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蝴蝶派社交与20世纪初中国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形成

2014-04-03 13:12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周瘦鹃阶层文化产业

李 斌

(苏州科技学院 人文学院, 江苏 苏州 215009)

鸳鸯蝴蝶派社交与20世纪初中国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形成

李 斌

(苏州科技学院 人文学院, 江苏 苏州 215009)

分析了20世纪初鸳鸯蝴蝶派社交与文化状态,认为他们以大众传媒为渠道与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人的积极交往,体现出一种跨界沟通、富于创意的传播艺术。鸳鸯蝴蝶派与作家、剧作家、文明戏编撰者、流行音乐创作者的广泛融合,推动了20世纪初中国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形成。

鸳鸯蝴蝶派; 文化产业创意阶层; 中国

20世纪初,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市场活跃着这么几类人:经营者——电影公司老板、舞台负责人等;表演者——演员、歌星、舞星等;创作者——作家、编剧等;媒体人——记者、编辑等。鸳鸯蝴蝶派的交往触角同时抵达这几类人,并将他们融合、塑型为20世纪初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阶层,这对于当时西方文化产业大举进入中国情况下的中西方文化产业竞争意义重大。

一、 原创力:鸳鸯蝴蝶派的交往资本

鸳鸯蝴蝶派文学方面的重要成就是小说创作。包天笑“长篇、短篇、话剧、电影、笔记、诗歌、无不染指。”[1]姚民哀的著作“不论什么书报上都有刊过,化名极多,令人难以捉摸。他唯一本领便是无论什么新旧体文学,都能应酬几句。”[2]徐卓呆创作短篇小说百余篇,长篇小说二十余种,深为众人钦慕。很多电影人早就通过小说认识他们,在《玉梨魂》中扮演筠倩的杨耐梅就“曾重阅玉梨魂小说者数遍,所有诗文,多能咏诵,对于剧情,遂易体会,能适合筠倩之身份云。”[3]胡蝶也是鸳鸯蝴蝶派小说《落霞孤鹜》与《啼笑因缘》的读者,“并深为小说里的人物所感动。”[4]导演蔡楚生年轻时就“读许多鸳鸯蝴蝶派的小说。”[5]张石川是《江湖奇侠传》的忠实读者。而这时,正值西方文化产业在中国盛行之际,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需要这样一批原创作品来与西方文化产品竞争。文化创意产业的重要特点就是“产业交叉渗透的融合”[6],鸳鸯蝴蝶派小说善于熔冶各种适合本土市民口味的文化题材,具有向其他文化艺术门类衍生的潜力,为报刊、评弹、戏曲、文明戏、电影等文化创意产业门类提供内容改编的基础,与它们“融合”而成新型的文化创意产品。正是在市场的调节与选择下,鸳鸯蝴蝶派开始进入并丰富了早期中国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结构。

二、 开放、包容:鸳鸯蝴蝶派的交往心态

鸳鸯蝴蝶派并不自视清高地拒绝与其他人交往,而是积极主动地拓展人际交往范围,使其成为他们在文化创意产业领域立足的基础。

鸳鸯蝴蝶派具有互相提携、引荐的交往传统。他们的事业成长很大一部分动力来自于写稿、约稿、荐稿之类的交往。如包天笑就是由狄楚青、陈景韩邀请进入《时报》的,包天笑任《时报》主编时,又因范烟桥、周瘦鹃给刊物投稿而与他们结识[7]。范烟桥主编的《游戏新报》《消闲月刊》和周瘦鹃主编的《礼拜六》《紫罗兰》大部分撰述者都是鸳鸯蝴蝶派成员[8]。严独鹤主编的《新闻报》副刊《快活林》也连载鸳鸯蝴蝶派的小说。

在他们进入电影业后,这种互相扶助的传统依然延续。姚苏凤在上海影戏公司工作,特邀顾明道为他新编的《西游记》特刊写稿[9]。徐碧波还力邀程小青做编剧,请程小青为友联公司编写剧本。虽然程小青认为当下电影界的积弊之一就是“缺互助”[10],但他却得到其他鸳鸯蝴蝶派的扶助和引荐。

在这种相互扶助,相互交往之下,鸳鸯蝴蝶派的声名得以传播,他们也因此接触和了解了其他文化创意产业,成长为文化创意产业的多面手。试想,如果他们闭门造车,拒绝互助,躲避交往,即使才能再大,也不可能在人才济济的上海滩立足,成为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重要角色。

