神话提供权威意志,就没有改变、否定和超越现实秩序的政治行动和热情。鉴于此,他们提出建构神话的具体方式——领导权连接。领导权何以能发挥如此职能?说明它,需要弄清楚领导权及领导权连接的具体内涵。
“领导权”在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中备受关注。列宁和葛兰西曾论述过政治和文化上的领导权,虽然他们的侧重点不一样,但是都指出了领导权的特征,即权威主导与民众自愿认同的有机结合。拉克劳、墨菲的话语领导权思想也把权威压制与自愿认同之间的内在关联作为自己理论思考的对象,不同的是,他们放弃了列宁和葛兰西所属时代要求的统一理论指导统一行动的“神话”。他们侧重的是差异、多样、冲突社会背景下有限、偶然、暂时统一的“神话”。这种神话力求通过话语领导权连接在各种不同的诉求之间建立一种“等值性”(共识),以此来引导多样社会主体共同参与激进民主政治。
在他们看来,作为激进民主政治基础的“话语”(神话),要赢取信任,必须具备多方向扩展其论辩结构的能力。只有具备这一能力,才能在最广泛的社会关系中击败政治上的对手,最终获得认同。怎样才能拥有它呢?答案就在领导权的结构中探寻。“只有在这一结构中,一个决定(伦理或其他)才会具有意义。任一决定的结构都是作为其内在参考点的外在语境。”[1](P296)进步政治行为如此依赖领导权结构,根本原因在于,激进民主政治需要的“神话”非上帝、坚守本质主义的形而上学所能提供。在差异、对抗难以调和的激进民主政治领域内,连接任务与行为主体异常艰难复杂。“行为主体”是否认同“任务”是一个偶然而非必然的选择。换言之,选择或不选择一种政治行为,是直接受神话规范和引导下的政治立场影响的,而这种立场是通过特殊的语境和论争实践建构的(领导权连接)。
进一步分析来讲,政治行为的“可行性、似真性”依赖领导权连接,领导权连接是建构激进民主政治神话的有效路径和方式。因为社会存在物没有任何本质,对他们的界定受制于“多元因素决定”这一事实。每个同一性都是暂时的、不完整的,内在地包含着解构它的成分。通过理性协商达成永久共识的自由理性主义主张注定是一种幻象。极权主义社会的统治者以自身享有认识和实践上的特权自居,想一味地靠权威、权力全面建构和控制社会,这同样是不可取的。鉴于此,统一政治空间的神话,必须借助于话语领导权链接,并且这种连接总是局部的,它虽能保障暂时的政治空间统一,却不能担当统一的最高保证者这一角色。领导权连接不是一劳永逸地完成的,而是不断地再造和协调,而且没有取得最后平衡的终点。不同个体立场对同一象征秩序的认同基于话语领导权连接,只有通过话语实践论争,不同话语之间的“等值性”才能提取出来,成为划分“我们”与“他们”界限的参照点。具有开放性的领导权连接(神话想象空间建构)竭力弥合“我”与“他者”之间的裂缝,以它自身对社会秩序的深刻洞见,立足差异探求社会同一性。“每一个社会同一性的关系特征都意味着在其中可以发现领导权连接的水平差别、连接与被连接之间不均衡的结束。构造领导权概念因此不是简单地在一致的环境下所做的努力思考,而是需要在相互矛盾的话语层面上进行协商的更复杂的策略运动。”[2](P100)可见,激进民主政治神话及其指导的政治行动要树立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必须在尊重差异、多样的前提下,提高领导权链接水平,力争把相互矛盾的话语统一起来。完全同一的逻辑和纯粹差异的逻辑都是激进民主政治应该清除的。仅仅承认社会逻辑的多样性还不够,还需通过领导权连接,探究它们之间的共通性。另外,为了还击格拉斯对他们话语领导权连接的质疑,二者强调领导权连接是语言行为与非语言行为相互作用的结果。它不单单是话语,更重要的是对话语的践行。“连接的实践,作为差异体系的固定、打乱,不可能由纯粹的语言现象构成,而是必须通过话语形态被结构化来打破各种各样制度、例行习惯和实践的整个不透明性。”[2](P120)这种实践包括建构新神话、打破旧神话并把新神话具体化、制度化,否则就不是真正成功的话语领导权连接。
领导权连接成功建构神话,须承受住两方面的压力,一是社会差异和分裂的剧增,二是指向同质化和统一性的各种强力形式。领导权连接唯有处理好上述两种情况,才能把解构和建构神话有机结合起来。具体政治实践中,任何从属集团如果仅有颠覆某种秩序、神话的否定性要求,那么他们进行领导权连接、建构神话的能力是值得怀疑的。他们还需辨别差异、寻找差异中的同等、重建特殊社会领域的可行计划,同时把计划付诸实施。了解否定社会秩序的诸多要素是建构神话的前提条件,通过制度、规范和组织,在不同的否定社会秩序要素之间建立起共识和关节点是建构神话的主要方式。除此之外,构造激进民主政治神话,需正视组织内存在的否定因素给自身带来的面临瓦解的危机,并努力在社会组织领导权设计与不同个体对自由、平等追求之间寻找不稳定的平衡。正是在对这种平衡的重构中,领导团体的权威得到认同,从属团体的真实意愿得到表达,领导权连接才成功勾画出具有否定性、超越性及开放性的激进民主政治神话。
如此看来,与葛兰西、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极其相似,激进民主政治中的神话不是仅仅以简单的观念体系存在,还需经由领导权连接具体化于制度、习惯等等之中,来赢得政治主体认同。拉克劳、墨菲激进民主政治中的神话所体现出的能赢得认同的权威意志,是通过领导权连接来获取的。
