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台宗祠建筑装饰研究

黄旭曦

(福建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一、闽台宗祠建筑简介

闽台地区宗祠由本族成员共同出资修建多为祭祀本族祖先和先贤名士，因倾注了家族情感，宗室子弟往往都会竞相出资，也就有了今天风格各异，工艺精美的各类宗祠。

闽台地区是中国宗祠较多的地区，两地大多同宗同族。台湾的宗祠大多为福建祖祠的分支。台湾的宗祠建筑的格局与装饰基本以福建祖祠为模本。初期的建筑装饰材料与工匠也大多来自福建。如台湾内埔李氏宗祠，甚至连立柱上的刻字，都是由主事人由福建原乡拓字回台，原样原位的刻上。由于甲午战争后日本侵台五十年，台湾的宗祠建筑装饰难免受到日本影响，其中洗石、磨石、贴马赛克瓷砖等建筑装饰工艺，在大陆同时期的宗祠装饰中就极为罕见。更有个别的台湾宗祠建筑中出现了天使雕像，及欧式纹样等。但两岸宗亲血溶于水，闽台宗祠装饰的共性远大于差异性。

二、闽台宗祠建筑装饰的题材与类型

闽台宗祠的设计中不仅仅重视外形的设计，从内在的建筑装饰中我们也能够看到各种艺术手法，无论是外檐装饰、墙堵装饰还是屋顶脊饰、窗格门棂雕饰上都是非常讲究的，当然不同的装饰也要看各宗族的社会地位而定。但凡有出将入相的宗族，都必然会在其宗祠的规格与装饰上体现。如台南王姓宗祠，其先祖曾统治福建，因此匾额边框饰以蛟龙纹样，上书“开闽第一”。并于门楼上饰以“王”字纹样瓦当，即突出了姓氏，又彰显其先祖地位之尊崇。

在闽台地区宗祠建筑使用的装饰技法与题材繁多，从建筑结构出发，通过使用雕、塑、镶、贴、砌、书、彩绘等传统民间技法，将建筑构件进行艺术处理，具体看来主要包含以下方面。

从屋顶装饰来看，很多闽台地区的屋顶装饰都是非常讲究的，通过雕、塑、镶、贴瓷等装饰手法，修建繁复华丽的屋顶装饰。一般经济条件较好的宗祠，都会在宗祠的顶部装饰各种花鸟鱼虫、人物、吉祥物等等。这些富含着丰富多彩的祈祥纳福的传统建筑装饰，来自于神化传说、日常生活以及政治历史故事，及闽台地区浓厚的思念故土的文化情结。如台湾吴氏宗祠屋脊以黄色为底，中间正背面以白底黑字表明着宗祠的名称“全台吴姓大宗祠”，两旁则框出蓝色的范围，上面点缀白瓣红芯的五朵花和一只展翅待飞的凤鸟。凤鸟即有吉祥之意又取意凤鸟回巢，蓝色象征着大海，花朵表示着花开数枝。

在其他部分的雕刻装饰亦是丰富多彩。在很多的墙面上都会出现红砖组砌或砖片拼砌的各种吉祥花纹，有的还能够拼出“福、禄、寿”等字样。特别是门厅等墙体下部、门廊转角经常有各种的浮雕，通过使用圆雕、透雕、浮雕、浅浮雕、镶嵌等多种装饰技法雕刻出蝙蝠、花鸟鱼虫、蟠龙等图案。在其他木质的建筑和摆设中也会有木雕装饰，精彩绝伦，经常使用。

很多宗祠还会在墙堵中使用各种壁画，如永安小陶美坂罗氏宗祠，装饰有彩色，或黑白的各种寒山钟声、刘海戏金蟾、达摩过江、麻姑献寿等壁画，这些壁画题材闽台各地宗祠建筑中大量存在，大多源于儒释道的说教故事及闽台地区的历史传说，同时有的壁画有的还配有诗文，这些都使得祠堂既氤氲着浓厚的文化气息。

在闽台的宗祠装饰中动物图案和植物图案的装饰也是非常繁多的，就植物而言主要石榴、芭蕉、朵花、折枝花、牡丹、莲花、团花、缠枝花，不同的花都是有着不同的寓意的，比如牡丹为花开富贵，石榴为多子多福等。装饰较多的是梅、兰、竹、菊、松等，这与儒家文化倡导正直坚韧的人格密切相关。如台南市内的欧氏宗祠、王氏宗祠、郑氏宗祠都选择线条流畅的梅、兰、竹、菊四君子题材来增添书香气息，警示后人要遵守祖制，为人正派有气节。闽南盛产水仙，所以闽南及台湾各地宗祠常见水仙纹样，取意冰清玉洁。动物图案的塑造上也是如此，主要的有马、喜鹊、鹿、凤、龙、鸳鸯、蝙蝠、孔雀、麒麟等，这些使得宗祠这一庄重之地也具有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动物在宗祠中有着深刻的含义，有的取谐音，如蝙蝠谐音“福”，鹿谐音“禄”鲇鱼谐音“连年有余”；还有的有象征意蕴，“喜鹊登梅”意为喜上眉梢，牛寓意勤恳安宁，这些动物雕刻中有的展翅飞翔，有的顾盼生情，还有的相互搭配，构成鱼鹰捉鱼、龙凤呈祥、鲤鱼跳龙门等吉祥图案，姿态之变尽显不同。此外闽台地区还有很多的以海洋动物为原型的纹饰，如吴氏宗祠明、次间两侧，外型如鱼尾巴上翘，上面的则像龙朝天空喷出水。这些丰富多彩的鱼纹装饰和惊人的建筑装饰，表现了中原传统文化与海洋文化的完美结合。