这种开放、包容交往心态的形成与鸳鸯蝴蝶派携带的吴文化有关。吴文化具有精致、柔顺的区域性特色,同时由于吴地多临江面海,对外交通非常便利[11],也形成了开放、创新的特征。这种文化熏陶下,鸳鸯蝴蝶派大部分成员很早就走向上海,开拓事业,既发挥己智,又善借他人之长。开放、包容的交往心态使得他们身边总围绕着一群来自不同领域却都才华横溢的人。如郑逸梅与电影人殷明珠、徐琴芳、王人美来往甚密[12]。他甚至十分了解导演但杜宇的情感心理,说他“有三怕”,“怕黄梅天气” “怕讨债” “怕拍影戏”[13]。包天笑还是王侃如和凤昔醉等演员的证婚人。周瘦鹃与演员张织云的关系不错,张还送周不少照片“惠存”,这些照片后来被周瘦鹃发表在《紫罗兰电影号》中。周瘦鹃还与演员郑鹧鸪私交很好,当郑鹧鸪去世时,他专门撰文悼念,认为郑鹧鸪是明星公司的“明星”,称“当此影戏人才缺乏之际,实不可少鹧鸪。明星公司陨落此明星,损失甚大,而吾辈爱观影戏者,亦不啻受一大打击焉。”[14]导演卜万苍在《湖边春梦》上映前,专门写信给周瘦鹃,邀他来看[15]。周瘦鹃还有一个朋友叫凌怜影,原先是演新剧的,“曩以新剧悲旦鸣于时,恨海一剧,久饮香名,自去红氍鯂,习陶朱术”,后开办三星影片公司。”[16]这种跨界、广泛的交往不是干巴巴的工作交往,而是充满人情味、亲情味的生活交往。

这种生活交往体现出20世纪初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过程中传统文化与商品市场的辩证关系。虽然鸳鸯蝴蝶派和这些人存在工作上的契约关系,但却不妨碍他们将这种关系深入生活领域。市场契约与家族亲密关系成为当时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特殊保障,至少保证了人才的聚集性和稳定性。鸳鸯蝴蝶派在中国电影最需要他们时一直没有离开过,就是明证。当时西方文化产品大量涌入,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面临严重的竞争,这种生活式的交往使在西方文化产品大量涌入背景下“处于焦虑不安和孤独之中”[17]的中国文化创意人感受到集体的力量和情感的慰藉,并从中获取事业的帮助。

鸳鸯蝴蝶派因此得以在众多文化创意产业领域立足,如黎锦晖经常参与“流行古装剧”《西厢记》的拍摄研讨会,“每星期举行会议三次,专为摄制西厢之讨论,文学家黎锦晖君,熟于西厢,时复列席。”[18]流行音乐家还与鸳鸯蝴蝶派一起合作创作歌曲,如《兄弟行》就是许如辉和徐卓呆合作的歌曲,徐卓呆作词,许如辉作曲,后来成为电影《兄弟行》的主题歌。

通过跨界、多重、广泛的生活交往进入文化创意产业的众多领域,体现出鸳鸯蝴蝶派具有吴文化特质的交往智慧。

三、 大众传媒:鸳鸯蝴蝶派交往筹码

随着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报刊传媒被赋予了核心权力。几乎所有的文化创意产业都离不开报刊传媒的支持。报刊传媒本身也逐渐成长为文化创意产业的重要门类。鸳鸯蝴蝶派与传统文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很早就开始接触报刊媒介,他们的个人生活与报刊生活紧密联系,他们往往身兼数职,创办多种报刊,操控大众传媒传播自己和他人的作品,对当时市民文化生活起到一定的引领、指导、启蒙作用,这才是他们成为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阶层核心的主要原因。

鸳鸯蝴蝶派参编、主编或供稿的报刊传媒成为他们与其他文化创意人交往的重要通道。例如,每当大中华影片公司、晨钟影片公司、明星影片公司有新片出来,周瘦鹃都会邀文友撰写评论、诗文以作宣传,这既是广告宣传,也成为他与电影界沟通的重要渠道。鸳鸯蝴蝶派还利用出版便利,与评弹人密切交往,如出版女弹词特刊,出版开篇集,推动评弹艺人成为“大众明星”[19]。

鸳鸯蝴蝶派与电影人也在这种传媒交往中互相认识,共同进步,如包天笑涉足影界就应郑正秋的约请,郑正秋曾是文明戏演员和资深戏剧评论员,“在《大共和日报》常常投稿,与人常作戏剧辩论”,所以包天笑“最先认识的便是郑正秋。”[20]鸳鸯蝴蝶派常邀电影人为自己主编的报刊撰稿,如导演程步高曾受周瘦鹃约稿在《紫罗兰》“电影号”上发表作品,并在文末附上“各公司已出或将摄之影片。”[21]导演郑正秋也在徐半梅的影响下开始对新剧产生兴趣。以报刊传媒为平台,鸳鸯蝴蝶派和文化创意人才们聚集一起,既能表达观念和看法,也能在面临压制时形成同声共气抵抗舆论。鸳鸯蝴蝶派更可借此在文化创意产业内部获得更多的话语权,随时调整创作策略、传播方式与市场竞争手段。