综上所述,乌托邦、神话及领导权是理解后马克思主义激进民主政治理想的三个重要概念。在拉克劳、墨菲视域中,虽然乌托邦作为一种和谐、完满的存在与激进民主政治构想相差甚远,但它在推进激进民主政治事业中还是发挥着巨大的实践功能。激进民主政治神话,作为对乌托邦不完满的表征,通过领导权连接来规范和引导生活在不确定社会中的主体,召唤他们超越个体狭隘利益诉求,否定各种压制性、不合理的社会秩序。它立足社会的开放性特征,着力规避极权主义理想国神话,反对以强权镇压形式维持虚假、封闭的同一、阻止个体自由实现。拉克劳、墨菲把抽象的形而上学思考与形而下的政治策略紧密结合起来。在他们的理论中,乌托邦超越现实的理想维度,在神话中突显,神话把遥不可及的乌托邦“具象”。支离破碎的现实经验通过神话找到共同的“归属”,在神话的召询下,消散的主体身份得以暂时固定,自愿认同激进民主政治通过领导权连接建构起来的权威。拉克劳、墨菲把乌托邦、神话、领导权连接与社会认同联系起来分析激进民主政治神话的建构和实施,从某种程度上讲,有夸大社会结构不确定、偶然性、相对性之嫌,且在理解共产主义与极权主义关系上,显示出对马克思主义一定的误解。尽管这样,他们对现代社会认同问题的探讨还是值得认真对待的。
[1]恩斯特·拉克劳.我们时代革命的新反思[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
[2]恩斯特·拉克劳,查特尔·墨菲.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的策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
[3]墨菲.政治的回归[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4]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9.
[5]Sorel.Reflections on Violence[M].ed.By Jeremy Jenning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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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Utopia in Laclau and Mouffe’s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
HU Ai-ling,ZHENG Yong-kou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Henan 450001)
“Utopia”is an extremely important issue in Laclau and Mouffe’s vision.As a harmonious and perfect existence,utopia is an illusion of humanity;but it does have an important practical function,that is,it gives people the motivation to fight against the unsatisfactory social reality.Symbolized as a myth,utopia in the past political struggles had summoned the loyalty of people in their pursuance of political freedom and democracy,but it had also spawned totalitarianism.Radical democracy,based on the openness of the society,is able to avoid totalitarianism by recounting the myth in a way that contributes to “consensus-reaching”.The authority of radical democracy strives to make the utopian myth concrete and institutional,so that it becomes the guidance for the participants of political activities that take as their goal the transcendence and transformation of the present political reality.
Laclau;Mouffe;Utopia;myth;leadership
B 56
A
1000-260X(2014)06-0065-06
2014-04-15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研究”(11YJC710012);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葛兰西与毛泽东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比较研究”(2011FKS012);第54批博士后基金资助项目“拉克劳的‘领导权’理论研究”(2013M542000)
胡爱玲,哲学博士,郑州大学副教授,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郑永扣,郑州大学教授,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