人物像也是装饰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官和武将是两类重要的雕像，有威武勇猛的武官、贤德儒雅的文官，文官的祠堂多选用琴棋书画、乐器、书简等图案，武官的多葫芦、剑、刀等，这些都选择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不同地区的宗祠装饰中也是各具特色的，比如宁化城关谢氏家庙的“群英集会”有帝王、宰相、状元等画像，台湾的吴氏祠堂的雕刻的配置为次间雕武将、明间雕狮座，由清末开山抚番名将吴光亮所倡捐，就四座武将的共同特征来看，均头戴武冠，身穿金色缕片的战衣，形象鲜明。大田济阳上丰涂氏宗祠则装饰“三国故事”“八仙过海”等，倾诉着人们对幸福的向往和对生活的祝福。如台湾南靖县梅林镇长教是简氏家族聚居的地方，屋脊上的各色瓷片剪黏的浮雕，有“三国志”、八仙、“封神榜”等历史流传人物，各色人物栩栩如生，增添了宗祠的形象化的色彩。

在纹饰的使用也非常具有特色，宗祠的建筑雕饰中有各种的盘长纹、古钱纹、回形纹、缠枝纹、卷草纹、“卐”字纹等，这些纹图案造型简洁，生动活泼，表现了人们对吉祥富贵的期盼。古钱纹为古代铜钱图样有着财源滚滚的寓意；“卐”字意为绵长不断，无止无疆，通过连续不断的使用有汇集“吉祥万德”的深意；盘长纹由一根线绳盘曲成菱形图案，在佛教中的寓意是永无终止，在中国就是富贵无边的意思。缠枝纹、卷草纹也有类似的意思，这些吉祥于巧妙变化中丰富了宗祠的文化内涵。比如宁化河龙伊氏宗祠三层式天花藻井，使用了多种多样的花纹，有卐字纹饰，斜格纹饰，长条形纹饰，这些不同的装饰让人叹为观止。还有三元西际余氏宗祠正堂大梁中间雕刻缠枝牡丹，两边则雕有“寿”字变形图案，工艺之精美令人叹为观止。

在装饰中闽台人尤其重视纹饰造型的视觉效果，在遵循一般造型艺术的形式规律的基础上，还有自己独到的形式规律。花纹造型具有审美价值的关键在于对比例的恰当运用，借助不同的器具，比如神龛周边的纹饰，都是依据不同的颜色和形状雕刻各种花纹，是艺术品外在表现上的协调和匀称的关键，这样从局部与局部之间，数量的大小关系，整体到局部，无不给人以协调感，显示了雕刻家们的匠心独运。如三元荆东邓氏垂裕祠正堂为悬山顶穿斗式抬梁混合构架，抬梁上的蜀柱镂雕为缠枝牡丹，充分在有限的空间内雕刻出了花样繁多的特点，显示了雕饰细腻、精致，精密化倾向。

三、闽台宗祠装饰的文化含义

“宗祠是封建宗法制度的物化表征。封建宗族制度的组织原则以儒家伦理为基础，因此宗祠除供族人敬祖崇宗外，还发挥着强大的伦理教化功能。映射于建筑装饰上，则表现为常常选择富有浓厚伦理色彩的题材内容作为宗祠雕饰、题刻的图案。”从总体上看，闽台地区的宗祠兴建到装饰都倾注了族人的心血，也承载了中国家族文化的众多内涵。为了能够让先辈们保佑宗族兴盛，他们将最美好的技艺，最精致的花纹，最珍贵的吉祥物装饰到了宗祠之中，体现了一种儒家文化的礼制精神。《礼记》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体现在闽台宗祠中的文化就是这样一种伦理秩序，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视伦理道德的民族，著名的学者徐复观就认为“儒家的文化不是别的，而是一种德性文化。所谓的德性文化，指的是中国文化所建立的道德性格，是‘内发’的，‘自本自根’而无待于外的道德。”如正祠堂构筑依循沿主轴纵深展开，建筑装饰格局主次有分，是礼制思想教化的结果。对祖先的尊敬，对礼制的遵守就像烙印在骨子中的，我们的行为会不知不觉的以儒家规范为准则，受到儒家规范的约束，按照儒家的思想认为，最高的境界就是人与人之间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这就是中国人独特的审美观念。孔子认为“礼”是人们应遵守的行为准则，人们的一切行动都要遵循这个，很多设计都在默默的践行着儒家的伦理道德。很多儒家思想借助装饰设计宣扬了人格修养、人生家庭、社会宇宙等诸多哲理，更于当今时代具有振聋发聩的反省意义。

由祠堂装饰不难感受到对先祖及宗族礼制的敬畏与尊崇，及对吉祥文化的追求。闽台族群多因战乱由中原迁入，使得他们对生存有更为强烈的危机感，向往美好生活、趋吉避凶，并寄希望于先祖福佑来获得内心的安宁。同时，闽台地区宗祠的装饰也是一种外在“形象”，闽台族群对于光宗耀祖的愿望特别在意，并不希望因为宗祠简陋，辱没自己的先人和自己。这样就导致特别在意宗祠的门面与装饰。这也和儒家倡导的礼制文化有关，一切必须有个章法，大到宗祠建筑的格局与装饰，小到堂内陈设，都是极为讲究不容轻易改动的。

四、结语

中国闽台宗祠建筑装饰精美生动，取材广泛，渗透着浓厚的民族风格，更可以感受到在儒、释、道思想的浸染，及东南沿海的地域特色。但是在当前背景下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和人们传统文化意识的淡薄，宗祠正在逐渐的淡出人们的视野，其保护和传承问题已经是刻不容缓的问题了。通过对宗祠的装饰进行分析，期望加深人们对传统建筑装饰文化的认识，让传统文脉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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