鸳鸯蝴蝶派与文化创意人通过大众传媒交往塑造出的“类公共领域”多停留于艺术的论辩,尚未进入哈贝马斯所指认的“国家政治”领域[22],但为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宽容的舆论生态与浓厚的知识氛围。

鸳鸯蝴蝶派是彼时最大的人力资本,他们是一个文学流派,但更是一个文化产业创意阶层,从文学流派到文化产业创意阶层,是由于众多政治、经济、文化、地理因素作用的结果。他们不但本身就是重要的人力资本,还通过文化创意产业活动成为更多合格人力资本的培养者、启蒙者与教育者。他们具有来自文学、出版、演艺、广告等多方面复合的文化素养因子,为当时中国进入现代社会秩序奠定了重要的基石。

与一般困坐书斋的知识型文人不同,鸳鸯蝴蝶派走向广阔天地,对文化创意生活充满热情,对新生媒介及西方文化满怀兴趣,与文化创意人积极交往。从鸳鸯蝴蝶派的交往可以看出,20世纪初中国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形成过程是开放、包容的,它的形成结果也是应时应地变化的,而不是封闭、固化、排他的。文化创意产业的核心是融合,是以创意作为核心驱动力和根本标志的文化、经济和技术等相互融合的产物。民国时期,由于新的媒体技术的发展,电影技术开始向小说业、戏曲业渗透,形成影戏小说、魔幻戏曲之类的新产业形态,产业间也开始延伸融合。这些融合产业不仅具有更高的附加值与更大的利润空间,而且为一批融合型、复合型的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培养和投资提供了平台,当然也愈发需要他们拥有开放、包容心态和与之适应的创新机制。当下我们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也应打破阶层壁垒,提倡跨界促进,才能真正实现对不同行业、不同部门和不同领域的重组与合作,促动和形成各种创新要素的积聚。

在市场的自由选择下,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人会主动寻找具有市场效应的文化资源,生产、消费的商品契约与市场规律最终促成中国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形成。鸳鸯蝴蝶派只是推动者之一。1930年后,随着政局的动荡,各种政治势力相继角逐并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市场的自由选择,一旦失去市场的调节和选择,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就遭到了很大打击。当下我们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不但应当提升文化产业创意阶层的创新意识,而且要调整政府角色、塑造公平、宽松市场环境以为这种创新意识提供稳定、宽松的平台。这些问题的解决,关系文化创意作品能否获得市场价值,关系中国文化创意产业能否拥有持续动力。

鸳鸯蝴蝶派的交往如丝如缕,看似轻薄,实则坚韧,在纵横交错中编织起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整体图景。在他们的推动下,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品不但为人熟识,还融入日常生活,甚至积极适应世界经济变动,主动融入世界产业格局,塑造出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中的生动景观,这正是人们要认真审视这种交往的原因。

[ 1 ] 包天笑. 钏影楼回忆录[M]. 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2009:543.

[ 2 ] 严芙孙. 姚民哀[M]∥全国小说名家专集. 上海:云轩出版部, 1923.

[ 3 ] 卢伯. 耐梅女士[J]. 电影杂志, 1924(1).

[ 4 ] 胡蝶. 胡蝶回忆录[M]. 刘慧琴,整理.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1988:62.

[ 5 ] 凌鹤. 蔡楚生论[J]. 中华图画, 1936(4).

[ 6 ] 周强,林孔团,陈海军. 文化创意产业的关联特性与关联度研究[J].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3(4):458-461.

[ 7 ] 范伯群. 周瘦鹃论[J].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0(4):36-52.

[ 8 ] 贾金利. 礼拜六杂志编辑思想评析[D]. 开封:河南大学,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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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吴丽丽. 包天笑的都市生活与都市写作[D]. 上海:上海师范大学, 2008.

[21] 程步高. 国产影片调查录[J]. 紫罗兰“电影号”, 1926(5).

[22] 哈贝马斯. 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曹卫东,译. 北京:学林出版社, 1999.

【责任编辑:王立坤】

SocialContactofMandarinDuckandButterflySchoolandFormationofChineseCulturalCreativityStratuminEarly20thCentury

LiBin

(School of Humanities,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215009, China)

The social contact and culture status of the school of mandarin duck butterfly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is analyzed. The school of mandarin duck butterfly actively associates with creativity person who embody a kind of creative, cross-boundary communication art and push to form the Chinese cultural creativity stratum including writers, manuscript editors, civilization drama editors and pop music creators.

school of mandarin duck butterfly; cultural creativity stratum; China

2014-01-30

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YSC017); 江苏省高校社会科学项目(2012SJB760039); 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11YJC760032)。

李 斌(1977-),男,江西兴国人,苏州科技学院讲师,博士。

2095-5464(2014)06-0845-04

I 206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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